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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镯 作者:阿闻-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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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影响她毕业的成绩,也许会影响到她以后的工作。老太太说,孩子你的手艺完全可以开诊所了,现在社区诊所的医生都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医术,还怕毕业没工作?陆改儿笑着说,一个好的起点对一个毕业的学生十分重要呢。 
        
        老太太满口答应陆改儿,一定会到医院看她。   
        “这对我也很重要。”她说。   
        景新的脑子里乱。他不停地看向窗外,询问了几次司机师傅到楚雄的时间,并问是不是那段公路还在修整,是不是还需要绕一段路,得到司机师傅的肯定回答后,他仍然有点坐立不安。 
        
        他想再看看那坐白虎山。   
        几天前看到的白虎山风沙弥漫,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春风乍起。他想,如果仍然在那里飘荡风沙,他就要求司机停下,一定要停下来看清楚。景新觉得,他也和陆改儿一样,他也需要确定一下自己的本事,确定是不是真的找到了那让他心里有些发痒的地方。 
        
        午饭在一家路边的小吃店吃了,开饭店的是傣家的一对姐妹。老两口比景新陆改儿更懂傣家习俗,再三提醒两个年轻人路上上火、要吃清凉去火的东西。四个人吃一顿“苦撒”米线,傣家姐妹只收了20块钱。陆改儿没尽兴,又要了烤鱼和竹筒饭,景新吃的很少,在陆改儿逼迫下又勉强喝下一点稀粥。他看着山涧和清流,体会着风向。 
        
        接下来的路程相对安静了。景新觉得,现在四个人各自的心思很有反差,老爷子一定是时刻担心老伴的身体,也一定能琢磨回到昆明家中怎样照顾老伴恢复健康;老太太一定是感叹自己的大难不死,也一定会因此而回忆或回味她从前的日子;陆改儿仍然在自己第一次救死扶伤的兴奋中,这种兴奋无疑会带来她对未来的憧憬和自信;而景新自己却复杂得难受,他有几分对白虎山的期盼,有几分对传说中那些财宝的向往,但更多的是接下来对陆家关于“回老家探父母”的交代,还有越来越近的婚姻。 

        景新几乎没撒过谎。他在自己的作品里曾经多次写过撒谎者被圆谎的过程折磨。他怕自己这样阴差阳错地推到一个地步,骑虎难下。隐约中他感觉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看上去无关痛痒的谎话,会导致一系列连锁,这种连锁,带不来一丝快感,带不来一点好处。 
        
        夕阳西下时汽车路过楚雄,却偏偏那段高速路修好通车了。景新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司机绕道,他说不出那些需要说好久也未必说得清楚的故事来。他在车窗中寻找公路左侧的一切,他的确再次看到了白虎山,但那山很远,用他的照相机长焦镜头把白虎山拉近,也只能看到个轮廓。白虎山下仍然是风沙弥漫,他不知道是不是白虎山地处“风口”,搞不懂为什么总有一片尘雾在那里翻卷,而高速公路上却风平浪静。 
      
        第十三章 功过需要分隔开吗?   
        景新和陆改儿在两位老人家住了一夜。一来汽车离开楚雄后被公路上一起车祸堵塞,到昆明的时候误了点,已经半夜11点钟了;二来老人的家就在汽车站附近;三来老太太又开始发烧,陆改儿放不下心。 
        
        景新从一进门起就看到了这个地道的“木匠”家庭——八仙桌、太师椅配套摆放,实木大床上雕龙刻凤,木制屏风古朴深沉,连墙上的装饰也是实木的工艺品,精细得不得了。老爷子看见景新和陆改儿对那些木匠活儿的专注劲儿,呵呵笑着。 
        
        “我这个手艺算是在这辈子失传了,没人接班了。”   
        的确老人的家里没有书柜也没有书。景新觉得老人说话深藏不露,大有城府,却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个根本没读几年书的人。他心中好奇,深夜也毫无睡意。老爷子安排老伴先睡下,和景新按宾主落座在红木太师椅上,品一壶香茶。 
        
        景新这时候才询问老爷子的尊姓,一路上他和陆改儿一直喊着“老爹”、“老奶”(云南人对爷爷奶奶的称呼)。老爷子告诉景新他姓段,已经在昆明居住了40年。 
        
        依旧是少言寡语,老爷子并没和景新说很多话,他只是看着景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写些东西,听陆改儿介绍了几句关于景新写书、编电视剧的事情,就笑呵呵地喝完那杯香茶,把客厅让给了两个年轻人,自己去卧室陪着老伴了。 
        
        陆改儿看着沉甸甸的太师椅,又看到景新抱着电脑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一阵悸动。   
        这个夜晚有点特别。陆改儿也睡不着,坐在景新的身边看着他整理一个电视剧的纲目,她又把那壶香茶沏上热水,和景新一杯接一杯地喝。   
        又是一个黎明。   
        景新站起身舒展筋骨的时候,发现了屏风上的字迹,那些蝇头小楷隐在木面中,被高超的漆工技艺涂抹得镜面一般,好像故意让它不清楚,不仔细看上去根本不会留意。那是一篇功底不错的古文,古朴,工整,虽然没有按照老“八股”的规矩“严丝合缝”,却颇能看出作文人的用心和真挚。 
        
