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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镯 作者:阿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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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老爷子说,般配,般配。   
        陆常青说,爷爷说的对,般配,般配。   
        陆常东说,结婚是什么?般配?什么叫般配?   
        陆常东的婚姻生活不幸福,媳妇对他很不亲热,也没被陆常东感染和培养成革命小将。她守在家里,伺候着公婆和爷爷及那时还健在的爷爷的老弟弟。他们夫妻只在家里吵过一次架,那次陆常东的媳妇对陆常东说,我不想跟你过了,就是不想跟你过了。 
        
        那个年代是听不到“我爱你”或者“我不爱你”的。“我不想跟你过了”,已经能表明一切。这句话陆老爷子听到了,大哥陆常青也听得很清楚、很仔细。   
        陆常东的媳妇和陆常东分居的时候,是结婚后的5个月。陆老爷子对陆常东的媳妇说,就算我二孙子帮了你留城的忙,你不要离开陆家吧,别离开鬼町,咱这家没个照顾家的女人,需要你这样的女人。 
        
        陆常东的媳妇一直留在了陆家,直到1975年病死。她出嫁6年,没留下子女,也没留下爱情。            
        陆常东除了革命热情和仕途钻营,对家庭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他对爱情却有感觉,和徐文就是。   
        徐文几乎没有到过鬼町,她从未迈进过陆家的门槛。她对陆常东的感情是在一见钟情和潜移默化中完成的,当她把这种感情完成的时候,她说,我那是爱情。1979年她背着丈夫和陆常东幽会,被踹门而进的公安干警从被窝儿里拉出来的时候一丝不挂。她的丈夫上前一拳打掉了她两颗门牙。她并没慌张,一脸冷静。她对公安局的人说,搞破鞋这样的称呼不确切,我们这是爱情,是真正的革命中产生的爱情。 
        
        在被抓的10天后,陆常东被正式扣押在一个隔离的地方审查,从男女关系开始,一直到文革中的打砸抢行径,逐一清查。徐文的丈夫和她正式离婚,徐文独自一人离开呈州,闯荡昆明。 
        
        20年后,在昆明螺狮湾商业区里,徐文独自经营了两处200平米的店铺,年收入近百万元。   
        2000年夏天,陆常青到过螺狮湾,看见一个女人十分面熟,终于认出了徐文。徐文约“大哥”陆常青在盘龙江边儿坐下,喝了三壶云雾茶,讲了一下午的话。  
       
        “老了,老了。我们都老了。”徐文说。   
        “老了,老了。”陆常青说。   
        “师范学院翻修了?听说连教学楼都重建了。”徐文说。   
        “是啊,翻修了,大门够气派啊。”陆常青说。   
        “当年的断壁残墙真难忘啊,我们的青春就交代在那里了。”徐文说。   
        徐文在2000年春天搞了一次征婚,在昆明的电视台和报纸上征了两个月。她见了健康健谈的老头儿4个,精选出两人,终于确定了1人。她在夏天的盘龙江边儿对陆常青说,秋天也许就结婚。她说,这次是名正言顺的婚姻,也会产生名正言顺的爱情。 
        
        陆常青说,我们都是快入黄土的人了,还能有什么爱情吗?   
        徐文说,有的,我和陆常东是爱情,这爱情让我回味了几十年仍然不能被淡化,再婚,想找的是份全新的爱情,是想要淡化那段苦味儿的爱情。几十年了,苦够了。 
        
        陆常青没有过爱情,他对徐文说,妹子,你说的我不懂,我没感觉过什么爱情,你说的爱情很让人羡慕,但我的确不懂。   
        徐文说,只因为你没经历过,所以你不懂,也因为你经历过,而经历的就是不冷不热的男女关系,那种男女关系没有什么爱情激情的感觉,所以你不懂。但不管你懂不懂,我知道你家陆常东是真心爱我,爱得刻骨铭心。我对他,也一样。 
        
        徐文说,人老了,很有些回忆,她写了很多回忆,写给自己看,反复看,甚至能背下来自己那些沉淀后形成的文字。   
        革命中的爱情也是男女关系,就像战争时期的爱情一样,都是男欢女爱,都是要导致身体接触,都要在一起睡觉。我和陆常东就是。   
        陆常东是个革命中的投机者,但不是爱情的投机者。他认识我的第一天就告诉我他喜欢我,而且,他告诉了我他已经结婚,有个从来不和他睡觉的老婆。他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点儿也没感觉他是资产阶级思想,我觉得脸红,觉得害羞,像所有的小女孩儿一样。 
        
        我被他吸引,很单纯,就被他的冲劲儿吸引,我的心中的男子就是这样带着冲劲儿的人。那时候,我觉得我找到了。我知道我那时很好看,他被我的好看吸引,我没觉得他盲目,男人都喜欢好看的女人,他并没有错。 
        
