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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 作者:查尔斯·里德-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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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没法再说下去。一位市政官说道:‘汉斯,的确是你不对。结果你自己的嫌疑比他的嫌疑还大。’市长先生是个胖得出奇的人。我想他的脂肪有一部分已经进入了脑袋。这时,他制止了那位市政官:‘不。汉斯这人我们已经认识许多年了。不管他真瞎还是不瞎,反正他早已被认为是瞎子。好汉斯,你回教堂门廊去吧。这陌生的下贱人得赶快离开这个城市,否则得让他受受鞭刑。’我的主人开始向我挤眉弄眼。这时有个市政官站了起来。他穿着威风的长袍,戴着金链子。这是一位要人,尽管在我们荷兰不怎么受重视,甚至被一些人回避,但在德国和法国却除了被判死刑的罪犯以外,普遍受到人们的捧场。原来这人正是一位绞刑吏。他说道:‘要是您高兴的话,让我们首先看看,为什么他的头发这么密,又这么低。’手下人跑过去一把提起库尔·德·扎特的头发。啊哟,原来他两只耳朵的上半截软骨都不在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坏蛋?’市长说道。我的老板无所谓地说道,他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的生命充满了不幸和挫折。‘贵人先生们,一个可怜人失去了一只脚之后,在他的记忆中这种小小的不幸就不占什么分量了。’他看到这并不解决问题,便讲出两个有名的战斗,说他在这两次战斗中都失去了半截耳朵,因为他忠诚而勇敢地与叛徒和叛逆者进行了坚决的搏斗。但那绞刑吏向人们揭露说,他的两只耳朵恰好是同时被割的,而且是量着割的。‘我的大人先生们,这可不是毛手毛脚的士兵们干的事,’他说道,‘显然是我们这些人干的。’到此,市长当场宣布判决:‘当前对你提出的这个控告并不能证明你现在有罪。但是,尽管你现在没犯罪,你的耳朵却证明你过去犯过罪。因此我要送你去呆一个月的监狱,并罚给新修的行会会馆捐一个弗洛林,而后处以鞭刑,赶出城去。你还必须对绞刑吏支付鞭打费。’在场的市政官都表示赞同。我的老板带着满脸痛苦的表情被拉进监狱关了起来。我心里非常难受,试图让他对我讲几句话,但狱吏不准许。我在监狱附近徘徊了一阵子,忽然听见一声口哨。原来是库尔·德·扎特正站在一个离地二十英尺高的狭窄的窗口旁边。我走到窗子底下,他问我干吗到这儿来。我告诉他,我不愿和他不告而别。他似乎十分吃惊,很快他那多疑的心就占了上风。本来嘛,这也不是我来的目的。我告诉他还有别的目的:索特里琴该怎么处理?‘那有什么问题?’你知道,琴不是我的,是他的。我说我愿把买琴的钱付给他。‘那么你扔给我一个里克斯吧。’他说道。我数数我的铜币,共合一里克斯零两文。我分三批把钱扔给了他。钱全部到手之后,他轻声叫道:‘蓬·贝克。’我应道:‘是,主人。’这时,那可怜的骗子显得十分感动。‘我原以为你一直在嘲弄我。’他凄怆地说道,‘啊,蓬·贝克,蓬·贝克!要是一开始我就发现世人都像你这样,我就会把我的才智用在更好的地方,我也就不会躺在这儿了。’这时他呜咽了起来。‘这琴我并没有花上一个里克斯。’说罢他把先前骗走我的那部分钱给我扔了回来。一生当中他总算老实了一次,但未免为时太晚了。他唉声叹气地祝我一帆风顺。这就是我老板的下场:他辜负了人们对他的公正,最后吃亏于人们对他的不公正。他失去了耳朵。但这不仅证明他自己有罪,而且也证明严酷的刑罚有罪。应该说,账已经两相抵消。不过,他也真是个危险的骗子。然而话说回来,他倒帮助我成熟起来,有勇气生活下去。由于他善意的小聪明的指点,我带着索特里琴和画刷往前赶路时比起带那等于偷来的钱袋赶路要富足得多,因为那钱袋像个大槽子。到时候总会干枯,而这两件东西却像股小小的泉水。”