        陆改儿看见,文字中的“纪年”被磨掉了,她问景新,景新摇摇头说,磨得实在让人回味。   
        古稀之年,诸劫淡然远去。举案半生,齐眉白头。白发几送黑发,黯然终也枉然。陋室鸳鸯,相濡以沫,灵犀相辅,孑然依可终生。乱世数载,平安如金,息息相系,脉脉相连,静思其髓,终老无憾。 
        
        XX年仲夏,倭寇云滇作乱,民不聊生,吾辈奋起,尽全力趋之霸焰。段门奇远,热海养兵,赵氏茗如,弃学投戎,刀枪对其家仇国恨。秋风聚兵将,红叶映硝烟,迂回巧进,杀敌逾百,高黎贡山林处处英豪。志同道合,造就乱世之爱,奇远茗如缔结连理于烽火三月。高官贺姻,要员把盏,乱世婚礼之风光盖过山色。 
        
        XX年深冬见雪,一场阻击失利,死伤战友十余。乡邻责怪,首长黯然,责令解散团队。奇远倔强,茗如激昂,却难动成命。日后三载,奇远茗如单骑双抢,飘如云雾,周旋山中,倭寇闻风丧胆,草木皆兵。至侵者降于秋月,已歼敌数百,得枪弹无数,均藏山中。 
        
        国有新生,人有起伏。一代功臣,竟沦囚人。几番运动,几度风雨,无奈无知少年,滥施罪名,终不知内奸叛徒之类,能缠英豪男女…… 
        功过曾有度?江山仍永存。   
        ……   
        景新站在屏风前读出声来,陆改儿闻声而至。两个年轻人读罢,满脸疑惑,对望中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这是谁写的?”陆改儿问。   
        “当然是老夫妻写的。”景新说。   
        “老爷子是个木匠啊。”陆改儿说。   
        “老奶却是才女。”景新说。   
        景新几乎确认,这屏风上的文章是老奶奶写的,文字下面没有落款,只有日期,1980年2月5日。那已经是十年动乱结束的日子,那时老夫妻已经年过六旬。老奶奶在腾冲时和他们聊天提到,六十多岁就不再做事了,甚至不再想什么事了,觉得一辈子应该折腾完了,该享个清闲了。 
        
        将一生的感悟,用两个人的“手艺”溶在一扇屏风上,景新和陆改儿不由感动起来。他们坐下继续喝茶的时候,仍然把目光停留在屏风上,好像那屏风是一件圣物。 
        
        “什么功什么过呢?”陆改儿问景新,景新也不能找到很清晰的答案。   
        清晨,段老爷子起的早,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两个年轻人,一脸疑惑。   
        “你们,怎么?没睡觉?”   
        “我们在研究您的屏风呢。”   
        “只是一扇屏风嘛,很普通的家什。”   
        “那些文字让我们睡不着。”   
        “搞文字的文学的就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再多的文字,也只是个装饰,和画上个牡丹,描几笔山水,一样啊。”   
        “老爹,您和老奶这一辈子,不容易啊。”   
        “你老奶有个名言,七八十岁才悟出来的名言,叫做‘人活了一辈子,就为了一个装饰’,这话有点格调不高,却对我的心思哩。”   
        景新和陆改儿告别老夫妻走到街上的时候,朝阳通透。他们各自抻懒腰,相对笑着。陆改儿拍打了景新的脑门儿,说,干嘛忧心重重的样子啊,我们刚刚开始活呢,照段老爹的话活着就好就轻松了——人活一辈子就为了个装饰。 
        
        “深奥啊!”景新摇头晃脑地说。       
    
        第十四章 用感觉去体会故事   
        陆改儿的妈妈袁如意在询问春节探亲事宜上并没含糊,她详细询问女儿景新的父母是怎么个反应,对陆家的反应和对陆改儿的反应。   
        这时的陆改儿有些慌张,她并没和景新找专门的时间统一口径,生怕说出来驴唇不对马嘴。在妈妈问她的时候景新并没在身边,她感觉没底,唯唯诺诺地含糊其词,把妈妈搞得很不高兴。 
        
        陆改儿对妈妈说,感觉他们家人对我挺好的,只是方言太重,听不太明白,具体什么话都是景新听得懂,景新说,他父母很高兴。   
        找个机会出门,陆改儿马上跑到景新的房间里把自己对妈妈说了什么告诉了景新,然后要景新去和妈妈说。景新说,不怕,晚上一起说吧,我们在一起说,会好的,没事的。 
        
        陆改儿在医学院读到的初级课程里,曾经有过关于人的情绪的论述,其中描述撒谎者的情形被她淡忘了,现在她在极力回忆那些书本上写的感觉,因为她自己感觉十分不好,心悸,出汗,神经间断性抽搐,甚至呼吸有些困难。她不理解那些撒谎成性的人是怎么练出来的,一个人需要练多少时间才能做到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会撒谎,而不会撒谎的人没办法练就这种功夫……她越发觉得在婚姻大事上撒谎实在是不对,她怕这件事会搅得她一生不安。 
        
