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豪小言集-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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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上的惊雷
（1941年7月27日）　
　
　　正象久苦于郁闷的天气中一样，一声预报骤雨的惊雷，是足以使人精神为之一振的。美英及英国各自治领以空前敏捷的手腕，相继对日实施资金冻结及停止商务关系，给日本经济及贸易以严重的打击，远东局势固然因此而大见紧张，但给人的感觉，不是惊恐，不是惶惑，而是兴奋的快慰，“好容易盼到了这一天！”　
　　日本自知霸取越南，必将招致英美的反感，但决不料讲求在远东“息事宁人”的英美，态度会如此坚决强硬，它所口口声声指斥民治国家所布置的对日包围圈，真的为它自己的行动所促成了。　
　　日军三万人准备进驻越南南部，泰国准备应付紧急状态，新加坡积极增防，菲律宾海陆军编入美国国防系统，日轮离开菲岛，美侨六百二十一人自日本撤退，这些都是骤雨欲来前的风信。过去日本的“成功”，纯赖投机取巧，现在却不能不凭它这一副先天不足后天斲丧过甚的身体，去和不可抗的力量抗衡了。　
　

日本与纳粹唱对台戏
（1941年7月28日）　
　
　　日本以越南行将被中英美诸国所“侵略”为理由而自告奋勇，实行“保护”，这种手法，正如澳洲海军部长休士所云，完全套取纳粹的故智，虽然发明权究应属谁，尚难确定。　
　　巧得很，就在这个时候，东西两侵略者又有相同的演出。一面，德国对其竭力用外交手段拉拢的缔约友国土耳其，积极准备进犯的阴谋，已因有关文件及图表等被苏联截获而全部暴露；一面，日本也在以外交上的甘言（将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地交给泰国）为诱饵，以武装威胁（集中海南岛的日舰）为后盾，迫令泰国参加“东亚共荣圈”。明明自己处心积虑攘夺人国，却偏偏散放苏联侵土的空气，明明自己想要获得南进的跳板，使他国一一沦为附庸，却偏偏说英美怎么怎么，这正是纳粹与日本所拿手的一套。可是老实说，这一套我们早听厌了。　
　　土耳其对英国与苏联的关系，本有深切的渊源，现在在强邻窥伺之下，自当加倍警惕戒备，加倍增进对英苏的合作，以遏阻纳粹的凶焰。至于泰国自身的力量，虽然不足抵抗日本的压力，但她如果尚能珍惜她立国以来惨淡保持的独立地位，那么自应毅然拒绝作“共荣圈”中的奴隶，而立即参加中美英荷的民治集团，作为反侵略阵线中的一员。　
　

随便想起
（1941年7月28日）　
　
　　罗斯福总统在二十五日非正式谈话中，坦白承认美国在过去两年中对日绥靖；而此次冻结日本资金，孤立派的“死硬分子”韦勒居然说这是他第一次赞同总统的政策。此二事都似乎有些出人意外，然而那可以证明二点：绥靖政策的绝对行不通，与美国人对日本“好感”之深。　
　

荷印冻结日资金
（1941年7月29日）　
　
　　对日经济制裁网的最后一个漏孔，是因为荷印继起宣布冻结日本资金而缝补紧密了。荷印的无尽富藏，尤其是油与橡皮，是维持日本侵略生命所不可或缺者，今后却不能希望继续取得了。日本运用一切外交压力所换得的向荷印购油的协定，既已前功尽弃，美国不复以油资日，更属毫无疑问，向苏联取给的路又已阻塞，那么横在日本面前的，不用说只有一片绝望的黑暗，它所最恐惧的噩梦终于成为事实了。　
　　我们不希望日本在此时能有放下屠刀的过人勇气（明白些说就是归还一切侵略所得的领土，并解除全部武装），因此它只好在坐以待毙与作困兽之斗两条路之间选择一条，当然第二条路较为可能，可是在民治诸国彻底制裁侵略的决心下，是决不会让它有冲决藩篱的任何机会的。　
　

