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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作者:尤凤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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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的陈总胸有成竹。”吴桐说。“他呀,是个大吹,真要由他来做,要么吹灯,要么得有人跟在他后面擦屁股。”王梅说。“那怎么办?”“也没啥怎么办,就权当没这回事。”“上亿的项目,谈不成挺……”“也是没办法的事,何总赏识陈,陈是何总从财政局带过来的人,去年在经济上出了点问题,何总力保,过了关。他很感恩,对外界说今生要与何总共浮沉。不过这没有什么不对,相反不这样就不对了,有何总才有他的今天,别说共浮沉,共生死也是应该的。”王梅轻描淡写地说。可吴桐听着心却一点点往下沉,他明白王梅是借题说事,其实是没必要的,从来泰达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何总提没提改制班子的事?”王梅话锋一转问。“没具体说,只是叫我拿出一个方案报给他。”吴桐说。“什么时候?”“这一周。”“这么急呵?”王梅笑笑。
  “何总这人雷厉风行,这是个大优点,可事情常常是欲速则不达,企业改制是新生事物,政策性极强,没有现成的经验,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纰漏挽回都难,所以咱们作为何总的助手,不但对何总负责,更对工作负责,这样才有利于集团的发展。”王梅说。
  吴桐不语,他觉得王梅话中有话。
  “要不这样,改制班子的事我想一想,再定。你呢,开阔一下视野,去已经完成改制的单位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搞的,让财务中心的许点点跟你一起,去外地和本市都行,能到深圳、珠海那边更好,那里是中国改革的前沿。”王梅谈了自己的看法。
  吴桐表示同意。又问句:“何总要的计划?”
  “等等再说。”王梅说。
  六点钟从宇通大厦出来,街上的路灯已光芒四射,天明显短了,风也明显凉了。吴桐要给小汪打电话让他来接,许点点对他做个篮球场上的暂停手势,吴桐问句:“怎么?”许点点嗲声说:“吴总,今晚你请我吃饭。”吴桐问:“为什么?”许点点瞟了吴桐一眼说:“你说请我就告诉你。”吴桐想,今晚倒是没事,双樱和公司都没电话过来。他说:“好,我请。”许点点说:“理由到饭店再说。”说着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来到一家咖啡厅。许点点说这里的牛排很不错,她轻车熟路地把吴桐引到二楼,找了一个位置不错的隔断雅间。咖啡厅还不到上座的时候(用餐的除外),很是清静,咖啡厅特有的幽暗给人以适闲、温馨之感,自然还有一丝暧昧。坐下后吴桐笑问:“现在可以说了吧?”许点点说:“别急,还没点菜呢。”点好菜,啤酒也上来了,两人干了一杯。
  “许点点你可以说了。”吴桐看着许点点说。
  “也不是在公司里,干吗左一个许点点右一个许点点?听着不顺耳。”许点点节外生枝。
  吴桐想起在财务中心大家都是点点、点点地叫,他叫也未尝不可,便以大人逗孩子的口吻呼了声:“点点。”“哎。”许点点应了声,接着笑了。一副胜利了的样子。这一刹,吴桐陡然觉得许点点蛮有些可爱。他对许点点所知甚少,只知是几年前被泰达录用的大学生,未婚。他放弃了对许点点请客理由的迫问,女下属择机对男上司撒撒娇,再平常不过,无理由可言,他一再索问更多是找一个话题罢了。不料,他不问,许点点倒主动说了。
