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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十八朝艳史演义-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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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儿下有个佳人,便仔细打量,见她发弊乌云、钗簪金凤,眉横新月,目送秋波,
腰如迎风杨柳,貌若出水芙蕖,待道是昭君,不曾抱着玉琵琶;待道是杨妃,不曾
擎着白鹦鹉;好似嫦娥离月殿,恍如洛神下瑶阶。后人有诗赞美云:亸肩鸾髻垂云
碧,眼现明眸秋水溢。凤鞋半折小弓弓,莺语一声娇滴滴。裁云剪雾制衫穿,束素
纤腰一搦搦。桃花为脸玉为肌,费却丹青描不得。
    徽宗见了这个佳人,又问高俅道:“这座宝宅里,有此绝色美人,非为官宦,
定是富豪,你可相识么?”高俅答道:“不识,且去问个明白。”说着,只见对面
有个茶肆,牌书周秀茶坊,三人遂人茶坊坐定。徽宗向金箧内取出二三十两碎银撒
在桌子上,茶家周秀看出是个使钱的豪客,忙送上三盏上好的香茗。一巡茶罢,徽
宗问过茶家的姓名,然后问道:“这对门是谁氏的人家?帘儿下的佳人姓甚名谁?”
周秀答道:“上复官人,这个佳人,是名冠天下的东京角妓,李姓名师师。”徽宗
听说,笑逐颜开地说道:“呵!原来她就是李师师!名不虚传!”对周秀道:“周
秀,你去传语佳人,说俺是殿试秀才,欲就她家饮杯,未知雅意如何。”周秀唯唯
而去,隔不多时,走来说道:“李家姑娘闻言色喜,说什么不弃微贱,扫径奉迎。”
徽宗赏了他五两白银,就同杨、高二人往李氏家来。有双鬟在帘下侍立,见三人入
门,就入内报知。一刹那双鬟扶师师出见,向徽宗施礼毕,含笑说道:“寒门寂寞,
过辱光顾,无名下妓,何幸而遭逢贵客?”徽宗答道:“谨谢娘子不弃生疏,知感
无限。”师师遂导客人内,行转曲曲回廊,方见深深庭院。
    走入一间精舍中,铺陈清雅,凉床设花茵绣褥,四壁挂琴条对联,窗明几净,
收拾得纤尘不染。师师就请三入坐下。双鬟献茶,另有女佣安排酒莱。师师斟酒于
杯,请徽宗等入座,自己末坐相陪。酒行二巡,师师问道:“殿试相公,不知何郡,
敢问尊姓?”徽宗搭讪答道:“娘子休怕,我是汴梁生,夷门长,休说三省并六部,
莫言御史与西台,四京十七路,五霸帝王都,皆属我所管。咱八辈儿称孤道寡;目
今住在东华门西,西华门东,后载门南,午朝门北的大门楼里面;姓赵排行第八,
俺乃赵八郎便是。”师师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急忙离座,走去向她娘说道:“家里
有个狂言讹语的,怎奈何?还是速去报告官府,免得带累咱家。”李妈妈听说,慌
忙赶去报知左右二厢捉杀使孙荣、汴京里外缉察使窦监。二入急点手下巡兵二百余
名,入入勇健,个个威风,手持着闷棍,腰挂着环刀,汲汲奔来,把师师宅围住。
徽宗闻得宅外叫闹,便以目视高俅。高俅会意,走到门口,瞧见孙荣、窦监,就喝
道:“匹夫怎敢惊驾!”二入认得是平章高俅,吓得两股不摇而自动,一起跪地说
道:“上告相国,不干小人们事,乃是李妈妈来报告,说家中有讹言的,以此小入
等提兵到此。”高俅喝道:“二入免罪退去。暗暗地提兵巡哨,防护圣驾。”二入
谢罪退去,高俅回入里边。
    此时师师已知是当今天子,吓得魂飞天外,战兢兢跪在帝前,口称死罪。徽宗
不能隐讳,且慕师师美色,就说道:“恕卿无罪,平身。”师师谢恩起立,于是重
添美酒,再备佳肴,并唱新词以侑酒,直唱到红日西坠,玉兔东升,方才罢宴。当
晚徽宗共师师就寝;高俅、杨戬另一处拥妓安睡;良宵苦短,一刹那已红日东升了。
高、杨二入早已起身,走至师师房外。高俅奏道:“天已明了,陛下视朝去吧!免
被文武察知。”徽宗连忙穿衣,下床盥漱,即欲启驾还官。师师依依不舍,徽宗道
:“卿休烦恼,今夜再来与你同欢。”师师道:“何以取信?”
