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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吴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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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就是这样,不是敌人消灭我们,就是敌人被我们消灭!”沈振新端起他自备自用的浅蓝色搪磁茶缸,呷了一口腾着热气的浓茶,然后复上茶缸盖子,神情比较开始的时候镇静了一些,说。
接着他宣布道:
“野战军司令部决定我们这个军,配合兄弟部队从后天开始行动,参加这次大战。在两天以内,我们要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我们的方向,原定向南,跟张灵甫的七十四师再交交锋;现在决定向北,张灵甫留着,把猪养肥了再杀,油水更多一些。向北跟向南是一样的,消灭敌人,粉碎敌人的攻势!”
沈振新说完以后,站定好几秒钟,才坐下去。
军官们浮动起来,“嘁嘁喳喳”地交谈着。
“真的来跟我们抢山头啦!”
“南北两路三十万人!这家伙打起来可热闹哩!”
“上南面就好,再跟张灵甫碰碰!”
“‘烂葡萄’没吃头!我同意,再敲一下‘硬核桃’!①”
①部队里称蒋匪军比较强的队伍叫“硬核桃”,称比较弱的队伍叫“烂葡萄”。
“王耀武、李仙洲的骨头也不软啦!”
“我还没有料到战役来得这样快哩!”
“西北战场怎么样?听说胡宗南加紧进攻延安?”
“……”
天空里突然传来大批敌机的吼声,接着是距离不远的炸弹爆炸声,机枪扫射声。
象是战斗已经开始了。
丁元善还是往常的神态,微笑着站立起来,用他的手势告诉军官们静坐下来。他的清脆的嗓音一出现,纷乱的谈论便停止下来。他沉静地以中等速度说起话来:
“蒋介石反动派,原定三个月解决问题,后来又改为六个月解决问题。他的解决问题,就是消灭我们的全部力量。从七月十三日苏中泰(州)宣(家堡)第一个战役算起,现在是十二月底了!……已经五个半月,问题没有解决!同志们,还有半个月,蒋介石的兵是三头六臂呀?是钢人铁马呀?就是会使孙猴子的金箍琅琊棒,再有十五天,他也不能解决问题!这是肯定的预言!听说,现在又改为一年解决问题了。同志们,蒋介石的限期改期,是他们的老传统。”
“从跟红军开始打仗的时候,就是限期三个月!”师长曹国柱插了一句。
军官们,连沈振新在内,一齐哄笑起来。
“西北、东北、冀鲁豫、华东四个战场上,战争的火都烧起来了。我看,这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是的确要解决问题的。自然,是我们解决问题,不是反动派蒋介石解决问题。我们要全部消灭反革命的力量!敌人不是发动全面攻势吗?同志们,我代表你们,也代表沈军长跟我自己,对敌人的全面攻势,表示热烈的欢迎!”
说着,丁元善把手掌做成鼓掌欢迎的样子。
“你们欢迎不欢迎呀?”沈振新向人群问道。
军官们以笑声和坚毅的目光,肯定地回答了沈振新的问话。
“……和平的幻想应当彻底打破!要通过战争换取和平。我们不要走省力的平坦的道路,要爬山,要爬高山,上高峰!形势是严重的,斗争是艰苦的,长期的。有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我们的胜利,不用怀疑!你们要从军事工作上、政治工作上、后勤工作上保证本军任务的彻底完成!……”
丁元善的话说完以后,军官们得到十分钟的休息,纷纷地跺着僵冷的脚,抢先地围到火盆边去,恢复他们的随意谈论:
“这下子张灵甫可打不到了!”
“他来,我真的欢迎!说他武装到了牙齿,看看他的牙能不能耕地?”
“我主张,要吃吃硬的,‘烂葡萄’有什么味道?”“蒋介石就是这种脾气,狠狠地揍一顿,就要老实一些!”“我赞成!要打,打他的主力,打不到张灵甫,就打胡琏!
