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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生豪小言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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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肉者
(1940年2月15日)
每天早晚走过爱多亚路,看见马路两旁伫立着的数百在寒风中瑟缩着等待施发白饭的人们,辄兴不知今是何世之感。这两天米价煤球价,又涨到令人不能相信的高度,米价已超过五十大关,煤球竟高至六元多一担,当生活必需品成为奢侈品的时候,行见街头尽为菜色之人,而饿死者的数目也只有一天一天增加起来吧?据闻营米业煤球业的人去年无不利市三十倍,甚至有如某煤号获利一千七百余万的,举世皆瘦而我独肥,迹其行为,简直与食人肉无异。此辈绝无人心,我们殊不愿再对他们浪费口舌以作最后的劝告,惟望行政当局能以严峻的手段彻底清查此种危害市民合法生存的败类,处以应得的惩罚,同时各界人士,也当本嫉恶若仇之旨,随时检举,务使若辈知所敛迹,则数百万贫寒市民,也许还有一线的生路。
斋藤隆夫的牢骚
(1940年2月24日)
斋藤隆夫因为在议会中出言不慎,惹了一场没趣。这回他向《报知新闻》记者大发牢骚,说是宁愿剖腹,不愿辞职云云,态度铮铮,可谓“有种”。不过他说将在惩戒委员会中再度发表演说,殊不能不令人代他捏一把汗。这位斋藤先生似乎忘记了今日的日本议会已经是一座有名无实的空壳子,议员除了作军部的应声虫外,决无发表任何异议的余地。日本没有一个真正的政治家,也许确为事实,但即使有之,在目前军人跋扈的空气中,也将窒息而死,倘非明哲保身地效法噤口的寒蝉,就有招致生命危险的可能。从这次一百零三亿巨大预算案在众院中毫无异议一致通过一事观之,可见军部借手斋藤,杀一儆百之计,已见成效。今后诸位议员先生们大可多打打瞌睡,大概军部老爷们不会见怪。而对于日本尚存期望的国外观察家们,也暂时可以不必希望“贤明分子抬头”了。
英防军破获暴徒机关
(1940年2月28日)
昨天沪西英防军破获某方暴徒巢窟,捕去暴徒十四名并搜获私藏军火一举,在目前法纪荡然的恶劣情形中,的确令人鼓掌称快。自从这次工部局与傀儡成立所谓“临时协定”以后,我们早已指出这决不是澄清现有局势的妥善办法。果然日方虽然宣传取缔沪西各赌窟,而“好莱坞”、“愚园”、“会乐宫”等声名狼藉的魔穴,依然特准“暂缓迁移”,照旧公开进行其杀人不见血的工作。即此一端,可概其余,工部局如果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认为日伪确有信义可言,那未免忠厚得太过火了。
我们除了对于英防军的不畏强御,表示最大的敬意之外,尤盼工部局能看清事实,不再“与虎谋皮”,而以尽可能的强硬态度处置与日伪有关的事件,务使罪恶势力有不得不销声匿迹的一天,则上海全体良善市民,均将拜受其惠矣。
如此开放!
(1940年3月3日)
日方与工部局所缔结的《苏州河北区警权协定》成立了,大家以为期望已久的虹口开放,终于成为事实,似乎是一件天外飞来的喜讯。然而一考其实,恐怕谁都要怳然自失吧。本市英文《大美晚报》所载虹口大批华人,因日人“调查通行证”或“执行搜查工作”而被捕失踪,甚至于看戏出来,不问情由,便拖上卡车,听到了这种消息,真令人寒心。
原来日人之应允交还苏州河北警权,不过是一种幌子,一方面以此作为沪西越界区警权的交换条件,让工部局得到虚名而自己坐享实惠。一方面因为鉴于略有身价稍知自爱的华人,不肯轻易涉足桥北,长此下去,虹口市面永会无法繁荣。开放的空气一传出后,因为租界生活程度的高涨,自会有大批华人被吸引而前往,不用说那是一个供其榨取的最好机会。
而且其利益不仅止于此而已。将来《协定》实行以后,警权虽称交还,防军仍未撤退,生杀之权在其掌握中的华人,随时可以被其假借任何名义大批捉去,或为他们服役,或代他们送死,一踏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无异自投陷阱。我们要警告上海的中国民众,“红灯在前,行人止步!”