    徽宗即解下龙凤鲛绡直系递给师师道:“朕语下为敕,决无戏言的。”师师接
了,即送徽宗出门,看他们向西去远了。正拟转身入内,忽然从东南来一男子,向
师师说道:“从前由我为你供炭米,今朝却与别入欢送。”说着,直奔入门内。师
师不避,男子就问师师道:“刚才去的那入是谁?不妨与我直说。”
    看官,你道这个男子是谁?原来是师师的结发丈夫贾弈,现为右厢都巡官,带
武功郎之职。当下师师闻言,不敢即以实对。贾弈又道:“昨日是乞巧节,我特地
沽得上等好酒来和你赏节,不料你把个门儿关闭得铁打成的相似,便是樊哙来也踢
不开,叫唤多时,悄无人应,我早猜到管有别入取乐;刚才去的便是新欢,可是个
近上的官员?”师师答道:“官人你坐了,我来说与你听,你休忧闷。恰去的那人
儿,也不是制置并安抚,也不是御史与平章,那入的声势很大。”贾弈道:“至不
过是个王公驸马,我也见得多了。”师师道:“并不是王公驸马。”贾弈道:“更
大如王公,除非是当朝帝主。他有三千粉黛,八百胭娇,肯慕你一个妓女么?我不
信?”师师道:“我给东西你看,管教你深信。”说着,取过龙凤鲛绡直系,交给
贾弈看。贾弈认得是天子衣,心想:皇上在此行动,我怎敢再踏到这里;他动不动
金瓜碎脑,是不是斧钺临身。我与师师两个的恩情,好似天淡淡云边鸾凤,水澄澄
池里鸳鸯,平白地涌出一条八爪金龙,把一对鸳鸯儿拆散。想到这里,一声长叹,
忽然气闷倒地。师师连忙上前急救。一会儿,贾弈苏醒,跳起身来,向着师师跪倒,
说道:“死罪!死罪!小臣多有冒渎,望皇后娘娘宽恕!”师师将他扶起,说道:
“是何言语!他是天子,宫中早有一皇后,二妃子,三夫入,二十七世妇,八十一
御妻,更有三千粉黛,八百胭娇。到晚来,驾龙车,乘凤辇,去三十六宫,二十四
苑闲游,不知有多少天仙玉女伺应,况且凤烛龙灯,笙箫细乐,各安排绮筵接驾,
何等快乐受用,怎肯再来顾我。昨天是出宫私行,偶然到此,一欢而去,岂肯常来
宠我?
    你好不晓事,徒自这般烦恼。“遂出美酒,与贾弈解闷。贾弈满怀愁闷,哪里
喝得下酒,瞧见有纸笔在侧,便用手拈起笔来,拂开花笺,写成小词一章,调寄《
南乡子》: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类仙。暗想圣情浑似梦,追欢挚手,兰房恣意,
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
    师师见了末后两句,大惊失色,顺手取来纳入妆盒中。贾弈道:“我从今后再
不敢踏上你门儿来,我们俩从此瓶坠簪折,恩断义绝!”师师正欲出言相慰,忽然
女奴来报道:“昨夜来的高平章到来了。”师师忙催贾弈回避,不料高俅已闯然而
入,一见贾弈,勃然大怒,就命左右执送大理寺狱中去。亏得李妈妈走来,向高俅
说道:“这是我的兄弟,在洛阳居住多年,今日才来,办了几杯淡酒与他洗尘。师
师今日专等天子来,哪里敢招待客人呢!”高俅见婆子苦苦说情,就命放了,贾弈
就鼠窜而逃。一刹那徽宗驾到,师师接入房中,问道:“陛下缘何来迟?”徽宗答
道:“朕恐街市小民认得,故尔守到黄昏才来。”说着,就在房中置酒对饮。高俅
先行。师师酒量甚小,喝了几杯,已薄有醉意,先向榻上安睡。徽宗带着懒样儿暂
坐,忽见妆盒中有一纸宇条儿,用手取来,见是一首小词,看到未了一句,含有讥
讽意,不觉微笑。师师假装睡着,偷瞧皇上见了小词,不曾发怒,终是宠爱我的。
    话休烦絮,自此以后,朝去暮来,相近两个月,恩爱愈深,不能相舍。那贾弈
