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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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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余芳说的那些绿草坪正展现在他们脚下呢,说得准确一点,那些奇异的绿色草
坪就在他们的鼻子底下,只要一伸手,你就能从上面捋下几滴露水来。
“它可真的是碧绿的呵!”这回吴波吃惊不小。余芳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意思说,
那还会有假。他们朝草地看了一会儿,但谁也没有提出要上那儿走走,更别说像原
先想好的那样,坐到上面去了。
“草地上可是有露水的。”余芳说道。她的话一下子切中了要害。于是,一家
三口只能楞楞地站在廊桥上,进退两难,好像一张照片中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全歪
着身,东张西望,眼睛仿佛故意在回避,看向别的地方。
“她家已有一栋房子,打算再买一栋。”余芳说,“另一个同学家刚买了一辆
汽车。不是奥托,好像是奥迪,反正不是奥托,也不是夏利。”
她应该和她同事聊这些事去,吴波想。不过,这儿的草地居然是绿的,这无论
如何让他惊讶。他也忘了掏香烟出来抽,或者朝妻子总要驼下去的背来上一拳。他
的眼睛仿佛被洗了一遍,变得清新多了。在他看来,星期天的太阳似乎也好得有些
异样。它就像献殷情的男人,眯缝着眼,满脸堆笑;而天空却有点呆板,平得如同
手术台。几络消毒棉球似的云并排挂在上面,一动不动,可还是看上去会随时掉下
来。那些草坪,几何边缘缀着黄杨叶、修剪过的冬青树,似乎让你故意地迷惑(是啊,
你能区分什么是黄杨,什么是冬青?);中间插着蜡烛似的矮小的水杉,巧妙而精致。
因为空无一人,从稍高一点的廊桥上看过去,这些草坪简直就像一个放大了的建筑
模型,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你要的绿草坪。”吴波对余芳说,但此时余芳的视线却被近处几幢造
型奇特的建筑所吸引,移了开去。多么奇怪呵,吴波想,她原先还想在那里坐一坐
呢,现在,甚至不拿正眼对它瞧。
“可那儿没有一个人。”小真说。好像草坪上没有一个人,反而损坏了它的形
象和优越品质。
“为什么要有人呢?”吴波兴奋起来。不过马上又意识到,会不会不允许游客入
内?很多公园养草之际,总是限制游人在草坪上散步。他们会竖一块牌子,还用铁栏
杆围住四周——但那儿并没有铁栏杆,也没有游人不准入内的招牌。他近乎叫喊着
说,他们来对了!
阳光非常迷人,把剩下的云也贴到天空上去。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想尽快把
周围令人费解的事物看进眼里。
那古怪的金字塔似的小屋屋顶;那闪闪发亮的喷泉口,深深地躲在大理石地面
下。当他们走近时,他还特意用脚在上面试了试。瞧,他并没踩上厚玻璃下的灯泡。
他还发现整个水池没有边沿,水会不会从里面溢出来?“你们看,他们把它设计成中
间低,四周高。”他说,“多么妙!”
这时余芳却说,“这种地方最容易发生抢劫案了。”
嗨,先是露水,这会儿又是抢劫案,说不定观看黄浦江水,也得站得远远的,
生怕掉下去。吴波一扭头,走到了前面,把他俩甩在了身后。
接着他们就看见了岸边的人群,确切地说是“星期天合唱队”和少量观众。两
排藏青色的男人,两排浅粉红的女人,他们的脸全小得像黄豆。
“他们在唱什么?”
