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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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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了,有什么可不开心的呢!”她说服自己,又给自己证明没有发生任何不开心
的事。

    太阳快露头了,棉田里一片绿,青青的棉桃中间,杂着几朵迟开的白花,过不
了多久,又该要忙采棉了。出早工的社员已经下田来了,女社员都认识谭婶婶,老
远就招呼起来,这里叫“谭婶婶”,那里叫“谭婶婶”,这里告诉她小毛已经断奶
了,那里告诉她阿芳会走了。这一阵子招呼,把个谭婶婶的心都招呼开了花,她不
断地点头,笑着,大声地问候一个人,又大声地责怪另一个人,她觉得自豪,觉得
幸福,什么烦闷不开心,都一齐飞向九宵。

    谭婶婶又愉快又开朗,竹蓝的环子套到肩膀上,走路的步子都变得活泼起来。
养鸡场前面有一口塘,里面种的水浮莲,看上去整个塘面就是一块绿地。谭婶婶走
近塘边,忽然看见潘奶奶(人民公社成立以后她在养鸡场工作)弯了腰,哈着背,
蹑手蹑脚地在水边走。

    “这位老姐姐在做什么呀!”谭婶婶站住脚,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个名堂来,就
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潘奶奶却连头都没回,越发专注地看着前面地上,忽然,她一
下扑上去,同时,有一个东西从她手边噗嗵一声跳入塘里,原来是只蛤蟆。

    “看,给你吓跑了。”潘奶奶回过头来,嗔怪了一句。“潘奶奶,想弄个癞蛤
蟆玩啊?”“嗨,鸡吃这个东西,可是大补的补品呢!”潘奶奶知道谭婶婶是来领
蛋的,就和她一起向鸡场走去。她手里拎着一个小罐子,罐里已有几只蛤蟆。“老
姐姐,你养的鸡可真娇贵,还得喂补品啊!“谭婶婶看她一头花白的头发还蓬着,
却一本正经地提了一罐蛤蟆,觉得又有趣,又可敬。“你知道,我们现在比赛。”
潘奶奶好象是在说一件绝大的秘密,声音放得轻轻的,“一个人管二百五十只鸡,
看谁养得好,鸡生的蛋多。要鸡生蛋多,这就得给它吃得好。鸡最好是吃树上那种
卷叶虫,可是大家都搞绿化,树上连个虫影子都给药水洒跑了,就只好动脑筋给它
摸点螺蛳,找些这个煮煮吃,好歹总算是个荤腥。”潘奶奶说着,自己也笑了。

    谭婶婶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显得又和善又聪明,心里觉得奇怪,人的
思想一变,相貌竟然也会跟着变。记得她做旧产婆那个时候,她那张脸可是又薄又
寡,谭婶婶在社里积极推广新法接生,她简直恨透了,动不动就骂上门来,有时候
又跑来哭吵一顿。现在却变得眼睛有神了,脸也光彩了,还有……总之,谭婶婶觉
得潘奶奶变得可爱可亲了。

    “革命,真是了不起啊!社会变了样,人也变了样。”谭婶婶看着潘奶奶,又
想起了杜书记的话。养鸡场院子里,挂着一张一人多高的竞赛表,谭婶婶仔仔细细
地看了又看,领了蛋出来,又独自站着看了一会,她看见在潘奶奶名字上的红色箭
头,头昂昂地翘得最高。“变了,潘奶奶变了!”谭婶婶刚平静不久的心绪,仿佛
又有个什么东西在搅动,她为潘奶奶高兴,但她又觉得不安。

    在回来的路上,棉田里的女社员,还是跟她打招呼,拉住她谈几句私房话,谭
婶婶仍然点头,仍然微笑,可是心里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欢快的感觉了。她觉得一切
东西都在变化。今天听见某某人的儿子会开汽车了,某人的姑娘调去学拖拉机了。
明天作兴潘奶奶成了先进工作者,后天又会有个什么呢。……田野里大沟小河挖成
了网,抽水机日夜的响着,电灯也有了,后天又将来个什么呢。……谭婶婶突然清
楚地感到,现在过的日子,是一天不同于一天,一天一个样子。她不安起来了。

    是的,生活正在迅速地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谭婶婶回到产院,还没跨进屋子,
就愣住了。这里也改了样子。这一间那么细心收拾过的办公室,粉刷得雪白的产房,
现在却是满地的木屑竹片。凳子放倒了,那个盛米的木桶已在靠底的地方凿了一个
洞,几支新砍来的竹子横在地上,门口烧了一堆火,火焰还没熄灭。还有,还有那
雪白的墙上,已打了水桶大的一个洞,荷妹在洞边接竹管,那两个产妇也在递这拿
那地帮忙。她们一见谭婶婶回来,立即欢呼起来:“谭婶婶快来看自来水!”

