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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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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免得进了书房露出马脚来。二刁见大踱到来,二刁道:“老冲假登坑,看秋香。”大
踱道:“谁谁说假登坑,坑坑票已不在我手中了,我我是出中门便便即丢去的。”说到这里,
自知露出了马脚,但已不能收回成命了,便即坐下读唐诗。读到“可怜夜半虚前席。”忽的
自言自语道:“夜夜半就就是三更,休休要忘忘记了。”二刁读那《陋室铭》道:“西蜀鸡
(子)云亭……”读到这里,也是自言自语道:“鸡子(云)亭和牡丹亭不基(知)那一只
亭子造的讲究?”唐寅听着呆公子的论调,心中估量着他们也到紫薇堂上去调戏秋香,秋香
也把他们约在牡丹亭上,而且同在三更时分。秋香秋香,你端的太会开玩笑了,你这番订约
又在骗我么!
大踱二刁巴不得早早天黑。三春时节,正是春日迟迟,越是希望红日下山,这一轮红日
仿佛生了根也似的,再也不肯下去。呆公子托词用功读书,今夜不上闺楼安宿。好在书房中
也有他们的床榻,这是一年之中难得在书房中歇宿的。东楼上大娘娘并不怀疑,以为丈夫真
个发愤勤读,夜以继日。西楼上二娘娘生性机警,料定二刁决不在书房中用功夜读,一定又
有什么花样弄出。但是听得东楼大娘娘已经把被褥送进书房,要是西楼上不把铺盖送下,便
见得自己定要夫婿在闺楼上歇宿,岂不惹那仆妇丫环们笑话?因此吩咐素月道:“我不信二
公子真个在书本上用工夫,但是铺盖不可不送下闺楼,究竟他在外面干什么,到了明天,一
经盘诘,决计真相尽露。”素月道:“二娘娘料事如神,一定不会错的。”编书的回转笔头,
再说紫薇堂上的秋香。他今天经了三次危险,虽把一个魇子两个呆子哄骗出去,但是来日正
长,他们上过这一次的大当,他日相逢难免报复。想到这里,益觉身世可怜,飘飘然如大海
中的孤舟。东也一个恶浪,西也一个怒潮,即使幸免覆舟,待要诞登彼岸,只怕遥遥无期。
想到这里,不觉涕泗横流。自己也是一个书香人家的女子,父亲王鸿儒是苏州乡间的秀才,
只为命运颠沛,一年中父母双亡。两具棺木,无力埋葬,不得已卖身葬亲,在华相府中充当
丫环。太夫人青眼相待,和自己女儿一般。真个是他的女儿,便没有人敢欺侮了。为着不脱
一个婢女身分,什么自称唐伯虎的华安,什么一吃一刁的公子,都要来欺侮于我。人生不幸
做女子,尤其不幸做女子中的丫环,他越想越悲伤了,粉颊上面滚下了无数断线珍珠。在这
当儿,太夫人拈香回来,由众丫环簇拥进门。秋香忙把罗巾拭干了泪点,强作笑颜,上前去
迎接这位老皇封。比及太夫人坐定以后。秋香送上香茗,太夫人见他眼圈红红的,分明是泪
晕模样,忙问道:“秋香,你哭过的么?”秋香道:“并没有哭,只是灰尘扑到眼睛。”虽
是这般说,泪点又挂将下来。太夫人钟爱秋香,怎肯教他受委屈。再三盘问,你究竟为着何
事悲伤?究竟谁人欺侮了你?秋香待要隐饰,怎经得太夫人盘问的急。他在方寸中盘算一下,
要是把两个踱头一个魇子前来调戏的事依实禀告,踱头们毕竟是他的儿子,魇子可倒运了。
一顿板子怎肯轻恕?我们都是低三下四的人,为什么同类相残?同罪异罚,便宜了踱头,磨
折了魇子。况且他自称唐寅,虽没有证实,却有九分是真。他为了我屈身作仆,我还要累着
他捱打,道理上说得过么?也罢,待我把魇子瞒起,只说两个踱头前来调戏我罢。当下便把
