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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1期-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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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询问他的难处,能解决的问题尽量解决,但他绝对不收受钱财。他的理由简单得出奇:你不能要求我每回见到你都笑吧?可是我收了你的礼我能不笑吗?! 
  而且强书记还是一个有情的人,他经常叫秘书联络本地的省市干部,叫大伙有机会去北京到他家吃炸酱面。 
  对于这样一个好干部,沈孤鸿真是没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口,他怎么说呀? 
  难道叫他跟强书记说,你当年瞎了眼,我其实就是一个利欲熏心、难戒女色的干部,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每想到这里,他既张不开嘴也迈不开腿。最终沈孤鸿离开了北京。 
  事实上,最终强书记听了关于沈孤鸿问题的汇报,他长时间没有说话,深感自己在干部失察问题上的责任,据说痛心得还掉了眼泪。当然这已经是后话。 
  沈孤鸿从北京回来以后,发现所有的问题依然如故。他决定自己动手解决这些问题。 
  他有一个亲侄子名叫世冬,是通过他的关系送进公安局工作的,小伙子表现还不错,虽然负责内勤,但是单位配给他一辆三菱警车。沈孤鸿打电话把世冬约了出来,递给他一张青青的照片,叫他不要声张地把这个人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而且这个结果令沈孤鸿大吃一惊:青青的本名翁海燕,她是翁远行的妹妹。 
  沈孤鸿根本就不知道呼延鹏每天都在醉生梦死地打拖拉机,他始终坚信呼延鹏和翁海燕在一起,他们正把他一步一步地逼向绝境。 
  这一天晚上,呼延鹏正在流浪记者的出租屋里打牌,这两天,他们这里来了一个侃家,要说这个人是真能侃,知道的事也多。早年也是写诗的,疯了,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病好了以后一直在底层混,干过爆米花、装卸工、收废品、看手相、倒卖银元,同时也吃过摇头丸嫖过娟,所以他知道的事情特别多,都是些奇闻。大伙一边打牌一边听他侃,全被他给侃蒙了。 
  这时呼延鹏的手机响了,本来他是不接手机的,但是这回却神使鬼差地下意识接听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你马上到翁远行家去一趟,告诉他他的妹妹有危险,叫她务必小心。” 
  呼延鹏心想,翁远行的妹妹有危险关我屁事?! 我又不认识他妹妹,再说了,我有危险的时候怎么没有人通知我呀,害得我进看守所。 
  对方见他不吭气,追问了一句:“你听见了没有?” 
  呼延鹏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你是谁,” 
  对方说:“我是深先生。”说完就收线了。 
  这是深喉最后一次出现,令呼延鹏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手中的扑克牌撒了一地。 
  很长时间以后,呼延鹏都想不出深喉是谁?深喉到底是谁呢?有的时候他觉得是天眼,无处不在,漂浮在空气里,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他的线人,可以说他们每个人都具备做深喉的条件。 
  这个人为什么不愿意露面呢?他守着的还有多少秘密?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呼延鹏按照来电回拨把电话又打了过去,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女电脑的声音: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人心如古巷,幽深不可测。母亲的话再一次穿透了呼延鹏的心底。 
  呼延鹏来到翁远行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街巷里倒是极其热闹的,不少人用临街的外屋做点小生意,摆一些花花绿绿的小吃和饮料在卖,也有做‘陕餐盒饭的,有人卖花,洗头妹穿得清凉在门口说笑,招揽着男客人按摩松骨。她们略显风情地说,好舒服的。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翁远行的父亲不在家,据说是走亲戚去了。 
  呼延鹏在翁远行的家里意外地见到了徐彤,两个人全都愣住了。原来徐彤还是在为翁远行处理国家赔偿的案子,两个人正在一块准备文件。 
  呼延鹏想起他从看守所出来之后,曾经去徐彤的律师楼找过他,去时一直控制着情绪,但是一见到他豪华的大办公室,呼延鹏立刻就蹿儿了,他深知被愚弄了,他用他的傻为徐彤换来了不少东西。这使他怒火万丈,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他都骂了徐彤一些什么话,反正是慷慨陈词,还把徐彤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当时他是被两个保安架出那座大楼的。 
  现在,他们俩又在这里见面了,徐彤是西装革履,领口和袖口洁白如雪,皮鞋也是光可鉴人,相比之下,呼延鹏的一身装束显然是不着四六。但是他们彼此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这在他们的神情中表露无疑。 
  在翁远行到厨房去泡茶的当口,沉默良久的呼延鹏突然说道:“徐律师,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亲口问问你,你对我下那样的黑手,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徐彤坦然道:“年轻人,我劝你出了问题还是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为什么不采访高矛?为什么不等屠兰亭从国外回来当面采访他?为什么不做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就随便发言?你不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偶然吗?同时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问题就出在你自己身上,你总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良知。” 
  呼延鹏恨道:“你是施害者,难道你还有理了?!” 