西贡“欢迎”日军
（1941年7月29日）　
　
　　越南欢迎日本前往“保护”的热烈情形，可于西贡一部分法国人民与日方发生冲突这一个消息（法官方否认）上想象得之。不管维希政府一再向暴力低首，我们始终尊重法国民族崇尚自由正义的天性，在越南的法人，过去也许尚有盲目尽忠于他们的政府的，但现在他们已尝到了他们的政府所给与他们的无法吞咽的苦果，恐怕未必会甘心接受被宰割的命运吧？　
　　我们相信自由法军倘能在此时援叙利亚的往例，以堂堂正正的名义立即向越南有所行动，必能获得该地每一个不甘为奴隶的法国人以至于土著人民的真诚欢迎，而它的各民治友国亦必能予以一切可能的后援。　
　

泰国之路
（1941年7月30日）　
　
　　驻新加坡泰总领事答复路透社访员询问，否认日本曾向泰国要求加入“共荣圈”，以为“渠未有可信日本已提此要求之理由”。清楚的印象还存在我们脑中，越南在屈从日本要求以前，也是绝口否认日本有何要求的。那位总领事又指出泰国与日订有条约，“日本担保泰国之完整与独立”；我们相信日本为了阻止英美“侵犯”泰国之“完整与独立”起见，是会照越南的前例实行“保护”的，不知那时泰国是否准备作“非必要之自卫”（该总领事语）？　
　　我们不知道泰国政府的确实意向，我们更谅解泰国政府为了不敢开罪日本，未便表示坚强态度的苦衷，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你即使不去得罪人家，人家还是要来侵占你。泰国如尚妄想“严守中立“，结果必然走上覆亡的道路。　
　

荷兰的决心
（1941年7月31日）　
　
　　路透社东京电记述一般日人对荷印停止售油与日本一事的感想，以为“此举未免过甚，日本岂能无油乎“！日人的惶急心理，固已充分表现于此一语之中，然而我们尚能记得，当芳泽一行人与荷印当局举行长时间的谈判时，彬彬有理的荷印当局，是如何竭力避免使日方过于失望，在不过于损害自身利益范围内作尽量可能的让步；可是现在他们感觉到日本的步步南进，将以由荷印取得的宝贵原料，转而威胁到荷印自身，因此而采取断然的手段，自为应有的结论，日本人是没有理由怪怨荷印的辣手的。　
　　驻美荷兰公使劳顿在美京对新闻记者发表谈话，称万一局势极端紧急之时，荷兰将毫不犹豫，将荷印之油井及炼油厂悉予破坏。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实在是反侵略各国的最好榜样。荷兰此次的英勇措置，已经证明她不愧为民治阵线中的战士；我们希望当此日方散放停止南进空气，企图英美缓和冻结之际，英美亦能本此精神，作一劳永逸之计，彻底实施禁运，不给侵略者任何喘息的机会，勿再虎头蛇尾，益使日人以民治国家为可欺。　
　

苏波释嫌修好
（1941年8月1日）　
　
　　苏联与波兰由英国居间，签订调整两国关系并协力对德的协定，这是反侵略国家团结一致的象征，也可以证明国与国之间，只要确具诚意，任何问题都不难觅得合理的解决。波兰在此次战事中，第一个遭到国土被瓜分的惨遇，但现在她已获得英苏二国的共同保证，只要反侵略阵线得胜，全部失地仍将归还原主。唯其如此，故波兰的前途已与英苏的胜利发生不可分的关系，而她将尽其所能，协助英苏促成纳粹的覆灭，自然更是应尽的任务。　
　　苏波协定中曾决定关于释放现在苏联境内的波兰俘虏的问题，此项俘虏将在苏境重加编组，派往近东，这一点颇可注意。希特勒为要打破因侵苏战事所造成的陷自身于不利的僵局，最近颇有对近东跃跃欲动之势，土耳其边境既有大军云集，第五纵队又在伊朗大事活动，倘德军在此土耳其态度模棱的时候，实行借道进攻，一面积极破坏英国在伊朗的油田，则英国在抵定伊拉克叙利亚以后所造成的近东稳定形势，将全部破坏无余，而苏联高加索区域亦将备受威胁。英苏深知此种危机的存在，但苏联现正忙于作战，英国调遣大量军队至近东，又不无相当困难，波兰军团的组成，恰好补充了这一个空隙。民治国家已能因时制宜，争取机先，正可于此觇之。　
　

