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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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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是这位奇怪、伤心的新娘的梦想;但这些梦想却使蕾蒙娜高兴得怦然心跳。
  第十四章
  第一天过去了,转眼又快到第二天的晚上,费利佩和蕾蒙娜背着夫人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夫人花样繁多、手法狡猾,看着真够味,只是她干的是一件那么残酷的事情。奇怪的是,在这件事情面前,费利佩比蕾蒙娜显得更不安份。蕾蒙娜还有她的梦想。而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不安的意识:他没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为蕾蒙娜出力;在她眼里他肯定是个不忠实的人;另外,他始终不解她到底有些什么打算或期望,使得她如此平静,为此,费利佩心神不宁,这方面的每一个迹象,都被夫人看在眼里,加倍提高了警惕。
  费利佩心想,也许到了晚上他可以在蕾蒙娜的窗外踉她说说。但现在时值八月,热浪炙人;人人都大开着窗子睡觉;夫人向来是惊醒的;要是她碰巧听见他秘密与蕾蒙娜交谈,准会使事情变得更糟。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试一试。谁知走廊里刚响起他的脚步声,就听夫人的声音传出窗子:“孩子,你病了吗了要我做些什么?”夫人根本没睡着。再要把这计划试下去,费利佩可没这么大的勇气;这天下午,他躺在走廊的床上,那个被挫败的计划搅得他辗转反侧,不得安宁。蕾蒙娜坐在床脚边,绣着快要完工的圣坛罩子的最后几针。夫人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头靠椅背打着盹。天气很热,整天刮着酷热的南风,还夹着来自沙漠的灰尘,任何生物都或多或少地被这风吹得晕晕乎乎的。
  看见夫人的眼睛闭着,费利佩陡生一计。他拿出一本记帐的备忘录,飞‘决地写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见了蕾蒙娜的眼睛,便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这条子是写给她的。她会意地瞟了眼夫人。夫人睡着了。须臾,费利佩折好纸条,藏在手心里,站了起来,朝蕾蒙娜的窗于走去,管蒙娜害怕地看着他;费利佩的脚步声惊醒了夫人,她一跃而起,打量着四周,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这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睡着了、而又希望自己没有睡着的人特有的表情。“我睡着了吗?”她问道。
  “只睡了一分钟,母亲,”费利佩说,他的身子正靠在蕾蒙娜敞开的窗于上,双手放在背后。他伸出双手,缩回来,伸出去,来回几次后,他懒懒地打着呵欠,说,“这天热得叫人受不了!”随后他悠闲地跨下走廊台阶。走进花园小径,坐在那儿的格子凉亭的长凳上。
  那张条子已经扔进了蕾蒙娜的房间里。蕾蒙娜吓得一阵热一阵冷,只怕自己没法儿不让夫人看见拿到那条子。要是夫人先进这房间可怎么办呢!她不敢看她。幸运之神并不总是站在暴君一边的。夫人很快又打起盹来,因为费利佩已经走开,没法跟蕾蒙娜说上话,夫人也就放心了。她的眼睛刚一闭上,蕾蒙娜站起来就走。夫人睁开了眼睛。蕾蒙娜正巧跨过门槛;她要到屋子里去。好!依然离费利佩很远。
  “你要到你的房间去吗,蕾蒙娜?”夫人说。
  “是的,”蕾蒙娜吃了一惊,回答说。“你这儿有事吗?”
  “不,”夫人说;她又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纸条就安然落到了言蒙娜的手中。
  “亲爱的蕾蒙娜,”费利佩写道,“因为不能单独和你说话,我快急疯了。你能想点办法吗?我要把事情向你解释一下。恐怕你不明自。别难过。亚历山德罗四天之内准回来。我要尽全力帮助你们,但你看我使不出多少劲。没有人能阻止你照自己的心愿去做;但是,亲爱的,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们!”
