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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姆林宫盗宝案 [苏联] 尤·克拉洛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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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一个多小时用放大镜看,”他的声音还象年青人那样清脆,“全都准确无误.”
“什么准确无误?”
“棱角。”
“什么棱角?”
“普通的,科萨切夫斯基同志,就是那种样子,还记得审问克贝尔的记录吗?”
“怎么,你数棱角了吗?”
“是的,”帕维尔肯定地回答道,“我数了两遍,珍珠也在这儿,非常坚硬,象核桃似的……”
“那么,我们谈妥了?”当时我刚把话筒挂上,摇了把柄,工会代表立即自信地问我。这是一个紧追不舍的年青人,在临时政府时期是警察罢工的组织人之一,他不习惯空手而归。
我命令民警局苏维埃的值班员派一辆汽车来。
“谈妥什么啦?”
“关于满足广大民警的民主要求。”
“关于这一点,不错,是谈妥了。一旦‘广大民警’肃清了匪徒科托夫、科舍利科夫、米什卡·丘马、萨胡、科祖里、杰维亚特卡·斯梅尔基以及其他猖极的反革命分子后,全部要求都将得到满足。”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讥刺挖苦吗?现在不是克伦斯基时代了!”
“对的,确实不是克伦斯基时代了,”我赞同道,“对怠工者和恶意煽动者我们是决不客气。如果有人试图组织罢工,即使是在莫斯科市的一个委员部内组织罢工,那么,将立即予以逮捕并送交革命法庭。你都听清楚了吧?”
他没有回答我,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现在全都明白了。当他默默地和恭敬地把我送到汽车前时.我对他的印象就更深了。
在刑侦局的值班室里烟雾腾腾,电话铃响个不停。
在一排很宽的木栅栏后面,挤满了例行搜捕时被拘捕的人。有的骂,有的哭,有的人捶胸顿足;也有的人用梳子伴奏,想唱上一段;后排的一些人起劲地打着扑克。一个上了年纪的民警,敞着怀,用手帕擦着满是汗水的面颊,他想整顿好秩序,但是徒劳。
“被临时拘留的公民们!”他不停地重复道,“不要瞎吵了!你们是在民警局,不是参加舞会,被临时拘留的公民们!”
可是,“被临时拘留的公民们”根本不予理睬。
两名从刑侦局来的纠察队队员蹲在墙角擦重机枪。我找到了苏霍夫。
“我等你等了好长时间,科萨切夫斯基同志,”他说完就笑了。他笑的开朗温存,不仅双唇在笑,眼睛也在笑,笑时面颊泛起红星。我从来不会这么笑。可惜的是,人的笑——那是对其童年的回忆。然而,我不喜欢回忆自己的童年,就如同不愿想起季米特里修士大司祭。不过,那时他还不是修士大司祭……
“怎么,这些人是从苏哈列夫卡抓来的吗?”
“不,对那些已经筛过了。这是从斯马连斯克抓来的,刚刚送到。”
“沃尔任宁的工作进展得如何?”
“不大顺利……”帕维尔吞吞吐吐地说。我明白了,“苏哈列夫卡的核桃”比他们俩预想的坚硬得多。
我们走进他的办公室后,苏霍夫从铁柜里拿出一个沾满油秽污腻的小布袋,解开紧紧系着的带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桌上。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放在脏桌布上,宝石给人的印象很一般;无非是些玻璃制品之类的东西。
有名的,克贝尔曾为其写过散文诗的“约翰·兹拉托乌斯特”也未能引起人们的惊叹,一颗红色钻石滚到笔筒的阴影处,那儿的桌布被染上一块墨迹,因而红钻石更显得平庸无奇了。
“这是‘约翰·兹拉托乌斯特’吗?”我疑惑地问,并用铅笔头戳了戳宝石。看样子,帕维尔不喜欢我对钻石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谨慎地从我手中取走了铅笔。
“你为什么认定这是‘约翰·兹拉托乌斯特’呢?”
