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 作者:邰敏-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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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下矛盾而忐忑，挂上电话，抬头　却透过窗户看见天空的月亮，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椭圆的月　亮像极了一只人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12月是节日多到头痛，短信发到手痛的一个月。刚刚说完　圣诞祝福，就是新年。几天之后的新年前一日，他打来电话约　我新年晚饭。我一边听电话一边用手抓头发圣诞到新年，　原来不过是不到一个礼拜。
　　〃我想我不要出去吃饭了。〃我答。　〃重要的节日，应该一起吃饭。〃　〃不了，我每年新年都是自己过的，反省的最后晚餐。〃　〃算了算了。〃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抢先挂电话。　我挂上电话，自己出去。孤魂野鬼一样地在马路上走来走　去，最后走到一个茶餐厅，空荡荡的厅里，只有一桌人吃饭，　一堆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个单身长发女子。　挑了最角落的座位，叫了柠檬蜜、菠萝油、罗宋汤、青炒　生菜。一个人，所有的东西却很快被吃完。　向服务生要了一支笔。简单地回顾自己今年的新事情。对　自己的要求是，每年十件。
　　1。第一次认真做工。为了一份工作连续做三个通宵。
　　2。第一次一个女生对我说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3。第一次一个礼拜七天每天都去派对。
　　4。第一次喝东西喝到失去记忆。
　　5。第一次听这么多摇滚乐，认识这么多音乐人。
　　6。第一次领教办公室政治。
　　7。第一次打脐环。
　　8。第一次被激光电脸。
　　9。第一次选美。
　　写到第十条就写不下去了。
　　10。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开是错的。
　　这金钱并不重要…无论你是否有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英国最富居民印度钢铁大王米塔尔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新年伊始，照例总结过去规划未来。生为现代女性，永远　有个最好的借口和避风港就是专注工作。据调查越来越多的女　人把工作排在了男人前面，最基本的理由就是工作永远不会背　叛你，永远不会让你伤心，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而爱情，　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意外，让你投入和储蓄的　每一份精力和爱心顿时烟消云散。
　　都市流行完《欲望都市》之后，《绝望的主妇》又成了新的话题。终于有人出来讲了一个公主和王子三天三夜婚礼之后　的故事。
　　谁敢结婚谁举手变成了新一期的时髦话题，于是城市里的所谓熟女又多了一个理由，把晚上约会的时间，放在加班上。
　　加入这本夜生活杂志已经几个月了，经历了漫长的创刊期，杂志终于上市。新的一期选题会上，我刚刚告诉大家我的一个新想法。
　　〃我想做一个北京最红的夜店老板娘系列。这些漂亮的，精彩的，独立的；八面玲珑的派对女主人们，她们的爱情她们　的生活，她们不为人知的小委屈，她们得意洋洋的小幸福。〃　我连贯地把这个构想说了出来，然后习惯性地看了看我的顶头　上司北京某出版集团的刘总和投资方的黄总。
　　全面开放之后，国家对媒体行业也由全部国有改为允许民　营企业和外资涉足，媒体行业经常一本刊物有两个老板，一个　是拥有刊号的国家原有机构，一个是拥有物质基础的投资方，　我们的杂志也不例外。但幸运的是，至少在这本杂志，他们相　处默契良好，并且都对我钟爱有加。
