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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八辑)-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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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爽快地笑道:“我们是邻居了,共饮一河水,嘻嘻,那茅屋就你一个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儿多久了?”
    “我叫严凉,一个人在这儿四年了。”严凉听出对方的口音,问,“你是海州
人?”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地方人?”
    “也和你一样。”
    “唷,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你是什么学校的?哪一届?”
    “我是……八一中学六八届的。”一阵屈辱感又咬噬着严凉的心。母校是间军
干子弟学校。
    姑娘打量着严凉,沉吟一阵才说:“高中吗?”
    “初中。”
    “唷,跟我一样!晦,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有三十岁了。你干吗不理理发,
刮刮胡子?你这模样,回家时亲爹也不敢认你了。”
    严凉心头又一阵刺痛,要是把混蛋亲爹的名字说出来,这姑娘就会变脸了。
    姑娘正撩着毛巾洗脸,忽然叫起来:“哎呀,你瞧,你快瞧!”顺着她的目光
看去,有一群羽毛鲜红的小鸟啁啁地掠过展空,落在河边一棵花椒树上,枝头一下
象开满了红花。这是一种奇异的热带鸟儿,黎胞奉为神鸟,从不捕捉。即使如此,
这种鸟平常也不易看到。
    “哟,真美极了!这地方真好。”
    严凉这才想起姑娘说过的“邻居”一词。难道她住到小河那边的茅屋了吗?他
很想问问,又忍住了。他洗过脸要走,姑娘又开腔了:“干吗急着走啊,严——你
叫严什么来着?”
    “严凉。”
    “瞧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呢。我叫穆兰,穆桂英的穆,花木兰的兰。咱们以
后隔河相望了,嘻嘻……我还以为这方圆几里就我一个人呢,昨天我看到小河那边
的槟榔树就放心了。”
    那棵槟榔树是严凉到这里后栽的。槟榔树很怪,没人烟的地方长不活。在五指
山区,看到槟榔树就知道有村寨了。
    “你到这儿干什么?”严凉终于好奇地问。
    “哈!咱们是同行,我们队那片苗圃快让茅草给封了,这活儿摊到我头上了。”
    严凉实在不明白干嘛要派个姑娘来管苗圃,但又不便多问。这时天色已大亮,
他觉得穆兰姑娘乌溜溜的眼睛在好奇地端详自己,心里有点不自在,就离开了河边。
    从此,小河那边常飘过来穆兰的歌声。严凉在河边又碰到她几次。严凉每次说
话都不多,穆兰却象只阳雀似的不停嘴。严凉从她口中知道对岸那个农场的城市来
的知青也走得差不多了。她的队里只剩下她一个。
    穆兰豪爽泼辣,说话常带小伙子才用的字眼。比如她说:“什么抓纲治场,扯
蛋!我们场那个头儿,双突干部,小杂种!‘四人帮’那阵臭来劲,批‘四人帮’
又喊得响。放他娘的狗屁!还是这王八坐庄,我们场都亏损光了,还提什么现代化!”
严凉想说,他那个场情况也差不多,但没敢说出口。
    国庆节前一天的黄昏,严凉在河边洗被单,穆兰又唱着歌来了。她看见河边有
棵木瓜村结了几个黄澄澄的大木瓜,就赤着脚拨开叶芒锋利的芒草走过去摇落木瓜,
顺手扔了两个过来。严凉只来得及接住一个,另一个半浮半沉地飘走了。穆兰笑得
喘不上气来,严凉也不禁笑了。穆兰象发现什么似的叫道:“哎呀!你的脸整天象
个苦瓜,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嘻嘻……”
    严凉又笑了笑,却已是苦笑了。他没答话。
    穆兰又说:“严——凉,哎!你的名字真不顺口,不如叫阎罗呢,哈哈……你
别生气,阎罗有什么不好?我还恨不得当上阎罗王呢!我要差牛头马面去催那些混
帐王八蛋的命,让他们尝尝上刀山下油锅的滋味!唉,严凉,我刚才想问的是,你
干吗调不回海州?”
