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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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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好气地说:“我可没你的事急。”那人说:“我可不急。他娘的,反正我女人已
被人家睡过了,多睡一天也没什么关系。”警察冷笑了一声,看那小馆子。那人说:
“你肚子饿了吧,怎么样进去喝一杯,我请客。女人都跟人家跑了,我赚的钱还有
狗屁用。”警察照例没理睬那人,他蹲了下来,想心事。他听到麻脸男人还在滔滔
不绝说他的女人,说他女人的屁股,乳房,和嘴。“但现在这些东西已被另外一个
人摸过了……”那人的话在夜晚的空气中膨胀着,把他引向他一直不愿正视的一幕。
他的耳边响起赵小莲不可遏制的呻吟和一个陌生男人狗一样的喘息声。这个场景像
雷电一样击中了他。他在夜色中看清了自己那张苍白而危险的脸,他还看到有一刻
自己从怀里摸出了手枪,对准了那个陌生男人。但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陌生男人
也看见了他,那个陌生男人的眼睛十分单纯,简直像一个少年,但他庞大而成熟的
身体说明他是个成年男人。那个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就低下了头去吻赵小莲。那个
男人的这一举动迷惑了他,他想,难道那个人没看见枪口对着他吗?那个男的行为超
乎了他的经验,让他有点想不明白,干他这一行的多年来养成了一个习惯,没把事
情弄明白他是不会有所行动的。那晚他终于没开枪,一个人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家。
  “喂,你在想什么心事,车开了,你再不上去你就永远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那个麻脸一边说一边用脚踢了他几下。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后登上了
汽车。麻脸男人说:“我不应该叫你上车,这样你的位子就是我的了。但看你是个
老实人,并且满脸晦气,像我一样是个倒霉鬼,我良心发现就叫了你。我告诉你,
你是同我说话的最后一个人,这车一到天柱我就决定不说话了。我会把我老婆和那
个男人杀掉,然后自杀。所以我打算今晚和你把话说爽快。”警察冷冷地说:“你
别胡来,你胡来我就会把你抓起来。”麻脸男人说:“笑话,你又不是警察,你凭
什么抓我。”
  一会儿,警察在麻脸男人的喋喋不休的话语洪流中睡着了。
  天柱的天空飞翔着各种各样的虫子。警察在向村子里走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
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一种异样的气息在天柱的房舍、树木、山峦、河流间缠绕。
警察的脑子里涌出“化石”两个字,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两个字。他觉
得自从他从车站下车以后他就有点搞不清楚这里的时间,他觉得这里的时间有着自
己的方式,这里的时间不是由天上的太阳显现的,这里的时间是由那些古老的树木,
神奇的昆虫,和那些看上去显得极为原始的居民中显现的。这里的建筑都是用黄泥
筑成,黄泥在岁月中已风化成蜂窝一样的形状,有许多孔,但如果你用手去击墙,
你会发现黄泥墙极为坚固。警察还发现这里的狗也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的狗特别
高大,体态雍容华贵,仿佛盛唐的美女。警察在向村子里走去时,他时刻地用他锐
利的眼睛看着四周。这时,他看到小巷的尽头有一只巨大的天蛾向他爬来,但一会
儿,他发现那天蛾变成了一个人。警察看到这个人真的有一双天蛾一样的眼睛,巨
大的眼睛里那眼白几乎把那细小的眼珠掩灭。警察刚想叫住他,那人却说话了。那
人说:“你一定是昆虫采集者,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昆虫采集者。嘿嘿,你知道我
们怎么称呼你们吗?我们把你们叫成北回归线。”警察显然没明白那人说的话,他说:
“什么?什么北回归线。”那人说:“你一定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你不知道亚热带
和北回归线。告诉你吧,亚热带就是住在山上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北回归线就是同
她睡觉的男人。”警察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一个有线索价值的人。警察笑了笑,说: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还挺多的啊。”那人说:“那当然,你看,我还捡到了你们的
笔记本,你看画得多么下流啊。”说着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画着昆
虫交媾的那页,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警察见到这个笔记本,心就狂跳起来。因为
走之前局里已经交待他要缉拿的人的一些特征,其中之一就是这个人在狱中总是翻
阅他多年以来做的笔记。这个人坐牢没带任何书籍,只带了这些古怪的笔记。警察
把那笔记本要了过来,假装不经意地问:“这东西从哪里弄来的?”那人说:“我是