  蕾蒙娜把条于撕成碎片,塞进胸口,准备过会儿再毁掉。随后她朝窗外看去,只见夫人这会儿已酣然入睡,她壮着胆子给费利佩写回条,尽管很难说她有没有机会把条子平安地交给他。“谢谢你,亲爱的费利佩。别发愁,我没难过。这一切我都明白。但是我必须等亚历山德罗一回来就走。”她把这张条子安然地藏在胸前,回到了走廊里。费利佩站了起来,朝台阶走去。蕾蒙娜突然壮着胆子,俯身把条子放在第二级台阶上。夫人那疲惫的眼睛又睁了开来。闭上五分钟都不到;蕾蒙娜在绣花;费利佩正从花园踏上台阶。他笑呵呵地朝母亲点点头,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一切正常。夫人又打盹了。她的瞌睡花的代价可是她没料到的。费利佩和蕾蒙娜一样地反对她,又害怕她,他们之间就用这样时方法进行了一次秘密的交谈,这是他们在反对夫人的斗争中迈出的一步,再也不会回忆起来的一步──这一步的意义是怎么估计也不会过高的。大大小小的暴君们总会忽视这样的可能性;忘记这样的事实;如果比例和关系失调的话,哪怕是最细小的事故也会酿成大祸。暴政能使诚实的人说谎、骗人。除了那些细心研究人类本性的人外,谁也不太意识到这一点。当国王和皇帝们这么做的时候,世人会发出同情的呐喊,并且认为事情的策划者比之挑起事端的暴君来是无辜的。使人们耿耿于怀的是俄罗斯而不是西伯利亚。
  夫人有她自己的西伯利亚,这些天里蕾蒙娜就是生活在这里。要是夫人知道这姑娘竟然那么不觉得冷,准会吃惊的。可以肯定,这并不是说,蕾蒙娜在夫人面前觉得温暖;然而在原先的寒冷与现在的寒冷之间相差好几度,要不是因为有新的生活,新的爱情,从思念亚历山德罗中获得的希望,蕾蒙娜一天也忍受不了。
  第四天来到了;这一天似乎比往日长得出奇。蕾蒙娜整天都在张望、谛听。费利佩也是这样;他知道亚历山德罗的急性子,因此,事实上他从上一天晚上起就盼着亚历山德罗了。亚历山德罗骑的是匹快马,路上只要花一半时间就行。但费利佩想到,亚历山德罗在坦墨库拉也许有许多事情要安排。他无疑会回来准备把蕾蒙娜带走的,如果这是他们的唯一选择的话。费利佩脑海里出现蕾蒙娜将来的情景,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到过坦墨库拉村,知道那里的贫穷;想到蕾蒙娜要在那里生活,他觉得很可怕。对于懒散的、贪图安逸的费利佩来说,像蕾蒙娜这样长大的姑娘能够做一个穷苦力的妻子,过那样的生活,哪怕只过上一时半刻,都是难以置信的。他怎么也不信爱情竟会使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关于爱情,费利佩要学的还多着呢。夜来了;亚历山德罗没有来。蕾蒙娜坐着,注视着柳树林,直到夜色降临。这时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便竖起耳朵听。下一步会怎么样,她忐忑不安,但她不会说出来。她一旦下了决心的事,任什么也不会使她动摇。天上一轮圆月,当它的第一道清辉越过山丘,洒上花园和小教堂洁白的正墙──就像第一个晚上亚历山德罗在走廊上守护费利佩时一样──蕾蒙娜脸贴着窗玻璃,朝外注视着花园。每当看见有影子在晃动,她就觉得有个人影儿朝她走来。她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它。一次又一次地风儿停息,影子也什止晃动。天快亮时,她疲倦、伤心地爬上了床;但她没有睡着。她大睁着焦虑的眼睛,依然在注视、谛听。费利佩说亚历山德罗四天之内准回来,蕾蒙娜丝毫没有想过他会不来。她像孩子一样单纯,她认为亚历山德罗准会回来,就像她对生活中其它的事实一样深信不疑。现在他没有来,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不停地问自己,“他会不会来呢!他们打发他走;也许他自尊心太强,不会来了!”接着,信心又会恢复,自言自语,“他不会,决不会丢弃我;他知道我在这世界上除了他再没别的亲人,他知道我多爱他,”
