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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苍茫组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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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良一惊。
  “你不想看到胜利后的欢欣和大中华的辉煌了吗?你不想在胜利后回到家乡去当中学校长了吗?你那么多的想法就全部放弃在这一刻了吗?”声音亲切而又严厉。
  不错,他还有那么些事情没有去做,还有那么多想法没有去实现,怎么能就死在这里了呢?
  他感到血忽地又热了。他张嘴咬住了枪管。是的,要活着,活着。全无感觉的双臂上顿时又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向右看。”声音在说。
  他依言向右看去,有黑影在漂过来。“哪个?”他运足气力大声问。
  “是我,政委。”小许的声音。回答中,小许已经靠近了,扯住了余秀梅的一只手。
  又有几个人靠了上来,报了姓名,七手八脚地牵扯在一起,朝对对岸漂去。
  肥 瘦
  红九团的队伍行进在大路上。走得舒舒畅畅。
  贵州尽是山路。一天到晚上山下山,人都走变了形。难得碰到一溜大路。
  “贵州这地方,嘿。”肖良说。“这算甚地方!”
  肖良问旁边人:“你们晓得不,我现在最想做甚呢?最想走平路。碰到几步平路,舒服得像过年。”
  “唱个歌好不?”肖良问对余秀梅。过了湘江,余秀梅就留在红九团队伍里养伤。
  余秀梅说:“好。唱哪个呢?”
  “随便。好听就行。”
  余秀梅抿了抿嘴,开口唱:
  八哥子 水灵灵
  撑把伞 送丈人
  丈人讲 后生行
  花轿过年就上门
  腊月二八打花饼
  正月十五挑灯心
  洼洼大雨落下屋
  打得丈人湿淋淋
  肖良笑问:“你们兴国人,很烦厌丈人吗?”
  余秀梅说:“做甚这样讲?”
  肖良道:“人家好心好意告诉后生,过了年,就用花轿把新妇给你送来,做甚要搞得人家湿淋淋的?”
  余秀梅道:“好玩呀。想想,丈人一下子被搞得湿淋淋的,一脸的水看你,还不好玩?”
  余秀梅又唱:
  早上担水到了那个那个小河
  山上来了好多好多红军哥哥
  ……
  红九团的人纷纷转过脸来,愉快地看着这边。从江西出来,好久没听到这耳熟的兴国山歌了。苏区的田土房舍,现在想着,那么叫人心热。
   这实实是件喜人的玩物,早上晚上闲着吹几声,魂都醒了。肖良生怕丢了,用线拴得好好的。
  准备传给儿子呀?余秀梅笑他。
  不敢想那个。肖良说。
  出广西,进贵州,过云南,入四川。一路走一路打。谁挡道就打谁。碰到一次大江大河就差不多是过一次鬼门关,部队衰弱得像张纸了。肖良眼见路上风吹着都打晃的红九团,愁得不行。幸好休整了几天,又搞到了不少吃食,好好养了几餐。有天夜里胸口痒,他顺手一揣,摸着了一点东西。就灯一看,是只臭虫。肚腹鼓囊囊,手指一捏,红了一片。“喂,你们看看。”他把染红了的手大老远伸到人面前,“你们都看看,一只臭虫!”
  “一只臭虫也嚷嚷。”小许说。“喜欢,明天喊一个班,捉一把放你颈里。”
  “你没看到吗,这是一只吃饱了的臭虫!”肖良说。“这帮嫌贫爱富的家伙,好久不理爷老子了。它们嫌爷老子干巴。他们又来了,说明爷老子又灌上血了。”
  “我已经长出肉来了,叫你们看看。”他解开衣服,指了指胸脯。“你们看,这里已经在鼓了。”
  “又不是养猪。”小许说。
  “你小毛孩懂个屁,这就是本钱。是拼命的本钱,冲破白军封锁线的本钱。身上没肉,你还想同白军拼命?等死吧。身上有了油有了肉,你就可以要跑能跑,要冲能冲,三天不吃饭也顶得。”
  那段日子,夜里睡前常常撩起衣裳察看,是否有长肉的迹象。“灯靠近点!”他朝小许嚷嚷。“少了一块,算谁的?”