  徐彤笑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江湖凶险,冷暖自知。我再说一遍,出了问题,只能怪自己不小心。而且呼延鹏,你什么时候站在别人的角度想过问题?别人为什么就不能胆小,就不能爱钱,就不能选择沉默?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和包容别人?远的不说,就说翁远行的案子,当年也是我不顾一切地奔走争得一个刀下留人,如果不是这样还有后面的故事吗?你再仔细地想想你所经历的一切,离开过别人的帮助吗?不管别人是出于什么心,你总是借了力的,这就是事实。你内心狂野、骄傲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我告诉你,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当代英雄,从来都不是。你就记着这句话吧。” 
  陡然之间,呼延鹏仿佛遭遇雷劈一样地惊了一下,一个巨大的问号电光四射,难道徐彤就是深喉吗?!他会不会就是深喉?! 
  等到呼延鹏回过神来,徐彤早巳不见踪影,只有翁远行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呼延鹏接过茶来不解道:“徐彤呢?” 
  翁远行道:“他先走了,叫我明天上午到他的律师楼去。” 
  呼延鹏哦了一声,身上的感觉是恹恹的,像是久病之后的那种疲乏。 
  翁远行又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聊那么热闹?” 
  呼延鹏道:“没聊什么。” 
  翁远行道:“徐律师这个人真是个好人。” 
  呼延鹏道:“他帮你做这个案子收多少钱?” 
  翁远行道:“他说是免费的。” 
  呼延鹏想了想,放下茶杯道:“那就好……”说完他准备离去。 
  翁远行笑道:“呼延记者,你来了这半天,还没说有什么事呢。” 
  呼延鹏猛然警省过来,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妹呢?” 
  “还没下班。” 
  “她什么时候下班?” 
  “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她在哪儿做?” 
  “在一家小公司做文秘,有时候也加班。” 
  “她叫什么名字,” 
  “翁海燕。” 
  “能带我去她房间看看吗?” 
  “当然可以。” 
  海燕房间的门虚掩着,刚一推开门,呼延鹏就被墙上挂着的特写照片惊呆了。 
   上午开完总编例会,洪泽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在方煌的身后进了大伙戏称的旗舰办公室。“你还有什么事吗?”方煌问道。 
  “也没什么事。”洪泽含糊道。 
  方煌并没有看他,随意道:“坐吧。” 
  洪泽坐下来之后顺势伸了个懒腰,“前辈,”他说道,“听说晚报报业集团也调整了领导班子,老总编看来身体真的是不行了,老也出不了院,现在的新总编是上海调来的,听说够老辣。大伙都说三个报业集团又开始重新洗牌了。” 
  方煌不动声色道:“洪泽,你到底想说什么?” 
  洪泽泄气道:“算了,还是瞒不过你,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调走。” “调到哪儿去?” “晚报报业集团的《经济参考》,他们还许诺我兼北京记者站的站长。” 
  “你答应了?” 
  “答应了,我不能总是当狗仔队队长吧?” 
  “我也可以把你调到《精英在线》啊。” 
  “前辈你一开始没把我放在《精英在线》,以后就绝不会把我给调过去。” 
  “如果我不同意呢?” 
  “您会同意的。” 
  “洪泽,再有才华的人,做人都要讲良心,当初没有任何一个报纸收留你,至少你也应该懂得什么是知遇之恩。” 
  “我当然懂,所以我把《星报》的发行量提升了整整一百万份。我觉得我对得起你了。” 
  方煌突然放下脸来,用训斥的语气大声说道:“对得起还是对不起我那也应该由我来说,而不是你。” 
  “前辈……” 
  “你不要叫我前辈,你才是我的老师,今天又给我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方煌余气未消地说道。说句老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态,以他身经百战的素质,对一个年轻人发火实在有失风度。但是让他心平气和无论如何又是难以做到的。洪泽是一把好手,怪只怪自己低估了他,以为他会像所有得到过帮助的人一样知恩图报,但这是何时的古曲?今人又怎会翻唱?洪泽他们这一代人,是最实用的一代,你跟他说洛克菲勒是他爸爸他都不会嫌人家头发黄眼睛蓝还有体味。他们就是再可怜也是冻僵了的蛇,一旦苏醒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咬人,哪会想到什么养育栽培之恩。 
  洪泽漠不作声地坐在长沙发上等待方煌消气,但是他其实已经完全读懂了方煌的心灵密码。等到沉闷的空气缓和了一些,洪泽才道:“前辈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只菜鸟。但是几代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我们今天面临的生存环境只比你们更加风雨飘摇,我们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自己面对,生存、吃饭、房子、疾病、内退、下岗,‘组织’这两个字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张白条,谁又会真的给我们解决这些问题?换句话说,如果我是你儿子,是不是我所有的做法你都能理解?!” 