“怎么,科萨切夫斯基同志……我把所有的棱角都数了两遍。”
“棱角就是棱角,而……”
“你看,多么夺目的光泽。”
苏霍夫小心翼翼地,好象怕压碎或碰伤宝石似的,用两个手指捏起钻石,把它举到灯光处。
“看到了吧?”确实,这颗寻常的小玻璃块突然光彩夺目,闪闪发光,一道红光顺着手向四面射去。
“亲眼见到了吧,而你却怀疑,”他得意地说,就象拿起来时那样,又小心翼翼地把钻石放回原处。
红宝石安放在笔筒的阴影处,那块染了墨迹的桌布上。不过现在,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它不再是一块普通的玻璃块了。现在它已被视为“鸽子血”色的钻石了。它的光焰没有熄灭,只是弱了一些,不象刚才那么灿烂夺目。
“科萨切夫斯基同志,约翰·兹托乌斯特是个什么人呢?”苏霍夫问道。
“教会的创始人,君士坦丁堡的圣明的大主教。”
“我问的不是这个。这我也知道,我们在上宗教课时学过。”
“你感兴趣的是什么呢?”
“呶,一般说……”
看样子,苏霍夫是想弄清兹拉托乌斯特的社会出身及其政治立场。
“他出身在富裕之家,可是,他的观点在四世纪是够进步的。”我郑重其事地说。
“进步的?”他感到惊异。
“完全正确。比如说,他认为劳动是创造社会财富的基础。他反对奴隶制,抨击富人和贵族。他在布道时说,所有的人生来彼此本无差异,穷困是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的产物。”
苏霍夫迷惑不解。看来,宗教课教员在介绍约翰·兹托乌斯特时,认为讲这些内容是多余的。
“这就是说,兹拉托乌斯特号召人们起来革命,是吗?”
“不,他离这一步还很远。”我忍不住笑了。“这位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仅仅是丘慈善家和自由主义者。他试图说服富人同穷人有福同享。‘许多人指责我攻击富人,’他说,‘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公平地对待穷人呢?我不是怪罪富人,而是怪罪那些贪暴的家伙。’无论如何不能拿他同布尔什维克相提并论……”
苏霍夫笑了起来。
“同立宪民主党倒挺相近,对吧?”
“很相近。”
“真有趣,”苏霍夫说完,又接着问:“你要放大镜吗?”
看来,他确信我会象他那样数棱角。
“我想,最好去请教法衣圣器室的珠宝匠。我们先研究一下情况,然后再去拜访他。沃尔在宁正在审问那个倒卖赃物的贩子,你以前认识那个人吗?”
“不太熟悉。他叫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普什科夫,在苏哈列夫卡开了一爿旧货铺子,经营呢料大衣,外衣和裤子。”
“从前收购过珠宝吗?”
“收购过。十二月,卡什卡·穆霍莫尔把库兹煌茨卡的格林贝格首饰商店的柜台洗劫一空,还记得吗?那时我们头一次同他打交道。搜查时没收了九只金戒指。所以,今天凭着老交情去看望了他……他把宝石藏在这只小袋子里……”
“他怎么说的?”
“他总是说:从一个陌生人手里买下的。”
“不过,象这样的珍宝,不是每天都有人出售。他描述了‘陌生人’的外貌吗?”
苏霍夫冷笑了一声。他一边把宝石装进口袋,一边说:“怎么会不描述呢?莫斯科太大;要找到那个人,犹如大海捞针。那是个老手,用谷壳骗不了老家雀。”
“他的关系都搞清了吗?我指的是主顾。”
“普什科夫的关系数不清,科萨切夫斯基同志。‘能干的小伙子’从莫斯科的各个角落把货物送到他手里。他大批收购赃物,是个大财主。据说,如果不是贪财,那么,他早就不要自己的小铺子,买下一家赚钱的大商店。”
“米什卡·穆霍莫尔还在押吗?”我问。
“已经放了。考虑到他出身于无产阶级家庭,只关了他一个月。”
“他在莫斯科吗?”
