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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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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在座的李经世、谭炳坤、孔庆凡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黎云波
只好暂时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紧接着,章旺率领十余名手执冲锋枪和步枪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上楼来。
李经世面对章旺,站起身,先发制人地道:“章总队长,今日我召集众官长,
清茶一杯,聚集一堂,与汉口话别,也不枉同事一场。不想,几次打电话通知你,
并派人找你,都未找到。现在,你来了,却摆出这等姿态,是何道理?”
“呸——”章旺愤愤地说,“算了吧,李局长。你们这一套,我已领教得够了。
你们有意把我避开,于此密谋造反,还把老子当苕?!”
“误会,误会……”有位分局局长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土黄,忙出面企图打圆
场。
“哼,误会?今天到得真齐整呀!各位分局局长都到了,还有局机关里各科科
长。”章旺不由分说,像目击猎获物似的,一一审视着与会者们。“呵,密司孙,
你也来啦!”章旺的目光从孙翠屏的身上滑过,突然落到黎云波身上,只见章旺打
了个哆嗦,接着,阴沉着脸,一步步走到黎云波的面前,盯住他道,“呵呀呀!黎
先生,你也光临了今天的盛会?”
黎云波呷了一口茶,不以为然地道:“么样,章总队长,有何见教?”
“哈哈,想不到,我们倒成了梁山上的好汉呵!”
“此话怎讲?”
“呃,你黎先生是赫赫有名的大笔杆子,连这话都不懂吗?我们是不打不成交
沙!你看看,今天我们又在这里碰上了。”
“说得好,说得好!”黎云波就汤下面地说,“章总队长,我们既已成了不打
不成交的老朋友,值此机会,我有一言相告。不知你愿听不愿听?”
“我?当然想讨教讨教。”章旺故作矜持,在黎云波的对面坐下,用咄咄逼人
的口气道,“请讲!”
黎云波从容地站起来,用眼光扫视一下与会者,说:“诸位先生,章总队长,
自去冬以来,国家大势就已经明朗;上月下旬,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飞渡大江,
一举攻克南京,彻底粉碎了白崇禧企图‘划江而治’的梦幻!凡此种种,想来诸位
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现在,我讲一讲武汉周围这两日之情况:日前,中国人民解
放军已于武汉以东团风至武穴一百余公里的战线上,又一次从多处突破天堑——长
江;今日,其先头部队已接近武昌和贺胜桥一带;此外,据报:国民党华中军政长
官公署副长官兼十九兵团司令张轸将军也于今晨在武昌金口宣布率部起义,并立即
与人民解放军配合,对粤汉铁路和武长公路形成夹击、合围之势,所以,逼得桂军
和滇军不得不加紧夺路向南窜逃。另据刚刚收到的消息报道:白崇禧已于一个多小
时以前,乘飞机飞离武昌,鲁道源的五十八军也只有少数官兵仍滞留汉口沿江一带,
一边破坏码头,一边候船过江南逃。因此,当人民解放大军尚未进入汉口市区之际,
即所谓‘真空时期’已经来到。”
“汉口,是华中重镇,有数十万市民。在座诸君,大都是本地区人氏,几乎人
人都有父老兄弟、亲朋戚友,生活于斯。近十数年来,他们皆饱经战祸,值此送往
迎来的‘真空时期’,散兵游勇、地痞流氓及鸡鸣狗盗之徒,都蠢蠢欲动,乘机而
出,趁火打劫,奸掠烧杀,无恶不作,无所不为。为此,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解
放军,真诚希望诸位投入到人民方面来,掌握人枪,担负起‘真空时期’保卫城市
的任务。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定保证做到:对全体员警既往不咎,立功
有奖……!”
“够了!”章旺把桌子一拍,倏地站起。他两眼泛着凶光,对黎云波恶狠狠地
道,“好呀,黎先生,我们之间的账,今天总算可以了结了。今年元月,在李经世
局长的就职庆宴上,你变着法子,把我灌醉;之后,你们一伙在楼外楼图谋不轨,
我又再次上当受骗,让你们统统逃脱!时到今日,你又当面妖言惑众,鼓动造反,
来人呀,把他给我铐起来!”