“阿拉木罕的葡萄,不,好像又不是。”
波浪声打着节拍。有人扛着“火箭筒”在演唱者面前“瞄准”;有人将双手在
自己面前乱舞一气,好像溺了水似地正痛苦地求救。这时,小真不情愿地嚷道,他
要上厕所。
“等你上了厕所再来吧,他们可不会飞走。”做父亲的说。
“我要和他们拍一张照片,站在前面,好像我也在唱歌。”
“好吧,等你解放了自己再说。”
“小真,你分得清哪个是你该进的门?”做母亲的问。
“当然。”
只见小真飞快的跑了进去。两个大人想了一会儿也尾随其后。他们全去了装潢
考究的小房子。那儿不收钱,也没人发草纸。
不一会儿,他们又从里面出来。他们惦记着合唱队呢。一帮人站在阳光下一本
正经地唱歌,说什么也是很滑稽的。尤其是这样的冬天,在厚衣服外罩上演出服,
一面听任江水在背后有节奏地拍打堤岸。偶尔会有一艘轮船像一面墙壁似地移过来,
你完全可以把它当作布景看待,或把它当作剧院里的包厢看台。是的,一切都显得
愉快,并且让人微微地诧异。
可当他们再去寻找那些合唱者时,却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队伍刚刚解散。
那些人都在脱藏青色或粉红色的演出服,换上日常便服——演出已经结束了。刚才
他们听见的,恐怕是最后一个音符。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合唱队”。吴波失望地想,根本没有出现过合唱队,这
么想才说得通。因为等那些显得灰暗的演唱者走开后,路面重又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并闪着光,好像有人刚在那儿洒了水;好像那只不过是黄浦江一部分延伸出来的水
面,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人曾经站在上面唱歌来着。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合唱队。他们只能这样沮丧地想。这些人只不过是几只
大胆的麻雀,乘着风小,降下来觅食。
他们继续往前走。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上厕所了!”小真似乎要哭出来。还好他又忍住了。他们
全忍住了。
吴波把照相机的绳子绕上手腕。你怎样才能理解一些事:本来好好的在那儿,
一旦你眨一下眼睛,它们就会老母鸡变鸭,消失、不见?它们竟然如此迅速,好像故
意要和你作对,要让你将它们错过,无可挽回地错过?
对这个问题,他还能怎么想呢?
“拍个照吧?”余芳说。
当他们在滨江大道上闲逛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分散到路边的椅子上,坐着喝
可口可乐;一些人把椅子移近铁索栏杆,翘着二郎腿。
“你以为她们都在干什么?”余芳说。做丈夫的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在干什么呢?”吴波把傻瓜相机贴近鼻子,对小真说,“往左!”
小真往左移了移。
“再往右一点。”吴波说。
镜头中,他看见小真又往右靠过去。
“停!就这样。”他说。“我拍喽,别把嘴噘着。”
于是,小真眼睛一眯,嘴一咧,露出一脸假笑。“别这样……”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你以为她们都在忙什么?”余芳继续自己的话题,“她早就辞职了,和家里人
开了一家服装店。”
“就是到我们家来过的那个?”
“不是,是另一个。她辞了职,开服装店。她可是个聪明人。”
“何以见得?”
“她能抓住机会。我是说,她清楚生活迟早就是这么回事儿:赚钱。钱是最最
实在的东西。不过她很有魄力。”
“你也来一张。”吴波打断她。
余芳拍了照。镜头中她站得笔直,太阳光射得她睁不大眼睛,于是她的表情是
尴尬的,羞愧的,甚至微微有点屈辱。
吴波想,先是露水,接着是抢劫案,接下去,看着吧,每拍一张照片就要化妆
一番。他等着余芳面对小镜,又往脸上扑了点粉。梳妆完毕,她又转身对小真叫嚷
起来,“呵,别去碰地上的烂泥!”
他们在一艘白色的大游轮开近时,叫人抢拍了一张全家合影。
所有事情都变得让人气馁,吴波想。如果说,一些东西真的会转移,那么,它
该是余芳的女同学们那些糟糕透顶的观念。她们将它转移到了余芳身上。但他的观
念呢,那些无用、幼稚的想法,会不会转移到小真身上去呢?比方这会儿,他看到的
所有东西,都有那么一点可笑,可连他自己都说不好,这种“可笑”是怎么产生的。
它是突然产生的?也许那也是一件让人气馁的事情?瞬间消逝的事情?同样的东西,在
他看来,竟会有完全不同的样子,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只有五小时睡眠女人的丈夫?