七十四师、十一师,两个吃掉他一个!”
“十一师、新五军,刘、邓那边会收拾他们的!”①
①刘、邓指翼鲁豫野战军司令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十一师、新五军均是蒋匪军的头等主力部队,五大主力之一。
在一盆火的周围,大家正谈得热呼呼的,潘文藻走来冷冷地插了一句:
“严重啊!困难多得很啦!”
谈话的人好象没有听到似的,照样地谈论下去。有的拨弄着炭火,互相地嬉闹着。
“战争,就同这盆炭火一样,越拨弄,越烧得旺盛!在一度旺盛以后,就要渐渐地熄灭下去。”潘文藻拨着炭火说。
“老兄!你有什么高见?发表发表!”
“对!坐下来做首诗吧!”
“诗?文学,我不懂那一行!”
潘文藻感到气味不投,说了一句,走到另一个火盆边去。
会场上的空气和人们的情绪,恰似海上的波浪,一波一波地起起伏伏。正在沸腾的谈笑,忽然又默止下来。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从门外进来的一个年轻的女同志身上。
她是机要员姚月琴。
留在前方的女同志非常稀罕,就是文工团的女同志也留下不多了。几乎所有军官的爱人、妻子,都安置到后方的工作岗位上去。军官们在这样风雪严寒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同志,真是感到惊奇和快慰。何况姚月琴的模样生得很俊俏,白润的小圆脸上,活动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冻得微微发红的两腮,不但不减损她的美貌,而且成了一种美的装饰。她一进屋子,就立刻感受到强大的威胁,低着头,以快速轻巧的步子,从人空子里穿过,走到沈振新的面前;从挂在左肩的皮包里,拿出一份电报交给沈振新。她越是这样羞怯,军官们却越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没有戴帽子,黑发被寒风吹得有些紊乱,有几片从树上飘落下来的雪花沾在上面,颈项里绕着一条发着光亮的深绿色围巾。冬天,绿的色调特别地使人感到清新可爱;好象有一种强烈的魅力一般,诱惑着好几个人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它。
顷刻之后,这些具有特异的敏感的军官们,便将目光和注意力转移到沈振新、丁元善、徐昆他们的脸色上,和他们正在入神细看的那张电报上。虽然,电报的内容是什么,军官们无从知道,也明知沈振新可能要向他们公告,但军官们却还在努力地观察着沈振新他们的神情变化,猜测着电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有人甚至还从最初一个看过电报的姚月琴的脸色上,竭力地寻找判断电报内容的根据。
沈振新在电报上签了字,眉头稍稍颤动一下,丁元善在电报纸上指点指点,嘴角上现出微微的笑意,随后,军首长们和几个师首长的小声谈话,军官们的眉目和脸色,都跟随着这些神情、动作发生变化。
休息时间延长到半小时之久。这半个小时的紧张程度,比军官们在会议开始的时候,听取沈振新讲话的情形是大大地超过了。
“我说的,情况严重啊!你看军长的神色!”潘文藻拍拍陈坚,悄悄地指指军长,低声地说。
“可能回头向南,吃大的!”刘胜自语地说。
“管他向北向南,打就是!”陈坚说,拨着盆里的炭火,炭火炸起了一群火花。
“不知道派我们什么任务呢?”刘胜从陈坚手里拿过小树枝来,拨着炭火说。
“等一会,军部不谈,师部还会布置的。”陈坚说。
“要是挨到打阻击战,可就糟啦!”
“不是不可能的!这要看野战军给我们这个军是什么任务?”