48、碧血丹心
章旺一声令下,他带来的直属队的十几个心腹小兄弟一拥而上,其中一个拿出
一副明光锃亮的手铐,逼近了黎云波。
“住手!”一直没有吭声的孔庆凡突然大喝一声,把一只茶杯“砰”地扔到地
下,摔得粉碎。就在此一瞬间,窗外忽地伸进几十杆乌黑发亮的枪来。
章旺立时冒出一身冷汗!当他朝那窗外一望时,但见街对面的屋顶上、阳台上
和窗口间,都密匝匝地站满了手执武器的军警和工人纠察队的队员。与时同时,楼
下传来一阵“不许动”的呐喊和哭爹叫娘的告饶声。显然,他守卫于楼下的二十余
名军警已被解除武装。
这时,李经世也挺直了腰杆,他望了望章旺,站起身子说:“么样,识时务者
为俊杰。章总队长,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吧。”
章旺终于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掉转头瞄了瞄那乌黑的
枪口,“哐啷”一声,把它扔到了桌子上。这时,他身后十几名早已呆若木鸡的直
属队军警,立刻纷纷放下武器,那个刚才还耀武扬威手执铐子的军警,也把手铐丢
在了地上。
孔庆凡则漫不经心地慢慢踱到章旺身边,用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出其不意
地把手朝章旺后背的裤腰处一伸,像变戏法似的,又从他的身子里掏出一支左轮手
枪来。
章旺恶狠狠地盯了孔庆凡一眼,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终于狗急跳墙地乘孔庆
凡不备,猛地一掌,把他推向窗口,用孔的身体作自己的挡枪牌;接着,他猫腰飞
起一脚,将桌子踢翻,为自己又造了一道防线;然后,用屁股往一处木板墙上一坐,
竟把木板墙坐了个大窟窿!他于是就势一个后滚翻,翻进那用屁股捅开的窟窿里,
用右手伸进左脚的长统皮靴中,掏出暗藏于靴筒中的第三支手枪,向黎云波射出了
两颗罪恶的子弹。之后,他顺着黑窟窿中的暗道,滚将下去。
猝不及防的黎云波以手按胸,跄了两下,倒在血泊中……
原来,那二楼雅座中的黑窟窿,是一张以防不测、应付火警的太平门。窟窿里
有一条迅速撤离的滑梯式通道。从小混迹码头,经常出入茶楼、酒馆的章旺,自然
深谙此间奥秘。
枪响之后,楼上反应最快的还是孔庆凡。章旺的手枪子弹刚出膛,他立刻拔枪
还击,并紧随其后,钻入窟窿中,沿通道追了下去。
却说那章旺朝黎云波连发两枪之后,便连滚带爬从楼上跌下。他爬出黑咕隆咚
的通道口,只见出口处堆放着几跺码得老高的酒箱,他拼力一摇,将箱跺摇倒,倒
下来的酒瓶酒箱,把出口堵住了。
待孔庆凡扒开那些酒瓶和酒箱,从通道口钻出之时,手、脸皆被破酒瓶的玻璃
片划破,弄得鲜血淋漓。而章旺却早已窜到后街的街沿,钻进一辆吉普车里,将车
发动。等守卫在屋顶、阳台和楼上窗口的军警、纪察队察觉,并开枪射击时,吉普
车已屁股冒烟,拐了个弯,逃之夭夭了。
现在,再回过头来说得月茶楼上的情景:黎云波中弹倒地后,谭炳坤和孙翠屏
首先扑向前去,将他抱起。接着,众警官惊呼着一拥而上。黎云波呼吸急促,但,
神志却很清楚。他摸摸索索地从衣兜中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张——那纸上是他代表
