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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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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礼拜五我们在北极会堂揍的那两狗日的找来了。”大狼一大早跑到季节的
宿舍里,惊惶失措他说。
    “你说什么?”一直都醒着的季节迷迷糊糊,有气无力。
    “我上完操回来,那高个儿在宿舍楼下截住了我。”大狼说。
    “他动你了?”
    “那倒不至于,他还怕我动他呢。”
    “那他来干什么?”
    “要钱。他说他朋友的一只眼睛给咱打坏了,要咱们出医药费。”
    “活该。”
    “那矬子没来,说是在满大街乱窜,纠集了人来寻仇呢。”
    “让他来吧。”
    “事情闹大了可不好……你不想毕业啦?”大狼的恐惧此刻全表现在了脸上。
    “我已经无所谓了。”
    “你冷静点,别冲动。”
    “我很冷静。”
    “谁也别打肿脸充胖子,谁也别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谁不知道谁?”大
狼有点不高兴了。
    季节冷笑一声,说:“他要多少?”
    “五千。”
    “活逼扯!你答应了?”
    “哪能呢?我说我一个人作不了主,要跟大伙商量以后再说。”
    “商量个屁!商量能商量出五千块来?”
    “那我不是先应付应付嘛。”
    “他怎么说?”
    “他说明天一早来听回音。他还说,他可以拦住矬子不来找咱们,但钱肯定要
给,矬子爸爸是咱们学校土木系的教授,要是他出面告到学校去,咱们都得吃不了
兜着走。”
    “哪来这么多钱?你有吗?”
    “你开玩笑呢?”
    “胡明敏他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刚才在楼梯上碰到他,和他说了。他说等中午大伙下了课商量商
量。”
    沉默了半晌,季节疑惑他说:“你说他们怎么会找得到咱们的?”
    “嗨,那天晚上咱们让人家给盯梢了,高个儿说,他一直跟咱们到宿舍楼梯口
呢,还看到咱们在楼梯上分烟,他还知道有个叫季节的住四楼。”大狼忍不住笑。
    “这孙子也忒牛逼了,跟了这么远,咱们这么多人愣是没能发觉。要不就是咱
们太蠢了。”季节说。
    “那孙子是公安专科学校的除名生,学过刑侦。”

                                   21

    “上午我找过蓝院的小青,他不知道有这两个人。小青在这一带从小玩到大,
只要是玩出点名堂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所以寻仇什么的肯定都是扯蛋。”胡明
敏说。
    中午,二十多人聚在六楼胡明敏的宿舍里商议对策。
    气氛很不对头。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就连平常那些咋咋乎乎的家伙也是一反常
态地沉默寡言,只有胡明敏一个人在说,对着大狼和季节说。很显然,胡明敏在有
预谋地摆一种架式,这架式的用意不言而喻:坐在此时此地的这二十多人是绝然不
同的两个利益群体,一个是胡明敏为首的东北人,另一个就是季节和大狼。季节苦
笑着,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一切。
    “而且,我觉得那矬子的伤也不可能太严重,顶多就是眼睛肿得睁不开,他要
是伤得挺重,能这么四处乱跑满大街找人么?现在搞不清楚的就是矬子的老头到底
是不是咱们学校的教授。”胡明敏说。
    “我看是扯鸡巴蛋,教授哪生得下这种活宝儿子,”大狼说。
    “即使不是教授,只要是一般老师,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整死我们。”牛头说。
    “就算他是个老师,那好歹也是个大学教师,这种事情传出去,不把他老脸部
丢尽了?”大狼说。
    “再怎么丢脸,那总是自己的儿于呀,被人打成这样,哪有不恼羞成怒的?”
胡明敏说。
    “那怎么办?给他钱?”大狼说。
    “你们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胡明敏说。
    大狼看了季节一眼,沉下脸,低头搓着脚底下的烟头。
    “给钱肯定不是办法,他们会象揪住小辫子一样抓住你们的软弱,没完没了地
敲诈你们。”
    “那怎么办?”大狼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事闹到学校里,顶多也不过就是个记过处分。再
说,是他们先动你们,然后你们再回学校来找人,没找着邓天晓,才找了我们,是
不是?你俩又没有什么前科,严重不到哪里去。这种处分,到毕业分配前,只要和
系里关系好一点,都可以抹掉的。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和牛头、马儿、孙权他们都吃过记大过,学校一直盯着我
们,如果再出点事,那直接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我一直跟兄弟们说的,谁都别轻易惹事生非,要不,自己闯的祸你自己承担,
别连累帮你的哥们。季节,你说对不?”
    “我操!这帮狗日的,遇着事溜得比兔子还快!什么人呐!”大狼恨恨地骂。
    “这就是你的兄弟们!”季节冷笑。
    “他妈的想撂挑子也不用这么赤裸裸吧?他妈的,逼急了老子,弄个一拍两散,
谁也跑不掉!”大狼说。
    “你想不想跑?还来得及。”
    “其实那天打得最狠的就是胡明敏,专找要紧的地方招呼。”
    “他们那是过手瘾去的,反正出了事也不要自己负责。”
    “他不负责,谁给他负责?”
    “其实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就是感情上难以接受罢了。”季节说。
    “大家在一起不就图个感情么?”
    “狗屎!我们都太傻了,太天真了。这世上还有真感情么?”季节说,“行了,
这事你别管了,我一人兜下得了。”
    “那不行,那样我不显得太不仗义啦?”
    “得了,管好你自己吧,以后少惹事吧。”
    “那你可千万别跟他们硬来。”大狼通红着脸,说。

