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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惑 作者:彭绪洛-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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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我来到了欣儿的旁边,我伸出双手准备搂住欣儿的脖子,说,我等了好久。

  可双手合拢后,发现还是双手。

  欣儿突然消失了。

  我大喊着欣儿、欣儿。

  欣儿就像风筝一样由大变小,由近渐远,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我。

  我才发现自己双手抱着枕头,睡在床边的地板上。

  我刚回来,我回来的事谁也没有告诉,这个电话已经三年没有用过了。

  凌晨三点,会是谁呢?

  我拿起了话筒,俯在耳边,轻声地问:“喂,你找谁啊?”

  听筒那边一片寂静。

  我不解地放下电话。

  刚躺下,电话铃声又响了。

  我轻轻地走到电话边,拿起话筒,不出声。

  听筒那边还是一片寂静,静得出奇。

  我无奈只好挂上电话,刚挂 上电话又响了。

  这次我提起话筒就说,你到底是谁 ,你再不出声我就报警了。

  听筒那边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每当我放下电话不过几秒钟就又会响起。

  如此反复无数次,一气之下我拔断了电话线。

  这时已近凌晨五点。

  一直到阳光通过落地窗帘透进房里,我还没有睡着。

  我接上电话线,电话又恢复了正常。

  晚上没有休息好,白天一点精神都没有。

  就像打过霜的茄子蔫在枝头。

  连续下来的每天晚上,电话都会不断响起,每当接起时对方总是没有任何声音。

  电话吵得我不得安宁,吵得我心情沉重。

  每到晚上,我只好拔掉电话线,否则一夜不得安宁。

  三十五

  我极度想回到原来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溜出去买回了一大抱现在市场上流行的杂志,想重操旧业。

  看了几本,就没有心情再看下去了。

  杂志的风格还是我原来熟悉的,许多编辑还是编过我稿子的编辑。

  我丢开了杂志,打开了电脑,试着在电脑上写一篇心情故事。

  故事开了个头,就写不出下文。

  不知是完全没有心情写东西,还是那种写作意识已经在我心中淡化。

  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强迫自己的手指在电脑上不停地敲打。

  每一句话,每一个词语,都能勾起我的回忆。

  我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不让我去回想过去的种种。

  也不知道能有什么事情不会勾起我的回忆。

  我似乎开始在回忆中生活。不对,不是刚刚开始,而是在回忆中已经生活了好久。

  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

  故事的题目叫《再想欣儿》。

  开头是:我想欣儿,是因为欣儿去了远方。

  我自己在心里问自己,远方究竟是何方……

  费了好大的工夫,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的生活规律终于又回到了从前。

  我依旧常骑着自行车在清江大堤上狂奔,依旧常去清江河边垂钓。

  我还是习惯白天睡觉,晚上看东西,写东西。

  也许我的生命属于晚上,因为宁静的夜晚能给我灵感。

  原来的我害怕孤独,总希望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能改变我的生活。

  现在的我也同样害怕孤独,但我心如止水,不想女人。

  我说不清为什么。

  我到电信局申请了ADSL宽带上网,营业厅的小阿姨说申请的人少,就给我多开通了几兆的网速。

  安装调试后我一看,申请的一兆网速,怎么变成了十兆,电信局的小阿姨气度真不小。

  我找到了几个在线电影网,无聊时就看看电影。

  我最喜欢周星驰的喜剧片,他的电影我几乎看完了,剩下的就是在网上看不到的。

  我在网上查资料,看杂志的网络版,看电影。

  十兆的网速让我大开眼界。

  我又想起了网友咪咪,那个让我失望透顶的咪咪。

  我也想起了QQ号。

  但我没有再去打开原来的QQ号,也没有申请新的QQ号。

  我要戒QQ。

  我并不是一日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

  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先对现实失望,后又对网络失望的可怜人。

  我不知道该去相信什么,又不该去相信什么。

  似乎没有可以值得相信的。

  三十六

  在生活几乎恢复正常后,我回老家了一趟。

  爸爸又衰老了许多,头上几乎找不出一根黑发。

  我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地陪他老人家抽烟、喝酒。

  原来听他们谈笑人生,说人生灰飞烟灭,总觉得很抽象。

  我看着爸爸,终于感觉到了人生的短暂和岁月的无情。

  他那布满皱纹的脸和下陷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卷胶卷,拍摄下了人生的历程和活过的日子。

  我现在虽然还年轻,但再过上十几年,几十年,也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我感觉更应该好好珍惜时间,珍惜生命。