从山上捡的。”那人指了指方向,说:“就是那座山下面。”警察点了点头,然后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问:“你这人你见过没有?”那人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
情,抬着头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会把所有的事都说
出来,你问别人去吧,我不会告诉你。”警察却突然发火了,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衣
襟,往上提,那人的脚便离了地,两只脚在空中划动。警察说:“你说不说,你知
道我现在火气大得很,你不说我会打断你的腿。”那人说:“你他娘的有病啊,你
们这些采集者都是些古怪的人,都是他娘的神经病,算我倒霉。你放我下来,你不
放我下来我怎么说。”警察就把他放下来,那人的颈部被衣领硌得有点儿痛,他用
手揉了揉颈部,头不住地转动,他忿忿不平地嘟嚷:“这个人我当然见过了,告诉
你吧,每一个来天柱的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警察说:“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那人说:“在林子里。你知道那个人在吃什么吗?告诉你吧,那人在吃虫子,那人靠
吃虫子生活。”警察就放了那人,朝那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警察意识到逃犯已在他的视野之内了。他仿佛已经嗅到了逃犯的气息。这种时
候,他的目光会发出光芒,他的嗅觉细胞跟着扩张开来,能够分辨空气中任何气味。
他向山林里走去。他闻到了昆虫分泌出的骚味,他闻到了遍地牛粪的臭气,他闻到
了山岗上的坟墓里散发出来的尸体腐烂的气味,他还闻到了青草和河流的气味。他
知道他在接近逃犯,他的身体里的激情被完全激发了出来。接近猎物时的紧张与兴
奋让他暂时从一路上的沮丧情绪中摆脱出来。他觉得自己身体内一直以来积聚的仇
恨也被激发了出来。他对自己说,我如果抓住你我不会饶了你,我会好好教训教训
你。他娘的,我弄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们,你们总是让我东奔西走,你们让
我过不了一天安宁日子,为了抓你们我他娘的连老婆都要跟人跑了。警察骂骂咧咧
向林子里走去。
  警察已经站在逃犯的身边。警察找到逃犯已是下午,太阳挂在西边,十分苍白。
逃犯在树林下面睡着了。逃犯穿着色彩斑斓的真丝衬衫,结实而微凸的腹部裸露在
外,他的脸上出奇的安详柔弱,口涎从嘴中溢出。警察迅速拿出手铐把逃犯的一只
手铐在附近的树上。这时,逃犯醒了过来,他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被铐,眼中露
出惊恐的神色。警察的脸上荡着古怪的笑容,他狠狠地踢了逃犯一脚,说:“我终
于抓到你了,你不是本事很大吗,你不是从狱中逃了出来吗,现在你再逃啊。”逃
犯从警察疯狂的表情中感到事情不妙,他冷静地说:“你想干什么?你不能打我,因
为你是警察。”警察说:“告诉你,我今天不是警察,我是受害者,我今天想对你
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警察对着逃犯撒起尿来。一股热流像瀑布一样落在逃犯
的头上。逃犯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警察撒完尿又在逃犯的腰上踢了十几下,见
逃犯没什么反抗的迹象,也就歇了气,气喘嘘嘘地在一旁坐了下来。警察拿出一支
烟,点上后很深地吸了一口。这时,逃犯小心地说:“可不可以给我抽一支?”警察
白了逃犯一眼,但还是给了他一支。警察说:“你他娘的做好准备,我歇口气,等
会儿再收拾你。”逃犯接过烟,但他没有火,只好向警察要。警察说:“你他娘的
事情多。”警察拿出打火机替逃犯点上。逃犯吸了一口烟说:“看得出来,你心情
不太好。”警察说:“我心情不好关你屁事。”逃犯说:“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心
情不好就要发泄到我头上。你们警察比谁都狠。”警察说:“对付你们这些人心不
能太软。你们这些人禽兽不如。”逃犯嘿嘿笑了一声,说:“你这样对付犯人是第
一次吧,我看出来了,你的眼睛很和善,你一定碰到了不顺心的事,否则的话你不
会这样对付我。”警察没好气地说:“算你聪明。”逃犯说:“我的智商当然比一
般人高,我可是个昆虫学家。”警察说:“聪明什么呀,像你们这种人只在变态方
面比别人来事,别的地方都是狗屁。”逃犯说:“我可洞察人性,你信不信我可以
把你看穿。”警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你说说看,你都看出了什么?”逃犯说:
“你的老婆有了外遇。”警察警觉地看着逃犯,说:“什么?你他娘的说什么?”逃
犯说:“你可不要打我,算我没说,你老婆如果没外遇你用不着生我的气。”警察
安静了下来。他又拿出一支烟点上,然而轻轻地叹了口气。逃犯又向警察讨烟,警
察虽不耐烦,但还是给了逃犯一支。逃犯接过烟,小心看着警察,说:“你看,我
就是事多,你可不可以借个火。”警察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凑
过去替逃犯点上。但他显然没有想到,就在他凑过去时,逃犯突然袭击了他。逃犯
的另一只手没被铐住,逃犯说话的时候他的那只手已经抓住了一块石头,当警察替
他点烟时,他举着石头向警察的头砸去。他的石头正好砸在警察的太阳穴上,警察
几乎没有反抗就昏了过去。逃犯见警察昏过去并没有罢手,他手中的石头频频向警
察的脸、脑袋、耳朵、和嘴巴砸去。然后他冷静地看了看警察,见警察的眼睛已经