二公子进来怎么样,大公子进来怎么样,把许多无理情形告诉了皇封。只把约他们在牡丹亭
中的几句话藏着不说。太夫人恨恨的说道:“这两个畜生简直不可教训,说到这里忽又转念
一想,照着他们无理情形合该把他们唤到里面一顿痛打,便是从轻发落也得罚跪半天,儆戒
他们的将来。但是儿子受罚果然咎有应得,东西楼两位贤哉,不免要议论我宠爱丫环,薄待
亲生儿子。上一次也是为着调戏秋香,我把两个畜生罚跪堂中,媳妇们当面没有说什么,自
有丫环们传给我听,大娘娘二娘娘都在房中流泪,都说婢女的面子太大了。这分明是讥讽于
我,所以这一次再不能把儿子处罚了,但是秋香面前也得有一个交代。便道:“秋香,公子
们果然不好,但是你见了他们也该正色相待。”说到这里,他想这句话说错了,但是一时又
收不回去。秋香见太夫人教他正色相待,他觉得语气之中并不怪着儿子,反怪着自己不大稳
重,以致惹草拈花。他是好人家女子,一向伺奉着太夫人,从来不曾受过委屈。他口中虽然
答应着一个是字,心中的悲痛潮水一般涌将上来。他答转娇躯履声琐碎的奔入自己房里,倒
在床上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太夫人懊悔着出言不慎,但是名分所在,自己当然不能向秋香
道歉,但向三香看看,意欲教他们去相劝。春香不待太夫人开口,使到秋香房里再三相劝。
说太夫人原不比从前这般公平,上了些年纪心地也糊涂一些了,不怪自己儿子无理,却怪做
婢女的不会正色相待,我们将来总得想一个对付之法,要是不然,做婢女的太吃亏了。秋香
经他相劝,哭声儿也停止了,便和春香并坐床头互谈心事。春香道:“踱头进来以后,一定
绕脚不清,你把他什么方法哄他们出去?”秋香便把骗他们在三更时分牡丹亭会面的话一一
说了。春香搔搔鬓角,忽然想出一个计划来。他说:“秋香妹妹啊,踱头发魇情形太夫人没
有亲眼看见,未必深信,我有一个方法,今夜三更哄骗太夫人到后园中去一走,叫他亲眼看
看这两个踱头的穷形极相。究竟是婢女轻狂,还是公子无理?倘在平时,秋香决不会赞成春
香的计划,同去哄骗这位老皇封,但是今天在气愤的时候,居然把头点几点。”说道:“春
香姐的计划很好,但用什么说话哄骗太夫人到后园中去呢?”春香道:“你不要管,到了那
时我自有一番说话,管教老皇封挨着深宵一定到后花园中去走一走。”商量定后,春秋二香
依旧出房在太夫人身旁伺候。太夫人虽不曾向秋香道歉,但是和颜霁色和秋香有说有笑。秋
香说:“方才中门上传进话来。书房中的人参已经用完了。”太夫人便唤春香拣取几枝人参
送往外面。待到晚饭毕后,太夫人每夜功课一定在灯下念经,遣发小丫环到后花园去架些檀
香在炉中燃点着。这是朔望的常例,每逢天晴。总是烧露天香。整块的旃檀燃到天明还没有
熄。秋香见太夫人和他亲热,隐隐的表示着一种道歉之意,秋香心中不觉懊悔起来,方才不
应该答应着春香,设计哄骗这位老皇封。但是言已出口,却又翻悔不及了。太夫人敲着小木
鱼,正在灯下喃喃的念经。春香凑在秋香耳朵边,喃喃呐呐不知讲些什么。太夫人心疑,放
下木鱼槌,便道:“你们讲些什么?”春香道:“丫头们正在讲一椿奇怪的事。”大夫人忙
问何事?”春香道:“这是小丫环讲给我听的。小丫环们得之于书僮,书僮得之于看门的,
看门老伯伯得之于路上行人。他们都说华相府中每逢朔望焚烧着绝世奇珍的云鹤香。”太夫
人听得“云鹤香”三字,好生惊异。他曾听得古董家说起,有一个在飘洋船上的舵工,每值
余下的饭他总把他晒做饭干,日积月累,约莫有二大叉袋。那天,船泊某岛,船上人都到岛