  理查特:“他的思想多丰富啊。他离开我时,还是个鬈发的孩子哩。夫人,请原谅。请您往下读吧。”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着。说实在的,我感到心情轻松,因为我忠实的丹尼斯把旅途的空气变得香甜了,只是可怜的库尔·德·扎特又把它搞浑浊了一些。第二天,在经过一个贵族宅第时,一位穿着华丽的绅士和两个仆人骑着腾跃的骏马跑了出来,很快赶上了我。那绅士叫我站住。我暗自感到好笑,因为我全部的积蓄只是几个铜板。他叫我脱掉我的紧身衣裤。我不再感到好笑了。‘我的老爷。请想想看,这是冬天呀!一个可怜人怎能不穿衣活下去呢?’他告诉我,我完全猜错了他的意思。他马上脱掉他自己饰有许多毛皮的华丽上衣,连同紧身裤,双手捧着递给我。一个仆人告诉我说,这是一种自我惩罚:‘大人不幸在喝酒的时候杀了他的堂弟。’他从头到脚,连鞋子都和我换着穿。然后他让我像个纨绔子一样坐在马上,而自己则穿着我的破烂衣服走在我的旁边,背上背着我的索特里琴。他说道:‘好年轻人,你现在是德茨坦伯爵;而我,从前的伯爵,是你的仆人。好好扮演你的角色,帮我救救我那被鲜血站污了的灵魂吧!你得拿出一副高傲、爱发脾气的贵族派头,而我将尽量向你卑躬屈膝。’我告诉他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扮演这个贵族角色。不过,我该怎么叫他呢?他要我只叫他仆人。他认为这才会给他最大的羞辱。我们沉默着骑了很长一截路。我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巧遇,竟把我从乞丐的仆人一下子变成了伯爵的主人;同时又在苦思苦想,我如何能最巧妙地扮演主人的角色,而又不至像他的堂弟那样一下子被他用刀捅翻,因为我完全不相信我这位贵族少爷的谦卑。据我所知,德国的贵族都像魔王一样骄傲,像火一样暴躁。至于那些仆人,当他们看到主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谦卑的时候,都不禁相对暗自窃笑。”

  “唉,是什么响呀?”

  这时,有个大铅块般的东西往门上一撞,门闩也被人笨拙地摸索着,再一撞,门往里一转,人们便看见贾尔斯穿着一套紧身的金色布衣,像只黄峰似的跳了进来。他跳到地板中间,受到了家人的拥抱。当他知道正在进行什么事的时候,他大声说,他更愿听杰勒德的消息,而不愿扯闲话。

  西布兰特指了指一张小椅子。

  贾尔斯把西布兰特从一张很大的椅子上拉下来,自己舒舒服服、洋洋自得地躺在上面,从而表现出他对礼貌的看法。西布兰特不得不将自己塞进那张容不下矮子那宽大心灵的小椅子。玛格丽特继续往下念。由于信的这一部分描述的地方(从蒙斯特直到默里),我的读者们大概都熟悉,即使不熟悉,也会在十多本有名的书中找到介绍,所以我打算跳过这些地理描述,很快过渡到他想起利用日记的形式写信的那一部分。夹在当中的叙述可以简缩如下。

  起先,他和他的新伙伴谈得很少。他只是听他们谈,以便了解他们的特点和个性。无论是他的贵族仆人还是他仆人的仆人,都不会读书写字。看到他经常在本子上记点东西,他们自然对他产生某种敬畏之感。他记的东西中有一条就是“男人分文不值”,因为他发现那些凶恶的店主现在都在舔他的屁股,同时也没有人怀疑是个布革商的儿子穿戴着伯爵的羽饰,而一位伯爵则穿着行吟诗人的破衣。

