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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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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回合也没有进行,麻头小蟋闻声丧命,看家一个个都惊呆了。
  陈掌柜心花怒放。连连说:“奇物!奇物!贾宰相也没得过这等蟋蟀!”
  在一旁拉琴的王士毅说:“贾宰相不是没有得过这等蟋蟀,是他把这只蟋蟀给你了。”
  陈掌柜恫然地望着王士毅。
  “干爹忘了吗?这蟋蟀是贾宰相的《促织经》召唤来的。”
  陈掌柜释然之后抚掌大笑。
  “是的。是的。你的功劳太大了,干爹要好好奖赏你。”
  陈掌柜凑到王士毅的耳旁,低声说:
  “你要想娶小妾,跟干爹说一声,干爹随便多少银子都拿得出。只要你开口就行。”
  王士毅沉默了许久,坚定地说:
  “不要。”
  看家不知所云,在他们纷纷离去的时候,无不向那只长颚蟋投以留念而奇怪的一瞥。
  晚上,陈掌柜住进了听蟋房。
  长颚蟋端放在蟋蟀房内。
  第二天,长颚蟋不翼而飞,无影无踪。
  四
  陈掌柜最初得知长颚蟋神秘失踪的消息,自是蟋夫焦大传来的。焦大每天早晨去蟋蟀房给蟋蟀送食,焦大发现长颚蟋不见了之后其惊愕惧怕程度不难想象,焦大意识到这只长颚蟋跟陈掌柜的性命无异,多年前鸡笼山的那一幕焦大还时常想起,响尾蛇咬二姨太时他虽不在现场,但二姨太珠珮被毒蛇咬伤后陈掌柜依然捧着刚捉到的那只长颚蟋的情形焦大永远也忘不了。
  焦大找遍了蟋蟀房的旮旮旯旯,确证了长颚蟋已不在了之后,焦大首先想的是自己有没有应承担的责任。
  昨晚陈掌柜没有要他睡在蟋蟀房外面,仲夏是斗蟋的高潮时期,陈掌柜害怕有些败家赌红了眼盗他的蟋蟀,有时陈掌柜要焦大睡在蟋蟀房门口看守,可现在尚未入仲夏,睡在外面过夜还很冷,陈掌柜大概是因此没让他铺席睡在蟋蟀房门口。
  长颚蟋是陈掌柜亲自端放在蟋蟀房的。蟋蟀房的门也是陈掌柜亲自锁的。
  钥匙放在陈掌柜的口袋里。
  焦大仔细回忆了一番,确信自己没有任何责任之后,焦大毅然走进了听蟋屋。
  陈掌柜由于白天太兴奋了,晚上又专候听蟋鸣,尤其是听长颚蟋的鸣叫,到子夜过后才入睡,焦大站在陈掌柜床头边,陈掌柜正很响地打着鼾。
  焦大看着睡容就象个孩子一样的陈掌柜,久久不忍叫醒他。
  焦大揣磨着如何把这个恶梦告诉陈掌柜的时候鼾声停止了,陈掌柜睁开眼看到焦大时,陈掌柜说:“做的梦太可怕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是梦,不是真的。”
  焦大扭过头,说:“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到我的长颚蟋被贾宰相索要去了,贾宰相穿一身绎紫色衣服,带着几个刽子手,硬逼着我把长颚蟋交出来,唉呀,太可怕了。”
  焦大在陈掌柜穿衣服时,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掌柜问:“当真我的长颚蟋不见了?”
  焦大说:“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陈掌柜跌跌撞撞地来蟋蟀房,原来放长颚蟋的地方空空如也。
  焦大难以置信他的眼睛所反映的现象,陈掌柜在发现长颚蟋不见了之后居然镇静自若。陈掌柜甚至都没有亲自在蟋蟀房找一下,更没有无端地责怪他。
  陈掌柜说:“这只长颚蟋一出现我就蹊跷,觉得不是凡物,我的蟋蟀房怎么会出现长颚蟋呢?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担心它会不翼而飞,神秘失踪,果然……”
  焦大说:“可那只蟋蟀盆也不见啦,这是怎么回事?”
  焦大发现陈掌柜这时候才出现剧烈的表情。
  陈掌柜如遭雷击,错愕地张着嘴,陈掌柜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陈掌柜痴痴地,“蟋蟀盆,蟋蟀盆……是呀,蟋蟀盆……蟋蟀盆怎么没有啦?”
