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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1期-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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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写道:冬天需要寒冷,生命需要忍耐。永远坚强,内心宁静。 
  呼延鹏的鼻子发酸,他想,槐凝是怎样一个奇女子?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情感可以跨越生命? 
  后来,槐凝说,同行的人打来问候的电话,并且告诉她,经过那个恐怖狰狞的死亡之夜,次日一大清早,人们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方位和周围地貌,车已经接近山顶,在前方不足十米远的地方,道路急转直上,左边的路面已被经年山洪冲垮成自然沟壑,深至谷底。也就是说,车再开出去十米,所有的人将万劫不复。 
  后怕至良久,他们的目光终于相遇,槐凝还是那么自然,平静,而呼延鹏的内心却荡开层层漪涟。他想,苍天有眼,该不是这个世界上有我,便让她命不该绝吧。 
  翁海燕那个晚上一夜未归。 
  所有打出去联络她的电话都是有去无回,而且跟她比较贴心的几个朋友也都不知道她的去向。第二天中午,呼延鹏对翁远行说,再也不能等下去了,我们报案吧。于是他们到派出所报告了翁海燕失踪的消息。 
  仅仅过了半个月,西樵山附近采石镇的一个村民到山上捡柴,当她拨开一堆杂草,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一具无头尸骨露了出来。提取死者的肌肉做 DNA鉴定,警方认定女尸即为翁海燕。六个月以后,在离采石镇八百多公里的茅岭乡,有个村民在虾塘旁边发现一颗头骨。这时,翁海燕被谋杀分尸一案逐渐清晰。 
  随着公安机关调查的深入,并没有人怀疑到沈孤鸿,反倒是沈世冬进入了办案人员的视野,因为有目击者亲眼看见当天晚上下班回家的翁海燕上了他的警车,而且居然有好事者记住了这辆警车的车号。 
  更重要的是沈世冬在这段时间显得格外失魂落魄,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同时言不及义。他的反常表现使他被请进了刑警队长的办公室。 
  沈世冬还没开口,已经大汗淋漓。他说,他根本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当时沈孤鸿找他帮忙,也是说只是找到翁海燕问一点事情。于是他还是和颜悦色地把翁海燕请到车上。但是当车门关上时,翁海燕发现了坐在里面的沈孤鸿,她本能地要下车,被沈孤鸿大力按住,沈孤鸿说,你给我坐下。 
  这时候车已经开了,翁海燕也只好坐下。沈世冬问去哪里?沈孤鸿说随便开,反正离开市区就行了。 
   这时候沈孤鸿又恶狠狠地对翁海燕说,你他*的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你是有意接近我的。翁海燕说是的,我当时为了救我哥,红酒卞又赶尽杀绝让我丢了工作,此后我找一个工作他就派人搅黄一个,我只能做小姐,你以为我就那么爱做小姐?我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沈孤鸿说,你救你哥是没错,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也不能把我置于死地是不是?!翁海燕说,因为你不是什么好人,你会为了钱不顾人的性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我不但要利用你挣钱,把我和我哥的损失都从你身上捞回来,而且我还觉得你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翁海燕还说,你如果想要你没有的东西,你可以去杀去抢去当黑社会老大,可是你穿着法官袍,那老百姓还有什么指望?! 
  沈世冬说,后来他们就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最后干脆动起手来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沈孤鸿死死地掐住翁海燕的脖子,我当时吓得一路飙车,直到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当我看见翁海燕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车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这时沈孤鸿在后面骂了一句,慌什么?!还有我呢。 
  后来他们连夜把车开到了西樵山,趁着月黑风高肢解了尸体,并且身首各异地扔在了两个地方。 
  刑警们到沈孤鸿家抓人,他已经服毒自尽,他服的毒药是“三步倒”。 
  沈孤鸿的家中出人意料的干净,称得上窗明几净,但是家具普通,家中的装潢也很普通,绝对称不上豪华甚至殷实。在他家中的沙发和床垫里也没有找到什么成叠的现金,同时也没有什么贵重礼品,包括金器、珠宝、高级补品、名酒或者名烟,所有人们可以在贪官家查到的东西这里都没有。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但同时也能感觉到他在失去家庭温暖之后的清寂。其实他的生活也是被财富扭曲的,如果他不与别人攀比不把孩子送出国,不让妻子去到千里之外发财致富,或许他就不会遇到青青,至少不至于栽在她手上。可是说这一切都太迟了,无论他怎样算计,他最终走上的就是这条死亡飞速临近的路,极具讽刺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以为他在求生。 
   
  经查,沈孤鸿并非身负惊天大案,早在三年前,他已经跟白韵琴办理了正式离婚的全部文件。尽管人们会对这一举动持高度怀疑的态度,但是理论上白韵琴以及她公司的事已与沈孤鸿毫无关系。至于他跟翁海燕也就是三陪女青青的爱恨情仇,皆因两个人都已故去而留下无数的谜团。 
  而沈世冬由于犯“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且永远开除出司法队伍。 