第二越南事件？
（1941年8月2日）　
　
　　泰内阁召开紧急会议，适在伦敦接获日本向泰提出“非正式建议”，要求泰国对日军事合作，并加入“东亚共荣圈”的消息以后，可以证明此种消息，并非凭空捏造；而泰国承认“满洲国”的荒谬行动，虽尚未能透视泰国对日屈服的究竟程度，但至少已对日方所造成的“新秩序”加以承认，而她自身的加入“新秩序”，也许已经成为决定的事实了。　
　　伦敦若干人士以为民治国对日所施经济制裁尚留若干余地，是以日本为恐惧民治国制裁加紧起见，当不致在泰激进。我们不知道这一种乐观究有几分根据，但民治国如相信不彻底的制裁可以使日本惧而止步，那实在是太危险的思想。英美对日更进一步的制裁，是否能引起太平洋上的正面冲突，虽非我们所能断言，但英美对日的一再示宽容留余地，足以给日本重大的鼓励，侵略野心逐步推展的结果，终将不免于与民治国发生冲突，则为无疑的事实。治疗不如预防，与其俟日本达到进占泰国的目的以后再谋对策，何如于此时迎头阻遏，在行动上给以严厉的警告。　
　

从警告到“膺惩”
（1941年8月4日）　
　
　　在美国尚未宣布对日油类禁运之前，美国对日本的经济制裁（冻结资金），还不过是一种警告性质，但这警告正如以往美国对日的历次警告一样，并未发生预期的效果，于是美国不能不以更大的决心，由警告的阶段进入实际“膺惩”的阶段。　
　　日阀面临深刻化的恐慌，已无法继续“观望”，不是自认失败而缩步，就是向毁灭之途前奔，事实表示它已选定了后一条路，而加紧胁压泰国，使之成为越南第二，不过是初步的动作。然而正如英国前驻华军司令葛拉塞特所说，日本的南进冒险已经错过了有利的时机。远东反侵略铁阵的加强，与美国“立足对日采取绝对自由行动”的自信，都可使人相信日本所能得到的，不是希望的果实，而是巨棍的迎头痛击；再加上苏联抵抗德国的成功，日本帝国的前途，也就大体被决定了。　
　　我们相信中美英苏联合对日采取“绝对自由行动”的时机，必将因日本正式攫占泰国而成熟。　
　

东京的妥协谣言
（1941年8月5日）　
　
　　周期性的发作　
　　美国禁运油类赴日后，华盛顿的对日绥靖空气已一扫而空，继之而起的美日妥协谣言，却由东京传来，从这里所表示的事实，是日本已经感觉挨了重打，不得不再向美国赔个笑脸，以免巨棍继续向自己身上打下。　
　　日本的侵略行动，是周期性的疟疾发作，始则乘人不备，造成一个既成事实，激怒他人以后，再用“温和手段”表示“适可而止”，及至他人受其所愚，则再等下一个机会造成另一既成事实。　
　　于是，当英美还没有觉悟到情形的严重时，侵略的威胁已经临到他们远东的门户之前了。　
　　中止侵略的条件　
　　据称：“日本希望美国承认日本在东亚之盟主地位，日本则愿对民治国采取较和缓之政策，并愿中止进一步之侵略”。　
　　以最小可能的代价与无意履行的保证，换取最大可能的利得，这是惯做空头买卖的日本最擅长的一套。我们要问，日本的侵华战争，南进北进，终极的目标不就是造成自己的“东亚盟主地位”吗？美国倘能承认这一点，等于拱手退出远东，放弃自己一贯所持的政策，那时日本的确可以中止“进一步之侵略”了，除非它有胃口把“共荣圈”的范围扩展到美洲。　
　　日本的“温和政策”　
　　据称：“日本并不乘美国冻结日本资金之机会而使两国关系恶化，反取较为温和之政策”。　
　　据我们所知，日本对付美国的冻结，是用以牙还牙的手段，甚至指使“满洲国”之流也来一套报复的冻结，这大概便是所谓温和之政策了。对泰国的加紧压迫，大概也是避免“两国关系恶化”的又一方法。　
　　可是日方明知对美的报复冻结，是一个聊以出气的无聊行动，于是他们的小仓藏相就说：“日本愿松弛冻结之限制，仅须美国采取同样行动”。　
　　不脱恐吓本色　
　　归纳起来说：“美国必须承认日本在东亚之盟主地位，否则日本将继续侵略；美国必须解除对日冻结，否则日本亦必不松弛对美冻结”。　
　　美国必须给日本更厉害的教训，才能使它觉悟它并不处于讨价还价的有利地位。　
　

