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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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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雄的反应强烈而又痛苦,陈掌柜立即自责起来,认为自己昏了头,他心爱的阿雄怎么会干这种事?阿雄难道不知道这等于要他的命吗?
  而置他命于不顾的人,陈掌柜认为只有少东家。
  少东家说过恨他。陈掌柜认为少东家一直盼着他死。所以陈掌柜后来坚持认为是少东家盗去了长颚蟋。
  陈掌柜终于坦白长颚蟋是她盗去的时候,已是那一年的晚秋。
  那一年的秋季特别炎热,蟋蟀大战直至晚秋时仍如火如茶。陈掌柜后来回忆他如何度过那种致命的打击活过来的时候,说:“是斗蟋,是八方来的斗蟋客让我挺过来了。”
  人们看到陈掌柜重新坐在门外的场棚里,摆开阵局迎斗天下客的时候,眼神是宁静而又疲惫的。
  由于精神受到严重摧残,陈掌柜未再去鸡笼山捉蟋蟀,只是用蟋蟀房自生的蟋蟀迎斗,结果多有败局。
  许多战胜的蟋蟀客都听到过陈掌柜梦魔般的自语:“长颚蟋……长颚蟋……长颚蟋……”
  陈掌柜后来知道是阿雄毁了他的长颚蟋的时候,心里的某种东西訇然倒塌,陈掌柜骤然对阿雄厌恶至极,不仅是因为长颚蟋,还因为陈掌柜觉得阿雄是一个虚伪狡诈的女人,陈掌柜忘不了他试探阿雄的时候,阿雄那委屈痛苦的面容。
  阿雄是一条伪装的蛇。
  陈掌柜认为。
  三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豆儿说。
  “我和哪些人混在一起?”王士毅说。
  “和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豆儿说。
  “你还是地痞流氓呢!”王士毅说。
  豆儿的脸铁青。窗外细雨飘摇,这是入夏以来下的第一场雨,树木的枝叶间在迷濛的细雨里泛着层层潋滟似的雾晕,檐下的雨珠浙浙沥沥地落在窗棂上,临窗的梳妆台上沾着从窗棂上溅下的雨滴。豆儿漠然恍惚地看着从窗棂上不断滚落到梳妆台上的雨珠,根本就没想到要把窗户关严,不让雨水溅在梳妆台上。
  这本来是夏日里难得的一个湿润清新的黄昏,豆儿的心绪却和自然界相去甚远。豆儿的脑子昏昏沉沉。
  巫侦探在陈府呆了一个月,今天灰溜溜地走了。王士毅这段日子脸上好象始终写着这样两行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王士毅的超然大度让豆儿惊奇,她不知道在他被巫侦探作为重点怀疑对象的时候,他的超然大度究竟意味着什么。
  巫侦探走了,不仅悬案依然如故,还给陈府留下千头万绪。
  豆儿对王士毅依然不能释怀,王士毅虽然最终未被查出是这起盗劫事件的罪魁,但王士毅在被调查中所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却上豆儿百思不解。
  豆儿早就知道王士毅跟那拨地痞流氓鬼混,但王士毅为何要与他们为伍,这一点豆儿以前却没有深思过。
  王士毅依然慵懒地躺在床上。
  王士毅在长颚蟋被盗前夕对豆儿的喜颜悦色如昙花一现,豆儿后来面对的王士毅似乎比以前更冷酷蛮横。
  豆儿觉得脸上冰凉,以为是雨水溅到脸上了,她用手擦拭的时候才发觉是从眼里流出的清泪。
  “我在陈府过的什么日子?连囚犯也不如。我出去跟一些人喝喝酒怎么了?”
  “我从未拦过你喝酒。可你不能乱交朋友,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喝酒呀!”
  “谁说他们不三不四啦?我觉得他们挺仗义的。”
  “他们要是正正经经的人,巫侦探也不会怀疑你呀!”
  “岂止是巫侦探怀疑我,你也怀疑我,陈府个个怀疑我,以为我不知道?”
  “阿雄也怀疑你吗?”
  “她也怀疑我。”
  “她为什么要怀疑你?”
  “鬼知道为什么怀疑我。”
  “因为你肚里有鬼。”
  “我就喜欢阿雄,怎么啦?”