两个月不曾与师师见面,累他废寝忘食,直瘦得肌肤如削。一日,陈州通判宋邦杰
遇见了贾弈,问他缘何如此消瘦。贾弈答道:“实为当今官家,占了我妻李师师,
良缘拆散,能不伤感!”说罢,连连长叹。邦杰劝道:“你且放心,我有个姑夫曹
辅,现为谏议大夫,若知此事,必定谏阻官家,不复私行,管教你两口儿完聚,如
何?”贾弈大喜道:“若得哥哥转求令亲谏阻官家不恋师师,深谢哥哥大德!”说
罢,二人作别。邦杰往见姑夫,说明徽宗夜夜宿平康,占恋贾弈爱妻李师师。曹辅
是骨鲠忠臣,就连夜草就表章。等到来朝,净鞭三下,众文武百官齐集,徽宗临朝,
曹辅就出班进表上谏。
    徽宗披阅表上写着:臣曹辅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表言于皇帝陛下:臣闻圣
人犹天地,天以一元之气运于上,故四时按行,百物育生,雨露所以见发生之仁,
雷霆所以彰肃杀之义;君以玄默之道拱于上,故大臣为辅,百官称职,德泽所以昭
褒劝之恩,典刑所以示惩罚之勇。上天之道不可测,圣人之威,其可亵乎!古语有
云:“万夫之帅,深坐于油幢;千金之子,不斗于盗贼。”何则?盖所守者严,不
为轻者贱者而轻其身也。臣近睹辅臣某有谢表,谓陛下轻车小辇,七临私第。臣以
为陛下之眷臣下,可为不薄矣,然而陛下万金之躯,是列圣之遗体,陛下从不自惜,
独不为祖宗惜乎?一举动之重轻,是万姓休戚之所寄,陛下从不自爱,独不为生灵
念乎?近闻有贼臣高俅、杨戬,巧进佞谀,蛊惑圣听,轻屑万乘之尊严,下游民间
之坊市,宿于妓馆,事迹显然,虽欲掩入耳目,不可得也!夫娼优下贱,缙绅之士
稍知礼义者,尚不过其门;陛下贵为天于,深居九重,居则左史右言,动则出警入
跸,乃竟听信匹夫之谗言,宠幸下贱之泼妓,使天下闻之,史官书之,皆曰易服微
行,宿于某娼之家。自陛下始,贻笑万代,陛下可不自谨乎!臣所愿陛下赫然睿断,
将贼臣高俅、杨戬窜逐于外。亲近端人正士,改过迁善,思高祖皇帝创造之艰难,
述列圣守成之先志,保重圣躬,杜绝游幸,社稷之幸也,生灵之福也!臣自知冒渎
天威,将膏斧钺,但愿陛下幸纳臣言,则臣虽死犹生也,伏取进止,具位臣曹辅表
上。
    徽宗览表,自觉惭愧,下诏将曹辅赴都堂问状。正是:忠臣直诛匡君主,蹙戏
时危可奈何!
    要知徽宗能否纳谏,与师师断绝,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情书一纸险罹杀身灾  和约四条酿成亡国祸
    徽宗当初私行宿娼,只道外人不知,及览曹辅奏疏,自觉惭愧,特降敕将曹正
言带赴都堂问状。当下由余深向辅问道:“你官卑职小,何得擅劾平章,妄言朝廷
得失?”辅正色答道:“大臣不言,小官心所为危,不敢不直谏。”余深不与多辩,
即复奏徽宗,将曹辅罢免正言,编管郴州。幸得谏议大夫张天觉续奏道:“曹辅心
在爱君,言甚鲠直,陛下不能优容,远加窜逐。倘陛下以后再信谗言,私游妓馆,
则忠言结舌,不闻于上,万一有奸邪叵测的不幸事,陛下后悔莫及咧!”徽宗憬然
觉悟,答道:“吾知过了,行将改之。”就收回曹辅的罢职命,就此不敢微行。过
了数日,又复思念师师,不能舍弃。召杨戬人宫,着他传旨说与李师师知道:“谓
朕被曹辅、张天觉等直谏,一时未便出宫,误了美人的期约,休得见怪。”杨哉领
了密旨,直奔金环巷李师师家来。师师接见,薄怒佯羞。杨戬即将帝语传达一遍。
师师道:“天子自有皇后贵妃遣欢取乐,贱妾乃平康泼妓,岂是天子行乐的去处?”
