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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7年1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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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阳光从上面的石头缝隙间飘下来。亮子递给她一个水壶。当她仰起头喝水时他把她的鞋脱了,把她的脚放进一盘清凉的水里。然后,他把她的上衣也脱了,她坐在那儿,感到身上渐渐凉快了。
春光几乎每一天都出门,和她从小就相识的亮子在山洞里约会。没有人管她,她的父亲早死了,母亲整天在地上扔一条凉席,像病人一样躺卧在上面。她只要春光做好三顿饭,管好地里的活儿,况且,她的盒子里锁的是春光挣来的钱。所以,她从不敢冒犯女儿。春光每次出门的时候,她就闭上眼睛装睡,害怕不小心冒出讨嫌的话。
春光做得了自己的主。这个夏天,她做主把自己给了亮子。亮子还不敢相信,他问她:“那两次,你真的都逃了?”
春光得意地说:“我这么聪明!这次你信了吧?”
“怎么逃的?”
春光把她哥教的那套小花样讲了。他们两个笑了起来。
亮子搂着春光,两个湿乎乎的身子粘在一起。她头发里散发出浓烈的汗味,亮子却觉得那气味让他快疯了。他不笑了,看着春光的眼睛,不停抓弄她的头发,把脸钻进她头发里。
“你不怕吗?”他问她。
“有点儿怕,”她想了想,说,“换了谁,都会怕。”
亮子搂住她说:“那以后别去了。”
“怎么啦?”
“我担心,要是给买家抓住了,会吃苦头的,那些老光棍最心狠。”
“我再干两次,我和我哥说过了,干够四次。”
“我不想让你去。”亮子松开春光,仰躺着,针尖一样的光点就在他头顶上晃动。
春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年也说过这样的话。你还不信我?”
“总有一天会出事儿,不可能每次都这么顺。”
“再说,为什么还要跑,你都和我好了!”他问。
“我和你好,你攒够钱了吗?”春光笑话他。
“我没有钱,但你和我好了以后我会多挣钱。”亮子低声说。
“怎么多挣钱,修个破车能挣多少钱?”
“我也能出去打工呀!”亮子辩解道。
“我想再多挣点钱,到时候我们去县里做个小生意。”春光不听他说,自己幻想起来。
“不好,我不想让你靠这个赚钱。”
“靠哪个?”春光生气了。
“我不想让人家占你的便宜。”亮子也大声说。
“占什么便宜了,死脑筋。”
“我不信人家没有摸你。”
春光狠狠推了亮子一把,亮子又扑上来,把她卷在身子底下。她看见亮子的眼睛发红发亮。亮子生硬地说:“你是我的,我不让人家碰你。”春光抽出一只手,打了他一巴掌。
2
在镇上学修车的亮子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没有回去。他知道春光又要出远门了,全村的人都知道。有人开玩笑说春光要第三次出嫁了。
春光的哥哥捎信回来,说他挂上了湘南那边一个买主,人家愿意出六千块,让妹妹赶快进城找他。春光得到信儿并没有马上动身,她母亲却躺不下了,在里屋外屋进进出出,装作给她准备行李,变着花样催她动身。
春光知道亮子没有走,她好几天不去山洞里找他了。她知道他就在她家附近,她经常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哨子声,但她不出去。她喜欢亮子,也知道他从小就喜欢她,可她不想让谁做她的主。
这一夜下雨了,闷热潮湿的雨。春光很早就躺下了,却一直睁着眼睛。她听见亮子飘飘忽忽的唿哨声,知道他又来了。下着雨,不知道他站在哪儿避雨。她想起第二次随哥哥出去跑婚骗钱,亮子在路上截住他们,和哥哥打了起来。后来,亮子被哥哥踢到路边水沟里了。春光跟哥哥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亮子挣扎着从水沟爬上来,身上沾满湿泥,像一条受伤的狗。她恨他的固执,但恨他的时候,她总会想象他满身湿泥爬上岸,向她爬过来,眼睛里是哀求和怨恨。于是,她那像石头一样的心裂开了一条缝。她为亮子掉眼泪,也为自己的狠心掉泪。但是,天长日久的贫穷煎熬出了她的凶狠和野性,她很早就认定自己可以为了吃一顿饱饭去偷去抢。
唿哨声又响起来,声音尖利又有些颤抖。春光突然有些害怕,她感到这个亮子的心和自己一样硬。春光睡不着觉,她穿起衣服,来到正屋的檐子下。雨水“嘭嘭”打在房子上、树叶上。她看到夜是亮的,天空高处隐隐有一片白光,那是白色的雨水飘下来。她准备给亮子开门,但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回去了。她又断断续续地听见唿哨声、鞋子踏水的啪嗒啪嗒声,她倾听着,不停猜测他在哪儿。后来,她听见脚步声就停在墙外,她警觉地坐起来,很快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春光摸到院子里,赤脚踩在温乎乎的积水里。她感到脚底滑腻的泥,一股想和亮子纠缠的欲望在她身体里猛然闪过。亮子立在墙角那边,像一株长在黑暗中的植物。春光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他们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溜进房里。亮子湿透了,春光脱掉他的衣服,把衣服上的水拧进一个搪瓷脸盆里。她又出去找一条干毛巾擦亮子的身体和头发。