  陈掌柜痴呆木油的样子让焦大害怕。焦大拉着陈掌柜的手,急得又哭了起来。
  焦大说话的时候不断抖动着陈掌柜的手。
  “掌柜的,你怎么啦?怎么啦?”
  陈掌柜依然痴呆木讷,嘴唇轻微地噏动,眼神直得就象一条线。
  “怎么啦,怎么啦,掌柜的,你怎么啦?”
  陈掌柜没有回应焦大。他挣开焦大的手,这才意识到要亲自在蟋蟀房找一遍。
  蟋蟀房的断断续续渐渐稀落的蟋鸣,由于陈掌柜手足无措的翻找之声的惊吓而中止了,鸣叫了一夜的蟋蟀也都纷纷于静默中被惊动了,蟋蟀房的假山上有蟋蟀在仓皇逃窜。
  陈掌柜六神无主地找了一遍之后才变得清醒了一些。
  陈掌柜说:
  “肯定是被人偷走了。”
 
  五
  陈掌柜怀疑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少东家。
  豆腐坊的下手师傅王世和说话时依旧东张西望。昨夜有月色毋容置疑,昨夜的月光至子夜过后逐渐迷离,王世和从驴圈拉驴出来时看到少东家一瘸一拐进了陈家大院,王世和依稀记得少东家当时神情沮丧,陈府的黄狗在大院门口迎上少东家,摇身乞怜,少东家开始是用那只萎缩而弯曲的残腿在狗身上踢了一脚。显然毫无力量,黄狗可能还以为这是少东家爱抚的一种方式,后来王世和看到少东家略弯身子,在狗头上猛击一掌,黄狗轻微地叫了一声,怀着巨大的委屈逃开了。
  陈掌柜说那时他还没有入睡,陈掌柜也听到了那声黯哑狗叫,当时长颚蟋正在浩然长嘶,陈掌柜自然顾不上狗叫,正全神贯注倾听那经常在他梦中出现的声音。在陈掌柜入睡之后,王世和把第一担黄豆制成了浆汁交给了李才典,王世和来到前院想在荔树上搞几只红荔泡豆浆喝,这时候少东家又从屋子里出来了。
  少东家拐到前院门口时,王世和喊住了他。
  “少东家,豆浆好了,来喝一碗豆浆吧。用红荔泡豆浆很好喝。”
  “不啦。”
  少东家说完就拐出了大院,那条黄狗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追到大院门口,少东家吱的一声带上门,然后锁上。
  “当时我想,少东家前一次回来肯定是钱赌光了,再出来肯定是讨上钱了——也许不是问谁要的,他屋子里还存着银子,少东家这样夜出夜归我又不是第一次碰上,根本就没引起我注意。”
  “你没看到少东家去蟋蟀房吗?”
  “少东家专门进出的那道侧门正好和蟋蟀房隔院相望,少东家进出不经过蟋蟀房。我没看到他进蟋蟀房,再说,蟋蟀房重门深锁,少东家哪能进得去。”
  “你有没有看到少东家进出时对蟋蟀房那儿张望什么的?”