    “自来水?对,还有自来水……”谭婶婶扶起一张登子坐下,她觉得向她涌来
的东西太多,她累极了。荷妹突击了半天,料想婶婶见了一定会又惊又喜。她拭着
汗, 等了半天, 婶婶却一声不响。她迷惘了。“婶婶,水自己流进来不好么?”
“……好!”水自己流进来怎么不好!当然好。不过谭婶婶不能理解,荷妹为什么
要这样着急地去弄它,好象是没自来水就不能生活似的,便开口说道:“二丫头,
乡里当然不象城里那么方便,我们什么都学城里,肩膀也怕碰扁担了,这可不好。”
“对!”荷妹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不过婶婶,乡下不是永远都是乡下,我
们现在可以做到有自来水不去做,还是肩膀碰扁担,这可不是光荣,这是落后……”

    谭婶婶迅速地朝荷妹看了一眼,荷妹咬住嘴唇不响了。“荷妹说的倒是一句老
实话,谭婶婶。”阿玲心直口快地说道,“能做的不做,这不是落后?这样一来,
不是又省事,又卫生,又科学,回去我也推广去。”“是啊!”谭婶婶答应着,心
里猛地动了一下,这些话好熟啊!自己曾经说过的,三年前头,推广新法接生的时
候,自己对许多人说过“又卫生,又科学”,对妇女说,对妇女的男人说,对婆婆
说,对妈妈说,其中对潘奶奶说得最多。现在……谭婶婶看看刚做起来的自来水管,
荷妹带来的氧气瓶,白色的护士帽,还有荷妹那对亮晶晶的眼睛,最后,谭婶婶看
着那盏静静垂挂着的电灯……

    “婶婶,”荷妹刚才把团支书说过的几句话咽回去,可是,到底没忍住,还是
吐出来了,“婶婶你知道,我们现在往前面奔,不是奔个衣暖肚饱,象从前那样。
我们现在奔的是共产主义啊!你看,我们现在有电了,我们还要想办法来利用电,
电疗,电打针,早产儿用电暖箱……”

    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风暴席卷而来,仿佛滔天的巨浪向前扑来,它们气势磅礴,
排山倒海地向前推,向前涌,谭婶婶忽然非常清楚地理解了三年前潘奶奶的心情,
那时候为什么潘奶奶对她跳脚,又对她诉苦,为什么有时候又苦了脸,有时候又苦
了脸,谭婶婶现在知道,那是她恐慌,却又不肯承认自己落在时代的后面。

    “难道,我现在就象三年前的潘奶奶?……”天,骤然间阴了下来,树枝在空
中乱舞,昨晚有风圈,现在果然起大风了。她站起来,想找些事做,她习惯地抓起
了水桶扁担,但恰好这时竹管已接到井边,荷妹欢呼起来,阿玲她们也拍起了巴掌,
她又悄悄地把扁担放下来,她不知所措了。她竭力想在这时候也找一点事来忙一忙,
跑一跑,以证明自己在这里的作用,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真奇,平常匆匆而过的
时间,今天却拉得那么长,那么长……

    “谭婶婶,采弟要生了!”下午,一个男人气喘喘地扶着一个快临盆的产妇走
来。谭婶婶跳起来,立刻浑身来了力气,手脚也利落了,荷妹也立即丢下那些竹管
跑来帮忙。彩弟迅速地被安排上了产床,那两个休养的产妇也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产院里,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谭婶婶容光焕发,对彩弟的丈夫说道:“你这个冒失鬼的脾气还没改呀!怎么
让她走了来的!”在这种场合,再不在乎的男人家也会腼腆起来,彩弟的丈夫不好
意思地笑了笑,规规矩矩地告诉谭婶婶,说是他现在做了汽车司机,刚才接到大风
警报,车子要去拉芦席,就顺便把她带来的,现在汽车还停在外面大路上呢!说着
就拜托了一番走了。