“你从家来吗?怎么淋这么湿?”她故意说。
“我就在外面,”亮子声音嘶哑,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像个发烧的人,“你没有听见吗?不给我开门,还问这些话。”
“听见什么?”春光看着赤裸的亮子,他的皮肤在夜里发光发热。春光又感到那种欲望,她开始拨弄他潮湿的头发,往他身上靠。
亮子抓住她的手,说:“你真没有听见吗?我在外面来回走,还打哨子。”
“没有。”春光说,“我快睡着了,你跳进来的时候我才听见。”
亮子不说话了,他用力捏春光的手腕,她不叫也不挣脱。
“你别再骗我了,春光。”亮子松开手,他眼角闪出泪光。
春光不再辩解了,她搂住亮子的脖子。她咕哝着“没出息的,不害臊的,还哭?”一边把亮子的头往怀里拉。
“你妈呢?”亮子小声问她。
“管她呢,她睡啦。”
春光把亮子拉到她身上,感到在男人身体里流过的浊重的气息。在他的汗水底下呼吸,她感到畅快。
他们躺在小床上,听到老鼠在屋顶的某一处追逐啮咬,听见外面忽紧忽慢的雨声。
春光闭着眼,她感到燥热憋闷,屋子里还有一种陈旧霉烂的味道刺人的鼻子。她突然想起她在城里吃过的冰激凌。那是哥哥第一次带她出去骗亲,哥哥从那个四十多岁的瘸子手里接了三千块钱,还有一块表。夜里,她对男人下了迷药,然后翻院墙逃了。哥哥在说好的地方接她,他们坐上一辆包下的三轮车,当夜坐长途车回西川了。到城里的时候,哥哥带她去了一家冷饮店,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墙壁、桌子、杯子,还有雕花的天花板。他给她叫了一杯冰激凌,上面还放着切开的、鲜红的草莓。后来,她每一次进城都要吃一次冰激凌,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她迷上了那一股甜腻的奶味,她想每一个吃过苦、挨过饿的穷孩子都不会忘了那个味儿,因为那就是“饱”的滋味儿。
“你不去了吧?”她突然听见亮子说道。她沉默不语。
“不去了,听我这一次。”亮子央求她,翻过身儿对着她。她看见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盯住她,等她说话。
她知道她不会答应他,可她说不出口。亮子让她觉得可怜,他总是不懂得替自己打算,天天围着她转。
“亮子。”她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嗯?”
“你吃过冰激凌吗?”
“吃过。怎么啦?”亮子问。
“没什么,问一问。你喜欢吃吗?”
“说不上来,也没有很喜欢。”
过了一会儿,春光突然说:“亮子,你去找别的女人吧。”她的声音柔软,因为她的脸仍然伏在亮子的胸脯上。
“我不找别的女人。”
“我这么坏,你非找我不行吗?”
亮子不答话,春光昂起头,看见他的眼睫毛在黑暗中忽忽闪动。春光把手掌心轻轻对准眼睫毛悬在他眼睛上方。她笑起来,亮子的睫毛故意扑闪起来,刮得她手心好痒。
“你说呀,”她又问,“你没有和别的女人好过吗,你敢说你没有?”
“没有,”亮子又抓住她的手腕,“我只想要你,只要和你好,谁也不要。”
“骗人的。”春光想把手腕抽出来,亮子却捏得更紧了。
“你真狠。”春光说。
“我没有骗人,我只和你一个人好过。”
外面雨声突然密起来,两个人并排躺在枕头上听着。雨打在某一处的棚子上,发出好听的“嘭嘭”声,雨又噼啪地打在树叶上,砸在瓦檐上,在大小沟渠里汩汩流淌,汇集成一片嘈杂的声音。但似乎又很静,静得连每个人的喘气声都非常清晰。
“要是我跟人家走了呢?”春光问。她的眼睛向上望,盯着黑暗的深处。当她习惯了,她发现那里竟然有微弱的亮光。她真的在想这个问题,她和亮子或许是不该在一起的。
“我不让你走。”
“要是我非要走呢?”
“我便杀了你。”亮子清楚地说。
“你真狠。”春光相信他的话,所以她叹了一口气。
“你呢,你不狠吗?我等你多少年了,你又说要跟人家走。”
“我并没有跟人家走,我只是问问。”
“问问……”亮子重复了一遍,低沉地笑了一声。
他们挤在春光的那张小床上睡着了,梦境里仍然充满稀稀落落的雨声。亮子被热醒了,身上满是汗水,他朝外面看了看,看见窗户透进来淡灰色的晨光。他听了听,雨像是停了,只有雨水的残滴不时从某个地方滑落,打在某个坚硬的表面,或是落进一汪积水。春光向他侧面躺着,他看了她一会儿,她像一个熟睡的大孩子,几丝头发粘在脸上,吹出热乎乎的气息。亮子轻轻推春光,春光醒了。
“我得走了。”亮子对她说。
春光眯着眼朝窗外看了看。天蒙蒙亮了。突然传来一声嘶哑而拖长的鸡鸣。
春光在正屋里站了一会儿,确信妈妈房里没有动静,才回来叫亮子走。亮子穿好衣服,耷拉着腿坐在床沿儿看春光。
“快走吧,你。”春光低声催他。
“春光,”他又把她拽过来,说,“你都答应我了吧?”