翻白,鼻子里也没有呼吸,他这才停了下来。他从警察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把手铐
打开。他发现他的手上布满了血丝。他看一眼手上的伤疤踢一脚警察。警察的头部
比他的脚坚硬,他感到脚很痛。这时,逃犯也感到了尿意,他于是就把尿撒向警察
的头颅。他边撒边说:“他娘的,你竟敢这样,我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污辱过,你竟
敢把尿洒在我的头上。”说着,逃犯就又用脚在警察的头上踢了起来,一边踢一边
流下屈辱的眼泪。逃犯又拿起石块在警察的头部猛砸,一会儿,警察便面目模糊了。
血液在黄泥地上不停地流淌。
  逃犯从警察的身上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他向西边望去,太阳还在
山顶上,发出通红的光线。他看到远处的山顶上有一间黄泥小屋,在夕阳下发出梦
幻似的光芒。他向那小屋吐了一口烟,他看到小屋在他的烟雾里飘荡起来。他信步
向那黄泥小屋走去。

                               4。北回归线

  警察们都有这么一种错觉,当他们的警车在那个叫天柱的村口停下时,他们都
觉得他们仿佛不是乘警车而来,他们仿佛是坐着飞行器一下子飞抵这里,而这个地
方像是不在地球上而是在另一个星球里。一些古怪的自然景观和建筑显然让警察们
有一种不真实之感。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虽然他们曾听说过这
个地方总是有人突然失踪,但他们谁都没有想过要来这个地方调查这事。在他们的
晚报上曾连载过一个科普作家写的一篇纪实文学,声称这个地方就像好望角上的魔
鬼三角洲那样具有超自然的能量。这个地方可能是人类进入宇宙的一个通道。当然
他们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当他们来到这个地方,他们觉得那个科普作家说得也
许有点道理。
  他们是为了天柱发生的两起凶杀案而来的。在同一天发生两起凶杀案让他们只
得来到这个地方。
  他们对首先接触到的第一起凶杀案没有感到惊奇。显然那是一起有关婚外恋的
悲剧。这样的凶杀案他们见得多了。在一间房子内,杂乱躺着三具尸体,其中的两
具赤身裸体着(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另具男尸却穿戴得十分整齐。警察在屋
子里取证时,屋外围了许多村民。他们把脖子伸得像软体昆虫那么长。他们把舌头
伸出来,不时舔着嘴唇。他们看一眼,回头议论一番。他们说:“这个麻子,够狠
的啊,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们还说:“麻子的女人他娘的,多胖啊,这样的
女人谁吃得消。”警察没理睬他们,这样的凶杀案根本用不着他们来说三道四,他
们不说警察们也知道这种事情。这样的凶杀案他们见得多了。
  引起警察注意的是另一个死者。他们马上弄明白这个死者是他们的同行,他们
经过与局里的一番联系后知道这个死者是局里派来追踪那个越狱的逃犯的。警察们
的脸上露出严峻的神色。他们马上开始在村子调查这事。
  一个有着一双天蛾般巨大眼睛的男人一直好奇地跟着警察。他跟着警察进了林
子。他跟在警察后面时脸上布满了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不是对警察不以为然,他是
对那个领着警察去看尸体的村长不以为然。他想,那尸体是他首先发现的,应该他
领警察去看尸体才对。他在背后骂:“这些人总是不知羞耻,他们自己发现不了尸
体,却把别人发现的东西当做自己发现的。”当他听到警察在打听谁见过死者时,
他忍不住跳了出来说:“我昨天在村口见过他,他是和麻子乘同一辆长途车来的,
我猜想他是个采集者。”一个警察回过来看了他一眼,警察显然对他发生了兴趣,
警察招招手让他过去。他就得意地站到村长的旁边。警察问:“你真认识他?”天蛾
眼男人说:“笑话,我当然认识他,他还同我说过话呢!他还给我看过照片,我想他
一定在找照片里的人。”警察拿出一张逃犯的照片给天蛾眼男人看,问道:“是不
是这张照片?”天蛾眼男人说:“是这张照片。我告诉他,我在林子里见过这个人。
他就去林子里找了。我猜你们一定认为死者是照片中的人杀的吧?”说着,天蛾眼男
人突然诡秘地笑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他在哪儿,他在亚热带那里,我
昨天看到他们他娘的在性交,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他们后来变成了两只虫子。”
警察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皱了皱眉,说:“你慢慢说。”天蛾眼男人说,“同你
们说不清楚,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找他。”
  天蛾眼男人领着警察们向山顶的黄泥小屋走去。正是中午时分,天突然热得不
行,穿制服的警察对天柱这种闷热的天气很不适应,但没有人把警服的风纪扣子解
开。他们在爬山时,汗水已湿透了他们的背脊。一会儿,他们来到那黄泥小屋。天
蛾眼男人趴在黄泥小屋的窗口往里看,他失望地回头对警察说:“女人不在。”警
察问:“那男人呢?”天蛾眼男人说:“女人不在男人当然也不在,也许男人跑到山
林里捉虫子去了,也许男人回去了,这些到天柱来的外地男人总是这么古怪,来得
快去得也快。我怀疑他们他娘的就是虫子,刚刚还在你前面,一下子却飞得无影无
踪。”警察跟着天蛾眼男人爬了不少山路,爬得气喘嘘嘘,他们显然对天蛾眼男人
的说法很不满意,他们开始用不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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