  方煌突然悲从中来,他摆了摆手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走吧。” 
  洪泽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离开,他走到门口时回望了一眼,只见方煌一直微低着头,没有看他。他想起他曾经看过方煌写的一篇随笔,他说,我总是很难面对伤感的事,因为坚强始终是敌不过伤感的,所以才有俗话说,卖孩子,不摸头。 
  其实洪泽的内心也不是不伤感的。他说:“前辈,别太认真了,你这么投入地工作,万一以后退下来得承受多大的失落?你什么兴趣都没有,每天有将近十四个小时呆在报社。你培养了我和许多像我一样的年轻人,我们都心存感激。可是报纸是什么?时效性的国情咨文加街头巷议,第二天就被拿去包鱼或者直接进废品站;说得再露骨一点就是它把事实和想象混淆到无法察觉的程度,是格式化了的好莱坞,一块翻云覆雨的梦幻之地……前辈,你不了解一件事情的无聊,你就没有办法干好它……” 
  方煌被洪泽气得面无人色,他拍着桌子骂道:“你给我滚!马上滚!我干了快五十年的报纸,还用你来跟我讲报纸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洪泽,‘生活的目标应该是比生活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投入到比你自身更伟大的事业中,你就看不到生命的意义。那是找到自我的唯一途径。’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保尔·柯察金,曾经被无数的伟人引用过,这才是我们在患得患失之后的大彻大悟。也许你现在不会懂,但是你一定会在生活中慢慢理解的。” 
  后来洪泽才知道,方煌唯一的儿子有终身残疾,这才促使他终身为新闻事业奋斗不止,以至于有人说南报报业集团才是他真正的儿子。洪泽很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他说方煌打动他的从来都不是才智和勤勉,而是他完全知道自己的悲剧角色却还是踏上了他的悲剧人生——他其实什么都不图,只求尽心。 
  然而,谁的人生又不是悲剧的呢? 
  下班之前,洪泽很想晚上出去喝酒。他先给柏青打了电话,他说:“怎么样?聚一聚吧。” 
  柏青想了想说:“何必勉强呢?” 
  “没什么勉强的啊,你离了婚,但是透透跟别人结了婚,这不是明摆着你们之间没事吗?呼延他也不介意跟你一块喝酒。” 
  “他不介意我还介意呢,而且没有信任,为什么要做朋友?!”柏青说完这话就收线了,干净利落。 
  晚上,洪泽跟呼延鹏一块到江边泡吧。这是一 个高居在二楼的露天酒吧,一楼是一个恒温游泳池,里面有一些妙龄女孩在跳水上芭蕾,一个个出水芙蓉般水灵。让人联想到现在的人做生意,手段无奇不有,所以这个酒吧也是晚晚爆满。 
  两个人要了两扎生啤,喝到微微上头的时候,呼延鹏道:“洪泽,你真的决定去北京了?真的不怕沙尘暴吗?” 
  洪泽盯着呼延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叹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 
  “我是不想看见我喜欢的女人跟别人一块唱‘梁祝’。”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别装了呼延鹏,实话告诉你我其实在贡嘎机场就是撒了一泡尿,当时就知道槐凝已被直升飞机送了回来,所以我买了张机票就往回赶。那天我从机场出来,家都没回就赶到医院,我全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们俩抱在一块哭。” 
  “那能说明什么?我跟她的感情是超越爱情和友谊的,你根本不可能理解。” 
  “没有哪一种感情是难以理解的,而且呼延,这件事我也不怨你,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为什么见到你就哇哇大哭?这道理太不深奥了,我懂。”然而说到这时,洪泽的眼角还是湿润了,他不无伤感道,“我一点也不恨你,只是我暗恋多年的女人被你轻易得到,你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我再也不会是你的朋友,我们各走各的路。” 
  “你不是说女人永远不是主题吗?” 
  洪泽无言。 
  呼延鹏叹道:“……我们三个人最终也没逃出‘一怒为红颜’的下场,还是为了女人而分手。女人当然不是主题,但是主宰了我们。” 
  这个晚上,洪泽和呼延鹏都喝得酩酊大醉,他们在沿江路上手拉着手,摇摇晃晃地边走边唱,引起了路边情侣和游人的侧目,但是他们越唱越大声,越唱越尽兴。他们唱的是臧天朔的《朋友》。 
  几天之后,呼延鹏在他的信箱里发现了一张明信片,看得出来它是经过长途跋涉走遍千山万水奇迹般地来到他这里的,因为它早已失去了印刷品早期的光鲜,而呈现出历经磨难的样子。明信片的正面是峻美的雪域高原,喜马拉雅岩石与积雪的峰峦风起云涌,苍茫如海。背面是槐凝草草地写下的几个字,估计当时她已经进入生命的倒计时,可能就躺在达巴兵站简陋的床上,也可能靠在开往临时机场的汽车里,她拚命地喘息但仍透不过气来,曾经无数次地与死神相会。 
  她写道:冬天需要寒冷,生命需要忍耐。永远坚强,内心宁静。 
  呼延鹏的鼻子发酸,他想,槐凝是怎样一个奇女子?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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