    严凉踌躇地含糊其词:“我在海州没亲人了。”
    观察力敏锐的穆兰收敛了笑容,说:“怕是有别的原因吧?哎,这有什么呢,
我也没亲人,妈妈给逼死了,还没平反,不过快了。我调不走就因为我是个现行反
革命!”
    “你?”严凉打了个哆嗦。
    “是呀,前两三年有人写了一张讲民主法制的大字报,你听说过吧?我写了封
信表示支持,就啪的一下定了我个现行反革命,绑着我到各个队游斗。那些畜生真
他妈的狠毒,揍得我半个月直不起腰!哼,我怕这个就不姓穆!”
    严凉震惊地盯着穆兰,实在想象不出她纤瘦的身子是怎样熬过那法西斯的拳脚。
这样年轻的姑娘怎么成了反革命,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啊!沉默了好一会,严凉说道:
“你的问题总会解决的。我跟你可不一样,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林彪死党,累得我
永无出头之日。”
    穆兰同情地默视着严凉,停了一会才说:“我的帽子要摘也不容易,他们可以
在几分钟内把人打成反革命,却不知要花多少年来证明打错了。再说我这个问题不
是农场就能解决,还牵涉到某些大官。哼,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稍停一会,穆兰又问:“你回队里过国庆吗?”
    “不。”严凉不觉地反问:“你呢?”
    “这还用问吗?晚上我到你那边拜访,欢迎吗?”
    “……当然……”严凉有点不知所措。
    三、茅屋夜话
    严凉刚把茅屋里外收拾干净,远处五指山的峰顶已粘上几道血红的晚霞。他赶
忙升火做饭。饭刚煮熟,天色朦胧了。这时外面又响起了穆兰的歌声,这口唱的是
《山楂树》:
    “歌声轻轻飘荡在黄昏的水面上,……”
    穆兰在屋外叫道:“嗳,客人来了!”稍停一阵才随着笑声走进茅屋。
    “哎呀,你脸上怎么黑了一道?煮饭吗?算了吧,留着明天炒着吃得了。瞧,
我带来了包子,是海州风味,嘻嘻……”
    穆兰的手艺很不错,豆沙馅的包子松软可口。严凉坐在床沿上,把唯一的竹椅
让给穆兰。她却哼着曲子走来走去,打量着低矮的厨房,翻着严凉不多的书籍。
    “你唱歌唱得很不错。”严凉没话找话说。
    “我?哎!那是唱给你听的,怕你有什么不方便,我到河边就得使劲唱,警告
你有个女的来了,哈哈……”穆兰开怀大笑,清脆的笑声冲出了茅屋。严凉开始察
觉说话没遮没拦的穆兰其实是个细心人。
    穆兰坐下,毫无拘束地看着严凉说:“不知怎么的,我老觉得以前象在什么地
方见过你。”
    严凉有点不好意思地迎着她的目光,想了想说:“我过去红的发紫,到过你们
那儿‘讲用’。你大概见过我在台上献丑。哼,‘讲用’,现在听起来有多么可笑!”
    穆兰冷笑道:“这倒不会,那些骗人的话我半句也不听,更不会去瞧你的尊容。”
    “这么说,我是一个骗子手,小爬虫?”
    “不,我们都是受骗的人,不过有的觉醒得早,有的晚些罢了。噢,想起来了,
上回我到你们场部商店,那天正好卖毛选五卷,人挤得不得了。我看见一个头发老
长,又黑又瘦的人独个儿在买香烟,那人就是你。不知道我那时怎么特别注意你。”
    严凉不安地想到,当时自己的举止如此引人注目,很可能会造成麻烦。他懊悔
地掏着香烟,又不好意思地停住了手。穆兰的眼睛实在厉害,她说:“你抽嘛,也
给我一支。”她真的笨拙地点起一支烟卷。
    严凉的拘谨随着烟雾飘散了。他长吁一口气说:“你刚才说到觉醒,我也算很
早就把那套骗人的把戏看透了。可正如从一场恶梦中醒来,四周仍然是一片黑。”
    穆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严凉,笑笑说;“你入过团吗?”
    “还差点入了党呐。可刚满二十五岁他们就要我退团了。”
    “那你信仰共产主义吧?”