“答应什么?”春光瞪大眼睛。
“不去呀,别去找你哥。”
春光看着他,他眼睛肿了,脸色是灰的。
“让我再想想吧。”
“还想什么?我不让他再把你卖了。”亮子搂住她。
春光觉得压迫,便挣脱出来。他们互相看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起伏的鸡鸣声,天光又白了一层。
“亮子,你先走好不好。”春光有些急了。
“你答应我,答应我了就走。”他坐着不动。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亮子终于站起身,他俯视着春光说,“你的心跑野了,是不是?”
春光不说话,她也冷冷地看住他,看见泪水在他眼里汇聚成一汪亮光。
“你快把我逼疯了,你不能为我……”亮子浑身发抖,他说不下去了。
“是你逼我……”春光小声说着,却抓过亮子的一只手,把它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别哭了,”她安慰他,“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了。”
春光带亮子出来,她走在前面,轻轻打开院门。
“快走吧。”她说。
亮子又抱住她。
“快走吧,”她笑了,轻轻推开他。
“那我走了。”亮子摸了摸她的脸。
“嗯。”春光把头伸出门外看了看,“路上刚好没有人,走吧。”
亮子走了,春光轻轻掩上门,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看他。他好像知道,回头看了好几次。春光走回到檐下,这时,她听见母亲在床上翻身的声音,还有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你醒了?”她故意大声问。
母亲没有答话,屋子里又安静了。
“又说梦话。”春光嘟哝着,一面伸手去接檐子上滑落的雨滴。
3
溽热的黄昏,粉红色的天空中小片的云朵凝滞不动,未蒸完的雨水在山谷深处卷起白皑皑的烟雾。空气浓稠、湿重,人们燥热不安却只能像死人一般呆坐,因为稍一走动就会汗流浃背。
哥哥从城里来电话了,春光只好到村长家接电话。
他生气地问春光怎么还在家里。春光站在电话这边面无表情,半天不回答,只是一声不吭地握住电话筒。
“春光,你在吗?”
“在。”
“怎么了,春光?”哥哥感觉到妹妹不寻常,声音缓和下来。
“没什么。”春光淡然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来,那边催得很紧。”
“我不想去了。”春光终于说道。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不想去了。”春光不愿说,村长的老婆孩子就坐在旁边。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亮子?”哥哥问。
“嗯。”她觉得也没必要骗人。
“我就知道是他拖你的后腿。”
“……”
“你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主。”
“我知道。”春光面色发青,汗水把衣服紧紧裹在身上。
“你是怎么想的?你这边存的钱够干什么的?”哥哥质问她。
“……”
“春光,你别糊涂了。你不是想学理发,开发廊吗?我给你看中了一个房子,临街的。现在咱们手头的钱干啥都不够。这笔生意干了,钱就差不多了。”
“房子在哪儿?”
“我住这地方对面那条街,人很多,租金也不算贵。”
“多少钱?”
“一个月两千,还要交一个月押金,要装修装修,再加上请人呢……”
“我知道。”春光低声说。
“你的钱不够,我手头也没有多余的钱。”
“我知道了。”春光突然不耐烦了。
她哥哥一时没答话。过一会儿,他对春光说“你自己考虑吧”,便把电话挂了。
春光走出来的时候,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村长问:“春光,要进城了吧?”
春光说:“不去。”
春光不想让他多问,急匆匆走出院子。“不去?不是打电话叫去的吗?”他仍在后面问。春光已来到外面路上,便假装没听见,朝家走去。
家里没有亮灯,黑乎乎的像一处洞穴。母亲坐在院子中央,敞开着大门等她回来。始终没有一丝风。老太太没完没了地摇扇子、哀叹,嗓子眼儿里滚动着咕咕噜噜的混浊声音。
春光走进来,母亲在黑暗中问了一声:“春光?”她被这蓦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母亲坐在那儿。她烦躁地说:“是我,不是我是谁。”她走到屋里去了,摸索着脱掉汗湿的衣服,换上一条破烂宽松的裙子。闷热的空气中,蚊子嗡嗡乱飞,直撞到她脸上。她怒气冲冲地拧开灯,双手在空中疯狂地追打蚊子。“春光,”她听见母亲又在外面喊她,却不理会。
她在屋里站了一会儿,身上又冒了一层汗。但她暂时安静下来了,不再追打那些跌跌撞撞的蚊子。蚊子颤颤巍巍的尖细叫声仍然在空气里震荡,于是,她划着一根火柴,点燃床头破碗盏里的一把干草。草的气味渐渐浓烈,蚊子开始往更高处飞,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像一个个晃动的、巨大的污点。春光站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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