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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作者:尤凤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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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不像吴桐预想得那么严重,星小姐的酒量一般,几盅后眼光便开始飞舞游移,话也说得热烈起来。也许是受到了感染,吴桐被毕可超弄得低迷的心情开始好转。
  “吴哥,我敬你。”星小姐端起酒盅,“谢谢你。”吴桐问:“谢我什么?”“你请我呵。”“我应该请。”“不对。一怎么不对?”“还不到请的时候。”吴桐看着星小姐红润起来的面庞。“我说的那种情况还没有发生。”星小姐又说。“发生了。”吴桐硬着头皮说。“没有。”就是发生了。”“就是没有。”“……”“所以这一杯要敬你,感谢你提前请我吃饭。”星小姐说毕把酒喝下。吴桐没跟上喝,觉得星小姐身上真有一种仙气。遂问:“你怎么知道?”“先讲我说的对不对。”星小姐说。吴桐无奈地点一下头。“吴哥有机会,可就是干打雷不下雨。”吴桐不语。“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么?”星小姐问。吴桐摇摇头。这时服务小姐又端来两盘菜:尖椒牛柳、炒梭蟹。“吴哥不了解女人。”星小姐出口惊人。乱讲。吴桐在心里反驳。自己四十岁的男人,结过婚,又生过儿女,咋就不了解女人?不过他倒想听星小姐讲下去,以前没人对他说这类话。“讲。”他说。“我问你,有女人对你有兴趣,主动跟你好?一算是有吧。”星小姐笑了一下,问:“为什么可以发生又没发生?”吴桐摇摇头。“因为你不懂女人,你以为发生了这种事就伤害了女人。”“不是吗?”“不。你把女人看得太高贵了,叫她们吓住了,就缩手缩脚。”
  吴桐想起那天在山上毕可超说的那些轻薄女人的话,和星小姐说的如出一辙。可毕是男的,星小姐是女的呵,她怎么对自己的同类如此轻蔑不屑呢?他摸不着头脑。
  “女人都是俗物,个顶个。”星小姐的结论更绝对了,大有“一网打尽了满河的鱼”的架势。又说,“所以不要把她们当回事。”吴桐鼓足勇气问句:“也包括星小姐你么?一当然。”吴桐不由看看星小姐。“我还要说,吴哥不会做男人。”星小姐话头一转。“讲。”“男人一辈子都想证明一个问题:我行。哪方面都行。男人需要有成就感,所以便有征服欲,征服一切,包括女人。”星小姐说,“这方面吴哥不够。”
  吴桐惊讶,一个年轻女孩怎么满脑子装这么些问题。
  “讲。”吴桐索性让这个好为人师的星小姐往下讲。“再讲我得先喝几盅酒。”星小姐笑吟吟地说。吴桐一想,她不是讲男人要证明自己行吗,那就证明证明,他问:“咱连干三盅?一吴哥行吗?一行!”吴桐说着喝了三盅。“点了这么多好菜,不吃可浪费。”星小姐喝完拿起一只虾剥着吃。怪怪的心理,明知星小姐壮了胆会说出更刺人的话,可他还是期待着,眼一直看着星小姐。“吴哥你咋不吃哩?”星小姐问。“谁说我不吃。”他赌气似地拿起一块炒蟹。吴桐历来喜吃螃蟹,请人吃饭总要点,好像不这样便怠慢了客人。“吴哥你不够健康。”星小姐说。“我健康。”吴桐否认。“我是说心理。”“我心理怎么啦?”“有点问题。”“什么问题。”吴桐追问。“想知道吗?”“想知道。”“那得拜师傅呵。”星小姐笑笑地看着吴桐。吴桐想起自己老家的一句话:若要会跟着师傅睡。想起这个他也笑了,不知该不该和星小姐开这个玩笑。“吴哥要说什么?”星小姐问。“不好说。”“咋不好说?”“就是不好说。”“我替你说?”“可以呀。”“若要会——”
