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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醉 作者:潘家华、陈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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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PARTY如约在小酒馆开场,小酒馆是Coco定的地方,在上海就能听说小酒馆也算是中国原创音乐的一极,应该来坐坐的;不过象上海的ARK或MUSICBOX这样的原创音乐摇篮常常是流行路线,而小酒馆还坚持在已近没落的摇滚路上。小酒馆其实真的很小,以至于九个人的队伍就不能坐到一块,于是,除了Coco坚持留下、姜灿坚持作陪、文静只好跟着留下外;其他人提出换地方。阿弥乘机想溜,被姜灿狠很抓住:“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仿佛口渴时有人硬灌给你酒——阿弥苦不堪言,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
Coco兴奋之极,主动招呼着买酒,建议大家喝“蓝宝石”,理由是在男女之间折中,大家都可以喝同一种酒。“蓝宝石”是一种产自孟买的金酒,就象产自美国的杰克丹尼威士忌一样,阿弥喝得出一种殖民地的味道。
阿弥把想法告诉文静,文静问:“殖民地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阿弥说:“就是压迫和反抗的味道!”
“哪里有压迫啊?哪里有反抗啊?不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文静轻松地说。
Coco本来跟姜灿在那里喝客气酒,听到阿弥的高论,伸手向文静敬酒:“别听他胡说,我知道他不爱喝金酒,不过金酒、也就是杜松子酒,喝了有好处的,是英国人的补酒呢!来,我们干!”
姜灿端起酒杯举向阿弥,有种冰释前嫌的意思,阿弥赶忙迎上酒杯:“我没什么的,本来嘛——我有罪、我不对——呵呵”。姜灿总算确认阿弥不再生他的气,“咕咚”喝了满满一杯。
几圈下来,礼貌算是讲完了。Coco提出要加汤哩水在酒里,文静干脆只喝汤哩水,女人们在酒桌上常常要预留些酒量,以便在男人喝高时杀个回马枪。姜灿要跟阿弥划拳,阿弥从不划拳,只会“石头、剪刀、布”。但Coco会划拳,于是姜灿跟Coco开始了唇枪毙舌战,说到高兴处,姜灿干脆用四川话吼了起来——“四川、四川,四面环山”“二环路哇”“九眼桥哇”。Coco虽然说能划拳,说出来的却没有那么多的花头,“六个”“五个”“四个”。两个人似乎牛头不对马嘴的拳路,逗得文静哈哈大笑。
阿弥释然地乐得一边安歇,状况也没有担心的那么可怕,自己应该习惯于跟女人周旋,现在的女人已然看得很开,男人为何反而思前想后?可见,是男人过于钟情了。文静是那种认真的女孩吗?反正Coco不是,这个杭州女人手里握着一把男人呢,她以身体作本钱、拿感情做游戏,也许她根本没有感情,只有性;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热中于向我传授从男人那里学来的床上功夫。她曾说过不会介意我跟其他女人的交往,当然,我永远不会有机会介意她的交往。文静不一样,文静应该是会讲求专一的那种,不过,她在别人面前装作跟我没事的样子,表明她也不急于挑明关系。也许女人天生适合做地下工作,地下的隐情更能激发她们——这就是地下党、间谍、黑社会都有女人缘,而婚外情能长盛不衰的原因。
姜灿与Coco酒喝了不少,话也谈得投机,有点心无旁骛了。文静傻傻地看看他们两个、又搬弄一下手指。乐队开始了咿咿哑哑的原创歌曲的演唱,酒客们躁动地鼓掌。在这阵狂热的躁动中,文静是一个异类,她撩人的娴静气质更加突显了出来,也许只有阿弥才感受到这种气质的逼人张力。阿弥轻轻邀请文静碰杯,文静没有碰杯却用脚从桌下踩一下阿弥,阿弥马上感到了身体热度的反应,文静用眼睛说着话,阿弥预感到自己将迷失在她的眼光中,急忙拿出香烟。
阿弥自己点上一支烟,给姜灿一支。姜灿推脱道:“贩毒不吸毒,我做烟不抽烟!”
Coco是抽烟的,她接受了阿弥的“娇子”,并且要阿弥点火。阿弥推脱说:“不雅吧!”