  “我记不清了。那已是下半夜,月色迷蒙而滑腻,我看不清楚。”
  “少东家自你第二次看到他离开大院,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知道。我在最后一担黄豆下缸之后就睡觉了,我睡觉时天已大亮。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私家探子巫里是王管家从巢湖县请来的,陈掌柜在断定这是一起家盗之后,王管家提议秘密请一个探子查寻的建议立即被陈掌柜采纳了。
  巫里来到陈府首先拜会了陈掌柜。
  陈掌柜说:“你什么也别查,就查我那孽障就行了,肯定是他盗去的。”
  陈掌柜用重金请来探子主要是想追回长颚蟋,只有确定是谁盗去的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失物。
  巫侦探自然乔装查访了魔天元赌场。
  巫侦探从魔天无赌场回来之后,对陈掌柜说:
  “少东家是怀疑对象,但不是唯一的怀疑对象,据初步调查的情况来看,少东家那一夜作案的可能性并不大,少东家第一次回府的时候长颚蟋还在,这已得到证实,那声狗叫就是证据。据赌客介绍,少东家那一夜从魔天元去了又回,其间大概用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自然是一个疑点。第一,你在这时辰里入睡了,第二,豆腐坊的师傅只是后来在少东家出去时才看到他,之前豆腐坊师傅没有进院子,这一过程也是在这个时辰之内。我算了一下,少东家从陈府到魔天元赌场走一趟大概需要二刻,一来一回也就是半个时辰,跑去半个时辰,少东家作案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少东家第一次回来时你的听蟋屋还亮着灯,少东家知道你还没睡,即便后来你熄了灯,少东家也知道你是刚入睡,少东家一般的情况下是绝不敢在这时候去掏你口袋钥匙的,刚躺下的老人一般不会很快沉眠,这几乎是一个常识。我想少东家不会这么傻。”
  巫侦探分析得精辟入理,无懈可击,陈掌柜那陡然凹陷的眼睛散发着迷惑的光晕。陈掌柜已经三天没进一粒米,陈府的家丁仆佣都在忧心忡忡,他们和阿雄一样,都以为陈掌柜这条命大概要搭在那只长颚蟋上了。
  虽然迷惑,陈掌柜还是认为是少东家干的事。巫侦探走了之后,陈掌柜要阿雄叫来了少东家。
  少东家的表情狡黠而苍凉。少东家手上摇着的蒲扇让陈掌柜意识到已是夏季,斗蟋旺季已经到了,陈掌柜的呼吸急促而紊乱。
  陈掌柜咳嗽不止。
  阿雄把替陈掌柜熬的药端来:“掌柜的,先喝一口汤药吧。”
  “不喝,不喝。”
  “你回屋休息吧,你已几夜没合眼了。你让我单独跟少东家谈谈。”陈掌柜望着泪花闪烁的阿雄,心疼地说。
  阿雄坚持说:“你喝上一口汤药我再走。”
  陈掌柜无力地端起药碗,猛喝了一口。
  由于喝得急促,褐色的汤汁顺着两边嘴角汩汩地流了下来,阿雄在替陈掌柜擦拭的时候,觉得那是从掌柜的心口流出的血液。
  阿雄走了之后,陈掌柜拼足了力气,说:“你都看到了,我这条老命就攥在你手心里。你如果告诉我蟋蟀被你弄到哪儿了,你要什么我答应你什么。”
  “为什么你就一定认为是我偷的?我再说一遍,我没偷你的蟋蟀。”
  “我知道是你偷去了。”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没偷你的蟋蟀。我为什么偷你的蟋蟀;我现在已经有办法问你要钱了,干吗还偷你的蟋蟀?”
  “你恨我。你自小就恨我。”
  “这算你说对了。为了这条腿,我怎么恨你也不为过。”
  “所以你偷走了我的蟋蟀,你是想让我死。”
  “我没有偷你的蟋蟀,也不想让你死。你死了,我找谁要钱去呀。”
  “你现在不把我的蟋蟀还来,我是非死不可呀!”
  “我没偷我上哪儿还你蟋蟀?”
  陈掌柜干咳着说不出话,他用手示意少东家出去叫人。
  少东家喊来了几名仆佣。他们手忙脚乱,有的在陈掌柜肩上捶着,有的在陈掌柜嘴边抠着。
  陈掌柜白眼翻得很高。
  少东家也急了。他拐到王管家那儿。
  少东家对王管家说:“你快去看看,老掌柜挺危险……”
  王管家从算盘上抬起头,瞥了少东家一眼,又垂头拨起算盘珠子。
  “你快去看看呀!”少东家提高了嗓门。
  王管家一边拨拉着珠子,一边说:“好的,好的,这笔帐马上就算完了,一丢下就要整个重来。”
  王管家跟着少东家来到陈掌柜的屋子时,陈掌柜已经转危为安,阿雄正在给他喂汤药。
  阿雄刚才躺下就听到院子里乱哄哄的,她来到陈掌柜屋里,果然看到陈掌柜已经昏过去了。