  吴桐像被食物噎住了。打了一个嗝,心跳也加快起来。想这个星小姐真是可怕,啥也瞒不了她。“再喝三盅?”他提议只为掩饰心中的尴尬。“要不要再往下说?”星小姐眼光霍霍。吴桐只有笑。“吴哥有心没胆,‘偷着坏’呦。”星小姐起哄似地端起盅,“罚你三盅。”吴桐不讲价钱。
  服务小姐又端来两样菜肴,蒜茸油麦菜和黄鱼炖豆腐。
  “哎呀吴哥,你点的样样都合我的口味儿呀。”星小姐夸张地夹一根菜叶送进嘴里,却看出已有些醉意了。她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点上吸起来,很贪婪的样子,吸一口然后慢慢吐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很快吴桐又有新发现:她吐出的烟雾有一种异常的香味儿,禁不住说:“这烟好香呵。”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烟。”星小姐睨着眼说,“一支值五十块。”
  “五十块?”吴桐惊讶。
  “要不要吸一支呢?”星小姐又问。
  “行。”吴桐学会说“行”了。
  星小姐从烟盒里拿出一支,刚要递给他又止住,说师傅不教你这个。说罢把烟装回去。
  “我吸过的。”吴桐说。
  “你没吸过这种烟。”星小姐眯缝着眼,又吐出一口烟雾。“这不是一般的烟。”
  “毒……”
  星小姐点一下头。
  “你,你吸毒?”
  星小姐缓缓吐出嘴里的烟雾,一笑问:“吃惊了吧?”
  他着实很吃惊,他没想到。
  “吴哥我知道你会批评我、劝我,但请你不要说。”星小姐吸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掐灭了。
  “可……”吴桐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大道理都懂,不管用。我是在最倒霉最痛苦的时候接触到毒品,不管不顾吸上了,也忌不掉了。”星小姐坦白自己。
  “给我一支烟。”吴桐向星小姐伸出手。
  “干吗?”轮到星小姐惊讶了。
  “你别管。”吴桐口气生硬。
  星小姐有些被震住,从烟盒掏出一支,看看,却不递给吴桐。
  吴桐从星小姐手里把烟取走,装进口袋里。
  “我不信吸上就忌不掉。”他说。
  “想试试?”星小姐问,“吴总?”
  吴桐怔住了。
  与星小姐分手后,他觉得本来便神秘的星小姐更加神秘了。
  吴桐赶在上午的例会前去到王梅的办公室,王梅也刚到,还没落座。她看看墙上的钟说吴桐快开会了,有什么事吗?吴桐先让自己笑一下,说去南方的事想了想,可以去也愿意去。王梅也以笑报之,说突然有一件事脱不开身,以后再说吧。吴桐惊诧,王梅说的和毕可超预料的竟一字不差。仅凭这一点,他就可以相信毕可超对这件事情的全部分析。王梅又问句还有什么事吗?吴桐就把两笔款项的事讲了。王梅说知道了。吴桐又说资评组等意见。王梅又说知道了。
  退出去吴桐又去到何总办公室,程巧正在给何总说今天会议的材料。何总问有什么事?吴桐把两笔款项的事讲了,何总说知道了。吴桐依旧说资评组等意见,何总又说知道了。
  回到办公室,吴桐觉得心里老大不对劲,向一二把手汇报,两人都是一句“知道了”。他们可以对自己说“知道了”,可自己不能对王前进说“知道了”。“知道了”不是对问题的答复,而是回避。他拿起电话拨了王前进的手机,通了后问他在哪儿。王前进说在所里,他问你今天过来吗?王前进说原来没这个打算,你要有事我就过去。吴桐说能过来最好,过不来我就在电话上说说。王前进说过去不过去你都先说说吧,我好心里有数。吴桐便把刚才的情况说给王前进。王前进听毕笑了,说老同学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呵。吴桐说我不急行吗?王前进说头头已表示你不用管了。吴桐不言声了。王前进又说:“以后我也不难为你了,我不想让你踏着地雷。”吴桐问什么地雷?王前进说以我的经验,这两笔款项是有问题的,虽然没查,也大体清楚是哪种类型的问题。显然你们头头想把这事“黑”了,你要是一意孤行,还不被炸个粉身碎骨?吴桐说你是说让我装糊涂?王前进说只能这样。吴桐说我装糊涂你咋办哩?王前进一笑说你装糊涂我糊涂装呵。吴桐说装糊涂糊涂装问题依然是问题。王前进说我那天说了,查问题的是司法审计部门,不是我们事务所。我们和泰达是商业关系,你们是我的客户,你们付费我们服务。很简单。