  根据沈孤鸿的案子,呼延鹏写了一篇报道,这也是一篇终极报道,题目是《法网孤鸿》。报道刊出之后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他再一次成了抢手货。当然,他还是选择了回《芒果日报》上班。 
  他的办公桌一直空着,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就仿佛一个灰头土脸的爱人在等待着他的心上人归来。第一天上班,呼延鹏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戴晓明,想起了最初在北京跟他谈话时的心潮澎湃。戴晓明说,人的——辈子就是一个抵御各种欲望和诱惑的过程。这句话一直让呼延鹏难以忘怀,但是说这话的人却已经被欲望和诱惑绊倒,这不能不让人感到这句话又多了一层黑色幽默的味道。 
  也就是在这一天,呼延鹏去了模范看守所,隔着一道铁栅栏,两个一无所有的男人终于赤诚相见了。 
  戴晓明虽说有些两鬓斑白,但是他的精神还算饱满,一种不为人察的气势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正如有人形容高官之死,走前还与即将为他行刑的人一一握手,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习惯,没有对错之分。 
  戴晓明说:“……权力既迷人又可怕,迷人在于它难以窥探的秘密,它总是能吸引人臣服、折腰、谄媚奉迎和顶礼膜拜,可怕的是在于它要统治一切的本性……有人说权力可以使掌权者丧失理智和人性,而权力丧失后,往往可以恢复人性,接近真理。” 
  呼延鹏说:“我也是觉得,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接近真理。” 
  戴晓明说:“在一切可以改变人的因素中,最强烈的是酒,其次是女人,再次是强权,最后才是真理。” 
  说到这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红风筝
王 松 
  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如果她恨她会怎样?我发现,她会笑,她的仇恨会挥发成一种笑容弥散到脸上,而且恨之愈深,笑之愈灿,当她对她恨之入骨,那笑容就会如花绽放。很多年前,我曾见过一朵这样的笑容。它的主人是我初中老师,姓沙,沙莉老师,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在我印象里,沙老师很爱打扮,也很会打扮,这在六七十年代自然会使人联想到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因此她那时就有些扎眼,我们背地里都叫她“大摩登”。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摩登”是英文“modem”一词的译音,意为时髦。那时大摩登的确很时髦。她穿的衣服,从颜色到款式都不动声色,搭配起来却很巧妙,这就显得与众不同。比如绿上衣,那时无论男女都流行穿绿上衣,最好是军服,而且是军官服,再早叫“衔儿服”,即肩头缀有军衔带的制服,后来取消军衔制,普通士兵的军上衣只有两个上衣兜,而排级以上军官是四个兜,于是“四个兜”的军上衣就流行起来。其实严格讲,那种四个兜的军上衣并不好看,前衣襟上缀着四个口袋盖子,翻卷起来像几片莱叶,样式粗粗实实很土气。但这种军服穿到大摩登身上就不一样了,肩是肩腰是腰非常合体,还让你丝毫看不出改动过的痕迹。大摩登的丈夫是军人,据说还是某军械试验场政委,专门试验各种炸弹的。这个政委曾乘坐着一辆炸弹形小汽车来学校看望大摩登,我们亲眼见过他,年岁有些大,五短身材,绿帽子绿上衣,底下是蓝裤子,一看就属两栖兵种。但大摩登从不穿蓝军裤,而是灰色西裤,上下一边粗,裤线永远烫得笔直锋利,这样从色彩搭配到款式,效果也就可想而知。听别的老师议论,大摩登再早跳过舞蹈,后来嫁给那个两栖政委,才转业到中学来,所以她身材很好,和别的女老师站在一起总有些出众。我却并没觉出她的身材有多好。她虽然腰细,但这一来也就衬托得屁股较大,只是上身短,下身长,走起路来像在舞台上,一摇一摆的有些好看。公允说,大摩登的脸形还算漂亮,尤其笑起来,精巧的尖下颏儿非常俊俏,她因为有些近视,又不戴眼镜,一笑两眼细细眯着,这也就使她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 
  当初大摩登的笑容,或者说她的仇恨,是冲祁老师的。 
  祁老师叫祁连红,是我们连长。 
  那时由于备战,对中学生实行军事化管理,学校一律改为部队编制,一个班为一个排,一个年级为一个连。当时由于我们初三年级较大,有九个班,就被编成三个连,我们是一连,一连二排,大摩登是我们班主任,也就是一连二排的排长,同时兼任连指导员。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中学毕竟不是军队,连长一职还有必要,指导员就显添足,因为其他连队的指导员都是由连长一人兼任。其实我们一连这种“连、指分离”的局面也仅是暂时,也就是说,大摩登有可能再兼连长,祁老师也可能再兼指导员。 
  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也就尴尬起来。 
  起初大摩登并没冲祁老师笑,不仅不笑,每当看到祁老师以连长身份站到我们全连同学面前讲话,她的脸上还会浮出一丝不屑。那时祁老师兼指导员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一些。首先祁老师是专职连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工作,而大摩登已负责我们二排,又是任课老师,教政治;其次,尽管祁老师的政治条件不及大摩登,但她的政治表现极为突出。祁老师的儿子叫祁卫东,也在我们二排,是学生排长。据祁卫东说,他再早叫魏冬,父亲是大学教授,当年还是他母亲的老师,所以他母亲才嫁了他。后来他父亲被揪出来,还戴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送去“五·七干校”,他母亲就毅然决然地与他离了婚,于是他也才改姓祁,叫祁卫东。祁老师的这一革命举动在当时影响很大,她为此也受到学校重用。那时我们初三年级由于是三个连编制,正准备改为一个营,据卫东说,他母亲祁老师还有望升为营长。这自然让大摩登忿忿不平。大摩登跟庞言等几个年轻男老师闲聊时曾不咸不淡地说,真是咄咄怪事,一个“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老婆竟会受到如此器重,我倒要问一问,咱们领导的屁股坐到哪去了? 
