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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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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点基金,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为他们买点吃的用的;”事务官答道,“只有很少一点儿,部里也拨了点钱买马车和耕犁;但是,要给每一个村子都买的话,这些钱是不够的;你知道,这些印第安人主要还得靠自己养活自己。”
  “是这样,”丽婶说。“我看见的正是这样;所以我才急于知道政府派你来为他们干些什么。如果你不能让他们吃饱,你不能把抢劫他们、欺骗他们的人送进监狱,更不用说处死他们,如果你除了不让他们喝酒之外,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嗯,恕我直言──”丽婶顿了一顿;她不愿讥笑事务官的无能,于是一转话锋,说,“恕我直言,我真不愿处在你这样的位子。”
  “你尽可以这么说,丽婶,”事务官哈哈大笑,得意地说。“这是全地区最难弄的事务局,也是最不能令人满意的。”
  “嗯,我承认这是最不能令人满意的,”丽婶不依不饶地说,“但我不知道难弄在什么地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除了你在这儿夸夸其谈,再也没别的可干的了。”她看上去满脸的疑惑。
  “听着,丽婶!”他指着一堆本子和纸片,洋洋自得地说。“这些我都得看过,每月要写一份报告,每买一支铅笔都要送去一张发票。我告诉你,我以前从没这么努力工作过,薪水也比以前少。”
  “那么以前你是很舒服的罗,”丽婶反驳道,平心静气而又话里带刺,“如果你连干这点活也感到累的话!”她告辞了,对印第安人事务局的性质和作用,她心里一点也不比来的时候更清楚。
  在整个回家的路上,蕾蒙娜始终像在梦中。她怀抱着孩子;忠心耿耿的巴巴和贝尼托欢快地奔跑着,那马车就像在滑行似的;费利佩坐在她身旁──亲爱的费利佩──他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从前的光芒、流露出爱的神情,──到底出了什么怪事,竟使她觉得眼前这一切像是假的!蕾蒙娜不知道,但她的神经依然有点麻痹。在几乎置我们于死地的震颤之中,造化之神往往会送来大慈大悲的麻醉剂。有时候,在致命的打击下面本身就隐藏着第一治疗法。蕾蒙娜很久之后才会真正意识到亚历山德罗死了。她最痛苦的时刻还没到来。
  费利佩不知道、也不可能明白这点;看着蕾蒙娜一天天平静下来,跟她说话时,她总露出笑脸,他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激之情。、她对他的每一种关心都表示感谢,这对他不啻是一种责备;可他知道善良温柔的蕾蒙娜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责备他。“感谢我!”他想,“我,如果我坚强的话,就可以使她免受这一切痛苦,可她还感谢我!”
  费利佩永远不会宽恕自己──不,到死也不。他的一生都要献给她和她的孩子;可是他能献给她的东西多可怜哪!