丰田首次接见苏联大使
（1941年8月7日）　
　
　　日外相丰田前晚接见苏联驻日大使斯美泰宁，举行就任以来第一次的会谈。据信此次会谈当与修正两国间商约问题有关，丰田或已向斯美泰宁保证日本中立政策不变云云。　
　　同时，日本驻东北军队原有二十五万人，自上星期起不断大量增兵前往。即使盛传的苏日冲突说不足重视，但如此大量军队集结于苏联边境，正是造成冲突的绝好火种。苏联对于这一个形势，当然要比丰田的“保证”格外重视。　
　　值得注意的，这次丰田与苏联大使的会谈，正在霍浦金访苏完毕，美苏商约决定延长一年，美国保证以军需品尽先运往苏联，换句话说，也就是日本最恐惧的美苏携手开始具体化之际。在此情况下，日本的手忙脚乱，军事威胁与外交欺骗的手段一古脑儿用了出来，自然是不足为怪的。　
　

希特勒还有机会建议和平吗？
（1941年8月9日）　
　
　　土耳其京城传希特勒已准备于将苏联军队驱至乌拉山以东之后，向英国提出和平条件，其中要点包括：（一）德国占领以乌拉山为终点的苏联领土二十五年，并将乌克兰划出作为半自治国家；（二）东欧全部置于德国控制之下；（三）德军自挪威丹麦荷兰比利时法国撤退，阿尔萨斯罗兰区域除外；（四）意国放弃阿比西尼亚（墨索里尼作何感想）；（五）英帝国本部及殖民地版图不受变更。　
　　德方自承在东线尚有一个半月时间可以利用，过此则气候转寒，势将无法进展。根据德军愈打愈慢的速度而观，再一个半月打到莫斯科，恐怕是无法实现的梦想，因此上述的和平建议，也许终于不能获得向英国正式提出的机会；虽然即使提出了，英国也是决不会接受的。　
　

梦与诳话
（1941年8月9日）　
　
　　以下是美国名记者华脱温哲尔所述德国反纳粹分子如何逃避严密的检查者耳目的方法：　
　　当他们偷听到英美电台上所广播的一些消息，而要向群众告知时，他们所用的方式是，“你们知道我做了一个什么梦？……”于是就把偷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另外一个更巧妙的方法，是先转述纳粹电台的一段演词，把它极口称赞，然后说，“我正在倾听的时候，忽然有一家外国电台插入，说了一大套诳话……”他把那些“诳话”告诉听众，于是听众大家心照不宣。　
　　在“保护”的意义为“侵略”，“共荣”的意义为“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现在，真理与事实不能不假托为“梦”与“诳话”，也许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除把捣乱世界归功于侵略者外，更不能不钦佩他们给语言文字的新的意义与变化。　
　

侵略国人民的厄运
（1941年8月10日）　
　
　　苏联空军首次轰炸柏林的成功，已使柏林处于英苏两国空中武力的双重威胁下。根据过去重庆伦敦被炸的事实，可以证明对于被侵略国家，轰炸只能格外加强他们反抗的决心。但对于为虚伪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