  她又镇定下来,提醒自己也许会有许多事情阻碍他,使他不能及时赶回来。然而,话虽这么说,她的心还是沉甸甸的;早餐时,她那焦虑的眼睛和心不在焉的神色看着真叫可怜。这副模样让费利佩伤心。这是怎么回事,他太清楚了。他也很焦虑。夫人从他脸上看了出来,她很生气。这姑娘的情人没有来,姑娘自然可以埋怨、感到耻辱。但费利佩干吗要自寻烦恼呢?夫人不喜欢这样。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也许麻烦事还在后头。确实,后头还有麻烦事──什么样的麻烦,夫人可想象不出来。
  又一天过去了;又一个晚上;又一个,又一个。现在,亚历山德罗离开已有一个星期了,当时他跳上快马,抓着费利佩的手说,“你告诉小姐;你要让她明白我为什么离开;我四天内日来。”一个星期了,可他没有回来。这三个都在注视着、心里奇怪的人偷偷地看着对方的脸,都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蕾蒙娜脸色苍白、形容憔翠。她几乎通宵不眠。她脑子里萦绕着这个念头:亚历山德罗死了。第六和第七天的下午,她都跑到河边小路,他要是回来的话肯定走那条路;她还走到低草地,穿近路跑上公路;每走一步都要睁开泪眼望着远处──那残酷的、茫茫的、无声的远处。她天黑时回来,比去时更苍白。她坐在晚餐桌旁,一声不吭,食欲全无,只是一杯又一杯牛饮似地喝牛奶,就连玛加丽塔也可怜起她来。但夫人不可怜她。她认为要是那个印第安人永远不再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蕾蒙娜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件事;最多也就是觉得耻辱,就连这个,时间也会医治。她奇怪的是这姑娘的自尊心不过如此,因此才让她的这种伤心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要是她本人的话,与其这么愁眉苦脸地走来走去,让全家人看见、议论,还不如去死。
  第八天早晨,费利佩走下走廊台阶时,陷入绝望的蕾蒙娜拦住了他。夫人在花园里看见了他们,但蕾蒙娜不在乎。“费利佩!”她叫道,“我一定,我一定要跟你说!你是否认为亚历山德罗已经死了?
  还有什么事能阻碍他回来呢?”她的嘴唇很干燥,双颊绯红,嗓音沙哑。费利佩心想,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她就会得脑膜炎,他同情地看着她。
  “哦,不,不,亲爱的!别这么想!阻碍他的事情多着呢。”
  “一万件事情也阻碍不了他!什么也不能阻碍他!”蕾蒙娜说。
  “我知道他死了。费利佩,你能不能送个信去,看看情况?”
  夫人朝他们走去。她听见了最后几句话。夫人朝费利佩望去,根本没把蕾蒙娜放在眼里,好像既没看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这好像不太体面吧,”夫人说,“你认为怎么样,费利佩?如果你觉得最好这么做的话,等收完葡萄我们就差个人去。”
  蕾蒙娜走开了。葡萄没一个星期收不完。还有几个葡萄园没动呢;在家的每一个人都在苦干,摘下葡萄,放在桶里踩,然后把葡萄汁倒进张开的生皮袋里,生皮袋吊在一个长棚予的横梁上。柳树林里烧白兰地酒的蒸馏锅火烧得正旺;它需要有个人看着;这是胡安。卡喜爱的活儿,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他喜欢一个人干这活,现在他再也不能在桶里踩葡萄了,他便更有理由在蒸馏锅边找到了一个不受干扰的活儿。日复一日,他舒舒服服、摊手摊脚地躺在阴影里,抽着烟斗,吮吸着醇烈的白兰地的香气,他时常这么想:“有失总有得。”
  蕾蒙娜消失在门洞里,夫人走近费利佩,朝着蕾蒙娜走去的方向点着头:“她看上去挺伤心,费利佩。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当然不能把她的情人招回来,因为我们不愿意她嫁给他,你说是吗?