  豆儿不吭声了。王士毅这是第一次公开承认他喜欢阿雄。尽管豆儿对夫君的暗恋早就明察,豆儿忧戚愁郁的生活根由也在于此,但王士毅不加掩饰地公开说出这不是秘密的秘密时,豆儿还是招架不住,难以承受。但豆儿除了压制住内心的忧愤,她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在陈府,阿雄不仅是她衷心爱戴的主子,更是陈掌柜的爱妾,一旦发生争执,让家丁仆佣偷窥了内情,报告给陈掌柜,那一切将不可收拾。
  豆儿狠狠地瞪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王士毅,来到了院子里。本来她是要上阿雄的屋子的,外面的细雨淋到头上脸上,让她感到舒坦了一些,她便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的那口井边,让雨水静静地抚摸着她,她想借此廓清内心的阴霾,想一想她真实的处境。
  阿雄神色慌张地跑来,一把拽着她的手。阿雄的焦灼恐慌很快让豆儿明白了,阿雄以为她要跳井。
  四
  豆儿被阿雄拖拽到屋里之后,豆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寻短见?”
  “吓死我啦,你这个死丫头。大雨天的,站在井边愣什么神?”
  豆儿见阿雄屋内放着许多草药,阿雄手上也有一股草药味。豆儿知道陈掌柜这段时间吃的草药都是阿雄亲自熬的。丫环熬药阿雄不放心,阿雄对陈掌柜的悉心照料让豆儿感动又迷惑。大小姐阿雄对陈掌柜的痴情于豆儿来说同样是个谜,王士毅夜里有一次问过豆儿,王士毅说是不是陈掌柜的阳物不同一般,才让阿雄如此着迷的。豆儿未置可否。
  豆儿确实不知道阿雄对陈掌柜着迷的原因。王士毅那天夜里问的话,当时豆儿认为荒唐可笑,后来豆儿却常常有意无意地拿眼朝陈掌柜下身瞅,豆儿这样瞅着的时候脸色鲜红,心口就跳,宛如窥着陈掌柜的赤身,豆儿有一种强烈的犯罪感。
  豆儿无数次想问问阿雄,每次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阿雄跟豆儿亲如姐妹,但阿雄对豆儿来说可是一个难解的谜。
  至今豆儿尚不知道她离开秦钟的原因,豆儿稀里糊涂的一句话竟使阿雄成了陈掌柜的小妾,每每想此,豆儿感到心惊肉跳,不可思议。
  豆儿望着那些草药说:“你给陈掌柜熬药,可不必把这些草药放在自己屋子呀!”
  阿雄拿一块干爽手巾让豆儿擦着脸上的雨水。阿雄望着豆儿的眼神充满一种悲悯,阿雄说:“又跟我堂哥闹别扭了?”
  豆儿在脸上,脖子上擦拭着,豆儿说:“我跟他同别扭是家常便饭。”
  “刚才闹了吗?”
  豆儿那湿润悲凉的眼睛散泛着雾一样迷蒙的光。豆儿茸拉着头,豆儿说:
  “闹了。”
  “我猜得没错!”
  “你若猜得没错,我不就跳井里啦?”
  “我是猜你跟他闹别扭了。”
  “小姐,巫侦探的怀疑,你说有没有道理?会不会是王士毅干的?”豆儿把手放在桌上,豆儿说。
  “堂哥这段时间心里怄着气,你多让让他。至于会不会是他干的……那是另一回事。被人怀疑为盗犯,心里总不是滋味吧?”
  “小姐,你怀疑他吗?”
  “我开始也怀疑他,可巫侦探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查出所以然,我看他干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确实是他干的,也许早就被查出来了。”
  “那……为什么在失盗的前一晚,他对我说话的态度跟平常不一样,特别和气,喜笑颜开,这是从没有过的。”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堂哥本来性格就喜怒无常,你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觉察?”
  “也许你说的对,那一晚……本来就没有什么异样。”
  “豆儿真是个傻丫头。豆儿喜欢钻牛角尖的性格没有变啊!”
  “我和小姐的性格是一样的。”
  阿雄把簸箕里的草药拿了一把放在药锅里,然后用水浸上。豆儿看到阿雄的床底下放着一只小泥炉,阿雄在掏出小泥炉准备点火熬药的时候说:“掌柜的痔瘘又犯了。这些草药都是从省城里那位名医那儿买来的。”
  “不是说根治了吗,怎么又犯了?”