  离家门越来越近了,他发现她常瞒着他流泪。最后他对她说:“最最亲爱的蕾蒙娜,在我面前哭吧,别怕。我一点也不会惊慌。你最好让眼泪痛痛快快地流出来,我的妹妹。眼泪能医治创伤。”
  “我不这么认为,费利佩,”蕾蒙娜答道。“眼泪只能说明自私和软弱。眼泪就像我们受伤时的哭叫。要想始终把眼泪咽下肚去是不可能的;但我哭的时候总觉得很羞耻,总认为我有罪,因为我让人看见了我哭丧的样子。萨尔别德拉神父总是说,不管我们遇到怎样的痛苦,都要露出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是我们的责任。”
  “人类的力量做不到这点!”费利佩说。
  “我不这么认为,”蕾蒙娜答道。“如果这样的话,萨尔刘德拉神父就不会要求我们这么做了。难道你记不得了,费利佩,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什么样的笑容?早在他去世前好多好多年,他的心就碎了。
  他告诉我说,晚上,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做祷告时常常流泪,这是与上帝进行的大搏斗中流出的泪水;但是我们见到他时,只能见到他的笑脸。当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荒野里沉思时,费利佩,好多事情都变得一目了然了。这些年在荒山野岭里,我一直在学习,就像有个老师在教我似的。有时候我甚至以为,萨尔别德拉神父的英灵就在我身边,把种种思想充实进我的脑子。我希望,等我的孩子长大后,我能把这些讲给她听。她会比我更快地领悟这些,因为她有亚历山德罗的灵魂;你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我说的这一切亚历山德罗从小就牢记在心了。它们属于空气、天空、太阳,还有所有认识它们的树木。”
  蕾蒙娜这样说起亚历山德罗,费利佩惊奇得哑口无言。他本人很怕提起亚历山德罗的名字’但蕾蒙娜说起他时就像他在自己身边似的。费利佩大惑不解。他这位可爱、悲伤、乐观的妹妹身上有许多地方令费利佩揣摸不透。
  他们回到家里,朝思夜盼了好多天的仆人们全都迎候在院子里,老玛达和胡安。卡领头;只有两个人不在──玛加丽塔和卢易戈。他们几个月前结婚了,住在奥特加斯牧场,卢易戈当了那儿牧羊人的头,胡安。卡为此暗自好笑。
  四周都是热情洋溢的脸,笑声和表示问候的欢叫声。在这一切的后面,是一颗颗深情的心儿伴着优虑在颤动,人们都怕回家来的只是个伤心的人。他们已隐隐约约地知道了一些他们亲爱的小姐离开他们之后的遭遇;看来,她经历过这么多的悲伤,一定变得推悴了,回到这个充满伤心往事的地方,对她来说似乎太可怕了。“夫人也死了,”当人们议论著这些事的时候,一个在屋外做粗活的仆人说,“这儿跟夫人在世时完全不一样了。””
  “哼!”胡安。卡嘀咕道,比以往更显得高傲、专横,因为这年家里的一切都由他掌管。“哼!你就知道这个。我告诉你,夫人死得好!不然的话,我们别想再见着小姐回来,我告诉你,兄弟!至于我么,我宁愿听候费利佩先生和小姐吩咐,而不愿听夫人差遣,愿她灵魂安宁!她有过她的好日子。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这些可爱的、兴奋的仆人们看见蕾蒙娜──脸色苍白、但脸上依旧挂着往日的笑容──当他们看见她怀抱孩子前他们走过来时,他们狂呼起来,人人的眼睛都湿流流的。
  蕾蒙娜一眼就看见了老马达,她把孩子朝她递过去,像以往那样温和、动情地说。“我相信你会喜爱我的孩子的,马达!”
  “小姐!小姐!上帝保佑你,小姐!”大家叫了起来;他们围住了孩子,抚摸她,夸赞她,你抱过来,我抱过去。
  蕾蒙娜站着望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把她抱给我,玛达。我要亲自抱她进屋;”她朝内屋走去。
  “这儿走,亲爱的;这儿走,”费利佩叫道。“我吩咐人把萨尔别德拉神父的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因为这屋子阳光充足,对孩子有好处!”
  “谢谢你,好心的费利佩!”蕾蒙娜叫道,她的眼睛流露出更深的含义。她知道他已预料到她回来后最怕一件事情:再次跨进她自己的房门。现在远没到她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也许她永远也不会进去了。费利佩多么温柔、多么聪明啊!