江汉军区城工部起草的致武汉市全体员警的《紧急命令》。他把它交给了谭炳坤,
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道:“老……谭,老……老李,一……一切……拜……拜托
……了……”
黎云波说完,头一歪,合上了双眼,顿时,两行热泪从谭炳坤的眼窝儿里涌了
出来,孙翠屏更是哭得泪人似的。李经世忙着张罗车辆,用一张门板将黎云波抬入
车中,在孙翠屏的护送下,前往医院进行抢救。
49、《紧急命令》
谭炳坤揩干泪眼,强忍悲痛,把那张染着鲜血的《紧急命令》展开、抚平,向
众人宣布道:
“《紧急命令》,民国卅八年五月十五日。查国民党蒋匪军华中‘剿总’匪首
白崇禧企图作最后挣扎,现已全部撤离汉口。在人民解放军未进入市区以前,特命
令汉口警察全体官警同志应切实遵守下列各项:
(1)人民解放军进入市区时,坚决停止军事抵抗;
(2)各守岗位维持市面秩序及保护人民安宁;
(3) 各辖区所有公共建筑及公营事业(如水电、工厂、仓库、堆栈、银行、
医院等)须严加保护,不得任意破坏或烧毁;
(4) 各机关所有干部人员、重要文件、物资财产装备等应切实保护,以待移
交。以上四项倘有故犯者,严加重惩,有功者按功给奖,胁从者不究其遇;
(5) 凡与我方有关人员,应:服从组织,遵守纪律,执行命令,完成任务。
人民解放军将确保大家生命、财产、生活、工作等安全。否则,接受人民法庭审判。
中国人民解放军江汉军区城工部。”
谭炳坤念毕,李经世当即表示坚决拥护中国人民解放军江汉军区城工部之《紧
急命令》。在座各位警官也因事前都已分别作过秘密串连发动,于是,紧随李经世
之后,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接着, 李经世再趁热打铁, 向众警官宣布:各分局所有员警,停止休假,按
《紧急命令》要求,加强各交通要道的岗哨,一律带枪,上双岗,组织机动警察力
量,进行武装巡逻。与此同时,他对有关分局作了进一步强调:如,三分局要加强
对电厂的保护;五分局派出部分员警,化装成码头工人,插入哑巴装卸队,保护江
边趸船、码头;十分局派员警保护水塔;十一分局府西所派员警保护省公路局汉口
车站(站内存放有江汉军区城工部的物资);十三分局派员警到江岸桥梁厂,与铁
路工人配合,开展护厂斗争等等。
一切布置、安排妥当,众警官下楼,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而此时,却见孔庆
凡满头大汗地从楼下电话间里奔出,匆匆跑上楼来,向李经世和谭炳坤报告刚才发
生的情况:章旺驾车逃跑,孔庆凡立即打电话通知各警察分局值班员和工人武装纠
察队,请他们火速组织力量拦截章旺乘坐的吉普车。可还未等他把电话打完,九分
局忽然来电话说:章旺开走的那辆吉普车,已撞在他们辖区马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上,
车头已经撞瘪,整个车身正起火燃烧。
李经世一听,立派孔庆凡和在座的九分局局长去看现场。待孔庆凡等人驱车赶
到现场时,吉普车的火已扑灭,烧得焦黑的吉普车残骸散发着缕缕青烟和一股恶臭。
他们走到近前,只见驾驶台上侧倒着一具焦尸,尸体的一只发黑的右手还紧紧地抓
着方向盘……看那焦尸的身形,孔庆凡断定:毫无疑问是章旺!