    “老实说,曾经怀疑过,当然,现在不了。但信仰是天上的太阳,现实是地上
的阴影。‘四人帮’倒了台,绝大多数的人都享受到阳光,我却不幸仍留在阴影之
中。好比五指山,别人都看见峰顶的五个指头,可从我们这儿望去,只能见到三个
指头。这是我们的位置角度决定的,也就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穆兰嘻嘻一笑说,“你有点象颓废派诗人和虚无主义哲
学家。”
    严凉心里一动,觉得穆兰学问非浅。他淡淡地说:“你当然不赞同罗?”
    “为什么不?你说得很对。”穆兰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我算是‘黑七类’
子女,从来没入过团,后来又戴了帽。可我从来没怀疑过共产主义,相信它一定会
实现的。我信仰的是能使每一个人都得到幸福的共产主义。不是说无产阶级要解放
全人类吗?为什么同是国家公民没有平等权利?凭什么要把人民分成红几类黑几类?
凭什么无法无天地把人整死?凭什么把我打成现行反革命?革命和反革命法律上的
依据在哪里?就拿你来说,父亲混蛋关你什么事?凭什么非得要儿子一辈子背黑锅?”
    穆兰黝黑清瘦的脸上涨得赤红,从她恨恨的语调中,严凉感觉到对方心灵的创
伤要比自己深得多。他从心底里叹息道:“也许要等你信仰的那个共产主义到来,
我们才能得到解脱。”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穆兰闪闪的眼睛比昏黄的煤油灯还亮,一肚子的怨
气怒气总爆发了。“我一分钟也不向那些整人的恶棍低头,我一级级上诉,告到农
垦总局、法院、省委、最高人民检察院,再不行就告到邓伯伯那里。我就是要控诉,
非要把那些混帐王八蛋告倒不可!”
    严凉被穆兰的胆气骨气深深震动了。但他又想到自己毕竟没戴什么帽子,有什
么可上诉的呢。
    穆兰缓了口气,语调变得深沉了:“我们的国家这十年遭到一场大灾难,这是
为什么?如果仅仅因为林彪、‘四人帮’,那些野心家又是怎么爬上去的?让他们
当权,问过人民的意见没有?虽说他们倒台了,可人民要是没有民主,不知到哪一
年又会出个‘五人帮’‘六人帮’,中国又得遭大殃!我上诉不仅仅为了自己,还
为被整死的妈妈,为所有屈死的冤魂,为永远不再重演这血腥的悲剧!”
    一阵良久的沉默,只听到煤油灯芯滋滋细响。严凉一直把十年间的罪恶都归于
万人诅咒的林彪、“四人帮”,从来没细想过社会制度有什么缺陷。他在费力地思
索着。
    穆兰盯着严凉说:“你也真该写信给《人民日报》,说说你的遭遇。怎么?你
害怕?怕什么呢!现在《人民日报》是为人民说话的了。我从前胆子也不大,可我
什么都失去了,也失去了害怕。现行反革命都当上了,还怕个屁!”
    严凉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对人民来信通常的处理方式是批转原单位领导,那
后果是更加不堪的。
    ……夜阑了,开始听到树叶上的秋露滴落在晒焦的野草上的响声。穆兰告辞了。
她从门后那野荆竹扎成的扫把上抽出一根荆竹,呼呼地抖了抖说:“这儿蛇真多。”
    严凉不放心地说:“我送你回去。”
    穆兰格格一笑说:“用不着,我不怕蛇。这儿有山猪吧?山猪我也不怕。”
    严凉执意要送。他们到了河边,穆兰把严凉轻轻一推,连跑带跳地趟过小河,
转身隔着河对严凉说:“不用你送,可有件事请你帮忙,我那破棚子离苗圃够近了,
可离河太远,不方便。我想搭个新巢儿,地点嘛,用优选法,嘻嘻……”穆兰没等
严凉答话就笑着跑了。
    四、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二天国庆节,严凉和穆兰顶着热毒的日头干了一整天。一间挺扎实的茅屋落
成了。地点就在小河那边一丛野芭蕉后面。严凉还在新茅舍周围洒了些硫磺驱蛇。
末了,穆兰可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含笑盯着严凉说:“你真能干。”
    以后,严凉就热心地给穆兰教授嫁接胶苗的技术,还教她剪些碎头发洒在苗圃
里,这样,山猪闻到人气味就不敢糟蹋胶苗了。晚上,他们总是在一起读书、聊天。
穆兰知识面很广,倾谈之间,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无所不及。但敢说敢为的穆兰
却挺会体贴人,她从没问过严凉的家庭,正如严凉所做的一样。他们都避免触痛对
方的创伤。
    严凉失掉了心灵的寂寞,豪爽的穆兰犹如一缕明亮的阳光照进了他阴暗的生活。
他觉得好象和这姑娘认识了很久似的。许是孤独得太久了吧,一种朦胧的感情迅速
在严凉心头骚动起来。
    有一回严凉在指导穆兰嫁接胶苗,蹲在一旁的严凉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穆兰挂
着汗珠的脸上。过了一会,穆兰忽然抬起头说:“你干吗?”
