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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 作者:梁晓声-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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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斥,还要罚款,她们面红耳赤地将蝌蚪放人河中。
宁宁和贞贞大为沮丧,几乎哭了。
于是徐淑芳提议去给孩子们买金鱼。徐淑芳给贞贞买了五条小金鱼,她也给
宁宁买了五条小金鱼,装在塑料袋里。
她们又分别抱起宁宁和贞贞去乘木马……
中午在一家小饭馆美美地吃了一顿……
逛商店的时候,徐淑芳给贞贞买了一个布娃娃,她给宁宁买了一把激光手枪。
她处处显出是比徐淑芳更肯满足孩子愿望的母亲的样子。在这一场“戏”中
她恨不得一下子就将宁宁对她的感性认识推向理性认识的飞跃阶段,徐淑芳时时
提醒她勿操之过急。
后来两个孩子困了,在她们怀中睡着了。
她们也累了,坐在向阳的长椅上休息。
徐淑芳见宁宁的一只小手伸入她衣襟里,对她苦笑。
她也无可奈何地苦笑。
徐淑芳说:“宁宁在我那儿第一次这样时,我脸都红了。”
她说:“我也是。”
徐淑芳说:“不是自己的孩子,最初总有点儿觉得别扭。”
她说:“像一只陌生男人的手。”
“我以为你改正了宁宁这个坏习惯呢! ”
“我想不出好办法啊。”
“这个坏习惯可不是我给宁宁养成的。”
“我知道不是你,是志松他母亲。”
“他母亲在世时,你见过么? ”
“见过。”
“瞧我问的,你怎么能没见过呢! 上中学的时候,你经常到他家去玩,是不
? ”
“是的。那么多女同学迷上了他这个冰球队长,我也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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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那时候我自己迷他迷得真可怜。“
“告诉我真话,你后悔过没有? ”
“后悔什么? ”
“后悔十一年中心里始终只爱他一个人,包括和他结婚。”
“不。我永远不后悔,我永远感激他;他改变了我的命运。但我常常感到生
活得很累……”
“不累的生活不太可能属于我们。”
“你后悔过没有? ”
“我? ……”
“你后悔过爱上郭……没有? ”
“没有。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爱的人不遭不幸。是爱,就不后悔,也不忏悔。”
“他好么? ”
“他好。”
“他好你也得忘记他。你不要被他统治着你的心、你的情感,你得忘记他,
他死了。女人不应该把感情奉献给一个死去的男人,无论他是多好的男人。就这
么回事儿! 男人活着的时候,我们可以全心全意爱他们。他们死了以后,我们应
该尽快地忘记他们。
这个道理简单而明白,也肯定是每一个男人都乐于接受的! 根本上就应该这
么回事儿! ……“
徐淑芳没有马上回答什么,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她的话。
忽然远处响起了沉闷的雷声,早春的第一阵雷。她们不经意间,天阴了。
徐淑芳说:“要下雨了。”
她仰脸看着天,真是要下雨了。
徐淑芳又说:“那我们分手吧,都赶快回家,别让孩子们淋着! ”
“分手吧。”
她们对视片刻,同时转身,各奔东西。
她那番坦率的话没有得到徐淑芳的回答,心里颇有些不安,唯恐徐淑芳会将
她视为一个缺少真实感情的女人。而她深知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女人,也不认为自
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吴茵! ……”
听到徐淑芳叫她,她立刻转过身去。
徐淑芳已走出了很远,对她喊:“今天是预演,下个星期天,我们就在这张
长椅见,怎么样? ”
她也喊:“行! 你还要抱着贞贞来! ”
“你得满怀信心! ”
“有你配合,我不动摇! ”
她和宁宁还是被雨淋着了。
五条小金鱼连同塑料袋掉在人行道上。她抱着宁宁蹲下身去捡。一个男人匆
匆奔跑而过,一脚踩在塑料袋上,五条小金鱼被蹂死了三条。活着的两条在方砖
人行道上蹦,她单手抓了几次没抓起来,眼睁睁瞧着大雨将它们冲人了下水道…
…
回到家里,王志松严厉地问:“你抱着宁宁到哪儿去了? ”
她说:“玩去了。”
他恼怒地训斥:“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你还有心思玩! ”
他却没有想到应该撑把伞在街口迎迎她,这些方面是他结婚后再也没有想到
过的。
她一句也没解释,有意对他隐瞒实情。她想宁宁开始叫她妈妈了,她要让他
获得意外的喜悦。
第二天宁宁却发烧了,接连三天不退。
三天内他无休无止地谴责她。她默默听着。
“都怨你! 你出的好主意! ……”她在电话里对徐淑芳发脾气,她太感到委