  想爱时就爱,想恨时就恨。

  千万不要在快要入土时感慨万千。

  晚上我给老爸洗脚时,发现他那原来宽大厚实的脚已经变成了皮包骨头的脚板。

  洗完澡,我拿出带回来的血压计给老爸量血压。

  高压到一百五十九,低压到九十。这个指数可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我劝老爸别再抽烟喝酒了,否则血压会让他受不了的。

  老爸边笑边摇了两下头,我的日子不多了,难道等死了到土里去抽去喝。

  我想想也是,人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很晚了我和爸都睡不着,就起来聊天。

  我们聊到了我小时候的趣事,还聊到了弟弟,母亲,还有欣儿。

  聊了一会儿,爸就不说话了,突然他哭了。

  他摸着我的头,说对不起我,说我们爷俩的命太苦了。

  我知道老人喜欢回忆过去,喜欢想伤心的事。何况老爸的一生也充满了传奇色彩,再加上我的遭遇更让老爸伤心。

  第二天我去弟弟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继母坟上烧纸。

  毕竟她算得上是我母亲,因为她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就已烙下了母亲的形象。

  不管她那时对我多么不好,打我打得多狠,可她仍然是我母亲。

  当我提着几个叔叔送我的腊肉和土特产准备回县城时,老爸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

  他不说话,一直哭。

  他一哭,我也想哭。我不知道我还能见到他几次。

  本来我是想把老爸接去和我同住,可他舍不得老家的亲人和老房子,还有就是和我一起太孤单,连个走亲戚串门的人都没有。

  人一老,就舍不得自己活了几十年的老地方。

  人老了,也就回到了孩童时代,变得那么脆弱。

  三十七

  我的生活归于平静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可事与愿违。弟弟突然从加拿大回来了。

  这时的弟弟已经是加拿大某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并跟随导师在进行世界上顶尖技术的课题研究。

  跟随弟弟回国的还有Diren。

  当弟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无比惊讶,同时也无比惊喜。

  当Diren从弟弟身后闪出来,操着标准的普通话和我打招呼时,我傻眼了。

  这不是欣儿吗?这是死去的欣儿。

  可欣儿死了,她是谁?

  弟弟看见我惊讶的样子,忙给我介绍。

  她叫Diren ,是加拿大籍华人,是在加拿大出生的,这是她第一次回国。

  Diren也顺口道,哥哥,你好!以后叫我的中文名迪文就好了。爱迪生的迪,中文的文。

  我忙从惊讶中醒过来说,迪文,你好!你的中文说得不错!

  迪文礼貌地回应着。谢谢,因为我是中国人的后代。

  她还伸出手和我握手,我当然无法拒绝。

  在迪文进屋后左顾右看时,我再一次打量着迪文。

  她的脸形、眼睛、嘴巴竟和欣儿如此地相似,就连她伸手和我握手时的表情也和欣儿一模一样。

  她怎么会这么像欣儿?

  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产生,是不是欣儿又活过来了?

  可这不可能,如果她没死,为什么这些年都不曾来找我。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两个长相、性格极其相似的人存在。

  我只能如此想像。

  当他们休息了几天后,我提醒弟弟,该回乡下看看爸爸了。他的日子不多了,他毕竟养过你供你读书上大学。

  弟弟无言,只是点了点头。

  迪文也和弟弟去乡下了,我又陷入了暂时的宁静中。

  三十八

  一个阳光很好的早上,我独自带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去看欣儿。

  我一直记着欣儿,在我离开老家到处漂泊的这些年,每年清明雷打不动地照常回来看她。

  往往是送上一束玫瑰,在她坟前坐上两个钟头就走。

  我原来是害怕停留在这个地方的,自从欣儿死后。

  所以我只是每年清明回来,看了她就走。从不多停留一分钟。

  可在外面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我才知道还是这片土地最好。

  因为这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正因为如此,我最后又回来了。

  欣儿的坟前,还放着一束玫瑰,是黑色的。

  显然是已经凋谢的玫瑰。

  我猜肯定是弟弟也来看过欣儿。可他从来没有向我问起过欣儿坟墓的地方啊!

  他是怎么知道的?不得而知。

  我依旧习惯地陪欣儿坐了两个钟头,并帮她清理坟前坟后的杂草,还陪她说话。

  我给她讲我身边的故事,讲我的经历和遭遇,还告诉她弟弟带回来了一个和她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孩。

  她无言,她无法回应。

  也许她听见了,也许没有。

  但我感觉说出这些后,心情好多了。

  我起身往回走,身后总像有人盯着我看一样,转身又什么都没有,只有欣儿坟前的鲜花,在风中摇摆。

  三十九

  四年没见到过弟弟,感觉他这次回来成熟了许多。

  毕竟经历了许多,感受了许多,早就应该成熟了。

  可他的倔犟一如既往。

  这是爸妈培养的结果,小时候大家的宽容、包涵和忍让导致了他现在的性格。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本性。