上去游玩,只留着舵工守船。他闲着无事,便把叉袋中的饭干,倒在船头上晒晾。才一转身,
忽见海中攒出一条似龙非龙的怪物,把船头上的饭干吃个净尽,重又钻入海中。舵工暗唤徼
幸。吃去了饭干不打紧,伤害了人这便不得了呢!谁料水声响亮,那怪物又探起头来,舵工
大骇,以为性命休矣。谁知怪物并不伤人,却卸了一个大树根拖上船头便即潜入水中,不再
出现。舵工得了树根,知是怪物报酬的宝物。晒干以后,异香扑鼻,放在炉中焚烧,日间不
见什么奇异之处。点到半夜,缕缕的瑞烟上冲霄汉,凝而为一朵祥云,自有白鹤飞翔上下。
烟既消灭,鹤亦飞去。于是把树根当作至宝,叫做云鹤香,和夜明珠、聚宝盆一般宝贵。这
椿故事太夫人曾经讲给春香知晓。老年人记忆力薄弱,只道没有向丫环讲过,当下很惊异的
问道:“真个我们府中有云鹤香么?云鹤香怎么样?你讲给我听。”春香道:“二月十五日。
我们后园中烧露天香,据路上人说,有一个无戒寺的和尚夜过相府围墙,闻得异香扑鼻。抬
头看时,缕缕瑞烟化做一朵祥云,忽的飞来一只白鹤,飞翔了半个时辰,方才烟消鹤去。”
太夫人动容道:“那么真正是云鹤香了。春香,你还不知云鹤香的来历咧!”当下又向春香
炒冷饭般的把说过的漂洋故事重又讲给他听。春香假作奇怪道:“这是丫环自有耳朵以来第
一次听得的奇事!”
其实呢,太夫人向春香讲的云鹤香故事已经第七回了。不过太夫人前说后忘,只道丫环
真个第一次知道。于是太夫人吩咐丫环道:“我们朔望焚烧的旃檀只道是寻常的旃檀,原来
有云鹤香杂在里面。今天我们不要早睡罢,大家坐守到三更,到后花园中去看着祥兆。”春
香见太夫人已入彀中,暗暗好笑。后花园中只有败兆,有什么祥兆呢?秋香心中颇觉为难。
为着春香撒这满天的谎,自己说破也不好,不说破也不好。说破了,在春香面前失约;不说
破,又恐踱头无礼惊吓了太夫人。好在自己是太夫人的顾问,太夫人听了春香的话,一定要
向自己询问,那么说些活络的话,由太夫人决断,果然不出秋香所料,太夫人回转头来,唤
一声秋香,你道真个有这般的奇事么?秋香尚没回答,春香已站在他背后,拉他的衣角。他
只好说这两可之词,便道:“太夫人问及婢子,此事是虚是实,婢子以为‘理之所必无,事
之所或有’。”秋香说这十个字,真叫做“快刀切豆腐,两面光鲜。”太夫人沉吟片晌道:
“我想此事决非谣言,只为云鹤香的故事,外面人都没有知晓,就是春香也在我告诉以后他
才知道这异香的来历。我想檀香里面一定杂有云鹤香,待到少顷自见分晓。”秋香诺诺连声,
不便多说。且说大踱二刁取得了铺盖却不许唐寅打开。大踱道:“这这铺盖或或者备备而不
用。”二刁道:“我也其(是)备而不用,高兴睡在希(书)房中便打开铺盖睡在希(书)
房中,不高兴睡在希(书)房中,便搬着铺盖上我的楼。”唐寅心中了了。假作不知。晚饭
以后,便伸着懒腰,呵欠连连。大踱道:“大大叔,你你先睡。”二刁道:“半仙,不要你
陪伴。你去横鼻头忌(竖)眼睛,我们读我们的希(书)。”唐寅道:“照这么说,小人放
肆了。”便到内书房自去安睡,装做连连的鼻息声。两个呆公子都侧着耳朵,静听那谯楼更
点。二更以后,也有些睡思沉沉。大踱一伏案便睡熟了。
二刁大喜,自言自语道:“老冲睡着了,两人共乐不其(如)一人独乐,忌(时)不宜
其(迟)可以去矣。”说罢背着铺盖出书房,进月洞门,暗中摸索,由前花园转入后花园。
他把铺盖摊开在牡丹亭后的假山洞内,专候秋香到来。正是:
梦里情人原是假,镜中明月本非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七十三回
宵征肃肃公子把衾裯
夜语喁喁丫环同枕被