悼蔡孑民先生
(1940年3月6日)
我们以最大的敬意与至深的沉痛,哀悼蔡孑民先生的溘逝。蔡先生不但于党国有悠长的历史,而且是现代中国一位稀有的人伦师表,的确可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八字而无愧。我们要纪念他,因为:
第一,蔡先生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导师。几千年来蒙蔽于封建思想下的中国人民,在五四运动时代开始觉醒了,当时蔡先生居北大校长的领导地位,对于此一运动的推进实有莫大的功绩。我们也可以说少年中国的萌芽,是在蔡先生的多方吹嘘爱护之下成长起来的。
第二,蔡先生是一位有中心思想而无门户之见的学者。他的为学兼收并蓄,不偏不倚,古今中外,极左极右,都有其深刻的研究,自己虽有确定不移的主张,但并不排斥他人的见解,这种宽大能容物的精神,正是为学者所必须具备的条件,而值得我们效法的。
第三,蔡先生是一位教育家,而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教育家。他虽然历官显要,但始终尽瘁于树人大业。及身的门墙桃李不用说,就是未及亲受教益的,亦莫不受到他的人格,学问,与思想的涵煦。要是新中国的建立是在现在我们这辈青年的手中,那么蔡先生便可以说是新中国的一个辛勤的保姆。
可憾的是蔡先生未及亲睹抗建的完成,随而丢弃了他所爱护的青年以去,然而他如果想到后继有人,蔡先生可以含笑于九泉了。
纪念今日
(1940年3月21日)
三月二十一日是上海中国人民的一个光荣的纪念日。十三年前,正是北洋军阀势力日薄崦嵫的时候,日本帝国主义者因见国民革命军深得民众拥护,义师北指,所向披靡,深恐他们的爪牙旧军阀一旦失势之后,他们自己的地位也将不保。因此竭力设法阻挠,并唆使盘踞凇沪的反动军人屠杀异己,箝压民众。昧于大势的他们,不知中国民众早已觉醒过来了,压力愈强,反抗力亦必然更加高涨。手无寸铁的人民,终于和革命的武力响合,驱走了倒行逆施的军阀余孽,替上海历史上揭开了灿烂的新页。
事过境迁,盘踞在今日的上海的,却又是另一种恶势力,同样受日本帝国主义者的操纵,而其罪恶更远浮于当日的反动军阀。上海的中国人民处身于更艰危的境地中,想到十三年前向恶势力艰苦抗争的精神,应该得到一个怎样有力的启示!点缀在孤岛表面上的,虽然是一片酣歌恒舞,可是别再做梦吧,大家从今天起,要拿出加倍的决心与毅力,检点自己生活,努力有意义的工作,克守国民气节,积极从事经济的斗争。至少要能做到这几点,才算不愧为一个中国人民,而今天的纪念,也就不是没有意义的了。
格鲁辞职之谣
(1940年3月23日)
美国驻日大使格鲁将于五月间休假回国,日本人却说他感于不能调整两国关系而辞职。这种谣言造得当然很幼稚无聊,但却十足暴露了日人讳疾忌医的心理。上次格鲁由美返任后,曾发表一篇对日本人颇不客气的演说,素来受不起“侮辱”的日人,却只好暗中恼恨,莫敢奈何,而以红红脸孔了事。荏苒经月,日本口口声声所谓“收拾事变”,离题愈远,索性横了心肠,把一个沐猴而冠的汪兆铭拎上舞台,叫他僭窃国府名义,大卖其野人头,肉麻当有趣的表演,害得看戏的人连隔夜饭都呕出来。格鲁大使与日方接触较多,对于远东的实在情形比别人格外明白,此番返国述职,当然要向本国一五一十地报告,虽以日人的一百个死不认错,也知道他的报告决不会于自己有利。他们因为领教过格鲁大使“不买帐”的言论,以为如果换一个人来,也许比较容易对付些,不知道无论是格鲁也好,不是格鲁也好,一国的大使总是代表着一国政府的意见,日人如果无法改变美国人民和美国政府的意见,那么以后使他们难堪的事当然多着。也许格鲁大使这次假满返任后,将有一篇更结棍(注)的教训给予日本。也许日本今后所得到的教训,将是比言词更有力的一种。