瞧,白色路灯不是像汽球一样扎紧着,从细杆子上吹出来了吗?在照片中看,效
果说不定就像是从他们的脑袋、肩膀上长出来一样。而游轮因为靠得太近,尺寸就
显得很大,只能摄进它的一只角:在它侧面,有个水手模样的男人正站在二楼的舷
板上;底层舱墙上挂着一个救生圈,远看仿佛一粒“娃哈哈”。于是你可以想像—
—那个男人正踩在一粒“娃哈哈”上。他又寻思了一下,多么有意思呵,一个男人
竟然站在一粒“娃哈哈”上面,这可比制造假商标要来得有趣。所有东西都失去了
比例。也许哪一天,有人把一片真正的绿草地裱在生日蛋糕上,那又会怎么样呢?
他们拍了一会儿照片,觉得暖和起来。但他们仍然没敢坐到绿草坪上去。
“她半夜里也会出去吃东西。”吴波知道,她这回说的,一定又是另一个人。
他们沿着长长的堤岸走,让阳光随意地打到脸上、脖子上。风跟着轻轻地擤了
擤鼻涕,抽触了几下。又能畅快地呼吸了。
“她竟然半夜里出去吃东西。”余芳说,“她丈夫到土耳其去了。她成了留守
女士。”
“哪一个,我见过吗?”
“你见过的,长得矮矮小小,脸上全是雀斑的那个。我们结婚时他们夫妇俩都
来的。记得吗?对了,当时她脸上可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长。她说她认识好几个
留守女士,经常约好上什么地方吃饭。你相信吗?”
余芳将脸对着耀眼的水面,吴波看见她脸上的光影轻轻地抖动着,十分迷人。
他想说,她的脸上好像正织着幻象,一种难以预料的海市蜃楼。接着,它们又恢复
了平静。
她接下去说,“她们跑到一个饭店,挑剔一番,掉头又上其它的饭店。只要看
见一个不顺眼的地方,她们就出来,或者给《新民晚报》打电话。你简直不敢相信,
《新民晚报》就像是她们的老公,这些人的皮夹子里全是那样的电话号码。”
吴波笑起来。不过他知道,他在为余芳脸上的惊愕表情发笑。“海市蜃楼”很
快消失了。余芳的脸转到了背阴处。
吴波说,“我们来拍一张逆光照。”
余芳继续说,“她说,这是消费者的权利。如果你起先不行使你的权利,等帐
单来了,你就没有说话的份了。她还说,她们花钱就是为了得到一流的服务……”
“是啊,她们一定都有钱得很。”他们以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但他没有
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他们继续逛着。就在往回走时,他们看见几个民工在花圃那儿种什么东西。他
们停下来,站在一边看。吴波问,“这是什么?”一个民工便凶巴巴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还种?
民工照样挖着土。可想而知,在这些球根没长大、开出明显的花朵以前,是不
会有人告诉他们这是什么的。于是,他们装得不屑一顾的样子,走开了。没人告诉
他们,那些外观像水仙似的根球,是园艺系毕业的大学生总监从英特网上订购来的
荷兰郁金香。这些郁金香到明年三、四月份,就会开出粉红、黄色、甚至黑色的花
朵。当然,他们也无法想象,往常看见的郁金香花,是从这些慈菇模样的身体里长
出来的。他们有关植物的知识贫乏得很,即使是一株最常见的月季,你也不会知道
它的种子是什么样子的。何况人呢?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过去未来,有些人究竟做了什
么,变得那么有钱,而所有人都想变得有钱,在心里盘算着,准备大干一场。他们
总是匆匆地忙着自己的事,又有谁在意过这些奇特的、异域的秧苗?