“不要讲话!开会啦!”军官里有一个人大声叫道。
手里捏着电报纸的沈振新,象是火线上的战士,握着即将向敌人投掷的手榴弹似的,表现出十分威严的气概。他脱下身上的皮大衣,清了一下喉咙,跟他往常一样,把目光在人群里扫射了一周。
军官们安静下来,完全是听候战斗命令的神情和姿态,全神贯注地望着沈振新的嘴唇。
等候带回原报的姚月琴,得到参谋长的告知,电报暂时留在这里。她便在一个火盆旁边,烘了烘冰冷的手,然后沿着墙根,绕到人群后面,站在门限上入神地望了威严的沈振新一眼,才回过身子走了出去。
“这是野战军首长拍来的十万火急的电报。任务没有改变,执行任务的行动改变了。因为情况跟一天以前不同了。就是说,北线的从济南、明水、淄川、博山出动的敌人,提早了两天,加快了速度,已经到达新泰、莱芜、吐丝口一线。”
沈振新把下面的一张电报纸,翻到上面来,继续地说:
“让我把电报上的一段,念给你们听听,要求你们特别注意!”
他停顿一下,看看军官们的确是在特别注意倾听,便以他那特有的钟声一样响亮的嗓音朗读道:
“命令你们接电后,毫不迟疑地立即行动,日夜兼程赶到莱芜以北吐丝口附近地区,积极配合友邻部队,不顾一切牺牲,战胜一切困难,火速投入战斗,干脆地歼灭全部敌人!”
他把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清楚,念得有力。他的语音富有着激动人心的鼓动性。
朗读以后,大概经过了两秒钟的肃静,一阵突然的掌声爆发出来。沈振新对这一阵响应战斗号召的掌声,感到满意。好象在紧张战斗的时候需要兴奋剂似的,他吸着了香烟,喷出一口烟雾。然后以轻快的坚决的音调宣布道:
“原定后天开始行动,决定提早到今天下午,你们回到驻地,马上进行紧急动员。具体的布置,会后各师到参谋处去领取书面通知。”
沈振新坐了下去,但是会场上浮动起来,发出了“嘁嘁喳喳”的表现出神情不安的声音。因为丁元善站起身来准备讲话,浮动和“嘁嘁喳喳”的声音,才又静止下去。
他们确是搭配得最为得当的一对——军长和军政治委员。沈振新坚毅、果敢、热情,具有一种逼人的英武气概。他的说话,总是那么干脆、爽朗,能够最大限度地吸引人们的视听。丁元善呢,身材比沈振新稍稍矮小一点,但又稍稍肥胖一点。同样的使人感觉到,在他的面前,永远没有打不败的敌人,永远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任何人都没有不能向他倾吐的心曲。在语言的表现力方面,也有强烈的煽动性,但那是以这样一种风格出现的:轻松、愉快、富有幽默感。在任何一次大的会议上,如果只听到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人的说话,干部们就认为是一种遗憾,只有两个人都见到了,而且都讲了话,才感到真正的满足。
丁元善以高声的说话,使会议的尾声显出耀目的光彩:
“你们愁的是粮食,你们一到目的地就领得到,肚子是不会同你们打仗的!民伕,大批的实在来不及,已经派出一批干部到支前司令部去了。到目的地,也会满足我们的需要。路上,百把里路,应当自己解决困难,军后勤部组织了临时的二梯队,带不动,非要不可的,交给二梯队。带不动,可要可不要的,坚决不要!摔掉它!打埋伏!不要让大大小小的包袱,把我们变成个走不动的骆驼!连老婆、爱人都送到后方去了,一些小坛、小罐,还不能扔掉呀?”