  “吴总我向你坦白。让你请饭呢,是不良思想作怪。”许点点说。吴桐惊了一下,问:“什么不良思想?”许点点说:“吃大户。”吴桐不明白:“吃谁的大户?”许点点笑:“你呀。”吴桐问:“我怎么成了大户?”许点点说:“百万富翁、千万富翁还不算大户?”吴桐似乎领悟到什么。许点点张着笑眼,“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吴桐没反驳许点点。他知道她这番话与今天到宇通集团公司取经有关,是有感而发。原本国营字通家具总厂于一夜之间变成字通木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原先的厂领导都成了持股的董事会成员。其中董事长占企业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按宇通现有资产换算,说身家千万是毫不为过的。
  “吴总,你看见贴在字通大厦走廊里的一张小字报吗?被刮过了,但还能辨认出字迹。”许点点的话打破吴桐的沉思。
  “是什么字?”吴桐说。
  “一元钱买个地球。”许点点说。
  服务员端来了两人的牛排,许点点要的是三分熟,吴桐要的是八分熟。许点点在牛排上放了很多胡椒,吃得吴桐一愣一愣的。
  两人举杯,各人又喝了一大口。吴桐问:“一元钱买个地球是个啥意思呢?”“我想是与改制有关吧。职工提出自己的看法。”许点点说。“什么看法?”“指买了便宜货嘛,你说一块钱买个地球便宜不便宜?”“怎能把企业比成地球呢?”“比得。对于一个普通职工来说,企业就是他们的整个地球,有人把地球弄走了,他们便一无所有。”“那是对改制不理解,或者说是患红眼病。”“问题是,问题是……”许点点不知该怎么说了。“问题是中国的经济不转轨是根本没有出路的,这已经被历史所证明。”吴桐像在课堂上讲课。“我同意,来为改制干杯。”许点点笑眼闪闪地朝吴桐举起杯。
  开始上座了,多是一男一女的组合。
  “点点,你会看星相么?”吴桐冷丁问出一句话。
  “不会。”许点点说。
  “你信不信?”吴桐索性问下去。
  “我信。”许点点说,又问,“吴总你干吗问这个呢?”
  “随便问问。”吴桐说着端起杯,“来,喝酒。”
  连着喝了几杯,吴桐看出许点点显出醉模样,便把酒瓶子由自己掌管,他知道她喝醉够自己麻烦。果然许点点狂放起来,眉飞色舞,说话也不着调:“吴总,你咋不带我去深圳、珠海走一遭呵,那一定会是个浪漫之旅呵。”吴桐问;“点点你想去南方?”“连做梦都想。”许点点眼光飘忽,“咱们去吧,王梅已同意了,干吗不去?不去白不去。”“把最向往的地方留给与自己相爱的人一起去。”吴桐这句算有点诗意的话是从书上看到的,恰巧能用得上。“我没有相爱的人。”许点点说。“不对吧,我听说……”吴桐隐隐约约听说许点点和焦亮在谈恋爱。“你是说焦吧?”许点点替吴桐说出来,“他,他现在是名花有,有主……”“什么?厂连男女都不分了嘛,真的醉了?他纠正说:“焦亮是男的……”“男花。”吴桐摇着头。“男花傍款姐,不,款婆……”
  吴桐眼前猛地跳出一个人来,王梅。
  吴桐知道不能呆下去了,匆匆结了账,搀着软了身子的许点点出了咖啡厅。他不放心她自己回家,在外面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她死拖硬拽地弄上出租车,一路上许点点似睡非睡紧紧依偎着他。他想推开她,试了几试也不成,只得作罢。他能感觉到她身子的软度和温热,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悄然向他袭来,他叹了口气,他不由想到焦亮,想到王梅,同时也为身旁这个许点点鸣不平。丢下王梅不讲,他觉得焦亮实在不成样子,许点点叫他“男花”一点也不冤枉他。好端端一个俏丽女孩他不爱,去搂抱个半老徐娘。到了许点点家门口吴桐付钱让车走了,他又把许点点搀上楼,开门后许点点转过身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想留,留下来,我,我不反对。”吴桐苦笑笑。
  回家路上,吴桐脑子里继续翻腾着许点点说的事。他想既然王梅和焦亮有一腿,再猜想她对自己有想法便是错误的。这么想,他倒轻松了许多。
  节日真是个匪夷所思的事物,本是一个空洞的时间概念,而一旦到来,就异乎平常有声有色地呈现于人们的面前。
