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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连·葛雷的画像[无语森森制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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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吃晚饭的。在这段时间里,你还要跟贝泽尔见面不?要不要我写信给他?”“可怜的贝泽尔!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去看过他。我太不应该了,他把我的画像配上他亲自特地设计的最精美的框子派人给我送来。虽然我有点妒忌那幅像比我年轻整整一个月,我得承认我还是喜欢它的。也许你写信约他更好。我不想单独见他。他讲的话我听着心烦。他老是向我提出忠告。”亨利勋爵微微一笑。“人们总喜欢把自己最需要的东西给别人。我认为这才叫做慷慨到了顶。”
“哦,贝泽尔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可我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儿迂腐。亨利,自从我和你认识以后,我有这样的感觉。”“老弟,贝泽尔把他身上全部可爱的气质都放到创作中去了。结果他为生活留下的就只有他的偏见、准则和大道理。我所认识的艺术家中讨人喜欢的都是不成器的。有才气的艺术家只存在于他们的创作中,而他们本人都是索然无味的。一个伟大的诗人,一个真正伟大的诗人,是最没有诗意的人。但是等而下之的诗人却极其讨人喜欢。他们的诗写得愈糟糕,他们的外貌就愈是生动。如果一个诗人出版了一本二三流的十四行诗集,此人一定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他把写不出来的诗都在生活中实现了。而另一类诗人却把他们不敢身体力行的意境都写成了诗。”“我不知道事实是否真是这样,亨利,”道连?葛雷说着从放在桌子上的一只金塞子大瓶里往手帕上洒了些香水。“既然你如此说,那一定是这样。现在我该走了。伊摩琴在等我呢。明天可别忘了。再见。” 等他离开了书斋,亨利勋爵合上沉重的眼皮,他开始思量起来。诚然,很少有人像道连?葛雷那样吸引他,但这少年疯狂地热恋着另外一个人,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不快或妒意。他反而感到高兴。这为他提供了一个更加饶有兴味的研究课题。亨利勋爵一向醉心于自然科学的方法,但是自然科学的一般研究对象在他看来却是乏味的,不足道的。于是他始而解剖自己,继而解剖别人。在他心目中唯一值得加以研究的就是人生。与此相比,任何别的东西都毫无价值。确实,你要观察人生在痛苦与欢乐的奇特熔炉中的冶炼的过程,不能戴上玻璃面罩,也免不了被硫磺味熏昏头脑,弄得想象中尽是牛鬼蛇神、噩梦凶兆。有些毒物是很难捉摸的,你要了解它们的特性,非得先中毒不可。有些病症非常奇怪,你要弄清它们的根源,非得先害病不可。然而,你得到的酬报将是不可估量的!整个世界在你心目中将变得无比奇妙!探明高度严谨的情欲逻辑和涂上感情色彩的理性生活,观察它们何处相遇,何处分离,在哪一点上协调,在哪一点上不谐———真是其乐无穷!至于要花多大的代价,又何必操心?为了得到新的感受,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划得来。