  “犯痔瘘就是小事了,长颚蟋刚被盗的那几天,我真担心掌柜的保不住命了。”
  “掌柜的这次能渡过险关,全是因为你悉心照料的好。陈府哪个人都看在眼里。”
  “不对。陈掌柜能活过来,是因为斗蟋!你看他疼得那么厉害,斗蟋一天也落不下。今天下雨也摆了阵局。只要一开局斗蟋,掌柜的再疼也忘了疼了。”
  阿雄那疲惫而略有些红肿的眼睛里现出一股迷们而忧郁的神色,豆儿显然不能理解阿雄内心的痛苦。豆儿望着泥炉里淡蓝的火舌,豆儿说:“干吗要在你屋里熬药?”
  泥炉的烟很呛人,阿雄说:“掌柜的身体还很虚,受不了烟气。”
  “这些事都是下人的活,大小姐你也大……”
  豆儿一时不知说什么,豆儿的表情里包涵着什么,阿雄是明白的。
  “豆儿,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对掌柜的这般照料?”
  “你对掌柜的实在是太好了。”
  “掌柜的对我不好吗?”
  “好是好,——可那是应该的,大小姐的身份容貌,当陈掌柜的小妾,他自然应该对你好。”
  阿雄的目光在豆儿脸上迟疑了片刻,神情有些怪异。
  “豆儿,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假如我要是不在了,陈掌柜会象失去这只长颚蟋一样大病一场吗?”
  “这……很难说。”
  “据你看,掌柜的看他的长颚蟋,跟看我,哪个重?假如我要是上鸡笼山遇上他本来的二房珠珮那样的事,陈掌柜会丢下长颚蟋来救我吗?”
  “不一定,陈掌柜当然是很喜欢那小妾的,可他不是照样为了长颚蟋而让蛇咬死了珠珮?”
  “你怎么知道陈掌柜很喜欢珠珮的?”
  “都这么说的,只有你大小姐还蒙在鼓里蒙了那么长时间,其实家丁仆佣都知道这事。”
  从泥炉里散发出的黑烟象幽灵一样在阿雄眼前线绕,透过缭绕的黑烟,和窗外霏霏雨幕,阿雄的脑际又出现了想象中的鸡笼山的一幕,响尾蛇那猩红的毒信子好象戳进了阿雄的内脏,阿雄感到一阵刻骨的剧疼,豆儿看到小姐的嘴唇陡然间变得煞白。
  豆儿连忙扶着阿雄。“小姐,小姐,你怎么啦?”
  阿雄用手支着脑门。“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扶你上床躺一下吧,你这是累的,你整夜守着陈掌柜,小姐的身子又弱,迟早要被累垮的。”
  阿雄挪开豆儿的手,“没事了。我要看着这炉子。熬中药不能大意,不熬在火候上,药力就不济。”
  豆儿这才想起阿雄在巢湖县家里有一段时间肾脏不适,吃过好多副中药。阿雄父亲专门请了一位药师来熬药,阿雄熬药的经验大概就是从那位药师那儿学来的,阿雄也因此而不放心其他人给掌柜的熬药。
  泥炉的火很旺,药锅已咕嘟嘟地响了,阿雄把小兀凳移开一点点,露出一丝罅缝,“水一开了,就不能捂实盖子,露出一点点让它冒气,这样熬的中药药性最好。”
  “你说的我知道了,你上床躺下,我守在这里,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们就坐在这儿聊一会儿天吧。”
  豆儿看到阿雄的嘴唇依然煞白,豆儿自然不知道一刹那间阿雄的脑子里出现的画面。
  “你现在还难受吧?”
  “好了。”
  阿雄强压着自己不想那种可怕的场面。“豆儿,有一件事我告诉你,你切莫说出去。八成是少东家胡说。”
  豆儿张着大嘴,圆睁杏目。“小姐,告诉我的事,我怎么会说出去?少东家说什么啦?”
  “少东家说,他知道谁盗去的长颚蟋。”
  “谁,是不是你堂哥?”
  “不是。”
  “谁?”