    “……什么?”
    “你眼睛往哪瞧?我出了错你也不知道!”
    严凉满脸赤红,举止失措。
    到了晚上,严凉没有到小河那边去。他正整理着纷乱的思想,穆兰又随着歌声
飘然来了。她象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对严凉说:“嗳,往后你别自己开伙了。隔条小
河,一衣带水嘛,干吗各煮各的饭。再说你根本不会做饭。”
    此后,他们更常在一起了。尽管严凉竭力抑制自己的某种念头,却不能不感到,
穆兰的眼睛也常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即使遇上严凉惶乱的目光,她也只闪闪睫毛,
并不把眼睛挪开。
    同是天涯论落人,相逢何须曾相识。爱情迅速在两颗苦多于甜的心里滋长起来
了。
    海南是没有秋天的。十一月份是台风季节。一九七七年第十三号台风袭击了五
指山区,台风中心正好在这里经过。第一轮狂风暴雨呼啸而去,台风眼里居然出现
了短暂的晴天。严凉趁小河的水还没涨得很满,就拄根木棍涉过激流去给穆兰加固
茅屋。他刚修补好漏雨的屋顶,回头风来了。烈风挟着急箭般的雨点抽打着呻吟的
山林。穆兰煮了锅姜片糖水。两人喝完又说了会话儿,天色已浓黑。严凉披起雨衣
出门走没多远就愣住了。暴涨的河水几乎与河岸一样平,狂流发出可怖的吼声飞泻
而去;透过茫茫雨幕可以看到对岸那孤独的槟榔树在台风中发疯似的乱摆。他已前
无去路了。
    穆兰冲出来把严凉拖回屋子里。她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炯炯地盯着严凉,语
调平静地说:“别走了,反正过不去,留在这里吧。”
    严凉象触了电似的颤抖起来。
    “你是道学家?你信奉那套道德经?”穆兰冷笑着,其实那不过是掩饰她自己
心灵的颤动。
    严凉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穆兰动手脱去严凉的雨衣,说:“你在发抖,瞧,
都湿透了。”严凉突然捏住了穆兰温热的手……
    不知何时,狂风把煤油灯扑灭了,他们再也没去点亮它。
    这对幸福而又不幸的年青人是不是太轻率了?他们才认识了两个月啊!然而,
他们却觉得姻缘是前世注定的。在这渺无人烟的荒野,在这暴戾的台风之夜,是共
同的命运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这件事情若被农场的某些头儿知道,后果是极为不堪的。人们尽管承认某些戒
律,也决不愿意让它掌握在冷酷无情的恶棍手里。这对设誓终身相爱的年轻人做得
对不对,那只有天知道。而老天爷正在发怒,空间充满台风的怒吼,不时听到树木
折断的巨响。狂风暴雨震怒地摇撼着这小小的茅屋。天哪,它要惩罚谁?
    然而,在恋人的心中,天地间一切声音都十分遥远了。
    五、是谁之罪
    天色灰白,台风过去了。浑浊的小河飘着断枝残叶和半浮半沉的木瓜、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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