  这似乎使他感到很惊奇。他以年轻人的天真和坦率神气十足地详细谈了这事。有一个地方,店主谦恭地请求他将他家的纹章赏赐给旅店。他高傲地答应下来。但店主感到惊奇的是,他竟然亲自动手画纹章。店主认为他亲手动画笔未免贬低了自己的身分。真伯爵在一旁憨笑着,手上捧着颜料钵;而假伯爵则在用两把量尺画的马尔他十字下面画上三只直立的红色鳝鱼作为盾的纹章。起先,那些微贱的仆人显得傲慢无礼。这不免引起那位贵族仆人的注意。他忽然忘了他进行自我惩罚的目的,竟拔出刀来,想割掉他们的耳朵,包括他们的脑袋。幸好杰勒德进行干预,救了他们的命,并严厉地谴责了那位伯爵。他们终于彼此有了了解,而高超的心智自然具有它应有的影响力。他十分拙劣地扮演着当代那种粗暴的贵族,因为他的心灵没法使他显得专横冷酷,而他要打交道的是三个活人。他想方设法使他们比自己更快活,或者讲故事和唱歌,使他们经常乐不可支,或者带引悔罪的伯爵及其随从随着他的口哨和琴声手舞足蹈。为了方便起见,他让他们轮流骑马,很快地穿过了这里的田野和乡村,大致每天骑行十五里格的路程。

  日记

  “元旦那天,我看到一个年轻的乡下人去会一个陌生的姑娘。他吻了自己的手之后,把它伸给她;她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这样就算是双方已经认识了。接着,他们就像老朋友似的唠叨起来。我一生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优雅的会见。他们两人都属于出身微贱的一类。因此当我看到另一位姑娘走过来的时候,我便对我的贵族仆人说道:‘为了进一步赎罪,你得压抑你的骄傲和自尊。你走过去见见那个出身卑微的姑娘,吻吻你那杀过人的手之后,把它伸给她,尽你所能地好好和她交谈交谈。’我那贵族仆人谦恭地说道:‘我服从我的主人。’我们便勒住缰绳,看他走上前去,吻了自己的手以后把它伸给那位姑娘。她马上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对他表示非常亲热,而他对她也同样表示非常亲热。这时,她的一伙同伴走了上来。我叫他向她们脱帽致意,仿佛她们都是一些皇后。他照我说的做了。谁知这些姑娘们都一个个像篱笆桩一样直挺挺地站着,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丹尼斯:“哎!哎!哎!请原谅,诸位。”

  “这倒并不使我吃惊,因为过去她们就曾经使得可怜的丹尼斯十分发窘。那一整天,我都在试验这些德国姑娘们。假如你向她们脱帽致意,她们就僵硬得像一群塑像,以保持距离来对待保持距离。假如你对她们开诚相见,按照习惯,以那种虽带乡土气然而十分善意的吻手礼来对待她们,她们就既不拒绝握手回敬,也不拒绝老老实实地结为相识。看到这种情况,我真懊悔丹尼斯不能和我们一起跟她们攀谈,因为他那样喜爱女人。”(丹尼斯,你喜爱女人吗?)这时,读信的人带着温和、惊异的表情睁着两只紫色的大眼睛望着他。

  丹尼斯:“哼!女同伴,他要这样说呗。凭着汉尼拔的钢盔说,这可是她们的过错,不是我的过错。谁叫她们硬要有那么温柔的声音、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深蓝的眼睛,以及……”

  玛格丽特忽然又读了起来。“我利用她们待人的亲切来回答我一些问题。我问她们是怎样设法在圣诞节种玫瑰的。你知道,玛格丽特,在整个德国,出身微贱的姑娘们只戴一种玫瑰花冠,盖着头发作为头饰,就像。比撒戴的桂冠那种模样。虽然这会遭到贵人们的轻蔑,但在你我这些渺小的画家眼中看来,却要比当代一些粗俗。华美而机械的头饰更美一些,因为它们点缀而不是遮盖她们的柔发,而妇女的柔发正是灵巧的天工安在她们头上的最美好的装饰品。那些好姑娘听到我仔细的询问之后给我做了些介绍。玫瑰的蓓蕾在夏天收割以后便放到一个大土罐里进行如下的处理:先放上层海盐,再摆一串玫瑰花,在花上又洒上一层海盐,然后再交叉地摆上一串玫瑰花。她们说,一让玫瑰花互相接触,事情就坏了。必须是按一层盐一层玫瑰花的方式一层层地装下去。每个罐子都要密封,保藏在冷的地下室里。星期六晚上,主人或女主人(要是没有男主人的话)把罐子打开,毫不吝惜,也不分高低贵贱地把花一一送给家中每个女性,之后再把罐子封存起来。谁想把蓓蕾变成盛开的玫瑰,只消把它们放在温水里泡一下,或放在炉子里烘一下,再用被莱茵白酒打湿的软刷子轻轻刷刷,就可以逗它们把花瓣打开。有些人还用玫瑰香水使它们重新发出芳香,因为,它们的香气可惜已随着夏天消逝了,只留下美丽的躯体失去灵魂地躺在粘土做的坟墓里等待复苏。