注:结棍,上海方言,扎实的意思编者注
为手榴弹事忠告某方暴徒
(1940年3月26日)
本报向来站在一个新闻纸的立场上,在恶劣的环境中尽鼓吹正义的责任,因为深信我们所说的话,不是一二人任意歪曲事实的言论,而的确代表着全上海正义人士的意见。读者对于本报的热诚拥护,已经充分证实了我们的信念,同时并带给我们无限的勇气,使我们能在奸人多方恫吓破坏之下无所畏惧。
像昨天某方暴徒以手榴弹二枚惠赐之事,实在是无聊之至。如果此类恐吓手段可以使我们寒心,那么不待今天,我们早已如他们所期望地“软化”了。明知遭人之忌而仍然不改初衷,无非因为求良心之所安,一切可以置诸度外。过去本报所遇的种种袭击恫吓抢劫报纸阴谋中伤等行为,不一而足,但始终不能动摇我们的意志。他们这一套卑劣可耻的手段,除了证明他们动机的不纯而外,并无何等作用可言,今后似乎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因为他们的目的显然永无达到的可能。即使他们仍不惮烦地再图一逞,我们也必不介意:只要尚有一分说话的自由,我们仍将继续说良心叫我们说的话,任何暴力都不能使我们噤口不言。
我们的告白
(1940年3月29日)
在善与恶两种势力作殊死搏斗的现阶段中,站在拥护正义一方的,固然必须以不屈不挠的精神,牺牲殉道的决心,为自己所信守的主义而奋斗,但他不能不慎防敌方种种阴谋破坏暗箭中伤的手段,以免在目的未曾达到之前,先已遭到了毒手。尤其像我们言论界中人,不得不时时戒备着各式各种外似纯洁而别有用心的反宣传,以免中人暗算。因此之故,即使立场与本报相同,但因易于引起误会,使敌方破坏本报更多一种借口的消息,也不得不忍痛割爱或率直指摘。
也许因为读者爱护本报过切,所以不免或对我们存过奢的期望。于此我们不得不声明的,我们站在同情中国抗战的立场上,以报道正确消息为任务,同时希望以舆论的力量,为正义人道张目,反对暴力侵略,排击妖言谬论。如果能做到这几点,便可以认为已经尽了我们的责任,可告无罪于读者了。除此而外,则任何种类的活动,凡不属于我们本分之内者,皆非我们所愿参加。这一点希望同情我们的读者,能够顾到当前环境的恶劣,给予我们善意的谅解。各人站在各人的本位上努力,不为威胁,不为利诱,不做违背良心的事,这是我们所愿以自勉并以勉读者诸君的。
日本对公共租界的攻势
(1940年4月3日)
公共租界外籍董事人选,向来按照行之已有多年的绅士协定,维持五二二的比例,即英方五人,美方二人,日方二人。这种比例的产生,固然一方面是依据各国纳税侨民数的多寡,但尤其着重于各国在租界内产业利益的大小。这次日方突然借口日侨人口的增加而提出候选董事五名,这理由显然是不成立的。
日方此种行动,我们认为绝不足异,因为他们意图把持租界行政,蓄心已久。而其漠视他国利益,任意违反条约义务的行为,自从这次对华侵略发动以来,早已为国际人士所共睹,对于上海租界一隅的攻势,不过其小焉者也。公共租界内各国侨民,为了自己切身的痛痒,务须以全力阻止日方的得寸进尺。利益较小的各国如德义(意,下同编者注)西班牙以及犹太侨民等,尤当避免供其利用,否则“东亚新秩序”行到租界上来,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本市《字林西报》素以倾向“现实主义”见称,其论调多为吾人所不敢苟同。可是昨天他们评论此事,居然也高谈“原则”,大概因为与自身利害关系太密切了,因此连他们所津津乐道的“现实”也无从迁就了吧。我们诚意希望该报能够了悟,如果大的地方可以放弃“原则”迁就“现实”,则小的地方,即使要谈“原则”也无从谈起; 过于近视的结果,在别人被“牺牲”了之后,必将有临到自己“牺牲”的一天。
中国没有力量反攻吗?