亨利勋爵意识到,是他的话,是那些用悠扬的语调说出来的动听的话使道连?葛雷的灵魂转向那个纯洁的姑娘,使他拜倒在她的面前。想到这里,亨利勋爵棕玛瑙色的眼睛露出得意的目光。在很大程度上,现在的道连?葛雷是他的创作。是他催熟了这个少年。这是值得一提的。普通人总是等待生活自己向他们展示生活的奥秘。但是对于少数上帝的选民来说,生活的秘密在帷幕揭开之前即已透露。有时候这份功劳应归于艺术,主要是直接诉诸情感和理性的文学。不过艺术的职能间或由某个不简单的人物取而代之,而这个人本身也是一件地地道道的艺术品,因为生 活如同诗歌、雕塑、绘画一样有它自己的杰作。是的,那少年被催熟了。目前正当春天,他已经在收获了。青春的活力和热情正在他身上搏动,但他已开始自觉。观察他的变化是一种享受。凭他那美丽的容颜和灵魂,他称得上一个奇迹。这一切将以什么告终,或者被注定以什么告终,则无关紧要。他就像赛会或戏剧中那些色艺双绝的要角,他们的欢乐与我们不相干,但他们的悲伤能激起我们的美感,他们的创痛更是殷红的玫瑰。
灵魂与肉体,肉体与灵魂,实在神秘莫测!灵魂包藏着动物的本能,而肉体却有超凡脱俗的时刻。感官能趋于精炼,理性却会退化。谁能说出什么时候是生理冲动的终止,心理冲动的开始?一般心理学家的武断定论是多么轻率!而要在各家之说中作出抉择又是多么困难!灵魂真是寓于罪恶之躯壳的影子吗?抑或肉体包含在精神中,像乔尔达诺?布鲁诺所设想的那样?精神和物质的分离是一个谜,精神和物质的结合同样是一个谜。亨利勋爵开始思考,人们能否在将来把心理学造成一门绝对精密的科学,使生命的每一次微小的搏动都瞒不过我们?事实上,我们常常对自己发生误解,也难得了解别人。经验没有伦理上的价值。经验只不过是人们给他们的错误定的名称。道学家们照例认为经验是一种警告,声称它对性格的形成能起一定的伦理作用,颂扬经验能教我们遵循什么,避免什么。但是,经验没有动力。它和意识本身一样缺乏能动性。它在实质上仅仅表明我们的未来将同我们的过去一样,我们一度强抑着内心的反感犯过的乔尔达诺?布鲁诺(!0#—!’%%),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哲学家,因反对经院哲学,宣传唯物主义思想,被宗教裁判所处死刑,烧死在罗马。 罪恶,我们还要重复多次,而且将引以为乐。他看得很清楚,只有通过实验才能对欲念作出科学分析,而道连?葛雷无疑是他手头现成的对象,并且看来会结出丰硕的成果。他对西碧儿?韦恩一下子就如火如荼的狂恋是一种不可小看的心理现象。可以肯定,就中起了相当作用的是好奇心和对新奇感受的渴望。然而这不是一种简单的情欲,它要复杂得多。内中纯系青少年时期感官本能的产物,在想象的作用下已变成道连心目中远远超出官能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就更危险。被我们误解了本源的那些欲念,恰恰最牢固地控制着我们。而我们能意识到其本质的,却是最脆弱的感情。我们以为是在别人身上作实验的时候,其实往往是在自己身上作实验。
亨利勋爵正坐在那里冥思遐想,他的侍从敲门进来提醒他,该换装准备吃晚饭了。亨利勋爵站起来向街上望了望。夕阳把血红中透出金色的余晖洒在对面一排房屋高处的窗上,玻璃像一片片烧红的金属闪闪发光。天空呈现着玫瑰凋谢的颜色。他思量着他的朋友正处在火红的青春期的生命,不知道这一切将如何了 他在午夜十二点半回到家里,看到穿堂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份电报。拆开一看,原来是道连?葛雷打来的。电文通知说,他已经同西碧儿?韦恩订婚了。
第 五 章
“妈妈,我多快乐啊!”姑娘悄悄地说着,她的脸偎在一个年华已逝,倦容毕露的妇人的膝头上;母亲背向刺眼的光线坐在不甚洁净的会客室内唯一的圈椅里。“我多快乐啊!”女儿还在说,“你也应当快乐才是!”