屈了,她心里的委屈总得对谁宣泄宣泄啊! “我的罪过,是我的罪过。吴茵,我
真觉得对不起你! 你可要好好照看宁宁啊! 宁宁的高烧如果还不退,你一定要再
打电话告诉我呀! 你听见了么? 你就对他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吧,完全是我的罪
过……”徐淑芳认罪不已。
幸而宁宁的高烧隔日渐退了。
“喂,淑芳,宁宁的高烧退了! ……”她又给徐淑芳打了一次电话。她不难
想象到徐淑芳会处在怎样的一种不安状态之中。
“……”
徐淑芳却没有立刻说话。
她大声对着话筒重复:“宁、宁、的、高、烧、退了! 听清了吗? ”
许久,话筒中才传来徐淑芳的声音:“听清了……”声音很小很小。
“你为什么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呀? ”
“……”
“我还要告诉你,宁宁,他叫我妈妈啦! ……”
由于激动,她握着话筒的手直抖。
“……”
“今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我正俯身瞧着他的小脸儿。他那双大眼睛也定
定地瞧着我。我和他就那么互相瞧了很久……后来,他的小嘴儿动了一下,说出
了一个‘妈’字! 我以为我听错了,急忙问他:‘宁宁,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他那双大眼睛仍然那么定定地瞧着我,我以为我真听错了,转身去拿桌上的药。
就当我刚刚转过身的时候,他又说:‘妈妈抱……’清清楚楚的三个字! 我一下
子就把他抱了起来……喂,喂,我的话你全听见没有啊? ……”
“……”
“喂,喂,徐……”
“全听见了……”
“你……你哭了? ……”
“没……”
话筒中传来抑制着然而无法抑制的哭声。
她不知再说什么好,握着话筒发愣。
“徐淑芳……谢……”她也情不自禁地哭了……
当天徐淑芳又给她打来电话,试探地问:“下个星期日我们还见面么? ”
她回答:“那当然! ”
但是下个星期日徐淑芳却没有带着贞贞。
她问:“怎么不带着贞贞来? 贞贞配合得很好呀! ”
徐淑芳说:“借不出来了。她爸爸妈妈要带她到姥姥家,不好意思再开口借
了。”
她们都叹息了一阵。
看来她们都不是那类善于作戏的女人。失去了贞贞恰到好处的配合,她们在
宁宁面前一时都不能胜任愉快地进入角色。当宁宁用他那双单纯而明亮的眼睛瞧
着她们时,她们都不免有点儿感到羞耻,也都有点感到难过。她们是太作践这孩
子的小心灵了,他才两岁多呀,却不得不对真伪进行判断! 却不得不对两个大人
进行感情上的重新认识重新估价重新选择! 多么愚蠢多么荒唐多么冷酷的计谋!
然而她们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们心理上都负担着不轻的罪过感。
“今天还得你是主角。”
“不,今天你是主角。你要记住,我不是宁宁的妈妈,你是。我根本不喜欢
宁宁,你喜欢。你今天仍要处处表现对他的爱。我呢,仍要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就
是了……”
9
她说这些话时,眼睛冷漠地盯着宁宁。宁宁已经有些怕她那种目光了,宁宁
躲避着她的目光。
那一天很明媚,公园里有很多人。她们玩得却并不开心,宁宁也不怎么开心。
她始终抱着宁宁,徐淑芳跟着她走。她抱累了,说:“宁宁,让阿姨抱一会儿吧
? ”
宁宁就在她怀中扭转身,搂住她脖子,生怕她硬将他塞到徐淑芳怀里。
那一天她给宁宁买了许多小玩具。
而宁宁每一次指着什么玩具嚷着说:“要,要……”的时候,徐淑芳便呵斥
:“什么都想要! 不许要! ”
徐淑芳买了一枚香币,分手时,将香币放入她兜里,说:“我只能推断出宁
宁是属羊的,但不知道他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就当他的生日是四月二十六日吧
! 这是一枚生日纪念香币,宁宁长到三岁时,你送给他吧! ”
她攥住徐淑芳的手,说:“徐淑芳,真难为死你了! ”
徐淑芳微微一笑,抽回手,说:“生活中,谁也免不了为难谁几次。”
她对宁宁说:“宁宁,跟阿姨再见啊! ”
宁宁是会说“阿姨再见”的,却不肯说,朝别处望。
徐淑芳注视着她说:“吴茵你再也别跟宁宁提起我了。等你在宁宁心中的妈
妈地位巩固了,能让我做他的姨妈妈,我就非常非常知足了! ”
她点了点头。那一时刻,她又想哭。
徐淑芳向宁宁伸出只手,似乎要抚爱宁宁一下,却没有,猛转身走了。
那枚生日纪念币散发着一股檀香……
她明白徐淑芳为什么希望四月二十六日是宁宁的生日——这一天是她和王志
松结婚的日子……
宁宁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有一天妈妈会让你知道这一切……也许妈妈
永远不会让你知道这一切……
到了那孩子三岁生日那一天,她为他拍了纪念照,为他买了一个小型的生日
蛋糕,将那枚香币郑郑重重地送给了他,要他记住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在他屁股上狠狠揍了几巴掌。
她第一次打他,她是真生气了。因为他趁她不注意,从床上爬到桌上去,将
热水瓶碰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幸亏他自己没被刚灌人的开水烫着。