Coco气愤地到自己包里寻找打火机,却找出一包DUNHILL;姜灿见机地给Coco上了火——不抽烟却备有打火机!阿弥觉得姜灿不过是在卖噱头。点完烟,姜灿把打火机放在了DUNHILL上。阿弥恶作剧地说:“Coco,告诉你了不要让男人上火的,你看,出问题了吧!”
Coco原本也注意到了打火机放在烟上的问题,“就你心眼多,人家是无意的。”想想也许阿弥是吃醋了,“谁叫你不食相,怎么样,你干着急!”
姜灿低笑不语,阿弥觉得他肯定是故意所为。只有文静一头雾水,阿弥告诉文静道:“打火机的那种放法——放到人家烟上,是有那个那个意思的。”阿弥做一个两手相叠的手势。
姜灿马上坏笑起来,Coco大骂阿弥下流,并把烟和打火机统统送给阿弥。
文静乐得姜灿的愿望实现,说:“你们上海人表达得这么含蓄啊!听说成都有的酒吧内直接就有电话,每一桌都有,或者准备了联络用的单子,表达意思用电话或单子。”
姜灿补充说:“对,单行道就是这样的,阿伦故事有电话。不过Coco不须要去这种地方就会收到电话、单子的。”
至此,姜灿对Coco的欣赏表露无疑,不管是文静还是阿弥都这样认为。也许Coco本人会觉得,全世界的男人对她都该这么讲话,不管怎样,话本身很中听。Coco兴致所致,决定开始杀她的“回马枪”了,酒桌上的主动,也是她一个客户服务人员的本分。她先向文静敬酒,接着就向姜灿发动了进攻,进攻方式是玩毂盅。
文静随手拿起一本画册,翻了一会儿就问阿弥:“为什么画中总有一个人突显出来?”
阿弥看到一幅画,七十年代的一家三口标准照模样,父母是暗淡的灰色,孩子却是鲜活的彩色。好象是要表达代沟,或者某种希望,但阿弥却说:“在我眼里,今晚全场都是灰色,你是彩色的!”文静赶忙用杂志挡住脸,冲阿弥努嘴、闭眼。阿弥没有这个胆量迎上这个吻,嚅喏了一句“收到”。文静却不饶不依地继续等待,吓得阿弥赶忙抽烟躲避,并扯淡地要文静抽烟,文静气得果然抽起了烟,并把打火机放在阿弥的烟盒上,用眼睛示意阿弥注意体会个中用心。阿弥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今天万万不能对文静就范,搞不好文静会要求去“心族”的房间,自己身上还带着Coco的体液!
大凡年轻人的酒局,不喝醉几个,往往是不知如何收场的。果然,姜灿和Coco已经从“豪言壮语”进入到“胡言乱语”的状态,眼看就要“不言不语”了。文静和阿弥也许同时想到了逃走,姜灿却突然说:“文静,你要负责送大家回家哈,我,我不行了。这是车钥匙。”文静只好接了过来。
在回去的车上,文静开着车,阿弥坐在副驾位置,Coco和姜灿坐在了后排。Coco的回马枪显然杀得过猛,已近不醒人事的地步,随着汽车的摇晃,明显地靠在了姜灿的怀里。对于姜灿而言,乐得Coco如此亲密地依靠,也许还可以激将一下文静;另一方面,他也为自己的醉感到后悔,干吗不是阿弥醉倒,某些时候他确实希望全世界都醉倒,只剩下自己跟文静两个;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但Coco身上浓烈的香水,不断加重着他的醉,另一个他几乎希望醉在这样的艳香里,一直跟怀中的热情美女保持着这样的依靠。
汽车第一个送达的恰恰就是姜灿。当他下车时,另一个不情愿的他逃离了躯壳,继续在车上让Coco依靠,仿佛跟自己回来的只是一堆尸骨。姜灿试图唤回那个游离于自己的“他”,烟,是用来招魂的最好东西。姜灿挣扎到镜子前面点燃一支烟,他确实早就戒烟了,但就象遇到旧情人就找到自己的过往一样,重新抽起烟,一个“我”字象烟雾弥漫了姜灿的周身——
我曾经痴迷于女人正如痴迷烟。女人那时只是一个女孩,女孩由于跟我相爱而成为女人,成为女人的女孩不再有曾经的乖巧和清纯。成为女人的女孩开始有了永远不确定的需要,需要爱的激烈、更需要爱的温存,需要爱的醇厚、也需要爱的纯真……中国的男人女人在骨子里讲的是相互之间的情义;但西方观念主宰的当代,男男女女们需要着浪漫,正如香烟的尼古丁与焦油一样地纠缠——浪漫与情义之间,就是男欢女爱亦或劳燕分飞的情场细节……我曾经对她说:我对你的爱戒都戒不掉,象我的烟隐一样;但我的情义抵不过你的浪漫,我只好把爱情和烟隐一起戒掉了,不就是一阵青烟嘛!哪有真戒不掉的?我爱抽烟,是因为我爱;我爱你,也是因为我爱;没有了爱,我和烟没有了关系,和你也一样!我不还是我吗?看看镜子里的人,那就是我!我又抽起烟了,但并不代表我在想你!