韦恩太太的身子一缩,一双因久施铅华变成苍白的瘦削的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快乐!”她应声道,“西碧儿,我只有在看你演出的时候才感到快乐。除了演戏,你不应该想旁的事情。艾萨克斯先生对我们很好,我们还欠他的钱呢。”姑娘仰起头来,嘟着一张嘴。“你说什么,妈妈?钱?”她大声问道。“钱算得了什么?爱情比钱更重要。”“艾萨克斯先生预支给我们五十镑,让我们还债,给詹姆士置备行装。你不能忘了这件事,西碧儿。五十镑是很大一笔款子。艾萨克斯先生对我们很照顾。”
“他不是个上等人,妈妈,我讨厌他跟我讲话的样子,”姑娘说着站起来走到窗前去。
“要不是他帮忙,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办法,”中年妇人像在埋怨女儿不懂事。
西碧儿把头一扬,放声大笑。“妈妈,我们再也不用他帮忙了。今后我们的生活有迷人王子安排。”她突然住了口,她的血液起了波动,两颊浮起玫瑰色的晕影。频促的呼吸使他的嘴唇如 花瓣微微张开,轻轻颤动。热情像一阵南风向她袭来,拂动了她的衣裳上雅致的褶襞。“我爱他,”西碧儿天真地说。“傻孩子!傻孩子!”母亲一个劲儿地重复着的话,佐以弯曲的手指戴着赝品首饰扭来摆去的动作,给人一种怪里怪气的印 姑娘又笑了,那是笼中鸟的欢乐。她的眼睛合着笑声的旋律,一闪一闪地应和着;接着闭上一会儿,似乎生怕泄露了秘密。当它们重新睁开的时候,已经罩上一层朦胧的幻想。薄嘴唇的智慧化身坐在破旧的圈椅里开导女儿,提醒她谨慎为是,一再援引盗用明智之名的怯懦经典作为依据。西碧儿并没有听。她堕入了情网正在悠然自得。她的王子———迷人王子———和她在一起。她召唤自己的记忆再现他的形象。她派遣自己的灵魂去寻找他,果然把他找来了。她的嘴唇重又感觉到他热烈的亲吻,她的眼皮再次被他的呼吸所温暖。于是,智慧化身改变策略,谈到要去调查打听。那个年轻人可能很有钱。若是如此,这门亲事应当考虑。但是,精谙世故的浪头打在姑娘的耳廓上溅成微沫,老谋深算的利箭嗖嗖地飞过,没有触动她一根毫毛。她看着那薄嘴唇的翕动,忍不住要笑出 忽然她觉得必须开口,母亲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冷场使她闷得发慌。“妈妈,妈妈,”她大声说。“他那样爱我是为什么?我知道我为什么爱他。”我爱他是因为他恰恰就像爱情的化身。可是他在我身上能看见什么呢?我配不上他。不过,我说不上是什么道理,尽管我远远不如他,我却不觉得丢脸。我感到骄傲,骄傲得厉害。妈妈,以前你也像我爱迷人王子那样爱父亲吗?”透过抹在腮帮上的一层廉价香粉,看得出中年妇人的脸色在 变青,干枯的嘴唇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西碧儿扑到她怀里,搂住她的脖子,连连吻她。“原谅我,妈妈。我知道提起父亲会使你伤心,但这正说明你爱他之深。不要这样悲伤。今天我像你在二十年以前一样快乐。啊!但愿我永远快乐!”“我的孩子,你年纪太小,不应该考虑恋爱。再说,你对那个年轻人了解些什么呢?你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总之,这件事太不妥了。说真的,詹姆士就要去澳大利亚,有一大堆事情要我操心。在这样的时候你应当懂事些。不过,我刚才说了,要是他有钱的话……”
“啊,妈妈,妈妈,让我快乐吧!”