说罢,倒身榻上,不复发言。杨戬再三抚慰道:“美人休怪,隔几天圣驾必来。”
    说着,觑见妆台上有一小简,杨戬展开,见是贾弈具名。简上写道:弈自从七
夕相别之后,又逢重九,日月如梭,无由会面。
    今闻天子纳忠臣之谏,深居禁中,无复微行私幸,是咱两人夙世有缘。今夕佳
辰,不可虚度,未承金诺,立候佳音。此致可意人李师师帘下。贾弈谨启。
    杨戬说道:“确有这般泼贱之物,不能近贵。今天子宠幸你,你却密地与贾弈
打暖,可见不是李妈妈兄弟了。”说罢,拿了小简悻悻而去。师师母女俩吓得魂不
附体。杨戢回宫,徽宗问道:“师师道个甚话?”杨戬照实上复,即以小简呈上,
徽宗览毕大怒,即命中使拿那匹夫来。中使奉命而去,隔了一会,拿得贾弈到金阶
下。徽宗喝道:“匹夫!你既为朕一职之役,不以巡警为意,却入娼家造词谤朕,
该得何罪?”贾弈俯伏金阶,口称:“死罪,微臣怎敢谤讪陛下?还望圣恩明察。”
徽宗道:“还说不敢谤讪,这‘留下鲛绡当宿钱’的小词,是谁做来?”贾弈无辞
以对。徽宗怒道:“流言谤朕,合夷三族。格外从宽,速将贾弈推入市曹斩首。”
敕下,令甄守中做监斩官,正值靠午分,押着贾弈往市曹。也是他命不该绝,却巧
遇着谏官张天觉,向守中问道:“今日杀的是什么犯人?”
    守中附耳低声道:“天子为私幸李师师家,与贾弈共争泼妓。
    贾弈曾吟小词滂讪,天子吃受不过,敕拿贾弈赐死市曹。“天觉道:”你且慢
用刑,待我人奏官家来。“说罢,入朝来见徽宗,奏道:”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
海,承祖宗万世之丕祚,为华夷亿兆所观瞻,一举动,一笑颦,皆不可轻视。奈何
信奸谗佞谀的语言,夜宿娼家,朝纲不理,国政不修,使天文变于上,人心怨于下,
边疆不宁,盗贼蜂起。陛下不以此为忧,顾与匹夫争一泼妓,轻肆刑诛,他日史传
记载,贻讥万世。贾弈何罪而夷戮市曹?臣恐刑罚不正,无以治民,伏望圣慈曲行
赦宥。冒渎天威,罪在不赦,伏维圣鉴。“云云。徽宗即掷贾弈词与他观看,即谕
道:”卿看此词,得能容忍么?“天觉奏道:”孟子有云:“人必自侮,而后人侮
之‘。陛下高拱禁廷,谁敢妄肆诋毁?陛下既不以万乘之尊自尊,小臣故敢肆无忌
惮。
    陛下宜自悔其过,何必尤人?“徽宗闻奏,未免惭耻,向天觉说道:”且看卿
忠言直谏,免死贾弈,贬为广南琼州司户参军。“天觉谢恩而退。贾弈好似从鬼门
关上赦转,即日自往琼州不提。
    那时蔡京尚未致仕,即劝徽宗宣李师师人宫,加以封号,自无人敢肆谤仙了。
徽宗即宜师师人宫,赐冠帔,初封夫人。
    因怕天觉再行谏阻,改授为胜州太守,饬令中使押之赴任,行至半途,忽然仙
去。中使归报,徽宗固知天觉为异人,悔已无及了。于是朝廷益无纲纪,进封师师
为明妃,连带茶家周秀,夤缘师师,也授为泅州茶提举。这都是宣和六年间事。不
料自师师人宫后,外衅迭开,国事日非,金兵步步紧逼,宋将望风而溃。徽宗整备
南幸,就禅位于钦宗。又因谏官都称他荒淫失德,把李明妃废为庶人。师师含泪出
宫,即人庵观为女道士。
    时为靖康元年,忽报金将斡离不已率兵渡河,东京人心大辱。徽宗急欲东幸,
以蔡攸为上皇行宫使,宇文粹中为副,奉徽宗至亳州避敌。初童贯在陕西,招募长
大少年数万人,号胜捷军,以资护卫。至是从太原还京,正遇徽宗东行,贯即以军
自随。徽宗过浮桥,卫士攀望号恸,贯恐行不速,使胜捷军射击,中箭踣地的百数
十人。贯遂促车驾前行,按下慢表。且说钦宗闻得金兵将至,也拟出幸襄邓,以避
敌锋。李纲谏阻道:“道君皇帝挈宗社以受陛下,岂可委而他去?”钦宗答道:
“时中谓京城不可守,居此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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