    人一高兴,话也就多了,更何况彩弟这一对小夫妻在谭婶婶接生的历史上留下
过有趣而有意义的一段!这也可算是产院的前史。原来彩弟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正好是谭婶婶学习新法接生刚回来不久,半夜里彩弟要生了,彩弟的丈夫就骑了脚
跳车飞来接谭婶婶去接生。谭婶婶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经验,彩弟又是一个初产妇,
心里就别别直跳。加上夜里又有点冷,天还下着下毛雨,她坐在脚踏车后面,两条
腿直抖。彩弟的男人又是个毛毛草草的小伙子,一心想着妻子要生产,自己要做爸
爸了,就仿佛屁股后面火烧起来一般,把车蹬得飞快。一个急,一个抖,三错两岔,
车子一下撞到田埂上,两个人都摔出去好远,谭婶婶腿上还擦掉了一大块皮。现在
他那个儿子都已叫名六岁了,可是谭婶婶看见他,还是叫他“冒失鬼。”

    “冒失鬼,你现在开汽车了,再冒冒失失的,就要闯穷祸了!”谭婶婶对彩弟
丈夫的脊背,追了一句。躺在屏风后面的彩弟笑了,谭婶婶回过身来,又得意地笑
了。她想把这段往事告诉荷妹,让她知道,四年前,这里的新法接生是怎么样开始
的。可是荷妹只跟着笑了一阵,并没有追问什么,她戴上白色护士帽,穿了白罩衫,
扭开刚装好的自来水洗手,消毒,然后就坐在床边,给彩弟按摩,教她在生产时该
怎么呼吸,开始作无痛分娩的工作。

    现在,谭婶婶面对这一切,无论自来水管也好,荷妹那熟练准确的动作也好,
心里很安然。彩弟夫妻俩,使她记起了自己过去的光荣,她在新法接生上作过的种
种努力。她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用酒精擦着手,而且到底找了一个机会,把彩弟
生第一个孩子的故事告诉了荷妹,甚至还把腿肚子上的伤疤给她看了看。荷妹笑得
弯了腰。

    “那次接了你那位宝宝回来,第二天潘奶奶在我门口,跺着脚,整整骂了我半
天,说是我抢了他的生意。”“那你不把擦破的腿给她看看。”彩弟这一说,又引
起三个人一阵大笑。“我们这是提的陈年旧话,现在人家在鸡场里工作得可好啦!”
谭婶感慨地说着,眼前又出现了潘奶奶名字上的那支高昂着头的红色箭头。外面的
风呜呜地越来越大了,田里、村头的广播喇叭一齐响了起来,公社杜书记的声音在
说话,要求大家迅速盖好田里的蔬菜,挡好棉田,不让吹掉一个棉铃。社里一切的
机械、人员都出动了,汽车声,人声,广播里的鼓动口号声,忽而被风送进产院,
忽而被风带得远远的。风,摇着玻璃窗,磕撞着门,但是最后它只能在窗外徘徊,
吼叫。

    天黑下来了,谭婶婶伸手啪的一声开了电灯。风不住地刮,但产房里暖暖的,
电灯光连晃都不晃,坚定地照着产床,照着产床边的一老一少,照着产妇,等待着
将诞生的婴儿。

    谭婶婶象个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有把握地守卫在被保护人的旁边。产妇依赖她,
信任她,把自己和将出生的孩子,一起交托给她,而她,面对着这种信赖,腿不会
抖了,心也再不会慌了,她也不用坐在脚踏车后面,也不用再怕摔跤,明天也再没
有一个潘奶奶会来对她跳脚。她象一个正正式式的特种兵,象荷妹一样,象大医院
里的助产医生一样,象那些跟大风作斗争的社员一样,是在自己的战斗岗位上,守
候那喜悦而又紧张的一刻。