韦恩太太看看女儿,把她搂在怀里———这一类不真实的舞台动作常常变成演员的第二本性。这时门开了,一个棕发蓬乱的少年走进房间。他个儿矮壮,粗手大脚,举止笨拙。他不像他的姐姐那么文雅。你很难猜到他俩是同胞姐弟。韦恩太太注视着儿子,脸上的笑容更绽开了些。在她的想象中,她的儿子已取代全体观众的地位。她确实感到这个场面十分动人。“西碧儿,我希望你的吻能留一些给我,”那少年佯作向姐姐发牢骚。
“啊!可你是不喜欢人家吻你的,詹姆士,”她说。“你是一只讨厌的老熊。”她跑过去和他拥抱。詹姆士?韦恩亲切地看着姐姐的脸。“我要你和我一起出去走走,西碧儿。我大概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可恶的伦敦来了。我确实不愿意再回来。”
“我的孩子,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韦恩太太低声道。说着,她叹息一声,拿起一件俗气的戏衣开始缝补。她略感扫兴的是詹姆士没有参加合演,否则,这个场面的戏剧效果必定更佳。 “为什么不要说,妈妈?我说的是正经话。”“你使我太伤心了,孩子。我指望你会发了财从澳大利亚回来,我相信在殖民地没有称得上体面的人物可以结交。所以,等你发了财,你应该回来,在伦敦成家立业。”“体面人!”少年没好气地说。“我才不想去结交呢。我只想赚点儿钱,让你和西碧儿离开剧场。我恨这个行当。”“哦,詹姆士!”西碧儿笑呵呵地说。“你就不会说些亲热的话!你真的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吗?那很好!我以为你要去跟你的朋友们告别呢,跟那个送一只怪难看的烟斗给你的汤姆?哈迪,或者跟那个笑你抽烟斗的样子的聂德?兰顿。你现在决定跟我在一起度过临走前的最后一个下午,这太好了。我们上哪儿去呢?上公园吧。”
“我穿得太寒伧,”他皱着眉头回答。“上公园散步的都穿得漂漂亮亮。”
“别瞎扯,詹姆士,”她轻轻地说,一边抚摸着他的上衣袖 他犹豫片刻,最后说:“好吧,你换衣服可不要花太多工 西碧儿跳跳蹦蹦走出房间。可以听到她唱着歌儿跑上楼去。接着楼板上响起了她的脚步声。
詹姆士在会客室里踱了两三个来回,然后他转向静静地坐在圈椅里的中年妇人问道:“妈妈,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都准备好了,詹姆士,”她眼睛盯着缝补的活计回答说。最近几个月来,当她独自和这个说话粗声大气、神态冷冰冰的儿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很不自在。逢到他们四目相视,这个浅薄而又怀着鬼胎的妇人心里就发慌。她每每问自己,儿子是不是 生了什么疑心。现在詹姆士没有再说旁的什么话,更使她闷得受不了。她开始抱怨起来。女人往往以攻为守,而她们如果突然莫名其妙地屈服下来,那一定是在进攻。“詹姆士,希望你过得惯航海生活,”她说。“你必须记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你本来可以进一家律师事务所,律师是很受尊敬的一等人,在乡下他们经常到最体面的人家去吃饭。”
“我讨厌事务所,我也讨厌办事员,”他回答说。“不过你说得完全对: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道路。我只想说一句话:好好照看西碧儿。不要让她受任何伤害。妈妈,你一定得把她照看好。”“詹姆士,你的话真叫人奇怪。我当然会照看西碧儿的。”“我听说一个有身份的人每天晚上去看戏,还到后台去跟她说话。这是不是真的?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事你是一窍不通的,詹姆士。干我们这一行,受到人家的奉承抬举是常有的事。当年有一个时期,我也接受过不知多少鲜花。那是表演艺术真正得到赏识的时候。至于西碧儿,我不知道目前她的感情是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过那个年轻人确实无疑是有身份的。他对我一直彬彬有礼。再说,看样子他很有钱,他送的花都是挺可爱的。”
“可是你们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少年口气生硬地说。“是的,”母亲回答时不动声色。“他还没有说出他的真名实姓。我认为这是他的一种极其罗曼蒂克的风格。他也许还是个贵 詹姆士?韦恩咬了咬嘴唇。“好好照看西碧儿,妈妈,”他执着地说,“好好照看她。”
“詹姆士,你的话使我难受极了,西碧儿一直在我的悉心保护之下。当然,如果那位先生有钱的话,也没有理由不让西碧儿 和他结婚。我相信他是个贵族子弟。他的一举一动无不说明这一点。这对西碧儿说来是一门最体面的亲事。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位先生长得非常漂亮,见过的人都这么说。”詹姆士自言自语地不知咕哝了些什么,用他粗壮的手指在窗玻璃上弹了几下,转过脸来正想说什么话,这时西碧儿开门跑了 “你们这样一本正经地做什么?”她问道。“出了什么事?”“没有什么,”詹姆士回答说。“一个人有的时候应当严肃些。再见,妈妈;我五点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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