破晓之前,守候在地下党临时指挥部电话机旁的周捷,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确实累啦!两个多小时前,负责四维路江边、青岛路江边、宗关襄河边和花
桥郊区四个观察据点的同志,先后报告了敌人军队全部撤走、滋扰治安的散兵游勇
和“吃光队”的武装已基本为工人武装纠察队及保警总队解除的消息后,他又分别
派人骑自行车到市内各区核实了这一情况并打电话给临时救济委员会, 告知汉口
“真空” 时期已经到来, 要求他们在这一特殊时期,立即把由地下党组织起草的
《安民布告》贴出去,切实地担负起特殊使命;接着,又着人连夜组织各界代表乘
汽车去滠口前线迎接解放军;再通知汉口学生应变联合委员会,指示他们将名称更
改为汉口学生迎接解放联合会,并要求他们发动各校学生教唱歌曲、画宣传画、写
标语口号,组织学生和居民上街欢迎解放军;同时,还指示《新湖北日报》发号外,
向汉口市民宣告“武汉解放”的消息;又进一步通过电话检查了工人纠察队、商民
自卫队和汉口市警察局起义官警维持治安秩序、保卫要害部位的情况……一切布置、
安排妥当后,他终于精疲力竭地伏在了桌子上……
50、天亮了!
“丁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使周捷从困顿中猛地惊醒。他下意识地
拿起话筒,被突然传来的噩耗惊呆了!孙翠屏从一家医院哭泣地报告说:黎云波因
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于1949年5月16日凌晨3时与世长辞!
周捷用手紧握着电话的话筒,不觉潸然泪下,他木然地站了好久好久,才慢慢
地把手中的电话筒放回原处,然后,和一位值夜班的同志打了个招呼,走下楼梯,
出了大门,来到黑沉沉的悄没声息的大街上,让清凉的湿润的夜风吹拂着他发麻欲
炸的头颅……
周捷走到哪里,黎云波的影子就跟到哪里,是呵,这位与他共生死、同患难的
战友突然离他而去!怎不叫他万分悲痛呢!他走着走着,一阵喧哗声忽然从街边的
一所房子里飞出来,他朝一扇临街的透出明亮灯光的玻璃窗里望去,嘿!原来这么
多人都没有睡呀!屋里,人们紧张、兴奋、忙碌,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同室外的
漆黑、宁静恰成鲜明的对照。那房子里,已经制作好了的毛主席、朱总司令的画像
和标语、横幅、宣传画琳琅满目……这时,周捷再举目回顾,才发现街道两旁楼房
的窗户,虽被窗帘遮着,但都隐隐透出灯光。呵,人们也都没有入睡,都在怀着既
焦灼又兴奋的心情迎接黎明的到来!突然,他想起自己身肩的重任,仍按原路回头
朝指挥部走去。这时,身后江汉关的大钟“当!当!当!当!当!”地敲了五下,
悠扬、绵长的钟声,驱散了黑黢黢的夜幕,唤醒了沉睡中的江城。他抬起头来,但
见江水和天空连接的地方,透出一片亮光,刹那间,那片朦胧的亮光渐渐扩散开来,
转眼,鱼肚白中,泛起一抹江潮……呵,天亮了!崭新的一天到来了!
周捷在街上匆匆走着, 一路上, 学生、工人、店员和各界群众陆续上街。贴
《安民告示》的,刷欢迎解放军入城红绿标语的,扯大红横幅的,秧歌队作彩排的
……在这些欢欣鼓舞、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每隔一段距离和街口上,都有工人纠察
队和摘去国民党帽徽、领章的警察值勤、把守……市面热闹,而秩序井然!
周捷的心里暖烘烘的,加快步伐回到临时指挥部。
5月16日上午10时许, 汉口北郊,宽阔的马路的尽头,人们发现从岱家山的方
向有一个小黑点朝市区方向涌来……那黑点逐渐变大……人们看清了,那是一匹马,
马上坐着一个人民解放军骑兵战士!
接着,人民解放军的入城部队整车整车整队整队军容整肃威武雄壮,一面唱着
《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一面向手舞红绿小旗和花束夹道欢迎的市民群众挥手
致意。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进着,欢迎群众和穿着绿色军装的战士们交融在一起。放
眼望去,就像一条绿色的河流,流淌在繁花似锦的两岸之间。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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