        我第一次看到陆常东的时候他正在投入地批斗学院的副院长,他十分投入,十分义愤填膺。那时我们的副院长是全体师生都知道的资产阶级当权派,他的家很多人去过,阳台上种着花草,屋子里养着金鱼,年轻他差不多10岁的老婆最喜欢穿的就是绸缎旗袍。这些,在那个年代已经足够典型的反面人物了。于是,副院长被第一个揪出来批斗,主持斗争大会的便是陆常东。 
        
        我根本就不知道陆常东是谁。他戴着军帽,穿着军装,手里的红宝书闪闪发光。他的确很偏激,斗争得很激烈,挂着木牌子的副院长90度弯腰,对着学生们热汗淋漓。高喊口号声讨走资派的陆常东也同样大汗淋漓。我没有信仰,虽然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敢说我没有信仰,但我知道自己真的没有信仰,我明白我的参与是不自主的,我好像也明白我看男孩子和革命女同学看男孩子不一样。我看到的陆常东,是个我想要的英雄。    
        那时,我才20岁刚出头,我的发育刚刚完毕。我妈对我说,妈妈在你这个年龄都嫁人了,我想,我该嫁个英雄。   
        我的英雄是男子气的,虽然我说不清楚什么是男子气,但我能感觉到我需要的男子气。陆常东的气概气魄很使我振奋,我忽略了他的年龄。他的汗水和肌肉都让我心跳,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手臂,心中想的,只是接近他。 
        
        他并不是我们学院的在校生,他早已经毕业。他所在的单位要求他组织串联,并指派他要到自己的母校串联。   
        爱情很复杂,但这些复杂的、多样的男女关系中,一见钟情发生的频率真的很多。不但我是这样,陆常东也是这样。   
        他对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得,那绝不是那个时代人人能说出来的话,就算在现在说,那话也绝对够得上流氓话。他说,你是谁家的闺女?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和你睡觉! 
        
        我脸上发烧,答不上他的话。他没问我是哪个系的学什么专业的,也没问我是不是积极分子,也没问我是“思想派”还是“主义派”,他说,你要愿意你今天就住我这里。 
        
        他的房间有两道门,学生宿舍走廊里的动静被隔开了,除了校园里广播喇叭高唱的革命歌曲之外,没有任何干扰。他的军装上浓浓的汗味儿,军帽边上一层汗渍,衬衣领口上黑黑的。我是自己走进他的房门的,我对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想见见你,不是来汇报工作的。他说,看得出来,你没什么工作可汇报,他又说,都晚上了,晚上是睡觉的时间,不是汇报工作的时间。 
        
        我根本把握不住自己,我挪不动步,既挪不动步子退出他的房间,也挪不动步子走向他。他冲我笑了笑,上前一把抱住我,扔在床上。   
        那天晚上我没回自己的宿舍,也没回家。后半夜我忍不住哭了,我被他折磨得浑身发抖。   
        但是在早晨起来的时候我却发现我离不开他,我心里向往已久的男人气,就是强壮,甚至是强暴。   
        爱情从无知开始吗?无知成全不了爱情吗?我知道他有老婆,那天晚上他和我直说他有老婆,也直说了他从来不和她睡觉。他说,他要的是他有感觉的女人,和我,他有感觉。 
        
        我的爱情也是从感觉开始的,虽然是无知的,却真的是感觉。我第二天想,他一定有很多女人陪着睡觉,如果真的有的话,我就把我对他的感觉藏在心里,永远也不拿出来。但他第二天仍然找我,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找我,我生病了住院了他来看我,我出院了来到他的房间看到屋子里原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他对我说,他心里只有我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是刚刚结婚,认识我的时候,他结婚才两个月。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后代,那个“陆”字很普通,并没标明他的出身和他的社会关系。   
        我问他,你离婚吗?他说,不离婚。然后他问我,我不离婚你跟我吗?名声不好,你跟我?我说,你要我我就跟你,但也许我能嫁人。   
        他说,你嫁你的吧,你嫁了我也要你。   
        我们从来不讨论男女关系,我的同学知道我和陆常东的关系后也从来没人在我的面前提到他,连我最要好的同学也没提起过他。我们之间在白天是革命同学,是站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到晚上就是夫妻,就像所有的革命夫妻和淫荡夫妻一样。 
        
        当然,我妈很快知道了他。我妈说,他是老革命的后代啊,可是干部子弟啊,你怎么攀上的?我说,我根本没攀他,我们这是爱情。   
        我妈妈对“爱情”这个字眼儿十分敏感,她几乎瞪着眼张着嘴5秒钟没说出话来。这个“腐朽”的名词出现在我的口中,对我妈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在我妈的思想里,“爱情”和“革命爱情”虽然只是加了个定语,却完全是两个阶级的概念。 
        