　　〃不错的主意。但是需要细化。有几个人，这几个人的特　点，采访拍摄在那里，需要多少编辑摄影师配合　……〃善长细化的刘总照旧批示。她是典型的北京第一代大学生和职业女　性，每天上班都穿一丝不苟的套装，眉眼之间画淡妆，说话客　气而温和。
　　黄总则眉开眼笑：〃这样好啊，以后去他们酒吧，帮我介　绍认识。〃这个早年北京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在出版界交际甚　广，离了一次婚，正在筹备第二次婚事。他的话音刚落大家都　笑了起来，这严肃的选题会顿时轻松起来。找谁哪，我坐在我的小办公室，从一堆名单里面筛选出四个。Rose，嫣姐，我的死党丽萨，以及Mary。选他们，一方面因为这四个女人，开着北京夜店里无人不　知无人不晓标志性的几个店。一方面也是因为彼此熟识，知道　她们的故事。她们本人，也像他们的店一样，有着让人目不暇　接的精彩。
　　短发，略为发福的Rose有过三次姻缘。〃我的第一次婚姻　在中国的云南，但过了不久，我觉得不开心。为了追求我想要　的幸福，一个人去了澳洲，那年我27岁。我和我的现任丈夫很　少有摩擦，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半辈子过来　了，缺点不是我一两句唠叨就能帮他改掉的，反而会让我成为　絮叨的女人，这要讲究技巧。我们相处得很好。〃她对着镜头　侃侃而谈，〃在中国，很多女人成家之后都会为丈夫、为孩子　慢慢变老，人的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我要追求我自己的梦　想，女人要活得自我、自信。〃
　　瘦瘦小小的嫣姐刚刚和一个法国人订婚，42岁的她却一点　也不忌讳别人问她的年龄，〃每次我左手挽着1米83的儿子，右　手挽着1米90的未婚夫在路上走，他们都高高的，我小小的，我　就觉得：哇，我这么个42岁的老女人，还怕什么？没有什么比　这更好的了。　〃我过去看她的时候，刚刚听到她在讲这句话。
　　我知道他们的故事。那时候她刚刚离婚，和朋友一起做了　酒吧，他们在这里认识。她有次胃痛，他背她回家，故事就此　开始。她有个小孩子，他带着他们一起吃饭，把他当成自己的　儿子。他们订婚的时候，小儿子开心极了。
　　见过他们在一起，她温柔极了，一会拿吃的一会拿水一会问他闷不闷，手上的宝贝一样。
　　丽萨实在是太熟悉，这个三十多岁还经常会很孩子气的女人，我放她到旁边直接去拍照，然后我过去听Mary他们那边的谈话。他们的酒吧曾经是北京一个阶段性的标志。
　　每个人都知道，Mary每次出去，都不停地和不同的男孩子疯玩、跳舞，Jack则是坐在那里不停地和人讲话或者走来走去，最后带她回家。每个人都看到的，也是我最初看到的。外面的人有人说他们太疯癫，也有人说他们每次都吃药吃得太　High。而此刻的Mary，正穿这一件黑底金色刺绣的裙子讲他们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Jack还不是现在的Jack，只是在澳洲念书的一个学生而已。Mary也和现在不同，24岁漂亮单纯的一个年轻女生。他追求她的时候，没有太多的钱每天烛光晚餐，于是每天在家给她和她妹妹煮饭，煮了三个月，她终于做了他女朋　友。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我们每天都在一起，直到现在，从没有分开过。〃Mary说，〃他最初做酒店，我就做家庭主妇，每天就是等他回来。他疼我，什么都给我。〃
　　〃我虽然没有和她结婚，可是我所有的东西都给她，这哪里比不上结婚？〃Jack说。
　　〃我从小在澳洲，可是这么大，一个外国男人都没有睡过，真是亏啊。〃Mary讲给我一个秘密。
　　〃你过去的十年呐，除了Jack，真的没有别人啊？〃我不依不饶，不相信的样子。
　　〃怎么可能，圈子这么小，最多见面抱抱。剩下的，吃个饭别人都会知道，我还真的就这么傻，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想想真亏啊，接下来我要行动啦。〃边玩笑边认真地和我商讨接下来去哪里泡。