(1940年4月4日)
美国前海军少校卡尔逊氏考察中国内地的结果,认为中国各处农民和游击队随时随地都予日军以极大的威胁,民众抗战力量的雄伟,足以把日军逐出中国领土(见昨日英文《大美晚报》纽约通讯)。这种友邦人士的公正观察,凡是从内地来的人都同有此感。可是上海因为对于祖国腹地的情形太隔膜了,有许多人似乎都有一个错误的印象,以为中日战事到现阶段已经陷于停顿的僵局,日本固已无法再进,中国也不见得有力量反攻。作这种思想的人,显然不曾了解中国的实力与抗战的真谛。中国一向标举抗战建国的旗帜,二者相辅而行,不容偏废;因为抗战的目的即为建国,而欲培植长期抗战的实力,非得于军事之外,努力建设不可。二年九个月来奋斗的成绩,军事方面已经把日方拖下泥淖,而西部诸省经济政治各方面的建设,更是蒸蒸日上,有备无恐。现在所以尚未发动大规模的反攻者,只是为要等待更有利的时机。目前各地大小战事,仍继续在进行中,且不断有好消息传来。日军到处受制,顾首失尾,已如釜底游鱼,无能为力,军事攻势固然已成强弩之末,政治上的种种阴谋,亦无一不遭到悲惨的失败。这次回光返照的汪伪组织成立,充分暴露了他们的黔驴计穷。稍假时日,日阀全部总崩溃的时候,也就是中国一举而把侵略者逐出国土外的时候。
日本海军发言人的失态
(1940年4月6日)
日本海军省发言人称“不许”美国海军演习越过经度一百八十度(即中途岛迤西的区域),美国方面已经批评为日方的重大失态了。这“不许”两个字,倘不是日本一贯的夜郎自大,以远东主人翁自居的心理的表现,必然是因为害怕美国海军的实力,情急之至,来不及选择适宜的字眼。即使美国没有菲列滨(菲律宾编者注)的安全需要顾虑,在公海上演习,无论推广到如何广大的范围,也绝对不受任何方面的限制,因为试验自己国防力量而作的演习,既无威胁任何方面的意义,当然是一个国家充分享受的权利,而不能和把自己军队开往他国领土上胡作妄为这种举动相提并论的。
日本又一个“不许”
(1940年4月7日)
日本最近曾“不许”美国海军演习扩大范围,现在当英法两国整顿内部机构,准备对德积极加紧封锁之际,又借口影响日“满”贸易关系,向英国交涉“不许”将封锁线扩张至日本附近海面。两事无独有偶,充分表现其目中无人的姿态。我们知道英国的对日外交,最近日趋颓势,例如浅间丸事件那样绝对让步,在日本方面尚有人斥责有田对英屈服,其气焰嚣张,可见一斑。此次日方所争之点,固然振振有辞,俨然以“中立”为神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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