  大摩登的身边经常围着一些年轻男老师,其中又以庞言老师为首。那时我还是少年,而在那个时代,少年一般开化较晚,思想也不复杂,所以我对庞言老师这个人就一直吃不太准。今天想来,他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据说五六十年代,在中学教师中间有个地下组织,叫“裴多菲俱乐部”,很像旧时的文人沙龙,他们在一起饮酒跳舞,谈论风月,而且大都有些颓废,留很长的分头或背头,不刮胡须,穿很旧的西装和那种开了绽的破皮鞋。这样的组织后来自然遭到取缔。庞言老师曾是这个俱乐部的重要成员,为此还险些被打成“流氓教师”,虽然没被停职,也只让他教些地理之类的副科。但庞言老师在学校的威信极高,很多年轻老师都喜欢他。 
  也正由于他,才使大摩登和祁老师的关系更加微妙。 
  相持局面也日益紧张。 
  据说祁老师离婚后,曾一度对庞言老师有意,还偷偷打过一件毛衣想送给他,但庞言老师并没有领情,祁老师为此还生过一场大病住进医院。那件毛衣后来穿在卫东的身上,花色确实很漂亮,而且是用一种在当时极为流行的针法编织的,叫“阿尔巴尼亚针”。那时中阿关系很友好,因此阿尔巴尼亚电影非常盛行,其中有一部著名影片叫《海岸风雷》,说的是巴尔干半岛上一家渔民的故事。这个家庭里有几个儿子,他们在二战期间各自走上不同的生活道路,其中老大塞利姆是叛徒,老三乔尼成为反法西斯战士,乔尼是个很帅气的年轻人,他穿的就是这样一款毛衣。但卫东却矢口否认关于这件毛衣的传说,他说这毛衣从一开始就是他母亲为他打的,为此,他还将石革新打得鼻口流血,因为石革新在说话时无意中涉及到这件毛衣的来历。当时卫东当着班里所有人的面指着石革新的鼻子说,我再说一遍,这毛衣是我妈给我织的,以后谁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他满地拾牙!这件事立刻让大摩登抓到了把柄。大摩登一直不想让卫东担任学生排长,但她接手我们班时,卫东早已是排长了,她若想换掉他须有正当理由。这一次她把卫东叫去办公室,故意当着祁老师的面将他训斥了一通,声音大得几乎整个楼道都能听到,然后,她又罚他在教室门口站了一节课。后来放学时,祁老师当着所有人在教室门口狠狠扇了卫东一个耳光,说你怎么这样不长进?你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亏你还是一个学生排长!当时就连我们也能听得出,祁老师这样说是话里有话。 
  其实石革新跟卫东关系很好。那时石革新、我,还有郭明,我们三个人与卫东的关系最好。当然,这主要因为卫东是学生排长,平时可以替我们说话。石革新的父母是造反派,而我和郭明的家庭出身都不过硬,我是小业主,郭明是富农,倘若没有卫东庇护,我们在班里就很难抬起头来。那一次石革新挨了打,也明白卫东是给大家看,因此并没放在心上,跟着没过多久,他就又带来一个惊人消息,说庞言老师其实是跟大摩登好。这消息真让人大感意外,我们自然都不相信。卫东说,庞老师跟大摩登好?他怎么会跟大摩登好?大摩登的丈夫是军人,咱们是见过的,如果大摩登再跟庞老师好那不是在搞流氓活动?在那个时代,一切婚外男女关系都被视为“搞流氓活动”,而“搞流氓活动”是一种最下流最见不得人的事情。但石革新咬牙跺脚指天发誓,说此事千真万确,星期六练队结束时,他亲眼看见庞老师偷偷钻进了大摩登的宿舍。 
  卫东听了眨眨眼问,你是说,星期六练队以后? 
  那时我们经常练队,也就是模仿军人的样子排成队列走方阵,走正步,还要喊口号,比如:“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再比如:“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这样练完,全校还要统一检阅,学校革委会主任像个首长一样站在高处,不时喊一句:“同学们好!”我们就要回应:“领导好!”再喊:“同学们辛苦了!”我们再回应:“领导辛苦!”如此活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一次,也有连队之间相互比试的意思。祁老师因为是连长,我们每次练队就都由她喊口令。但那一次祁老师突然病了,临时改由大摩登指挥,于是她就在庞言老师的策划下,趁机为我们搞起一种“全方位队列”。这种队列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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