　　〃其实也有过不好的时候，也不是才开始就彼此这么信任的。那时候我不行，看到Jack和别的女人，我也不开心也闹啊。也有过问题，我有我小女儿的时候，他出了问题，我说：　'好了，你白纸黑字写下来，你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让你走。'后来他想想，可能觉得太不划算了，就又跑回来求我了。〃
　　〃Jack口袋里一分钱没有的，全部在我这里。〃
　　〃当然煮饭啦，所有家务我都做，地上掉一根头发我都不可以的，擦完了的杯子放的位置不对我都不可以。〃
　　〃我最爱他的，是他的大度。〃
　　三个女人一出戏，六个女人一锅粥。在这个200多平的摄影室，对着四个美女、三个化妆师、六个记者、八个相关人员和三个摄影师，一个人对着二十多个人。又要补妆又要换发型，从一点钟拍到七点钟。然后我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
　　这个手机不是我的，前一阵子我的手机突然死机，因为新　买的还在保修期拿回返修，菲利拿给我一个他的电话暂时让我　用。结束拍摄之后我打电话挂失号码，然后用别人的电话打给　他。
　　〃对不起，我丢了你的电话。〃我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缘由。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飞快地回答，听不出一点不愉快。〃晚点你要不要来玩？〃他问我。
　　〃我不知道，可能要写一点东西。〃我下意识地回避他，然后就坐在化妆间发起呆来。
　　女人其实总是为爱情活着。这四个女人，说起自己的所做　事业时候也确实眼中发亮，但是说到自己爱的那个人时候，才　是整个人发起光来。也不是每个人都和王子在一起，但是人群　中的那个男子，之所以在群落里变得卓越而有意义，只是因为　彼此瓜葛的时间和感情。
　　夜间打开电脑，快快地为这个大专题写下序来。
　　〃在北京Clubbing的我们，让我们一起回顾我们曾经玩过　的。最初真的没有什么玩的，很多地方要护照才可以进去。三　里屯开始酒吧平民化，大家图个新鲜，一拥而上。那时候，全　是乱哄哄的外国人和外地人。后来流行Selution、Den、88号、　99号。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每周四去Selution跳舞到天亮，后来变　得有名的老板那时候就和保安一样，一推开那个黑帘子就能看　到他。周末会在Den。那时候还有Hardrock，以及满是外国人和　不明来历女人的Magai，Vics那时候还没有装修，88号、99号结　束之后出现了一批蛮有特点的店：Suzie　Wong、Inner　Affar、　Green　Tea　House，然后北京突然出现很多酒吧的样子，Centro、　Babyface、Cargo、Tango、Angel、Mixs……夜北京一片繁荣，　夜生活前途一片大好。
　　这个专题收纳了北京夜生活很重要的一些人，这些女人和男人，正是他们，为我们乏味的生活增添了很多很多乐趣。
　　在Mary家，看到他们堆积如山的照片，相信喜欢拍照的人　和喜欢写东西的人一样，都非常地重情。因为照片和文字都是　回忆，都是记录，想要记录想要回顾想要留住是因为我们舍不　得舍不得，但是却留不住只好拍照或者写日记。
　　在整个专题的组织拍摄中，想到最多的字眼是纪念。今日　这一刹那的你，过了这一秒就永不再来。新的走向新的选择每　天充斥在生命里，以后不知道彼此会在哪里，可能以后不是像　现在这样玩到天亮了，可能以后不开酒吧了。我们都会变都会　往前走，只是希望可以记录这个瞬间，记录大家在一起的日　子，记录大家现在的样子。
　　有一天老了，如果还没有扔掉这本杂志的话，拿出来看看彼此，应该会是微笑吧。〃
　　是啊，新的走向新的选择每天充斥在生命里，以后不知道彼此会在哪里。有一天老了，想想以前的这些故事，应该会是微笑吧。
　　我从来没听过一个男人开口向人请教如何才能让婚姻和事业两全其美
　　…葛罗丽亚·斯坦能（《女性》杂志创始人　）
　　背叛的爱人
　　路过丽都，突然发现以前常去的法国餐厅，不知道什么时　候变成了一家家具店。各种从现代摩登到中国传统的摆满了房　间。老赵和佳佳那，我一边内疚我最近疏远了这些一段时期　内，曾经天天一起消耗时间的朋友，一边找出电话号码，打给　老赵。
　　他的声音嘶哑而消沉，告诉我他刚刚收了人家几万块定金就转身走出了自己的餐厅，永远不要再回头看。
　　〃怎么了？〃我问他。