  好像要挂卖。
  小许气他:“长个甚,长个排叉!我家捉鱼的排叉都比你肉多!”
  “打乱话!”
  小许挺挺肚子:“看到没,这才叫肉。”
  肖良两边捏捏,是比自己厚。
  “服气不?”
  “服甚,后三日再比过!”
  有天肖良在赤水边碰到了军团长,就问:
  “首长,我想知道,我们在做甚呢。”
  军团长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中央红军是在进行一次全面的大规模的战略转移。
  “那我有两个问题,”肖良说。“第一,我们要去哪里。第二,我们还要走多久。”
  军团长说你问得不错。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整个中央红军目前的问题。
  “不懂。”肖良说。
  我知道你们想得很多。军团长说。但我要告诉你们,什么也别想。在我们前后左右,五六十万白军每天都在张着他们的嘴巴。湘军桂军黔军滇军川军马家军中央军都有,半个中国的白军从四面八方赶来会餐,单等我们这道菜。在湘江,在青岗坡,你已经看见他们牙齿有多尖利,胃口有多好了。你还有什么好想呢。你现在只要想一个问题:红军是菜吗?你也只要记住一点:红军要是突不出去,就只能是菜了。
  这以后肖良再不提类似问题,明白红军到底往哪里开,去做什么,不是他管的事。他要管的,就是叫红九团的人少死几个。每到了柴火快烧光了,他就挥了斧子猛砍,叫红九团的火焰一直烧下去。
  长征结束时,红九团受到表扬。江西出来的许多红军团队都不在了,红九团却一路在补补缝缝。
  湘江之战后,说过要把红九团同红四团合并。肖良知道红四团一来人多,二来序号靠前,一并了,就只有红四团没有红九团了。
  他央告军团长:“首长,千万别消了红九团的号。我保证一个月之内,搞到六个连。”
  “那行。”军团长也就二十多岁,利索。“要求不高,能保持有四五个差不多的连,我就不消你的号。”
  一路两万五千里,肖良从来不敢叫红九团少掉四个像样的连。
  肖良对红九团的干部说:“有多少人当多大官。要是一个连队就十来号人,一个月就消了你的连号,连长自动当班长吧。”
  这一招也灵。害得红九团的干部们见个穷人,就挑灯夜战,连夜动员人家参加红军。
  贵州青岗坡一仗,红九团又损失了不少人。肖良心说这队伍小得哪像个团,营都不像了,就急等着什么时候能在个人多的地方住几天。只要能住几天,凭他的本事,就有办法找到新来的扛枪人。可总是不住。走啊走,在赤水两边走个没完没了,在赤水上过来过去。
  虽然没住下,可有了娄山关和二占遵义两仗的胜利,肖良到底还是为红九团补进了百把人。枪也齐了。
  “小肖有办法。”军团长也高兴。“你这么搞,红九团就九命不死了。”
  军团从江西出来,有十个团,一万多人。过了湘江,人少的团就合并了。如今行军时军团长站在路边上看看,老觉得自己差不多是游击队长了。
  碰到红四团团长,求肖良:“帮我也弄点啊,我都快光杆了!”
  肖良说:“哪那容易?就这几条人,口水费了一斗不止!”
  是要费口舌。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没银没饷,东跑西颠,谁来当你这个红军啊?可肖良有办法说得人家动。到了大渡河边上了,红九团又有了六个连了。虽然队伍里好些人连军装都没有。
  滑 落
  军团部的命令不断传到山顶:不准坐!不准在山顶上坐!谁也不准在山顶上停下来!拖了也要走。没死的,全部都要拖走!