    ……彩弟躺在雪白产床上,一会儿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又眯起眼睛望着耀眼的
电灯,不断微笑着,她想着老大老二不同的出生情况,想着他们的将来:“婶婶,
你说我这个老二跟老大只隔了四、五年,老二的福气比老大要大几倍啊!”“照老
法说话,生的时辰好。其实,人民公社早几年,老大还不是一样用亮堂堂的电灯迎
出来呀!”风在屋外旋转,这里显得特别的宁静。彩弟好象有点疲倦了,但她想了
想又说:“要说时辰生得好,那么老二比老大好,老大比荷妹好,荷妹又你谭婶婶
好,你说对不对?”荷妹给彩北按摩着,心里微微不安起来了。她迅速地朝谭婶婶
看了一眼,可是谭婶婶并没有在意,对彩弟说道:“那也不见得,不管老大老二,
他们长大了,就不知道我们怎么搞的土改,怎么成立合作社,又怎么组织人民公社,
象荷妹,她文化科学好,可是她就不知道什么叫老法接生……”谭婶婶话还没有说
完,彩弟打了一个呵欠,迷迷糊糊地要睡了。

    产妇的阵痛感消失了。无论是老法、新法接生,都知道,产妇打呵欠要睡,这
是一个十分头痛的现象,婴儿需要很快用钳子钳出来,不然婴儿会闷死,产妇也会
有生命的威胁。风拚命地摇撼着树枝,电灯光一动不动,更耀眼地照着雪白的产床,
照着沉沉欲睡的彩弟。手术是个小手术,只需要十多分钟,可是,谭婶婶霍地站起
身,说了一句;“我打电话去!”就掉转身向门外冲去。等荷妹追到门口,外面黑
洞洞的,已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风在旋转,在吼叫。

    抗着顶头风,谭婶婶飞似地向队部办公室奔去,风掀着她的衣裳,在她耳畔呜
呜地叫。去给医院打电话,这不是第一次,可是今天,谭婶婶心里刮起了大风。电
灯、电灯下面雪白的产床,床上躺着产妇,一切都如理想中那样,可是她,她只能
跑来打电话,前年是这样,去年也是这样,如今有了电灯,有了汽车,有了拖拉机,
可她还是这样跑来打电话,眼看着救护车把产妇从雪亮的灯光下接走,而产妇需要
的,只是一次十几分钟的手术,只要拿起剪刀和钳子。谭婶婶第一次感觉到,给医
院打电话,竟是一件这样难受的事。奇怪的是,自己在这以前,打过多少次这样的
电话,竟然会那么心安理得。

    天黑得这样浓,这样厚,风在横冲直撞。广播喇叭里杜书记那清楚的声音在响
着,在田野里,在屋顶上,在村头,在道旁,都有他那响亮的、坚定的声音在回响:
“……社员同志们,大风想吹掉我们的棉铃,我们决不答应,我们种一棵就要收一
棵,不让一棵青棉桃落下地……”大风想把这声音撕碎、卷走,结果却是把这响亮
坚定的话语传得更远更远。仿佛在谭婶婶的耳畔,在谭婶婶的心里,它又轻轻地说:
“老嫂子,我们这一辈的任务是不简单啊!社会要在我们手里变几变,形势发展得
这样快,各种各样的旧思想旧习惯还能少得了?……”谭婶婶抹着汗,放慢了脚步。

    黑洞洞的大路上,前面射来两支雪白光柱,一辆卡车满载着芦席,迎面飞来,
从谭婶婶身边一闪过去了。公社培养的第一批司机,已站到战斗岗位上了,第一批
拖拉机手,也站到岗位上了,第一批产科医生……谭婶婶不知该给杜书记怎么说,
给社员们怎么说,给那些开拖拉机的、开汽车的社员,养鸡场的社员,给潘奶奶怎
么说!忽然,一张年轻的、黑油油的脸跳了出来,她笑嘻嘻的,扎了两把刷帚似的
小辫子。

    “荷妹!”谭婶婶站住了脚,清楚地记起来了,当自己跑来打电话的时候,荷
妹那张年轻的脸上,确确实实是十分镇静。公社培养的第一批产科医生也站在岗位
上,并没有跑来打电话。谭婶掉转头,又向产院飞奔起来。产院有了自己的医生,
产院走上了一个新的阶段,谭婶婶眼前忽然豁亮起来,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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