  中秋节,吴桐从公司赶到岳母家,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不是表面上,表面上过节的因素是一应俱全的,人该到的到了,东西该买的买了。他感觉到一种很沉闷的介质在空气中弥散着,同时意识到这不谐气氛的发源地是双樱。一家人都在忙活,惟独她“大小姐”似的(也确是他们家的大小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并以脱粒机般的效率大嗑瓜子,瓜子皮乱扔,他进门连看都不看一眼,似乎与她全无关系。电视里演的是家庭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可从她表情上看,演的不是喜剧而是悲剧,满目疮痍。他心里一阵不悦,刚想说她几句,丈母娘及时向他丢眼色,意味是:又发毛了,别理她。他就作罢,进到厨房对正在做菜的双桃说:“你要的词典我带来了。”双桃说:“谢谢。”吴桐又吃惊又觉得有趣,大概从他认识这个小姨子那天便没讨她说过这两个字,无论他做了什么应当感谢的事。他问:“怎么,要学英语了?”双桃笑笑说:“试试,不知道行不行。”吴桐说:“我想没问题。”不是廉价的鼓励,而是从心里觉得双桃能行。从上回当假“吴太”的表现,他看到她的一种潜质:可塑性。双桃说:“哥,你得当我老师。”吴桐说:“我差不多忘光了,怎能教你?”双桃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大学生教我这个中学生小菜一碟。”吴桐问:“你现在是什么基础?”双桃说:“我只会说三句话:BYebye,Thanks,Morning,对了还有一句English。吴桐笑了,说:“真是这样我还能当你的老师,只是我太忙,时间有限。”双桃说:“我知道你忙,可我是闲人,我就凑你的时间,见缝插针。”吴桐觉得双桃想得精细,便点了点头。双桃满意地笑了,悄声问句:“哎,你惹我姐了?”吴桐摇摇头。双桃说:“那她咋像个受气包似的。”吴桐说:“你还不知道你姐,整天莫名其妙。”双桃神秘地笑笑:“哥,看在拜师的份上,我教你一招,要是你认准自己没错,就别退让,叫她明白自己错了,明白不能拿着不是当情理。女人是你越让她,她越不明白事情。哈哈,我这话你可别告诉我姐呵。”吴桐也笑了。这时听双桃问道:“活鱼,想吃清蒸的、红烧的,还是油泼的?”吴桐说:“你姐不是喜欢吃油泼的吗?”双桃挑挑眉毛说:“我是问你。”吴桐不由心里一热,说:“那就清蒸吧,活鱼清蒸最好。”双桃说:“知道了。”吴桐又看了双桃一眼。
  大家坐好后,吴桐举杯说:“爹,妈,祝您们二老中秋愉快,健康长寿。”
  “桃子,我想起来了,该把尚朝人叫来一起过节呀。”双樱妈说。
  “倒是,他一个人孤单单的。”双樱说,这是吴桐进门后听她说的头一句话。
  “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双樱妈说。
  “要散了。”双桃打断妈妈的话说。
  全家人的眼光都聚在双桃脸上,想要看个究竟。
  “散了?不是谈得好好的吗?”双樱妈放下筷子说。
  “谁说好好的?我从来没说。”双桃说。
  “不就是嫌乎人家花钱紧,论过日子,那是长处,不是短处。”双樱教育说。
  “反正我看不惯,穷酸,钱是挣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像他那么样,过一辈子也过不富。”
  “那你打啥谱?就这么谈一个丢一个,一直谈到白头?”双樱妈问。
  “嫁是要嫁的,我凭什么不嫁,可不能乱嫁。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已经嫁错了一回,不想错第二回。”双桃说。
  真是风云突起,好端端的团圆节变成双桃的婚嫁辩论会。
  “那咋样才算没嫁错郎呀?”双樱质问双桃。
  “你就没嫁错呀。”双桃说。
  “哼,你知道个屁哩?”双樱横了双桃一眼又捎带着吴桐。
  “桃子,打盆理正盆,打碗理正碗,说你,你就别挂拉你姐。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和尚朝人散是不是有了别人?”双樱爹说。
  “算是有吧。”双桃说,“当然,现在只是个目标。”
  “他是谁?”双樱妈盯着双桃问。
  “马尼。”
  “……什么?”