  军团部几个强壮的警卫员拿着枪把坐下的人一个个赶起来,赶下山去。
  红九团这边也是。许多人到了山顶或将到山顶时,就再不想动了。在风雪里坐着。骂不听,打不走。闭着眼。玫教坏椒凑狄膊惶
  “快走,要不爷老子毙了你们!”肖良拔出手枪,在人面前比划着。
  政委,毙了我吧!没一点劲了……
  政委,丢下我吧……
  肖良哭了:“不,快走!快走!同志,求你了!求求你们了!你想想,想想吧,你爷老子,娘老子,他们要你死吗?你死了,他们望在苏区的柴门口等哪个?嗯,他们等哪个啊?”
  肖良在山顶上奔来奔去,最后一个活着的也被他赶下山了。他想笑笑,笑不动了。他知道自己气力耗尽了。
  再不想动了,一点不想动了。气喘得厉害,走一步都难。怎么也要坐一坐。他看中了身边的雪堆。雪堆上不知谁插了一面红旗,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坟包了。脚一软就坐下了。
  真舒服啊……
  像听到有人在喊:“肖政委!肖政委……”猛烈的风雪中,听不真切。肖良用力睁开一条眼缝:余秀梅小巧的身体在山顶上的风雪中屹立着,艰难四顾。
  肖良心一紧:余秀梅还没下山?军团部不是在红九团前边吗?这一瞬的紧张叫他身上来了几分力气,他想一定要叫她快快下去。他扶着旗杆撑起了半边身体。
  余秀梅看到肖良了。
  他想给她一个轻松的笑容。这点努力不待成功,又瘫倒了。
  余秀梅奔了过来。搂住了他的头。
  泥一样沉。
  起来起来!余秀梅站直身踢肖良。起来起来!再不起来你就死硬了!
  肖良勉强撑开一条眼缝:“你走吧。”
  余秀梅发怒:“这也叫红九团政委!”
  肖良脑门热了热,又凉了。
  余秀梅蹲下来,想抱他,没抱动。一使劲,两只脚插到了肖良屁股底下。翻了个滚,肖良就在了她的抱中。
  “放下我。”肖良说,“一丝力气都没了,带我你下不去的。”
  以后,他才会知道,余秀梅是折回头来找他的。她在下山的鞍口看着红九团一个个过去,到最后几个人,问了,才知道肖良还在后头。她决定回头来接应他。
  别动。余秀梅说。我应该背你下去的,你晓得,我背不动,我们就一道往下滑吧,死就死当了,活了算白捡。
  肖良在余秀梅的抱中,身体已经僵硬了,就觉得有风在耳边上呼呼,呼呼。他还知道自己在下坠,下坠。一种奇妙的直觉控制着滑行的方向,甚至算不上控制,只是临到转向的分支了,才不假思索地扭扭身体,其实并不知哪边是深渊,那边是生途的,只是朝着求生的方向滑过去。一次次临近深谷的边沿,刺刺地从它的棱角上溜过去了,一次次眼看着要掉入阴间了,沟槽一转,又回了阳世。扑扑的风也顾不得是冷是热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个瞬时。有一百次转向你就要对一百次,只要一次扭错了,你就再没机会了。是谁给了他们这样正确的本能呢,竟然就是一次也没错。不可思议。怎么就能把握得这么准确呢?
  皮开了,不知道。
  肉散了,不知道。
  血淌了一路,不知道。
  命在。命在就是。别的都不知道了。就知道还没死。就知道还在滑行着。只要还在雪地上滑着,就牢牢地把守着不叫灵魂溜走。灵魂是早就瘫了,不把紧来,顺着鼻孔嘴巴,顺着领口裤裆,不知顺着哪里,就流失了。散了。
  牙关紧咬,双目微撑。不要死啊!在对自己喊。你不要死啊!顶住,坚持住,就要好了,就要好了。就要到了。
  红九团的人在山洼里接住了他们。
  空气好多了。红九团的人把两个人抬了起来。
  余秀梅背后的衣服片全出了洞,飘飘的破布片与锈了的骨血搅混在一处。只有骨血,无肉。如风干了一般。想起湘江边上那个手按着扣子,发着狠说“死也不脱”的兴国妹子,肖良闭上了眼睛。
  1955年,肖良又到了夹金山下。他带来了一套小号的红军式灰布军装以及八角帽。他不知怎么办。想了好久,最后爬到半山,把它们埋到雪堆里了。
  那个小妹妹一般的红军战士,她不是死在这里。她还可以再往前走很远很远。
  那时怎么就没滑到山谷里去呢?肖良记得在后来,好几次问余秀梅。
  我听到有人在指点我。余秀梅说。
  恍恍地,似乎记起来了,那时是有个幽幽的声音在说,向右,向中,或者向左。
  “是谁?”余秀梅问他。
  肖良把玉哨放在手上:“我怀疑,是不是它有灵通呢。我身上除了它,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管玉哨在长征结束不久就不见了。放得好好的,那么一件宝贝,能不放好吗。可是好好的就不见了。
  抢 粮
  草地边上,肖良朝胸脯上掏了一把,尽是翘着的骨架。骨架上是粗糙的皮。就这两样,没了。
  那么些肉呢?他支愣着脑袋硬想。在云贵边好不容易养的几两肉,都跑哪去了,喊耗子拖了?