  本性不完全是先天的,更多的是后天因素导致而成的。

  弟弟从老家回来后,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老人就是一面镜子。

  从他们的身上可以预见我们的将来。

  我们都努力不去提及过去伤心的事。

  小心翼翼地说话,小心翼翼地发问。

  就像打着赤脚行走在满是钉子和玻璃片的街头。

  一不小心,就会伤及自己就会感觉疼痛。

  疲倦的心何尝不是这双赤着的脚。 

第六章 考究迪文
 
  四十

  弟弟和迪文回国有一个月的假期。

  他们还没开口,我就让他们住进我的小屋,我只好睡客厅的沙发。

  我把电脑放到沙发旁边,因为我喜欢电脑放着轻音乐,那种萨克斯轻音乐,然后慢慢入睡。

  弟弟带着迪文出去见老同学、老朋友,接着去三峡旅游。

  整天就像游鱼一样进进出出。

  迪文喜欢和我探讨一些小问题,比如爱好、房间布置等。

  令我意外的是,迪文说我和她有着同样的对绿色的喜好。

  只有我知道,其实是欣儿喜欢绿色的墙纸,绿色的桌布。

  我喜欢的是桔黄色。

  迪文突然想去清江河的一个支流去漂流,那天弟弟正好去见一个大学的同学,不能陪同迪文前往。

  在迪文的再三请求下,我答应陪同她一起去漂流。

  在长达四公里的漂流过程中,迪文大力展示了她的聪明和机智。

  本来可以称为高手的我也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在每冲过一个激流,每钻过一个小峡谷时,迪文惊喜的表情和夸张的尖叫声,让我又回到了几年前。

  当年欣儿和我们一起漂流时,就是这副神情。

  迪文太像欣儿了。

  原来只知道她的外貌、神情像,可现在发现她的喜好,惊喜时失态的样子也像。

  我越来越不明白所见的种种迹象。

  我问迪文,你真的是在加拿大出生的?

  她的笑声停住了,就像紧急刹车一样停在脸上。

  半秒钟后,她才恢复过来,那当然了,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忙说不是,只是惊叹一个在加拿大出生并长大的女孩对中国本土的生活如此适应,并且普通话说得如此标准,确实不易。

  迪文听后大笑,那当然了,这都是你弟弟的成果,是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原来迪文是跟弟弟学的,我说难怪呢!

  迪文又告诉我,弟弟刚去加拿大时,性格很孤僻、很冷寞,没有朋友,是她帮助弟弟改变的。

  因为弟弟是黄皮肤,是中国人,所以迪文对弟弟伸出了援助之手。

  后来迪文反过来跟弟弟学会了普通话,知道了中国的许多传统的习俗和我们家乡的情况。

  就这样,迪文也变成了一个中国通。

  我听迪文讲述着这一切,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

  可想到迪文的种种,我又怀疑自己的思维。

  四十一

  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迪文和欣儿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于是我决定探个究竟。

  首先我用我和欣儿的结婚照做成电脑的壁纸,看她有没有反应。

  没想到她挺感兴趣地凑上来仔细研究了一番,可最后她说了句“太感人了”就离开了。

  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怜悯之情,但找不到伤感和留恋往事的目光。

  之后我故意在她面前提到欣儿,说欣儿的种种好处和美丽。最后说道,如果她还活着该多好啊!

  迪文这次听完我的话后,显得有点伤感,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想得太多。

  是啊!不要想的太多,应该学会面对新的生活。

  这些大道理我都懂。

  可迪文的出现不得不引起我的回忆。

  迪文是欣儿吗?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反复了成百上千遍。

  如果她不是,那她为什么有着和欣儿相同的容貌和性格爱好呢?

  如果说她是,那她为什么会演上这么一出令人难以捉摸的戏呢?

  我无法辨别和言明。

  我被此事弄得头晕眼花。

  我困了。

  实在太困了。

  四十二

  很早,天还未全亮。

  我醒了,再也睡不着。

  我起身穿好衣服,下楼,慢慢地向前走。

  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昨夜寄宿别人屋檐下的乞丐和捡垃圾的老人。

  我看着他们,从他们身边慢慢走过。

  乞丐见了我忙拉紧他烂得不能再烂的衣服,捡垃圾的老人见了我忙加快了速度捡垃圾。

  似乎我要抢乞丐的衣服,或者和老人争抢垃圾。

  在他们的眼中,也许就是如此。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的心一直寄宿在别人的屋檐下,我的眼神还不如捡垃圾的老人那样敏锐和利索。

  不知怎么的,我就来到了欣儿的坟前,是我自己走来的,还是欣儿引我来的?

  我难以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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