  是的;费利佩现在又温柔又聪明,他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个美丽的妇女,有时候,他凝视着她,只觉得她的面容变了,比结婚前更漂亮了,他的聪明还得把温柔控制多久呢?但是在警蒙娜的这种变化后面有一道将咒,将久久地包围她,使她不敢想爱人的事情,就像有无形的精灵筑成一座堡垒保护着她似的。她脸上透露着一种神圣的沉思的神情,哪伯最粗心的人也会感受到,有时甚至令人敬畏。丽婶也曾有过这个感觉,并以她那独特的幽税方式说过几句。但老马达说得更精辟。有一天,胡安。卡有点儿惊恐地小声对她说,“费利佩先生太可惜了,没能早几年跟小姐结婚,要是他今后想召她会怎么样呢?”她同样低声地回答说,伯我看哪,他一想动俄诚会想到圣徒凯瑟琳本人,虽然,如果真能这样的话书或区是件大好事。”
  现在,夫人生前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家里有了一个小孩,走廊里、花园里,到处都能见到她;这是个活泼、快乐天使般孩子。可是她的来历多么不同啊!她不是费利佩的孩子──夫人曾骄傲地想象过费利佩的孩子──而是蕾蒙娜的孩子。无亲无友、四处漂泊的蕾蒙娜,现在以这个家庭的女儿的身份体面、宁静地回来了──蕾蒙娜,亚历山德罗的遗孤。费利佩对这个孩子视若己出,爱之弥深。
  仅一开始起,这小东西就跟他亲近上了,除了她母亲外,她最亲近群就数地了。她在他怀里睡了几个小时。一只小手伸过他的黑胡子里,紧挨着他的嘴唇,没人看见时费利佩一次又一次地亲吻它。费利佩的心里除了蕾蒙娜本人就只有蕾蒙娜的孩子了;他把他认为不敢对孩子母亲流露的爱尽情地倾泻在孩子身上。月复一月,费利佩越来越清楚,蕾蒙娜生命之泉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看她走路的样子总像有一个看不见影儿的人陪伴着她似的,尽管她常常平静地提到亚历山德罗,但这并没有骗过他。这并不意味着蕾蒙娜已不那么悲伤:这意味着她依然思念着亚历山德罗。
  有一件事使费利佩心事重重:那笔秘密的财产。一种羞辱感使他日复一日地往后拖延着,下不了决心把这事告诉她。但是不让她知道,他怎么也不得安宁。他每拖延一个小时,就增添一分内疚的感觉,几乎就像他当初认为他母亲有愧于蕾蒙娜一样。他终于说了出来。但是没说几句就被蕾蒙娜打断了。“哦,是啊!”她说。“这些东西我知道;你母亲告诉过我。当我们日子实在难过的时候,我曾想过要是有几件珠宝就好了。但是那些珠宝全都送给教会了。奥特格纳夫人说过,如果我的婚事违背你母亲的意愿,就必须把那些东西送给教会。”
  费利佩声音里带着羞愧回答说,“亲爱的蕾蒙娜,珠宝没有送给教会。你知道,萨尔别德拉神父已经死了;大概我母亲不知道如何处置它们。她在临去世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但你为什么不把它们送给教会呢,亲爱的?”蕾蒙娜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什么?”费利佩叫道。“因为我认为这是你的,只属于你。
  除非我有确切的证明,证明你已经死了,而且没有留下孩子,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会把它们送给教会。”
  奋蒙娜凝视着费利佩的脸。“你没读过奥特格纳夫人的信?”她说。
  “不,我读过,”他答道,“一字一句地读过。”
  “可那信上说,如果我的婚事违背了莫雷诺夫人的意愿,我一点东西也得不到。”
  费利佩呻吟了一声。是他母亲说谎了吗?“不,亲爱的,”他说,“信上不是这么说的。信上说,如果你的婚事不体面的话。”
  蕾蒙娜沉思着。“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她说。“当时我太害怕了;但我想就是那么个意思。我的婚事没什么不体面的。你肯定认为,费利佩,我把它们留给我的孩子是诚实的吗?”
  “完全诚实,”费利佩说。
  “你认为萨尔别德拉神父会说我应该留下这些珠宝吗?”
  “我肯定,亲爱的。”
  “我会考虑的,费利佩。我不能草率决定。你母亲认为如果我嫁给了亚历山德罗,就没有权力继承这些珠宝。所以她才把它们给我看。在那之前,我一点儿不知道那件事。我只拿了一件东西,我父亲的一块手帕。我很高兴拿到这块手帕;但是在我们离开圣帕斯库拉的路上丢失了。亚历山德罗往回骑了半天的路程,为我去找;但手帕被风吹走了。我伤心极了。”
  第二天,蕾蒙娜对费利佩说:“亲爱的费利佩,关于那些珠宝,我全想好了。我相信我的女儿有权获得它们。能不能立一张字据,由我签字,上面这样写:如果我女儿死了,珠宝全部献给教会,给萨尔别德拉神父在圣巴巴拉的修道院。我宁愿把珠宝送到那里。”
  “行啊,亲爱的,”费利佩说;“那我们把它们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等我到洛杉矶去的时候把它们带去。说来也怪,这么多年来竟没人来偷它们!”