  大太太也由几名使女搀着来到了陈掌柜屋子。大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喃喃自语。
  阿雄从大太太的口型神态上依稀猜出她在说着什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六
  巫探子一眼就看出豆儿不是行盗之人,但是,素来见蟋蟀就没命的豆儿那一天晚上久久仁立在蟋蟀房外,陈掌柜、焦大,以及其他陈府的人都看到了这一情形,巫探子还是觉得有必要盘查一番。
  就象预料的一样,豆儿仁立在蟋蟀房外是为了倾听具有传奇色彩的长颚蟋的鸣叫。
  豆儿已经从阿雄那儿知道了陈掌柜的二姨太珠珮的死因,这个本来荒诞不经而又令人震惊的故事现在更激起了豆儿对蟋蟀房那只长颚蟋的浓厚兴趣。白天目睹的情形使豆儿既兴奋又惊讶,长颚蟋果然名不虚传,一声长嘶就让那只麻头蟋丧命,豆儿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有这等奇事。
  豆儿想到在巢湖县的少儿时光,跟着王士毅在广袤的棉花地里捉蟋蟀的情形又出现在她的脑际。在棉花地捉的是秋后的老蟋,秋后的老蟋的叫声沙哑宽厚而沉着自若,豆儿在听到用声音杀死了那只麻头小蟋的长颚蟋的鸣叫的时候,竭尽所能地回忆着往日在棉花地里是否听到过类似的叫声。
  豆儿回忆不起来了。
  紧接着豆儿又想到了蟋蟀河岸边的浩茫透迄的芦苇林,初夏的时候,王士毅喜欢带她上苇林捉蟋蟀。
  王士毅说,苇林潮湿阴暗,蟋蟀会早早生于此。
  豆儿回忆在苇林里是否听到过类似于这种长颚蟋的蟋呜时,心情激动起来,她似乎觉得在遥远的巢湖县的蟋蟀河沿岸,到处都是这种长颚蟋的轰鸣。
  豆儿知道这是臆想,如果长颚蟋如此普遍,陈掌柜也不会视之若命了。
  豆儿忽然想起了阿雄给她背过的诗。
  豆儿记忆力不好,但她奇怪阿雄在蟋蟀河边吟的诗怎么至今还能记得。
  阿雄领着豆儿来到蟋蟀河边吟诗的时候,她们早已告别了少女时光,已经长大了。
  豆儿不仅记得阿雄吟的诗,阿雄望着罩在秋雾里的晃动不已的对过河岸的苇林吟诗的神情豆儿还历历在目,几络黑发散乱地从发髻上飘落,在风中那几绺黑发颤颤索索,时而贴在阿雄的脸颊,时而贴在她下颏,阿雄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豆儿陌生的泪光。
  豆儿记得阿雄吟的诗是这样的: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豆儿之所以能记住这首诗,是因为豆儿朦朦胧胧地觉得这首诗很美,也很伤悲,豆儿被这首诗感动了。三儿知道阿雄是在思念她的相好秦钟,那一次不知为什么事秦钟去迟州呆了十来天,当然后来知道了,秦钟在迟州泡妓院,正好跟夫君王士毅错开了,豆儿想象不出秦钟和王士毅在迟州的妓院狭路相逢会出现什么情况。
  豆儿在几年之后于陈府的蟋蟀房前再次忆起那首诗时,她惊讶地发现这诗跟蟋蟀也有关系。
  掭蟋蟀的英就是由蒹葭——初出的芦苇做的。
  豆儿想到这一点兀自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豆儿又有些莫名的忧伤。
  好在长颚蟋又呜叫了,长颚蟋在间歇片刻之后就准时鸣叫,在长颚蟋天籁般的鸣叫中豆儿神采飞扬,两眼炯炯闪光。
  豆儿对巫侦探说:“到底在蟋蟀房前呆了多久,我实在记不清了。”
  豆儿又说:“也许是一会儿,也许很长。”
  豆儿补充道:
  “我记不清了。”
  豆儿听阿雄说探子要来问她一些事,豆儿很紧张,可见到探子本人豆儿反而平静了许多。
  巫侦探长得一点也不凶野阴骛,慈眉善目让豆儿觉得很可亲,巫侦探本来是巢湖县的捕快,看样子比陈掌柜小不了几岁,阿雄在探子进屋之前告诉豆儿,探子是为了搞女人而被知县罢职的,豆儿在听到这一消息时更是紧张。
  没想到眼前的探子一点也不是想象的那样又阴又色。
  巫侦探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向道:
  “你在蟋蟀房站着那一会儿,有没有看到什么别人在注意你?”
  豆儿说:
  “陈掌柜好象望了我一会儿,陈掌柜望我时脸带笑容。”
  巫里说:“陈掌柜在哪儿,我是说他望你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
  豆儿说:“在听蟋屋呀!陈掌柜还要我上他小屋坐一会儿。我没敢打扰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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