他当然哭了。
她不理他,任他哭。
后来他可怜巴巴地缩在床角说:“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她终于心软,将他抱了起来……
从那一天起,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他的母亲了,他真正是她的儿子了。因为
她在他淘气的时候已有权教训他了,而他并不恨她,甚至也不怕她,只是寻求挨
打后的爱抚……
在这一个夜晚。在一九八六年夏天的这一个夜晚,他们的儿子睡了。他们的
彩色电视里进行着“家庭智力百秒竞赛”。
“喂,剪刀呢? ”他问,头也不回。他正坐在桌前剪贴报纸,仿佛是一位对
工作极端认真的资料收集员。
没有一种生活不是残缺不全的——这句话是从哪本书中读到的? 她努力回想
着,回想不起来。是真理么? 当然是。以她的感受,她这么认为。
“没听见啊,我问你剪刀在哪儿? ”
他抬头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
他们面对镜子。他们从镜子里望着对方。
“你……冷笑什么? ……”
我冷笑? ……是啊,我冷笑什么呢? 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种讥嘲的冷
笑使她那张祈祷着什么似的脸变得相当生动。她自己给自己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如今宁宁六岁多了。
有一天,她异常严肃地对儿子说:“宁宁,你不久便该上学了,是一个小学
生了。小学生还摸‘咂咂’的话,羞耻不羞耻啊? ”
儿子忽然懂事了许多似的,向她保证道:“妈妈,我再也不了! ”
“你能做到? ”
“能! 我要睡觉的时候,就把两只手都压在枕头底下! ”
从那一天的晚上起,儿子开始伏着睡。
如今儿子已改掉了“摸咂咂”的坏习惯,并且不必将两只手都压在枕头底下
伏着睡了。
如今他们已住进了两室一厅三十九平米的单元楼房,是铁路局分给他的;他
又回到了铁路局。人家对他说的话,和报社对她说的话内容差不多。他没有像她
一样回答“考虑考虑”,所以他的结果就很好。足见男人永远比女人识时务,所
以男人们大抵总有些机会成为“俊杰”。他有了文凭,由工人而转干。他人了党,
由工会而调到了局党委当秘书。他当了局党委秘书,所以他分到了一套一般像他
这种年龄的人在任何一个单位也难以分到的好住房。一切合情合理。在这一合情
合理的背后,还有些什么不太合情合理的事进行过,她一概不得而知。他对自己
的事守口如瓶,从不告诉她。
如今他们的电视机也换成二十时彩色的了,而且是“日立”。
它不是每一个想买的人都能买得到的。
如今他是个踌躇志满春风得意之人了。主要倒不是因为有了文凭,入了党,
当了秘书,是因为他打人了一个小圈子,一个纯粹的文学圈子。而那个圈子其实
并不小,有能挣点稿费的人,却没有一位可敬的作家或诗人。那个“纯粹的文学
圈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常常谈论或商议的并非文学方面的事,纯粹是与文学无
关的事。
比如怎样为了圈子内的人扬名显姓官运亨通公开吹捧暗中鼓噪四面串联八方
活动。以小圈子的利益和小圈子中的每一个人将来的利益能否兑现作为前提,这
也许正是八十年代互相帮助的精神? 为这个小圈子,他付出了些什么? 还将付出
些什么? 获得了些什么? 还将获得些什么? 她则不清楚了。在这方面,他对她一
向“无可奉告”,她也一向无心过问。但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那就是他的入党,
这个小圈子是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的。圈子里的几个核心人物或日头面人物,移
尊屈趾,聚集在他们原先的家里,吸烟饮茶之间,细致分析,严密策划,统一部
署,分头落实。那时他在他们之间显得多么受宠若惊、多么局促多么自卑啊!
“如此看来,支部通过这第一关似乎没什么问题了吧? ”他们中的一个自信地说,
随后扭头问一个:“你看呢? ”
“七票中四票可以担保举手,我看也没问题。”另一个肯定地说。
“正副书记的态度很关键。张凤鸣是正书记还是副书记? ”第三个深谋远虑
地问他。
“正书记。”他慌忙地回答:“可张书记对我印象一般,我跟他顶过一次嘴
……”
深谋远虑者淡然一笑:“没什么。那正书记这一票我包了! 他儿子是咱们圈
儿内人。副书记谁? ”
“郝大钧……大小的大,千钧一发的钧……”
“你们谁认识这个姓郝的? 三哥,你没调到公安局之前,不是在车辆段么?
认识不? ”
“郝大钧? 不认识。我在的时候,段里的党支部副书记不姓郝哇! ……”
“不管认识不认识,这个郝大钧交给你办了! 你不是在车辆段党内党外仍有
一帮弟兄么? ”
“有是有,不常往来了。临时抱佛脚,有点……”
“有点什么? ……”第一个说话的插言了,“你要换煤气,那专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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