姜灿由于久不抽烟,只觉得烟是可以醉人的,人象被抬起来一样轻盈缥缈,另一个自己,随同烟雾,飘向了那个留在Coco身边的“他”——
他跟Coco依然坐在车内的后座上,Coco的依靠仍然那么亲密而不设防,Coco身上的香味包围着他。在阿弥下车后,Coco依然留在车上,并对他说着情话,这情话跟情义无关、跟浪漫无缘,只是世纪初或世纪末的必然。Coco谢谢他厚实的胸膛,Coco还说他是一个稳重的男人,不像阿弥一样疯疯癫癫,更不象很多男人一样浅薄!相信工作上与他合作顺利,一起玩也会很投缘。文静嫉妒地听着他和Coco的谈话,文静气愤地要Coco下车。Coco下车后,文静把车开得飞快,快得象过山车一样。他看着窗外模糊旋转的景色,觉得眩晕,文静总是不说话,却放起了一首忧伤的歌……
第三章 燃
他急于平息已然涌起的心潮,一口气烧掉大半支,蒸腾而起的烟香也带着思绪蒸腾而起,人像是只剩下脑袋,飘悠悠地荡在空中。烟草和性真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有时侯烟能安抚为性而狂想躁动的心,有时候可能相反,它会让曾经矜持的心开放而热情澎湃——曾经压抑的冲动和曾经藐视的欲念,一下子成了栓在头脑中的绳索,绷紧了,把一个完整的人拉开成两半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打架——
有了Coco的团队显得秩序井然,好象KH公司从上海搬了过来一样。Coco从成都本地招聘了保安、前台接待、以及业务员若干。阿弥从心底里欣赏Coco的组织能力,但他同时觉得,Coco无形中给自己带来了一种压力,是属于办公室综合症一类的压抑感。在原来的构思中,这个小房子应该是世外桃源式的,人们不是在组织和管理下工作,而是在茶余饭后交流、在灵感涌现时创造。阿弥记得晨曦蒸蔚的上海早晨,滚滚车流涌动在高架路上,把本来充满想法的人们送到一间间办公室的格子里,他曾慨叹那是人类自愚的一种仪式。人类最初是由聚居地分散到旷野中劳作,由封闭的空间到开放的空间,所以人类进步;现在是从分散的居住地到集中的所谓“CBD”,由相对开放走到封闭的地方工作,这样,人类将会倒退。当然,并非Coco给阿弥这个回到森林的猴子强加了紧箍咒;而是烟厂的需要,或者,是姜灿的需要。事实就是这样,阿弥力图保留一点自由和散漫,这是他享受成都、享受工作的一种本能需求,而Coco在用心勾画一个规范的团队、一种有序的工作方式。阿弥坚持在大门口挂上了“职工之家”的老式扁额,Coco则在接待处钉上“KH广告公司成都办事处”的牌子。这种作风,Coco得不到阿弥的拥护,却受到姜灿的欢迎。姜灿和Coco的工作对接进行得异常顺利,也得到了烟厂领导和KH总部的一致认可;于是,双方的合作终于以合同形式固定下来。
实质的工作即将开展,KH公司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要求阿弥回上海述职。回上海述职?是临阵换将吧!除了阿弥不这样想,姜灿、文静、所有人都这样想;Coco很害怕阿弥误会自己蓄意“李代桃将”。
为了安抚阿弥,姜灿精心组织了一个PARTY,地点设在黄龙溪古镇——阿弥也许就此离开这个团队,四川的山山水水,他还没来得及见识!阿弥觉得人们过分地敏感,譬如夫妻离婚前突然有了真情发现、也类似于政治领袖下台时的歌功颂德一样,分别时的过分关心,会让有心人产生一种被可怜的哀伤。KH并不是国有企业,一纸“述职”的调令,不可能会隐含着什么“废王削藩”的用心,这一点,他深信不已。