        “我们会不会把事情搞大了?”陆改儿在吃晚饭前悄悄问景新。   
        “我尽量说得含糊一些。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的父母来了,也得事先问我地址才找得到我们家,不会出现纰漏的。”景新说。   
        “他们如果来,就很可能找到你的老乡同学啊,你的那两个大学同学可都知道我们家。”陆改儿明显想得比景新多。   
        “没事没事,等我嘱咐他们就是了。”景新说。   
        景新觉得这件事虽然不妥,却并不算严重。他平常说话不多,陆改儿的妈妈、三姨、大伯都知道他不爱说话,时常是有什么事情几句话就说到重点,不用罗嗦。于是他想这件事他只是简单介绍一下就可以,对于他,陆家人不像对待陆改儿那样追问,而陆改儿也完全可以用“没怎么听懂他父母的方言”做借口,用一点点“羞涩”做衬托,把这个简单的戏唱上一段。       
        晚饭后,便到了汇报探亲事宜的时间。景新半点没提及什么腾冲什么热海,直接“说”了他父母的“意思”。   
        “我的父母很喜欢改儿,说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面闯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只要改儿和我真心想在一起过日子,他们很赞成我现在结婚。”   
        坐在景新身旁的陆改儿心惊肉跳。   
        “那你的父母说没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好?他们什么时间来昆明方便?”陆改儿的妈妈问。   
        “他们不太可能来昆明的,也不主张我铺张浪费办婚礼。我们家一直很清贫,舍不得花很多钱,也没有什么钱。我父母给了我2000块钱,让我们结婚。”景新说。 
        
        陆改儿的妈妈没做声。她没想到景新的父母会对儿子的婚姻这种态度,结婚大事,年轻人可以有简单的想法,老人却不能去想得简单。   
        “你们……没惹老人生气吧?改儿,你回家干活了吗?下厨房做饭了吗?”改儿妈妈继续问。   
        “妈,我不会做乡下的饭,再说,他们说话我真听不懂啊……”改儿几乎出汗了。   
        “这怎么行?你怎么可以这样?”改儿妈妈瞪着女儿。   
        景新按住陆改儿紧张的手,暗中捏了一下。他沉思半晌。他已经明显觉察改儿妈妈情绪的变化,对儿女的婚姻不重视,已经不能被陆家接受。   
        “伯母,您先听我说,我家的事情比较复杂,并不像平常的家庭。”景新说。   
        这并不是一个弥天大谎,景新用自家从前真实的故事来陪衬这次虚构的“探亲”了。   
        “伯母,您可能不知道,我的父母并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只是我的养父母。我很小就离开家乡自己出来学习和工作,和我的家境有直接关系。我的生身父母曾给我留下一些上学和生活的钱,但那些钱并没全用在我的身上,养父母自己还有两个孩子,本来够我10年的花销三个人用,就只用了不到3年。我只好离开家乡。我和我养父母在一起生活时间只有10年多一点,14岁时知道了身世,那以后和我的养父母并不很亲近。初中毕业后我自己来到昆明,边打工边自学高中,考上大学的时候我也靠自己打工赚得第一年的学费,以后的大学学费,绝大部分钱是来自学校的奖学金。 
        
        我从来没和您讲过这些,连改儿也只知道一点点。我出来自己生活,就没想过靠父母,反倒是给他们省去了很多累赘。我在这之前6年没回老家,自然惦记,我惦记他们,他们也惦记我,但也差不多只剩下惦记了,没更多的要求或者指望。所以我结婚其实真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多管,也管不了很多,甚至,我这些年干些什么、生活的怎么样,他们也不太过问的。 
        
        伯母,我的父母是不可能不同意我和改儿结婚的,不用他们为我操劳,我已经改变了,但他们还没改变,还过着过去的日子啊。”   
        景新无疑是诚恳的,诚恳得陆改儿的妈妈无从责怪和追究。她一直感觉景新是个能吃苦的男子,成熟,稳健,却真的没想过景新的身世。她觉得一个从乡下走来的男孩子能在城市里打拼这么多年立足脚跟,非精明和优秀人不可。景新的一番话,使陆改儿的妈妈不得不终止一些边边角角的疑问,而终止那些疑问又换来了她对景新的一阵心疼。她甚至换位去想了想自己若是得知身边的父母不是生身父母的感觉,又转换成自己身为父母的角色……她疼爱地看着景新和自己的女儿,差一点让泪水流了出来。她中断了和孩子们的谈话,对景新说: 
        
        “孩子,你好好对改儿吧,我们拿你当自家人,当自己的儿女……”   
        景新的一番话让陆改儿静止了很久,她陪着景新回到房间里,和他面对面地坐着,半天没说话。她知道景新为了遮盖谎言用了自己的身世做“分解”,她知道那是景新真实的故事,但把这个有些凄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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