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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川作品集-北京爱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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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一丝庸懒和倦怠,坚强的意志也往往会在饱食终日后衰颓。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的失败让你失去的只是一片空白,而一旦你拥有了一切,那么失败就意味了很多,权力,金钱,容誉和地位,总之,你可以永远面对贫寒,因为你从未得到过富贵,但你却会在失去富贵后,被贫寒的影子吓破了胆,所以有了那许多泡小妞,坐酒吧的“一次性”的成功者。
上千万元的投资对于那些有国家做后盾的国营企业来说,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毛毛细雨,而对他则意味着可能失去多年来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宇红和小宇已经完全融进了目前这种安逸奢华的生活,还有高丽,这些年他交与他们的只是不断提高的物质享受,而那其实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被他从他们的概念中抹去了,当自己重新昭示给他们这种危机时,他们会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吗?
王少山的计划他仔细地研究过了,说实在的,以目前公司和整个社会的资金情况来看,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筹措资金的方法。但这个计划在实施过程中肯定会遇到种种难以想见的困难,首先,从那些把每一分钱的利益都仔细地计算过的消费者口袋里往外掏钱,而且是先拿钱,后付货,这其中的难度就足以让一般的经营者望而却步;还有那些如果长了毛,保证比猴还精明的经销商们,不把他的利润榨光是绝不罢休的。
孟宇红把一条丰腴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胸前,嘴里呢喃着什么,扰了他的静想。
人到中年不再有青年时的无所顾忌,更多的掮于肩头的重负让每个步入中年的人变得更沉重,更彳亍,即使侥幸地存了一份不屈的执着,也在成熟的季节中点点地落地,就如熟透的果实终将脱离果树的枝头,唯有趁了瓜熟蒂落之前,汲取多些的养份。
时间是最可怕和可憎的东西,它染白少年的黑发,又把他的锐气磨光,“聊发少年狂”的“老夫”,毕竟不过是诗人们的奢想罢了。成坚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甘现状的心态还能维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终于有一天也会衰颓,也会失去勇气,他忽然有种垂死挣扎的感觉。
夜深了,月色如水,淡淡地泻在妻子的脸上。
他把手中早已燃熄的烟蒂扔在铺了厚厚澳毛地毯的地上,抓起放在床角的睡袍披在身上,起身下床,轻轻地蹩出卧室,走进隔壁书房。
在写字台前坐下来,拧亮台灯,柔和的灯光便铺上了桌面。
他眯了眼,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笔,在桌上摊开的一叠信笺上信手涂鸦。
今夜他恐怕会彻夜难眠。
第二十六章
男人的光环笼罩着女人的时候
她们光彩照人
女人的风采遮盖了男人的时候
他们却显得
如此苍白
1
碧寒把公司发给职工过元旦的一大堆副食品让江云祺连同他那份一起拿回家去,自己独自回娘家去了。
在公司门前她叫住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正置下班的时间,车队象阻滞的泥石流,缓慢地蠕动着。出租司机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她东拉西扯,藉以消磨塞车的烦闷。
小舸的归来着实在一段时间里打破了她生活的宁静,她甚至曾经怀疑自己是否还能重新找回原本已经冲淡平和的生活,然而时间毕竟疗治了昔日的创伤,虽然,在气候反常时伤疤难免作痛,但已经愈合的伤口是不会再轻易淌出血来的。
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她不是那种靠沉湎于对旧情的追忆而活着的女人。
母亲李琼到欧洲开会去了,剩下父亲端木琛一个人在家,小妹碧珊又不常回家,她实在对父亲的疏懒于自己的起居感到不放心,近来常往娘家跑。
司机看看前面长长的车龙,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她说。
“真没辙,咱北京的路啊,再修上八条环线也不多!”