                                   22

    早晨,进行曲在高音喇叭里刺耳地高奏着。
    高个子一出现,季节就领着邓大晓那伙人围住了他。
    “干嘛事?你们想干什么?我不信你们还敢在青大白日打人。”高个子慌了。
    “打你怎么着!”季节抡起一拳,砸在他的眼眶上。
    高个子哎啃一声捂着眼睛蹲了下来。
    季节豹子一样仲上去,发疯似地踢他。
    众人适时地拉住他,说:“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老子反正也不想呆下去了,多一事少一事有什么区别!”季节说着
又往上冲。
    邓天晓拉着高个子站起来,护着他往圈子外跑。
    季节要追,众人拉住。
    “你狗日的听着,老子要么不走,要走一定抄了你家再走!跟我来这一套!老
子还正缺个垫背的呢!”季节叫嚣。
    跑远了,邓天晓拉着高个子捂在眼睛上的手看,说,“怎么样?没事吧?”
    高个子痛苦地哼着,说:“眼睛睁不开了。”
    “他妈的!真是个疯子!走,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要。”高个子摇头。
    “这狗日的脑子里缺根筋,平常还好,一旦发起疯来,不要命的。这学期狗日
的刚刚弄了个留校察看处分,所以就更破罐破碎了。不要说在学校我们这些人,就
是小青也让他三分呢。蓝院的小青认识吧?”
    高个子捂着眼,点点头。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到的,说你那朋友的老头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邓天晓盯着高个子脸上的表情。
    高个子大惊失色,猛然抬头看邓天晓,遇着邓天晓突然变得凶巴巴的目光,恐
慌地躲闪开去。

                                   23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在季节连续罢课的第三天傍晚,苏唯唯在食堂门口截
住了他。此时,天已经黑了。
    季节仍然垂眼盯着手里托着的饭盆,用饭勺在里边漫不经心地搅拌着,一声不
吭,也不看她。
    苏唯唯把他拉到墙角,说:“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声音高了八度。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上。”季节冷漠着,转身要走。
    “你又在玩什么花招?”苏唯唯紧赶两步挡住他的去路,拖着哭腔说。
    “是啊,我又在玩花招,你甭理我。”季节一瞬间感到无比伤心,眼泪唰唰地
往下流。
    “再怎么样,你也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呀。”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你这是在要胁我。”苏唯唯说着就哭了出来。
    “和你没有关系……”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都是我害了你……你看你这两天瘦的……如果当初
我不接受你,你哪会变成这样?”
    “真的和你没有关系。”季节扭转头看着别处,强忍着心痛。
    “能和我没有关系么,我知道你的用心,你就是要让学校开除你,好让我一辈
子都不得安心。”苏唯唯哽咽着。
    “你别这么说……我心里难受。”季节转身夺路而逃。
    苏唯唯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说:“你不能走。”
    “唯唯,你放开。”
    “你原谅我。我知道这一次我做得太过份了,伤了你的心,可是……那大在北
极山上等了你一夜,你却没来,回来以后发高烧……”
    “我是个混蛋!”季节哭了出来。
    “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不会去的……”
    “你别在乎我,我不配,我己经脏了。”