　　〃难道你不知道吗？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以为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佳佳和别人在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追问他。
　　〃她对我说了，以前，我就看到他们在一起玩，但是我怎么想得到。他是我好朋友啊……〃
　　〃她喜欢北京，我就来了北京。她喜欢法国餐厅，我就开了这个餐厅，也生意不好，她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怎么　想得到，她会和别人一起……〃
　　我叹了口气，怎么说哪，我印象中的佳佳极为豪爽，经常　和老赵的男性好朋友不忌讳性别地搭肩拥抱，之前我虽然常常　看到，但也觉得是个人性格，无可厚非。我亦从未多想。
　　隔着电话就能感受到那令人恐怖的绝望。事业低谷不是最　可怕的，怕的是自己爱了5年的女人爱了别人，过去的情深种种　如今想起来全部变成心痛。为她离了婚。为她和父母亲属疏　远。为她来了北京。为她开了这个法国餐厅……然而突然之　间，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泡沫，而很多很多的爱此刻成了很多　很多的痛。
　　〃我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就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甚至想到了买凶杀人。最不可以忍受的通奸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第三者则是他最信任的朋友。
　　他的语调绝望极了：〃我已经找了人，你知道吗？真的有黑社会接这种生意的，十万块一条命，我已经付了订金。两万块已经给了。〃
　　〃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吗？我每天花钱，我现在还有一些钱，我剩下的生命，就是要杀了那个男人。我每天起来吃东西，喝酒，还有，我嫖妓。〃他说。
　　电话这头的我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记忆中的那个老赵，中等身材，微微发胖，从来都是满面微笑，对朋友爽朗客气。他和佳佳的感情，当时看来也颇为稳定，小小的佳佳经常一边大叫老公，一边跳上老赵宽大的后背，吊在他的背上。
　　而老赵，记忆里一个连黄色笑话都不讲的人，此刻，告诉我，他现在每天去嫖妓。以及，已经做好了买凶杀人的准备。
　　〃你不要乱来。生活还长，过一阵子就好了。一定要疼一阵子的，过了这阵子，就好了。〃我慌忙安慰他，〃不要乱来。杀人要偿命的，你的家人怎么办？恋爱了，没有了这个，　就会有下一个。没关系啊，会有珍惜你的人的。不要因为这个　人不好，就把所有人否决了，以后还有很多哪，没什么　的……〃
　　〃怎么偿命，根本查不出来。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干的，那些人，干了就跑了，到处跑，警察找到我，又怎么样，证据哪，没有证据，什么都别说。〃
　　〃你知道吗？他也知道完蛋了，他跑了。现在，我就在北京，等着他，我一定要他死，我才甘心。〃他听上去又严肃又疯狂。
　　〃苏珊，我也没有几个朋友，但是我拿你当朋友的。我现在什么都不缺，我也不赚钱，我就在北京等着他，等着杀了他。你哪天来和我吃饭喝酒吧，我们随便喝，我现在，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
　　〃我现在是看透了，哪里有什么狗屁爱情，我不会再相信女人。都是骗子，骗你的。有些女人，简直猪狗不如。〃
　　该怎么解释该怎么解释……我慌乱极了，不敢挂电话，生怕他做出任何过分过激的行为。
　　〃真的不能这样，好不好。我们见面聊聊，好吗？〃我遏制住我的惊慌，竭力保持平稳的语调。
　　〃我一会要出去，明天我们再通电话吧。〃他说。
　　我挂上电话，依旧在这个消息给我的震惊中。这样的痛，局外人都觉得残忍。这样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