她对他报以一个同情的微笑,没有作声。
记得有一次到机场去接一个从北美来的客户,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堵车,她们几个去接客人的人都显出对此的抱歉,而那个从没来过中国的外商却大不以为然,他告诉她们,一个堵车的城市才是有希望的,这说明这个城市在发展,细想下来确是不无道理。
“大姐,”司机又开口了。
她看了他一眼,这个看上去顶多二十岁的小伙子脸上满是焦躁的无奈。
“跟您商量一下,咱们绕三环吧,不然得堵到猴年去啊!”
她瞥一眼窗外塞满了车辆和行人的街道,点点头。
“随你吧。”
司机吐出一口粗气,打开转向灯,掉头往回走。
碧寒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端木琛还没吃晚饭,拎着只喷壶在阳台上浇他种的那几盆总是光长叶子,不开花的君子兰。
碧寒换过衣服和鞋子,走进厨房。
厨房料理台上的两只盘子中盛着两个馒头和半盘显然是吃剩下的炒元白菜。碧寒摇摇头,把剩菜倒进垃圾袋内。开始给父亲准备晚饭。
碧寒象所有她这个年龄的女性一样,不论她们的学历、出身如何,都或多或少地操持着家务,似乎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义务,对此她们自己毫无疑异。
端木琛浇完花回到屋里,朗声对厨房中忙碌的女儿说:
“碧寒,别搞得太复杂了,就咱们爷儿俩,弄多了又剩下!”
“知道了,您就别操心啦!”
碧寒应承着,在锅里倒了油。
女人一旦成为杰出的人才,就有人把她同纷繁的家务隔离开来,似乎那些被称作女强人的女人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孰不知女人终究是女人,她们的女儿性、母性和妻性是与生俱来的,绝不因在社会中所扮演的公益角色的不同而不同,也不会因为身价的改变而改变,除非她不是一个健全和完整的女人。
还在刚刚开始会玩“过家家”的游戏的时候,碧寒就习惯扮演主妇的角色,后来有了小舸的介入,她更多的时候就扮演妻子,在学会跳“忠字舞”后,红彤彤的宝书教会他们阶级斗争,却也没有扼杀做女人的天性。简简单单的思维和稚嫩的举动中烙印了最初,也是最终的本色。
当她努力按照一位伟人的论证,排斥自己身上的妻性后,她留给自己的却只是无法排遣的怨悔,而最终仍然无法免俗地把那份总要有所寄托的妻性附著于江云祺的身上。
菜在锅里“嘶嘶”作响,把家庭的温情漾得满满的。
2
父女俩进餐,少了平日全家聚在一处的热烈。
老父斑白的鬓满了她的眼,让碧寒感到做女儿的幸福。
端木琛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自制的人参枸杞酒,草药的甘苦就弥漫了餐桌。老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香甜地咂着嘴,碧寒笑了,象看一个顽皮的孩子。
如果说父亲这一辈子有什么不如意的话,那就是他膝下无子的遗憾。小舸曾经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种遗憾,但终于在碧寒那次非常的抉择后失落了。碧寒和父亲都没有奢望过由江云祺来代替小舸在这个家庭中的位置,不光是从一开始端木琛夫妇就在与小舸的比较中把江云祺置于一个相当不利的位置,小舸的灵性和自幼绕于身前膝下的亲情是江云祺永远无法比及的。端木琛曾有意让小舸改随他的姓氏,倒是李琼没有同意,做母亲的在儿女们还是两小无猜的时候,就坚定地认为养子终究有一天会成为他们的乘龙快婿。
端木琛看看女儿,慈爱地给她的碗里布了些她爱吃的菜。
“云祺一个人在家呀?”