  就这样,根据一纸遗嘱,奥特格纳的珠宝第二次转手了,转到了我们所谓的神秘、必然、易变的未来手里,而我们还自欺欺人地幻想着我们能决定那个未来。
  莫雷诺家里的生活风平浪静──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就当时的局势,再也看不到比莫雷诺家更安宁、更美妙的日常生活了:无优无虑的欢乐、轻松的家务活,还有不紧不慢的工作节奏等等。夏天和冬天一样阳光明媚,但又有各自的欢乐。没有任何冲突和低俗,小蕾蒙娜,这个孩子几经磨破,奇怪地来到这个幸福的庇护所,她整天飞来飞去,东跑西颠,蹦蹦跳跳,笑口常开,从这个走廊到那个走廊,从这个园子到那个园于,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处处像在家里一样,处处受到热情的欢迎。她像她喜欢玩弄的花儿一样,不知道自己命运中的任何忧愁和灾难,有时候她母亲觉得她一生下来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保护她,把她同一切可能出现的优伤分隔开来,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
  蕾蒙娜本人也已经没有了悲伤的痕迹;她脸上甚至焕发出更多的光采。曾经有过一个阶段,在她刚回来的时候,她感到她第一次意识到失去了亲人;那时每一种景象、每一种声音、每一个地方似乎都要叫出来,学她哭喊亚历山德罗的名字和回忆亚历山德罗时的样子。但她像跟罪孽搏斗一样跟这种极度的悲伤搏斗,为了每天的职责,尤其是为了“快乐”这个职责,她不断地坚定自己的意志。她一次一次地暗自复述萨尔别德拉神父的话,直到牢记在心;她像萨尔别德拉神父一样,夜晚长时间地祷告。
  只有费利佩梦见到她的熬夜和搏斗。他知道这些;他还知道,当这些结束之后,一种新的胜利之光就在蕾蒙娜的脸上焕发出来:但是前者并不使他沮丧,后者也不令他鼓舞。现在,费利佩已是一个比他年轻时要目光敏锐的恋人。他知道他还没有完全进人蕾蒙娜实际生活的那个世界;但是,她的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每一个目光都充分体现了他们彼此的周到、爱恋,体现出由他作伴她所感到的由衷的章援、愉快。既然是这样,那费利佩的一切不安也就不会使他不高兴了。
  除了他迫切地希望赢得蕾蒙娜的心,娶她为妻外,还有别的原因令他不安。加利福尼亚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年比一年难过了。美国人蜂拥而来的方式、目的和水准都使他觉得可憎。他们自吹自擂的成功,居住区的拥挤,安家、开拓的计划──这一切都使他讨厌、发怒。赚钱和挥霍的欲望,一个小时内赚进巨大财富,另一个小时内挥霍一空,在费利佩看来,这不是绅士所为,而是强盗和赌棍的行径。他厌恶他们。在这新政府统治下的生活他是越来越忍受不住了,他那遗传的天性和偏见,他的脾气,都在反抗。他发现他越来越孤单了。连西班牙语也越来越少说了。他开始向往墨西哥──他从没见过墨西哥,却像海外游子似的向往它。在那儿,他可以生活在和他一样的种族、地位,信念相同、职业相似的人们中间。每当他想到这个变化,立刻就想起蕾蒙娜。她愿意去吗?她会不会觉得离不开这块土地,这块她只知道受苦,别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土地?
  最后他向她提起这件事。雷蒙娜的回答使他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费利佩!赞美圣徒!我怎么也不敢对你说。我没想到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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