  豆儿听了之后愣了片刻,就释然了。豆儿认为少东家信口雌黄,豆儿根本就没有把少东家的话当一回事,但不知道为何,自这次以后,她对夫君的怀疑消散了,隐隐约约地认为夫君可能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豆儿感到一通百通,夫君之所以跟镇子上的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大概是觉得烦闷,跟他们在一起散散心,再说他在外流浪这么多年,什么人没有结交过,在豆儿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
  豆儿在这个下着细雨的夏日的黄昏,来阿雄屋子原本是想哭诉一番的,豆儿站在井边上淋着小雨的时候已作好了准备,想把一切都跟阿雄倾诉出来,豆儿知道阿雄对他堂哥没有感情,豆儿想借助阿雄的力量让夫君回心转意,豆儿肚里已怀着夫君的孩子,豆儿觉得除了想办法让夫君回心转意,没有其他任何出路。阿雄以为她要跳井的误解使豆儿原先想说的一切四下遁散,豆儿被阿雄拉到屋子里时脑际一片空荡。
  可豆儿没有想到的是,她走出阿雄屋子时心脑开朗多了。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根本就不相信少东家说的那个人盗走长颚蟋,但却不再怀疑夫君了。
  豆儿感到一切都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在阿雄后来承认了事情真相的时候,豆儿于惊颚痛苦中还想到过这个下着雨的黄昏,豆儿不明白少东家为何要把赃栽到他头上?这个人象影子一样默无声息,豆儿想不出这个人跟少东家有过什么过结,他在陈府是出名的不管事的人,除了埋头管理陈府的生意业务,对其他一切都不管不问。蟋蟀房更是从未去过。
  少东家说的这个人,是王管家。
  五
  自长颚蟋被盗之后,陈掌柜跟阿雄的性事完全中断了,陈掌柜的病弱之躯在门外场棚支撑一天,晚上已无任何精力。阿雄把熬好的中药端来——有时喂他喝,大多数时候他自己喝。陈掌柜在喝下阿雄精心熬制的中药,躺下就不能动了。
  阿雄这阶段一直睡在掌柜的身旁,陈掌柜以为已经根治的痔瘘病再次犯起的时候,总是在深夜变得更为严重。陈掌柜病痛中的哼哼卿卿声使阿雄无法成眠,更要命的是,阿雄不止一次的在掌柜的哼哼卿卿的时候性欲荡起,陈掌柜开始几次不明白阿雄在替他翻身或搓揉下部的时候为何那么用力,陈掌柜常常不耐烦地要阿雄轻一点,可阿雄神思恍惚,依然用力很重。
  陈掌柜后来意识到阿雄的动作充满了性意味。
  陈掌柜在心中忖道:真是一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
  陈掌柜在摇曳的灯光里看着满脸潮红的阿雄的时候,眼神饱含歉意。
  更深的那一层陈掌柜是无法知道的,陈掌柜的哼哼卿卿在阿雄的心中已经演变成她母亲茹毓太太的呻吟,遥远的那个蜂蝶纷飞的春日午后的呻吟,象响尾蛇的毒信子一样绞杀着阿雄,阿雄感到周身的血液翻江倒海般激荡不已。可是,面对憔悴、枯瘪、哼哼卿卿的陈掌柜时,阿雄的叹息虽轻若游丝,却又来自心灵血肉的深处。
  这个雨夜阿雄没有跟陈掌柜睡在一起。
  陈掌柜觉得阿雄过于疲劳了,要她回自己屋子好好睡一觉。
  陈掌柜也没有要家丁仆佣陪他,大太太肥胖得连走路都困难,根本经不住折腾,几次要来陪他均让他叫人把她搀扶回去了。陈掌柜今晚叫来了干儿子王士毅。陈掌柜让王士毅搭一个小床陪他一夜,陈府的人都知道者掌柜是想体会一下天伦之乐的慰藉,尽管是虚拟的天伦关系,陈掌柜还是想体会一下。
  王士毅自然无法推脱。王士毅也想借此机会显示一下他的清白,如果盗案与他有关,陈掌柜是不会要他来陪他过夜的,这一点浅显的道理王士毅觉得家丁仆佣是没有不明白的。
  陈掌柜由于心情萎靡不振,今夏开局以来没有外出捉一只蟋蟀,蟋蟀房自生的蟋蟀常遭来客所携的野生蟋蟀斗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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