  “马尼,马尼。”双桃又连说两遍。
  “啥个怪名,听名就不是牢靠人。”双樱妈说。
  “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双樱问。
  “澳洲人。”双桃回答。
  吴桐一直在旁听,听到这里他的心格登一声,想:双桃说的这个澳洲人莫非是那天那个总裁临时助理?记得好像是叫马尼。他似乎又不相信,单是一面之交就当成了追求对象,这也太那个了吧。为得到证实他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个马尼我是不是见过?”
  “你当然见过。”双桃说。
  全家人又一起把眼光歪向吴桐,好像这出戏里又一名主角登台。
  “怎么回事?”双樱首先发问,很警觉的神情。
  吴桐就把那天宴请外宾的事讲出来,也讲到马尼。
  “这……这不是在做梦吗?啧啧,还看中一个外国人,你看中人家,人家能看得中你?”双樱妈摇头不止。
  “我有这个自信。”双桃说。
  双桃的话使吴桐想起那晚马尼的表现,看出他对双桃感兴趣,但这并不说明什么问题;当时双桃的身分是人妻而不是单身女子,马尼即使有好感也属泛泛,根本不会有其他想法,而双桃竟想人非非,闹半天学英语就是为了挂拉马尼,也太自说自话了吧。
  吴桐问:“单独见过面没有?”
  双桃摇摇头,“还没有,等把英语速成速成,再……”
  双樱妈说:“现上轿现包脚呵。”
  本质上说吴桐是个循规蹈矩的男人,称之为“家门口的汉子”那种。在学校时下了班就回家,偶尔有饭局(多为同学聚会)也都对双樱实说,什么什么事、什么什么人、什么什么地方,交待得一清二楚。到泰达之后,就应了那句“官身不由己”的话,情况和以前大不相同,工作忙且不说,几乎天天晚上都有应酬。一般来说到了这种程度,也就无须一次一次说了,那就像脱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可吴桐不,他一如既往,每回都提前打电话告诉双樱,略有不同的是不再详细提供背景材料,一是顾不上说,事催着像火燎鸡毛,再是说了双樱也未见得明白,这“总”那“总”,牛头马面,说了也是白说。说到底变化大的是双樱,早先吴桐一说晚上有事她乐得不用做饭,和儿子到娘家吃现成的。而现在充满了警惕,风声鹤唳,吴桐事前的通报与她事后的盘查都必不可少,每晚都对回家的男人这儿瞅瞅那儿嗅嗅,鹰犬一般。吴桐就有些怨声载道,认为不该这么不信任他,把自己当嫌犯对待。还有对“公粮”的不断追加催缴,他有点应接不暇,人不敷出,心身疲惫。有时他不惜喝醉了酒以便回家倒头便睡。
  不过这遭吴桐没醉,喝酒时他留有余地,不是打算今晚履行义务,而是要给双桃补习英语,已经补了几次了,效果尚可。只是双桃急于求成,总一遍一遍打电话约,无奈只好利用应酬之后的时间,让双桃来个“见缝插针”。
  一般是这种情况,吴桐一进门,双桃先给他泡一杯茶,然后抓起电话给她姐打电话,说句:“姐,哥过来了,你放心。”便把电话挂了。双桃乖觉,处处体现得到,但吴桐对那句“你放心”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觉得暧昧,不晓这话的确切含意,是说他在这儿回家晚些不用担心?还是说他来教课,不会有别的?
  用“蜗居”来形容双桃的住处是再恰当不过了。从四楼开始木板楼梯便呈螺旋状往上盘升,通到一间无棱无角如同螺壳状的阁楼间,不足十平方米,高个子头能碰着屋顶,几样简陋家具,为节省占地都是小一号的,那张小床一个人睡也不敢翻身。如此陋室也并不属双桃所有,是租来的。吴桐知道双桃和“姓曹的”婚姻关系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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