自古道,“色胆如天”。素来不敢在黑暗中行走的华武,为着好色之心的冲动,竟会背
着铺盖暗中摸索。在后花园假山洞中坐定,时时探头外望,可有什么人影儿走来。适逢初一,
月魄未升,纵然满天星斗,毕竟黑夜不便瞭望。隔了一会子,隐隐的听得走路的声音,落脚
沉重,不是弓鞋琐碎之声。二刁忽的害怕起来,恐怕有什么鬼魔到来。后来听得在那自言自
语的声调道:“一一觉醒来,阿阿二先生跑了,第第一道韭菜,不不要被他先割了去。香香
啊,妻妻皮好共钻秋秋皮好独钻。”二刁暗暗好笑,知道老冲来了,他便不露声息,暗中冷
眼旁观。又听得大踱自言自语道:“香香啊,这这是什么香?是是檀香。”渐渐的走近假山
洞边。二刁肚里寻思,不要也走到一个洞里来。但是大踱并不钻入假山洞里却在假山附近一
个豢养猴子的木笼外面站定,他借着星光细细辨认,他是生平不会做秘密事的。一壁在物色
卧处,一壁在喃喃自语:“这这是猴子公馆,猴猴子。去去年冻死了,公公馆空着,暂暂且
来做公公子公馆罢。公公一位,侯侯一位,公公比侯侯高一位,公公子也比侯侯子高一位。
唉唉作来,铺铺盖,搬搬公公馆来。”二刁几乎笑将出来,原来老冲睡到猴棚里去了。抛却
呆公子,再说紫薇堂上的太夫人和丫环们坐守深更,春夏冬三香早已呵欠连连,不耐久待。
太夫人道:“你们都去睡罢,看云鹤香要有福分的,我只须秋香做伴便够了。”三香去后,
秋香肚里寻思,上了年纪的人,只怕吃不起这惊慌我不如说破了罢。”便道:“老太太坐守
深更,未免太辛苦了。外面传来的话,十有九虚,只怕齐东野语,不足深信罢!”说到这里,
但见遮堂门后探出春香的头来,向他颠眉霎眼,又把手儿摇摇,分明教他说破不得。原来冬
夏二香真个去睡,春香何尝去睡,他还待着这一幕戏呢。秋香为着春香暗暗的监视着,益发
不便说破了。太夫人道:“虽是外面传来的话,宁信其有,莫信其无。这是难得的祥瑞,错
过了,岂不可惜?你不用阻挡我罢。”秋香见太夫人决意要上这大当,也只好任其自然,阻
之不得。约莫谯楼上将打三更,秋香便收拾起两盏绢糊的摺叠灯,灯笼上有“秉烛夜游”的
字样。一盏点着,一盏摺叠好了,执取在手中。这是上房的灯笼,专供夜游花园之用。
秋香陪着太夫人缓缓步行,出了中门,便向后花园而去。
路虽不多,他们弓鞋窄窄,要步行好一会子才能走到牡丹亭。书中再表唐寅,他知道秋
香行这诡计,定有什么新鲜花样弄出,他便假装着安睡,其实呢,却在细察呆公子们的动静。
在先,还听得他们在书房中讲话,后来听得两个踱头里面睡着了一个,又听得二刁喃喃自语
了一会子,出书房去了。唐寅知道大踱是贪睡的,要是他在书房一夜睡到天明,那么牡丹亭
中的一幕趣戏不是少却一个角色了么。他要安睡,我偏不教他安睡。等过了一会子,料想二
刁已到后花园中去了,忙把板壁重重的碰了一下,碰醒了大踱的沉沉睡梦。但听得他在座上
抬身,口称不不好了,阿阿二先先去开心了。一壁说,一壁脚步匆忙,出那书房而去。唐寅
喃喃自语道:“一个去上当,一个又去上当了,既然被我窥破秘密,我倒要来做一个袖手旁
观的人,看他们闹出甚么话把戏来。他便悄悄的离了书房,从前园转到后园。却在围廊转角
之处停了脚步,坐在半墙上等候,他知道这是秋香到园中的必由之路,他究竟来不来,总不
能把我瞒过。这时候,后花园中伏着三人。转角处坐的是唐寅,假山洞中匿着的是二刁,猴
子笼中卧着的是大踱。可笑这大踱贪睡成癖,好比猪八戒重生,这猴子笼中虽然龌龊,但是
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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