老人问。
“嗯。”
端木琛谨慎地察看着碧寒的脸色,他很想知道自从前些天和小舸邂逅之后,女儿的心境如何,可又不好开口询问。女儿不再是扎了羊角辫赖在怀里撒娇的时候了,她原本已经应该做了母亲。看到周围的亲友和同事们纷纷地做了祖父或是外祖父,他羡慕得不得了,却难以象老伴那样直白地对女儿提醒该是生育的时候了,他只是在悉心地浇灌他那几盆永不开花的君子兰的时候,恍然有种祖父的感觉,却终是空幻。
“碧珊也到了恋爱的年龄了。”
端木琛感喟着。
碧寒理解父亲的心,夜深人静,特别是当云祺外出公干的时候,她拥着冷冷的被子,幻想有一个白胖胖的小家伙丫着软软的小手搂在颈间,光滑的小脸腻腻地蹭着自己的颊,甜甜地唤着“妈妈”。那不知会是谁的孩子,他本来应该是姓叶吧,但如果他有一天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的父亲却只能是云祺呀!
“你也该和妹妹好好谈谈。”
她没有应声。
实在钦佩妹妹的洒脱,尽情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情感。有些东西一旦在有意或无意间失去或是错过,你将永远无法回复,因为你失去的不仅是情感,还有酿造那份情感的时空,而后者才真的是流水不再。
“你们都大了,我和你妈也都老了。……”
端木琛眯起眼,品他的酒,也品他心中的寂寞。
“爸!”
碧寒不知该对父亲说些什么。
有些东西总是让人难以解释,你轻易放弃的东西也许正是别人苦苦追求而无法得到的。哲人们说,不满足于现状是社会进步和发展的根本,但情感呢,尽管许多人并不满足于自己的情感生活,但又有多少人自觉地去更新这种滞后的情感呢!至于那些从某种角度来说,并非患了恶症,而只不过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老的情感,你能给它做一次“安乐死”吗?
父母老了,她也不再年轻,不再年轻的人就不再有更改错误和弥补遗憾的能力和机会了。
父亲在默默地品他杯中浑浑的酒。
第二十七章
爱的伤痛
只有用爱来
治疗
但谁也无法保证
她不会留下新的
伤害
1
卫生间的马桶水箱在漏水,不紧不慢地“嘀嗒”着。
小舸翻了个身,完全醒了。
厚重的窗幔让房间里依旧暗暗的,只在窗的轮廓中映出一团灰白的亮,太阳早在屋外等候多时了。
昨夜和亚青、小鸥,还有亚青特意为他找来做舞伴的一个小鸥的同学一道去跳舞,玩得很开心,等他送那个女学生回校后,已经是凌晨了。
抻抻酸懒的腰腿,蹦了大半宿,真不亚于当年踢一场校际的足球联赛。
楼道里有人在走动,看看墙上的挂钟,快九点了。
新年的第一天,他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平平淡淡的,象每一个早晨一样,惶惑于自己的无所事事。穿起父母前夜理好,放在床头的新衣,跑到街上去向邻家膝盖上缀了补丁的孩子示威,衣袋里藏着崭新的两毛钱纸币,富有得让所有孩子眼热。后来就是带了碧寒偷偷地跑到紫竹院,在明镜般的湖面上小心地走,不时为脚下的滑而惊叫,终于弄湿了棉鞋,冰冰地跑回家,只恨自己无法把一双扎眼的脚藏在怀里。
太阳努力地从窗幔的经纬中挤进来,隐隐地恍他的眼。
邻家的电视机开到了音量的极限,那个熟悉的配音演员的声音高昂地显示着他法国贵族的身份。
质量低劣的楼板,第一次明白男女之间的亲昵还是赖于它的传授,那男人粗重的喘,还有那个迎亲时看来极文弱的新娘狂热的呼喊,让他战栗不已,只感到小腹胀胀的,手却把怀中的被子抱得紧紧的。当他用还未坚硬的胡须在她脸上摩挲的时候,她微胧了眼,把一阵阵急促的甜香喷上他的颈间,他拥紧她,压抑着涌动着的呐喊,紧绷了周身的肌肉和神经,体验做丈夫的快感和责任。有血流出来,是隔壁的新娘吗?