  这事儿挺让人为难的。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最最不幸的。你怎么想,孩子?”夫人简直像个魔术师,她只要用一句简单的话或一个问题,就能使人的脑子里产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明明是她想出来的,却偏偏希望他会认为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我们当然不能派人把他叫回来,”费利佩生气地答道;“除非是叫他来跟她结婚;我真希望他从来没来过这儿。我肯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蕾蒙娜的模样让我害怕。我相信她会死的。”
  “我可不能希望亚历山德罗从来没来过这儿,”夫人温和地说,“因为我认为他救了你的命,费利佩;关于蕾蒙娜的行为,不能怪他。你不必害怕她会死。她也许会生病;但是不会因为像她对亚历山德罗那样的爱情而死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样的爱情而死呢,母亲?”费利佩不耐烦地问道。
  夫人面露温色地看着他。“通常不会为任何爱情而死,”她说;“而肯定的是,不会因为突然对一个各方面──地位、教育以及共同的生活趣味和交往所必需的一切──都比自己低的人产生了感情而去死。”
  夫人说话时平心静气,毫不激动,好像在讨论一件抽象的事情。
  有时候,当她这么说话时,费利佩一时间会认为她说得很对,似乎蕾蒙娜这样爱亚历山德罗确实是件丢脸的事。不可否认,夫人所说的那条鸿沟是存在的。在地位上、教育上,在生活的所有外部方面,亚历山德罗无疑都要比蕾蒙娜低一等,但就本质、就真正的高尚而言,不!在这些方面,亚历山德罗不亚于任何人;在爱的能力方面──费利佩有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知道亚历山德罗有爱的能力。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他脑子里出现过,因为他躺在病床上时悄悄地研究过亚历山德罗注视蕾蒙娜时的表情。但这一切并没有改变眼下的困境,他和他母亲的尴尬处境。送个信去问问亚历山德罗为什么没回来!哪怕亚历山德罗是众所公认的情人,费利佩也不会这么做!蕾蒙娜应该有更多的自尊心。她自己应该知道这一点。这天稍晚的时候,费利佩又看见了蕾蒙娜,他把这意思告诉了她。他说得尽可能的婉转;实在太婉转了,蕾蒙娜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与她的信念太格格不入了,她怎能明白呢?
  等她明白过来,她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不能派人去查看一下亚历山德罗是不是死了,因为那样显得我便要亚历山德罗娶我,不管他愿不愿意?”她注视着费利佩的眼睛,她的表情令他难以揣摩。
  “是的,亲爱的,”他咎道,“是这么回事儿,尽管你说得太难听。”
  “这真是你的意思?”蕾蒙娜追问道。
  费利佩勉强承认。
  蕾蒙娜沉默片刻;然后她更缓慢地说,“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
  那我们别再谈亚历山德罗了。我看你不可能像我一样知道,他所以不回来,肯定是他死了,不会有别的原因。谢谢你,亲爱的费利佩;”
  打这以后,她再也没提起过亚历山德罗。
  时间在流逝;一个星期过去了。葡萄已收完。夫人不知道蕾蒙娜现在会不会再提出派人去坦墨库拉打听情况。看着她苍白推粹的面容,默默地坐在那里,双臂抱膝,眼睛注视着柳树林,就连夫人也要动恻隐之心了。圣坛罩布已绣好,折叠起来放在了一边。绝对不会把它挂在莫雷诺的小教堂里。蕾蒙娜心里是打算把它献给萨尔别德拉神父的。她下定决心要去找他;既然他这样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能在圣巴巴拉和他们家之间来回奔波,她肯定也行。她不会迷路。路本来就不多;她可以问。修女院,十四天前夫人威胁她,要把她送进去时,她一想到它就害怕,而现在,这修女院却像神圣的避难所,她唯一渴求的避难所。她知道,圣胡安。包蒂斯塔修女院附设有一所孤儿学校;她可以请求神父让她上那儿去,她可以在做祷告、教孤女中度过余生。她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坐在那里,盘算着这个计划,生动的幻想把她带进了未来:她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又一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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