“说老实话,我不知道。我们越来越碰运气干工作:这儿捅一下,那儿碰一碰,碰上了就算……”
“你总该搞清楚,穆霍莫尔现在在哪儿。”
沃尔任宁的办公室就在旁边。这位勇猛的水兵愁眉苦脸。他看见我后.指着坐在他对面的秃头的人说:“看看吧,科萨切夫斯基同志,我正在审问:‘提到过的’那位公民。”
“我们不妨碍你吧?”
沃尔任宁没有吭声,而那位“提到过的”公民却满脸堆笑。
“有什么可妨碍的?有什么秘密呢?一切都不必隐瞒。凭良心干活。俗话说;天使安淇儿只去纯朴圣洁之邦,绝不去藏污纳秽之地。”
“一直在兜圈子吗?”苏霍夫问水兵。
“是的,应当把他妈扔到绞车盘上去,”沃尔任宁骂道,“要是一九一七年在喀琅施塔得,他落到我的手里……”
“说谁在兜圈子?”销赃贩子好奇地问道。
“你在兜圈子。”
他极为惊讶地把我们逐个打量了一遍,然后双手一拍。
“提到过的”这个人装成一个规矩的老百姓,象是头一次进民警局,弄不明白想要他干什么。他清白正直地生活着,诚实地劳动,靠自己的汗水挣得口粮,就是这样!你们搜查、逮捕、押送,然后是审问……那么他也要问问,这是为了什么?要按上一个什么罪名呢?若是旧制度下的警察,那也无话好讲,可这是自己的人呀!甚至可以说,是亲人哪!这些疑惑汇成一股汹涌的语言激流。
“革命的水兵同志,”普什科夫不自然地说道,“如果您对我忠于人民政权有怀疑,就请您用自己的工农之手严厉地惩处我。亲爱的水兵同志,请您惩罚好了,要毫不怜悯地惩处,就象捻死一只传染疾病的苍蝇、虱子或者其他的病菌。让我受枪毙之苦,也比我听您那侮辱人格的语言强的多。请相信——不,我坦白地把一切全对您讲了.没有任何隐瞒。有罪就是有罪,没有罪,也不能编造。”
“是在等你讲实话,”沃尔任宁站了起来。
“好!好哇!”普什科夫似乎高兴地喊叫起来,他摇晃着手头,用奸诈的目光看着我们。“又是暗示,太冤枉人了。这是为什么呀?我不认识那个衣衫槛楼的人,就是刑警先生说的那个送来宝石的人。我真不认识他。我头一次见他就给自己惹了祸。现在可把我折磨死了,我背上了通向峨尔峨他[在耶路撒冷附近,基督被钉死的地方。]的沉重的十字架……”
“你要背上!你想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峨尔峨他,你是个社会异己分子,普什科夫!如果深挖的话——是个反革命分子。”
“革命的水兵同志!”
“好哇,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不认识他,”销赃贩子呜咽着,“您凭什么总是骂我,攻击我呢?请您打听一下,难道我这个孤儿出身的人,是反革命分子?”
水兵跟普什科夫足足周旋了两个多小时,嗓子已经嘶哑了,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淡漠。
“你这个‘孤儿’居然有片店铺。”
普什科夫用一块花哨的大手帕擦了擦眼泪。
“店铺吗?”他挺直了腰,他的头正好顶住吊得过低的灯泡,秃头四周罩上了一圈光轮。“店铺吗?请给我纸和墨水,革命的水兵同志!”他果断地要求道。
“干什么用?”
“写呈子,革命的水兵同志!”
“什么呈子?”
“我愿意放弃全部私有财产,让当局关闭我的店铺,同时也封上由铺子供养的那六张年幼孤儿的小嘴。去关闭吧!我不想再听你们侮辱人格的训斥,请这些公民做证。我要纸和墨水!”