碧寒再也不是十九岁时他的那个新娘了。
他终于还是起床了,当他记起今天那个被他从街上拣回来的小园园要和他的母亲蒋璇璇来他家作客的时候。
园园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或许是过早地接受了生活的磨砺。自从他离开成坚家回到母亲身边,他一直没忘记那个在冬夜中救助自己的叶叔叔。他会在耐不住对母亲那位白胖胖的未婚夫故作亲切的骚扰时,独自跑到公用电话亭给他的叶叔叔打电话。今天本应是他母亲和未来的继父团聚的日子,却被这小东西执拗地把这在蒋璇璇看来恰是重温初恋那个晴媚的新年的陶醉,虽然那给了她园园生命的男人已经永远地走出了她的生活。胖子也很为此感到恼火,自从园园上演了那一幕惊险的离家出走之后,蒋璇璇不再允许他留在她那里过夜了,虽然她也十分渴望男人的抚慰,但儿子敌视的目光让她失去了勇气,甚至连平时斯文的亲昵也变得陌生了,胖子总会在时钟敲响九下的时候,象只败兴的大尾巴狼一样在她眼前转,然后把个胖大的肚子紧收在腿间,哼唧着挪出门去。偶一回眸,眼神中满是无奈的怨艾。
小舸迅速地起了床,硬着头皮把已经许久没有收拾过的房间粗略地打扫了一下。他的小窝很少有客人光临,除了他那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而他们是不会介意他的懒惰的。碧寒总是在周末跑到这只属于他们俩人的小巢中来,尽一个妻子义务,把他和他的杂乱的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给他一个激动和安谧的夜晚。女秘书当仁不让地把自己打扮成他的管家婆,在他宽大的别墅中操持,甘心地献上一切。
他却只能在元旦的早晨狼狈地忙碌。
敞开的窗幔把禁闭的太阳放进来,逗弄得他鼻腔中痒痒的,终于打出个嘹亮的喷嚏。
有人在敲门了。
2
园园脸上溢着满足的笑,雀跃在他的前后,把仍有些局促的蒋璇璇丢在一边。蒋璇璇把手上拎着的一大包礼品放在桌子上,小舸客套地推脱一番。
园园自己脱去外套,举到他面前:
“叔叔,你看,这还是你给我买的呢!”
小舸拍拍他的头,笑了。
他把这母子让进书房,又找出两只杯子给他们倒茶。
蒋璇璇也脱去外衣,低声告诫着宾至如归的儿子。
他在园园这个年龄走进了端木琛的家,找回了失去的生活和家庭。园园却是幸福得多,至少他有一个爱他的亲生母亲,他还会再有一个称职的父亲,代替那个已经投入别的女人怀抱中的生父。那白胖子没有来,园园还没有完全接受他吧。
“喝茶。”
在回答着园园无穷无尽的问题的间隙,他招呼着蒋璇璇。
这个女人没有一般她这个年纪的主妇们的爽直,怯怯地宛如一个初出校门的小姑娘,或许是对前夫过多的依靠所至。她不是那种能够独立支撑一个家庭的女人,一个残缺的家庭给她带来的压力远比失去丈夫更令她心碎。
“园园,你还没给叔叔问好呢!”
蒋璇璇把儿子推到小舸面前。
园园恍然地做了个鬼脸,恭恭敬敬地向小舸鞠了一躬,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只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包,双手捧到他面前。
“叔叔新年快乐!”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纸包,那里包着一张充满童稚的自己绘制的贺年卡。
小舸接过卡片,把园园拦在怀里,欣慰地笑着,看看蒋璇璇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他郑重地对园园说:
“谢谢,谢谢!”
园园忽然羞涩地红了脸,挣开他的臂膀,躲到母亲身后去了。
“叔叔可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啊!”
他搓着手,显出为难的样子。
“你别客气了,小孩子要什么礼物呀!”
蒋璇璇阻止着。
孩子们盼过年就象小伙子渴望做新郎一样,一支漂亮的“中华”牌铅笔给他带来的快乐让他感到那失去了亲生父母的晦暗的日子里也充满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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