军官们的哄笑声,荡漾在屋子里。
“我说的不是笑话!从你们自己到每个战士、炊事员、饲养员,都要再作一番检查,没有用的、用不着的,心痛,也得忍痛牺牲!梁副军长昨天夜里已经出发到前面去,战斗的具体部署到目的地决定。”丁元善最后补充着说。
军官们走出庙宇,放晴了的天气,格外寒冷,好象要对人民解放军与困难作斗争的顽强性给以更严格的考验似的。屋檐口,树枝上,挂着一条条的白色冰柱,刀口样的风,从山崖上扑面而来。
军官们的心情却是滚热的,他们纵上马背,扬起鞭子,驱策着马匹,踩踏着坚硬光滑的冰雪地,比来的时候更为急迫地奔回到驻地的村庄去,和奔赴战斗已经发起了的战场一样。
一六
李尧和汤成在替沈振新清理物件,打行李囊子,按照沈振新的意见,再精简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这几本书怎样?重咧!”汤成问李尧道。
“‘精’过一次了,这几本是他经常要看的。”李尧说。把几本书塞到铁皮箱子里去。
“这个呢?也不轻咧!”汤成提着两袋围棋子,摇了摇问道。
“你还不清楚?休息的时候,除了下棋,他还有什么玩的?”李尧说着,又把围棋子放到箱子里不受挤压的地方。他知道棋子是贝壳做的,容易压坏。
结果,清下来一本字典,一个茶叶筒子,一块端石砚台。
“怎么样?就把这些东西‘精’了吧?”李尧问道。
坐在桌边看着行军通知和路线图的沈振新,向放在地上的那些东西看了一眼,接着拾起那本翻旧了的字典,揭了几页,然后又扔到地上,说:
“好吧!”
军司令部的住村上,队伍忙碌地整理行装,准备干粮,喂马,上鞍子,送还居民的用物,检查群众纪律,向居民告别,集中到后方去的人员、物资等等。
居民们跟着紧张忙碌起来。有的拿着扁担、绳索到队伍里去,为队伍运送行李、物资。有的拒绝队伍里人的亲自送还,把门板、铺草、椅、凳之类的东西,自己取回到家里去。
有的在和队伍里人谈话,留恋地询问着:
“什么时候再来呀?”
“要带点胜利品给我们哩!”
“天这样冷,刚下过大雪就要走!”
“再住两天就是一个整月,满月走不好吗?”
在人们奔来走去的这个时候,姚月琴却孤独地坐在屋子里,脸上呈现着痛苦和不安的神色。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姚月琴今年二十一岁,是个不知道忧愁的天真活泼的人。在最近的一个多月里,她异乎寻常的快乐,工作也做得勤快。她的内心里,蕴藏着自豪气和骄傲感。她觉得留在前方工作,是一种光荣。能够坚持在前方工作的女同志,越来越少,她所在的机要、电台工作部门,只是政治部的新闻台,还有一个报务员和一个译电员是女的。在司令部的各个部门的四百多个人员里面,女的只是她一个。她是最先了解敌情我情和战争形势、领导意图的人,她知道规模巨大的战争就要来到,她热望能够和战争在一起,时刻呼吸到战争的空气。单是华东战场上,双方就有几十万兵力,在激烈地斗争。这是怎样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呀!她对她这一时期的身体健康,非常满意,比从前更强壮了,走长路也不感觉过分的劳累。“有些男同志还不如我哩!”她心里常常这样说,也对她的爱人胡克和别的男同志公开地夸过口。她记得她那天送别黎青的时候,黎青对她说的话:“要经得起锻炼,留在前方工作,是幸福的。”是的,她享受了这个幸福,她自信她将长远地享受这个幸福。今天上午她走过会场的时候,她的幸福感和骄傲感,特别显得深切。满屋子的军官,没有一个女性,除她以外。队伍就要向前进军,大战就要来到。她有些惶惑,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快乐。她不时地抚摸着她的绿围巾,好似绿围巾就是幸福和快乐的象征。
可是,她竟然忧愁起来,眼眶里滚动着泪珠。
半个小时以前,机要科长万长林通知她,决定要她到后方去工作。
当她听到万长林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万长林问道:
“什么后方前方的?”
“决定你到后方去工作,派一架电台到后方去,你跟着去。”
“真的?”姚月琴还是抱着怀疑态度,张大眼睛问道。
“已经决定了!”万长林明确地说。
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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