  这么一副骨头架,能过草地?不能。一天都不能。一天吃上不,说甚过草地,倒地都爬不起。无论如何也要搞到粮。搞不到粮,红九团等于先就完蛋了。
  “想想办法。”肖良把些干部喊到一起。
  红九团这回担任后卫,打了几仗,虽不大,也耗了不少力气。如今后头还跟着一帮白军骑兵。
  干部们都说:本来就没粮的地方,前头过的部队连一粒都没放过,庙里的桌子缝都勾净了,牲口粪里的粮食粒都捡起了,还怎么找?
  除了粮呢,还有甚可以吃的?你们快去找,个个都去找。告诉你们,现在找到一把吃的,到时就是一条命呢。快胰ァL焐戏傻牡厣吓赖牡叵伦甑耐晾锍さ模灰艹裕惩扯几献优乩矗谎蛔挤殴
  第二天忙忙碌碌地找了一天,全团加起来才找到一小口袋。
  肖良思衬,看来,找是找不到了,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他在打身后跟来的那伙白军骑兵的主意。骑兵一般都带着运粮的驮队,如果袭击一下他们的驮队,肯定能搞到粮食。白军骑兵与他们隔着十来里,趁夜袭击一趟应该不算困难。而且这几天已经发现,这伙骑兵,人数不多。
  参谋长说:“行不通。第一,你没办法事先弄清驮队的位置;第二,到底有没有驮队也不知道;第三,部队这个体力,哪里还搞得了突袭?没跑几步,怕自己先就有人倒下了;第四,你打的是骑兵,撤出战斗必须迅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自己说,你能迅速撤出来?你跑得动吗?”
  肖良说:“搞不到粮食,进了草地还不是死?与其慢慢死,还不如拼一命。就算找不到驮队,能打到他几只马,也不错啊!”
  于是作好计划:利用夜暗,先悄悄接近,抓个俘虏,问清驮队的所在。突袭后留一个班和一挺机枪阻击。
  参谋长叹气:“这是在拿命换粮啊!”
  肖良说只能这么办了。
  半夜,肖良亲自带了一百多人摸到了白军营地。抓俘虏时出了纰漏,几个人也没扭住那一个白军,被他挣了半天,还发了声喊。直到刀子捅了他几下,才不动了。肖良直叹气,体力真的不行了。在江西作战,哪有几个红军都扭不住一个白军这种事情。
  抓俘虏的响声惊动了在宿营的白军,白军虽然没弄清情况,但已经在依据地形到处开枪了。还有的已经骑到了马上。肖良问明了驮队位置,决定趁乱抢粮。一大伙人呼呼地冲到了驮队跟前,就去找装粮的麻袋。
  白军骑兵判明了红军的企图,大呼小叫地从四面围了上来。
  肖良说:“搬上麻袋,快撤!”
  他伸手去掀麻袋。连掀了几下,不禁大惊麻袋都是空的。
  官兵也纷纷报告,说麻袋里啥也没装。
  再找,总算找到了两袋实的。急急分开,背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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