水兵的面色变得苍白。
“你想嘲弄人吗?”
“我要纸和墨水!”普什科夫尖声喊叫。
再加上这一滴水,杯子里的水就溢了出来。沃尔住宁的嘴突然抽搐起来,露出了金牙托,而手伸向装着毛瑟枪的木盒盖。
“我把你这个坏蛋……”
普什科夫吓得缩着脑袋,随时准备钻到桌子底下去。苏霍夫急忙跑到水兵跟前。
“住手!你怎么了?疯了吗?”
“我把你这个坏蛋……”
“要冷静,要控制自己。”我不客气地说。
“什么?”沃尔任宁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那双浑浊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
“要控制自己!”我重复了一句。
“我要打死这个坏蛋,”水兵轻声说道,“我要亲手枪毙他。”
“好了,好了,”苏霍夫接着他的肩头,“不要发神经了。”
普什科夫诚惶诚恐地注视着这个场面。当知道一切都过去了,用手帕擦去后脑勺上的汗水。他真吓坏了,没料到会惹得水兵发了疯。
“要明白,孩子们是有可能成为孤儿的。”当卫兵要把销赃贩子押下去的时候,我对他说。他恶狠狠地龇着牙。
“对于你们来说,是虱子,还是人,反正都一样。”
看来,普什科夫是属干那种喜欢把最后一句话留给自己的人。
“不能让沃尔任宁再审讯下去了,”我思忖道,“爬烟囱和审讯——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三
克贝尔在阿尔巴特区的一条胡同里租下了一套住宅。这是一栋砖砌的二层楼房,楼的前面有一处院落,窗户上安着铁栅栏。看样子,珠宝匠还没有养成完全相信民警的习惯。
在包着黄皮革的房门上醒目地挂着一个木牌:“克贝尔·费奥多尔·卡尔洛维奇”
苏霍夫使劲拉了拉铃绳,我们听见了铃的响声和狗吠声,接着走来了一个有很重的外国口音的女人,她不停地盘问我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会见费奥多尔·卡尔洛维奇的目的是什么?主人给我们开了门,又重复问一遍上面的问题。
“先生们,十分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请你们原谅……汉斯,别叫了!你太没有礼貌了,汉斯!难道我没有教给你应当怎样欢迎客人吗?”克贝尔对那条黑狮子狗说,它冲着苏霍夫叫个不停。珠宝匠一只手抓着狮子狗的脖套,另一只手在狗的耳后挠着,“请进来,先生们。汉斯不咬人,”他说,你不会咬人的吧,汉斯?不咬吧?汉斯只是爱唠叨,它是个唠叨鬼,不喜欢气味……”克贝尔笑了,“请进来,先生们。”
苏霍夫瞅了瞅自己的靴子,不大好意思地说:“不喜欢柏油味吧?”
“不,不,它喜欢柏油味,只是不喜欢血腥味和武器……”
苏霍夫把龇着牙的狗推到一边。
“不是我有血腥味,而时代散发着血腥味。至于武器……没有武器可不成。因此还得让这条小狗习惯武器的味道。人们对武器巳经习惯了。”
“它会习惯的,”克贝尔担保道,然后俯下身子,说。“喂,汉斯,够了,别叫了!先生们不会杀你的。这是心地善良的先生。想吃糖吗?”他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小心地把它放在狗鼻子上。狮子狗灵巧地把糖抛起来,然后把糖咬住。“真是个机灵鬼。现在可得去睡了,汉斯。”
克贝尔同狗谈话的语调可不象在牧首法衣圣器室里同我谈话时那样毫无表情,声音又嘶哑,而是温柔奉承,就好象大人在孩子面前请求原谅似的。
我在半昏暗的长廊的尽头看见了一个女人。她长得象珠宝匠,身材瘦小,而脑袋却大的出奇。看来,隔着门同我们谈话的就是她。
“马蒂尔达!”克贝尔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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