他们走来走去,看见一座巨大的轮船状大建筑,在还没搞清那是什么东西以前,
就拿它做背景,拍了几张照片。小真说,它远看就像一顶拿破仑戴的帽子。他们还
看见一个外国老头正坐在长凳上看书,身边放着望远镜。
一家大小游兴渐浓,却突然感到肚子饿了。他们什么也没带。不,公园里的东
西又太贵:一只小小的炸鸡腿就要五块钱,一截拇指般粗的香肠也要三块。另外,
六块钱一杯的汽水,还是冷的……他们早已忘了那些草地,那些精巧得像似糕点的
草地。如果那个钱夹不出现的话,他们在这个公园里说不定也呆不了多久。但是,
那个钱夹却被小真拿在手里,炫耀地蹦出矮灌木。
一只普通的男式钱夹。吴波想,它跟自己的那只倒很像,不过里面除了几张名
片、几块零钱之外什么也没有。
“它一定是哪个小偷偷了、拿走钱后扔在这里的。”余芳惊慌地说道,“你最
好别拿在手上,要不你的指纹就留下了。”吴波连忙将钱夹扔回了矮树丛。
余芳又胸有成竹地说,“等着瞧吧,马上会有人找过来。我们得赶快离开,要
不太麻烦了。”
如果没有这只钱夹,他们说不定也支持不了多久的。吴波想着,他的脑袋开始
麻木起来。
他们往出口方向走去。
另一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另一种可能性只有在他的脑袋深处存在——
太阳越来越殷勤,露水早已吓跑。如果此时坐到草地上,余芳就不会抱怨自己
的全毛大衣会弄脏,也用不着担心小真坐在草地上会得关节炎。现在,她可没什么
好抱怨的。然后,他们就大模大样在草地上坐稳,吃带来的茶叶蛋,黄岩蜜桔,或
者其它什么东西。他们总应该想到带一些东西好在这儿吃。他们还喝装在绿色塑料
瓶里的“雪碧”。把大吃大嚼的样子拍下来。过些年,就可以拿出来给人看,呶,
那就是冬天还发绿的草坪,那是余芳,那是吴波,那是吴小真。
然后,没多久,食物吃光了,人也觉得有些倦,他们就会心满意足地躺下来。
要知道,那些草可不会在你的身子底下嚎叫起来;它们也不会就此枯萎。想想,多
么大的草坪!你的脚不会伸到外面,再怎么睡,也不会掉下去。多么柔软的细草!蹭
在耳朵边缘简直像羊毛围巾的流苏。再想想脸上的天空(它似乎就在你的脸上了),
还有比这更让你吃惊的吗——
香格里拉大酒店正从你的一个肩膀上升起来,它给你造成无形的压力,不过这
也不错;东方明珠塔,这么胖,你只能看到它的两条粗腿,正叉开着站在你的胸脯
上。当然,费点劲你还可以看见它顶部的洋红色小球,仿佛一粒用锡纸包裹的白脱
奶糖,正闪闪发光。你猜得着里面的人正在干什么吗?人们花一百块钱,往上爬,喘
着粗气,掰动望远镜,观察着。除了被污染的、模糊的天空,螺丝一般渺小、螺丝
一般可怜的高楼大厦,他们又指望看见什么呢?可在草坪上,你却不会有这种慌恐。
你躺在土地上,就像他插队那会儿,秋收时候,躺在晒谷场上。身边是摸得着的稻
谷,身下是柔软的稻草。你这样躺着,全身松弛开来,眼睛随意地看着。你一定会
看见,那座金茂大厦说话间,就像一根刚剥过的竹笋,从你的脚尖冒出来了。你见
过一幢全国最高的建筑会从你的鞋尖破土而出吗?
躺着,自然有躺着的好处。他可以捕获一种最难得的视角。还有,躺在草坪上,
难道和躺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那豪华的房间里,有什么区别?那儿可闻不到青草的香味,
也感觉不到自然的空气在你的肌肤表面流动。此时,如果一个人从香格里拉大洒店
某个高得难以置信、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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