        我妈很快知道了陆常东有老婆的消息。呈州太小了,呈州东街发生武斗,西街的人在10分钟内就可以家喻户晓。   
        我妈对我说,你这样不行,他有老婆,你不能跟他,你得快点嫁别人,别耽误了终身。          
        那个下午风和日丽,我对我妈说,你介绍的小伙子不错,我同意嫁给他,但有一点,这一切都不能阻挡我和陆常东的来往,我依然是陆常东的人。那个下午我妈狠狠扇了我一个嘴巴,我被打得义愤填膺,站在院子里几个小时不动。眼泪就快流干的时候,天上突然乌云密布,雨水接上了我的泪水。 
        
        你可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你不可不去追求那已经发生的、带给你美好感觉的男女关系。我对陆常东说,你是谁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干部子弟也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的男人气是我需要的,而你也正需要我的女人味,我们只要在一起和谐、美好,有在一起的可能就要不顾一切。 
        
        那年,我怀了陆常东的孩子,我用有限的知识体会,边翻看仅有的一本生理书边体会。妊娠反应不大,但那些反应好像告诉我,我肚子里是个儿子。我不敢出现在师范学院里,一声不吭地住到了乡下,找种种借口推迟出嫁,我想把我和陆常东的儿子生下来。 
        
        没有人告诉过爱情是怎么回事,没有人告诉我男女发生关系会怎么样,生理上的、心理上的、感情上的和生活上的,我都不知道,我都自己体会和摸索。为一个自己钟情的男人体会些苦楚,我觉得理所当然。 
        
        那孩子没能生下来。   
        陆家除了陆常东外,没人知道我怀过陆家的骨血。我的父亲是“现行反革命”,在他入狱后就主动和我、和我母亲划清了界限,但当他一年后因为表现良好而提前出狱时,接纳他的仍然是我妈。我妈说,界限是划不清的,和一个男人生养了这么大的女儿了,一切都是千丝万缕了,怎么能说划清就完全划清。我妈在监狱给出的“改造良好”的证明书上签字,保证监督和控制住我爸的一切行为,接我爸回到了家里。于是我爸恢复了父亲的责任和权利,他追到乡下,用整整一周时间找到了我,一棍子狠打下去,我应声倒地…… 
        
        这是我爸唯一的一次打我。他打掉了我和陆常东的孩子。   
        这是我爸最动情的一次,他在乡下的卫生院里抱住我,哭红了眼睛。   
        我爸的话我记得,虽然我恨他,但我记得,直到我理解了他的话时,我已经再也无法忘记,那些话,刻在我脑子里了。   
        我爸说,陆家是革命干部,跟着革命干部生活,等于自杀,等于自己跳火坑啊!    
        那是我的初恋,畸形的初恋。我不知道它为什么畸形了,我想大概当时的社会有点畸形,也许我对男人的理解有点畸形。我不想每天都想为什么畸形了夭折了,我只怀念,没完没了地怀念,沉淀着怀念。这样的怀念我受不了,我要淡化它。 
        
        陆常东在文革中得罪了太多的人,他被匿名告密,导致他的入狱和我们关系的终结。这些我从来就有准备。我那时已经成熟了,虽然我的成熟在爱情观上并没改变,但我已经早就认可了自己畸形的爱情。我那时已经嫁了,和当年陆常东一样,我不和我丈夫睡觉。我们被公安局抓到的时候被骂成“破鞋”,我当时笑了,我笑实质上的真正爱情被骂成了“破鞋”,我笑我们终于走到尽头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算是解脱了。 
        
        陆常东在文革中有人命,他只要被审查,就没有可能再出来了。   
        刻在我脑子里的我爸的话应验了,陆家是革命干部,跟着陆常东这样的人生活,等于自杀。   
        我于是等于在1979年死掉了。我并不在乎陆常东是什么时候死的,我对自己说,我用不着管许多了,至少在呈州,我死掉了。   
        景新在笔记本里寻找陆老爷子对陆常东的记载,那些潦草的笔记里对陆常东的话只有“破鞋”的字样。陆改儿问“什么是破鞋”,景新看了看一脸清纯的陆改儿,哈哈大笑。 
        
        大伯陆常青说,老爷子认定了徐文是祸水,是妖精,他绝不会提徐文的名字的,他把陆常东的夭折全部归罪于徐文,每每提起,都大骂“那个破鞋”。   
        夜里,景新给陆改儿含蓄而仔细地讲“破鞋”的来历,他告诉改儿,破鞋来自于“不是原装的”和“别人穿过的”等意思,并不针对男人或者女人,并在多年后演变成“乱搞男女关系”的代称。他告诉改儿,老爷子并没有说起很多关于陆常东的事情,但确实每次提到的时候都是在说: 

        “陆常东让那个破鞋女子给毁了。”   
        陆改儿知道,二伯是因为文革期间的两条人命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他保外就医后很快就死在了医院里。   
        “你说,他留了这张画像是不是也在说明爱情?”陆改儿问景新。   
        “我感觉,那应该是原始意义上的爱情。是爱情。”景新说。   
        “大伯,你说徐文和二伯的是爱情?你不同意老祖宗的看法?”第二天陆改儿又问陆常青。   
        “大伯不懂爱情是什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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