黄龙溪是一个明代遗存下来的宁静小镇。镇子入口的黄角树,犹如髦耋老人,周身盘绕的虬枝刻画着岁月的沧桑痕迹,福佑着在它的荫蔽下吃喝玩乐的后世子孙。象所有的古镇一样,石板路的街道走过一代又一代人,如今整饬一新,迎来了观光的新一代。
姜灿宣布,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半小时,尔后到黄角树以北的河边草坪上集合。Coco补充道:“大家不要买吃的,姜灿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食物。”人们乐得有他们两个热心人安排,一哄而散,向着各自的目标奔去。
阿弥和文静似乎受到佛的指引,先后来到了一个庙子。庙子出奇地小,只有一尊菩萨和一处香炉。上香的善男信女们把心里的祈愿一股脑儿托付给这位孤零零的菩萨,就象乡村的医生,倍受村民信耐,担负着包治百病的重担!
文静悄悄买来香纸,阿弥穆然跟在她后面,文静分给他一些,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烧香磕头。阿弥觉得索然无味;但文静跪在蒲团上似乎不准备起来,闭着眼,嘴中念念有词,阿弥也只好陪伴。也许文静在许一个愿,秀美的脸庞被窗格中穿过的一束阳光照亮,天堂的光辉沐浴着她。在阿弥的眼里,文静正如一位圣女、格外性感的圣女!她是那样虔诚,菩萨有灵,理应保佑她如愿以偿!忽然转念,觉得自己在菩萨面前,偷看着文静,还有“性感”的邪念,菩萨也许会降灾下来惩罚自己。抬头一看,菩萨面目狰狞,目光穿透着自己的心,吓得马上磕头赎罪,并祈祷文静的愿望能够早日实现——
文静起身时,拉着阿弥的手示意他站起来,阿弥紧张得不敢再看菩萨。二十世纪末的年轻人,曾将多少爱情坦白在菩萨面前?如果菩萨真的是有灵的,而且组织严密、信息畅通,一定会觉得俗世中愚顽男女们业重如山了——阿弥曾经跟Coco在普陀山许过愿,还曾经跟北京女友在香山烧过香;而文静难保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见菩萨烧香,不知是否已经让菩萨觉得疲倦,而懒得去跟缺乏信仰的年轻人较真!反正僧人们很是想得开,雇上几个俗家弟子,赚点香火钱,只当开个店铺吧!
两人走出庙门时,文静突然对阿弥说:“我不希望你走,你带我走吧!”说完,甩开阿弥的手,先跑了。阿弥在那一刻对成都产生了留念,他自认是个纵横江湖、无牵无挂的男人,但那一刻,他觉得无论人还是心都想留下。
在街道的拐角处,阿弥碰到正采购鱼虾一类小菜的姜灿和Coco,Coco埋怨阿弥不知去向,并要他帮自己拿东西。姜灿提醒他们赶快回营地——半小时的自由活动结束了,野餐就要开始。摆好的食品包括一些速食、本地河鲜、小菜和一堆金灿灿的橘子。
姜灿精心准备的野餐在众人的饕餮中显得七零八落,男人们喝啤酒、女人们喝可乐,欢乐的言谈弥漫着整个草地,草地下是缓缓流淌的南河水……姜灿说:“这条河就是府南河的下游。”
Coco说:“那我们干吗不搭船过来?”
“真的可以搭船的,古时候,成都‘门泊东吴万里船’,从长江下游过来的商船,经过这里一直开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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