                                   24

    一星期后,鸡鸣寺素斋馆,季节和苏唯唯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喝茶。
    季节的两条腿从桌肚下伸过去,落在苏唯唯的腿上。苏唯唯的眼睛从读物上掀
起来,愠怒地看季节。季节正出神地看着窗外。越过解放门破而不败的城墙,玄武
湖象个晴日午后慵懒的美丽少妇,撩人地卧在眼前。秋日特有的那种干净。明亮的
阳光照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使后者看上去象一幅华彩眩目的绸缎。
    季节的脚试探地伸进了苏唯唯的羊毛裙子。苏唯唯再次抬眼望他。他仍然是一
副出神远眺的模样。苏唯唯在他的脚背上狠狠地狞了一把,它缩了回去。苏唯唯向
他伸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说:“你给我老实点。”苏唯唯娇嗔的样子很好看,双
眉微蹙,小嘴翘起,似怒非怒。季节似乎不知所以地看看她,没有言语,继续扭头
看着窗外。
    苏唯唯在饶有兴趣地读着季节的日记。这一段发生在他们相爱的初期:“在我
的一再要求下,这个周未是唯唯去买的电影票,井跑到男生楼下来喊我。一声,两
声,三声之后,我才从窗口探出头去,大声地答应。然后,在各式各样的眼光中,
我得意洋洋、不紧不慢地下楼,带着她扬长而去。我知道,那些眼睛还在追着我们
的背影,象许多个小太阳,照得我暖洋洋的。”苏唯唯用铅笔在旁边批了两个字
“臭美!!!”,然后哧哧地笑。
    季节的脚又伸了过来。苏唯唯怒视着他。他捶着平伸出去的腿,笑着说:“有
点累。”苏唯唯瞪他一眼,说:“别找借口。”却没再阻止,而是往桌子内侧靠了
靠,把裙子舒展开,盖住季节的脚。季节的脚趾摩掌着苏唯唯的腿,慢慢往前爬。
    最柔软最温暖的去处永远在一层帏幕后面。一个永远那么折磨人,永远揭不尽
的迷,藏在这薄薄的帏幕后面。一朵红艳欲滴的玫瑰,在早晨八九点钟的阳光下,
等待着怒放。丰满厚实的花瓣上,晶莹的朝露折射出五颜六色、眩目的光。
    哦,我的耶路撒冷,在挣脱你的那一天,漫长而疯狂的思念就开始了。主啊,
拯救我吧,让我回去。
    苏唯唯瞪着季节,板着脸,说:“别太过份啊!”季节的脸腾地红了,脚缩回
去,不敢接她的目光。
    之后季节开始闷闷不乐。苏唯唯说:“咱们去爬城培吧。”
    城墙上灌木纵横杂草丛生,一条脚板踩踏出来的小路象蛇一样游向远方,在地
势高一些的地方,可以看到它时隐时现的脊梁。四周围没有人。夕阳正往远处的高
楼后面掉落。一派衰败景象。
    苏唯唯开始烦躁不安。
    季节问:“怎么啦?”
    苏唯唯说:“糟了。”
    季节说:“什么糟了?”
    苏唯唯犹豫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季节莫名其妙地开始亢奋,说:“说,怎么啦?”
    苏唯唯红着脸,四下里望了一遍,凑近季节的耳朵,说:“来啦。”
    季节故作糊涂地问:“什么来啦?”
    苏唯唯在季节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说:“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不该明白
的时候乱明白!”
    季节一脸坏笑,说:“那就赶紧回去吧。”
    苏唯唯掀起嘴,说:“来势凶猛,走不了啦。”说罢自己就笑了起来。
    季节说:“那怎么办?”
    苏唯唯说:“东西我倒是带了,只要找个厕所就行。”
    季节说:“这么荒凉的城头上,哪来的厕所呢?”
    苏唯唯急了,哭笑不得:“那怎么办呀?”
    季节说:“你到树丛里去,我在这儿看着。”
    苏唯唯说:“不。”
    季节说:“有我看着呢,你怕什么?”
    苏唯唯说:“我怕你,你是个坏东西。”
    季节说:“随便你,反正我不急。”
    苏唯唯犹豫了一会,说:“你转过身去,蹲下,双手抱在头上。”
    季节苦笑着,依言而行。
    苏唯唯到树丛后面去了。
    季节偷偷回头,看到苏唯唯背着他蹲了下来。
    季节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朵玫瑰,红艳至极,浓得要滴下来。玫瑰越来越大,
迅速遮住了整片天空。季节开始面红耳赤喘粗气。忽然,他拔地而起,冲过去,把
苏唯唯扳倒在地。苏唯唯倒下之际,他看到了她惊恐之极的眼睛。苏唯唯吓哭了。
季节立刻停住了,手足无措。
    苏唯唯声嘶力竭地哭骂:“滚!你滚!”
    季节又怕又羞,木讷地转过身,蹲回原处,嘴里喃喃着:“怎么又来了?怎么
又来了,”
    (全文共2万5千字)

                               静静的产院

                                 茹志鹃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淡墨画似的几笔。公社产院外面的
篱笆上,那些粉色的小花,也分不清朵数,形成模糊的一片,天色晚了。谭婶婶挑
满了一缸水,连气都没有歇一口,就忙着给两个休养的产妇吃饭。在她这样的年纪,
有这一份精力,这是她觉得自豪的。忙完了饭,她走到中间屋里来,伸手啪的一声
扭亮了电灯,一霎时,这一间办公室兼产房立即变得那么宽敞高大起来,一切东西
都好象放着光一样:产床上平展展的白单子,产床横头的白色屏风,白木的三屉桌,
白的墙壁,白的屋顶……谭婶婶觉得奇怪,这些东西给电灯光一照,怎么就比平时
白得多、漂亮得多呢!她眯起了眼睛,把这一切打量了又打量,同时想起昨天公社
杜书记告诉她,养猪场场长张大嫂的二丫头荷妹,已在城里培训毕业,回来就派到
产院里工作。产院增加了一个力量,产院飞快地在发展。谭婶婶心满意足地笑着,
伸手啪的一声把灯扭熄。

    “点灯不用油,不用油也得节省点用。”她重新点起玻璃罩的洋油灯,走去撬
开煤炉,放上消毒锅,把一切要消毒的东西通放进去煮。产妇睡了,消毒锅里的水
还没有开。灯光一暗,仿佛远处的声音听来特别清晰,河那边电动抽水机隆隆地响
着,俱乐部里的无线电收音机声音开得老大,从球场上传来几声短促的哨声。青年
突击队的那些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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