  “有些人把玫瑰花、玫瑰蓓蕾和金色的肉桂混和在一起。我对这个很难表示赞赏,因为姑娘们美丽的柔发上戴着盛开的玫瑰,走在积雪的道路上,依傍着白雪覆盖的篱笆,将严冬与盛夏之美配合在一起,的确令人赏心悦目。有什么比称之为白雪的冬百合更美,又有什么比玫瑰花更艳丽呢?要不是她们的迷信,我本会当场给她们画张像。有个姑娘穿着她做礼拜穿的衣服,叉着两只脚,靠着她家茅屋的一角,茅屋低低的屋檐正盖着积雪。她头上戴着花冠,的确像一朵从冬天的胸脯上绽开出来的夏日玫瑰。我停住马,取出铅笔和画笔想把她画下来寄给你看。但那傻姑娘像是害怕邪恶的眼睛,或害怕着魔,竟把两只手蒙住脸,惊慌地跑开。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也并不比塞温贝尔根的人更迷信,因为那里的人竟把你父亲当做巫师。不过,既然此刻我能从人们心灵的愚昧中得到一点好处,悄悄不说也好。当我坐下来写今天的日记时,我既无法组织我的思想,也无法组织我的语言。那些呆头呆脑的人们正在大声喧哗,并对德国司空见惯的彩衣‘弄臣’的无聊玩笑发出粗鲁的大笑,使我十分烦恼。啊,可悲的小聪明,竟有人误用它,走到戴尖耳帽,穿黄黄绿绿的奇装异服的可怜地步。我想,真正的聪明应该属于心灵上的聪明。我们在勃艮第遇到过一个诚实的姑娘。她是个侍女。虽然对于我的喜好来说,她过于随便了一些,但她有胆量用粗暴的办法把小丑们搞得下不了台。唉,我真是大爱离题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为了摆脱这些喧哗的乡下佬和旁若无人的笑闹,我把一个指头放进玻璃杯,用水在桌上画了个大圆圈。那些乡巴佬就像鹿望着猫似的斜着眼望它。圆圈里我又画了一个小圆圈。乡巴佬都安静下来。除开这两个神秘的圆圈以外,我还把我从你家里拿出来的那张羊皮纸庄严地摆在桌上。乡巴佬们屏住了呼吸。这时我尽可能地板起脸孔,慢慢地喃喃念道:‘瞧——上帝呀,你们在这儿扮演傻瓜——可真傻——竟敢在屋子里这般吵闹——散发臭气——要想舒舒服服写字也不行。’他们开始像白杨树的树叶一般颤栗起来。起先是一个个赔着脚尖溜了出去,接着是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吓得最厉害的是那个小丑。从来还没有哪个小丑比这位小丑更妙地给自己还原了笨驴的真面目。这样一来,那些最先伤了我弱点的人,也终于被我伤着了他们的弱点,因为在旅客的所有敌人当中,我最怕那一对世人:闹声爵士和臭气爵士。但愿圣徒和殉道者们原谅我的怪脾气。由于这样一搞,我才能在宁馨的安谧中给你写信,告诉你一些不值得花费笔墨的琐事,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固然这并没有必要,因为你知道得很清楚。啊,亲爱的玛格丽特,当我望着姑娘们那些长在夏天开在冬天的玫瑰,我就仿佛看见了我们忠实爱情的写照。它也是生长在微笑和幸福之中,但不幸的逆境很快就像狂风暴雨猛烈地向它袭来。不过,感谢上帝,我们的爱情并没有失去它的绿叶,而是照样盛开,开得十分美丽,耐得住人们对它皱眉、嘲笑,不怕监狱和放逐,就像那些可爱的德国玫瑰傲然盛开,不畏寒冬的白雪一样。”

  “一月二日——我的伯爵仆人发现我不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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