  讲完电话吴桐发现时间晚了,赶忙往会议室奔。
  中午,小汪把盒饭送到办公室,吴桐发现小汪手里还拿着一盒,便说小汪你在这儿吃吧,自己倒杯水。小汪点点头,给吴桐杯里续了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到茶几上。一般说来上司和司机之间的关系取决于上司,上司专横,两人就是猫和老鼠的关系;上司宽和,两人就是大猫小猫大鼠小鼠的关系,吴桐和小汪应该属于后者。但毕竟两人的“交道”多在路上,为安全起见又不能多说话,平常也没能往深处聊。
  说了一会家长里短,小汪就把话题转到公司的改制上。吴桐就觉得很有意思,公司改制,上下说的全是改制的话,可谓“一俟春风起,众口说百花”。小汪提出一个问题:有的改制单位普通职工可以持股,泰达为什么不能这样?这个问题正提在吴桐的心里,在研究改制方案时有人提出过职工持股的问题,但被否决了。一致认为股权太分散,不利于调动经营者与管理层的积极性。他问小汪:“你认为职工持股有哪些好处呢?”
  小汪说:“职工的利益与公司的利益连在一起,可以激发工作积极性,公司搞好了,职工的收入高了;两方面都好。”
  吴桐心想,小汪说的虽然很浅显,却是最基本的东西。而最基本的被人无视,那就不是认识上的问题。有人说经营者的积极性是唯一的,雇员的积极性不是靠利益驱使,面是靠管理。劳力市场“货源”充足,不愁找不着干活的。他不同意这种说法。不是讲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当家做主吗?怎么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小汪又说:“关总曾制定了一个全体职工持股的方案,可后来被推翻了。”吴桐并不清楚这一点,问:“小汪,那时候你给关总开车,你见过那份方案吗?”“见过。”
  吴桐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小汪吃饭吧,别凉了。”
  吴桐也开始吃盒饭,耳畔仍响着小汪刚才的话,想公司让关总提前卸任,也许就是因为关总的行为触动了上层的利益,这就变成不可调和。其实这种不可调和他从一开始便感觉到了。他与关总是煎后任,按说应该有工作上的交接,起码要见见面,却投有。工作交接是王梅中转,甚至连关总的名字也不提,好像压根儿没这么一个人。关总似乎也从未在泰达工作过,电话、人影都不见,可见关系之僵。他问:“关总现在咋样?”小汪说:“到处游山玩水。”吴桐又问:“小汪,你愿意做持股职工么?”小汪说:“当然。这样才公平呀。”吴桐说:“那要有投入呵。”小汪说:“早就投入了,前年公司集资,差不多每个职工都出了资,总共集了两千多万。”吴桐没听说这个情况,微微有些吃惊,问:“集资也面向社会了吗?”“是。”小汪说。这个吴桐也没想到。小汪说:“改制,把每人的集资款变成股权所有,很顺当的嘛。”
  吴桐点点头,嘴里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不能附和小汪,因为政府部门已经批准了泰达的改制方案,这便不可逆转。他换了话题,说:“哪天带我去看看关总吧?”
  早晨起来牙痛,小汪从后视镜里看吴桐龇牙咧嘴的样子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吴桐说了原委:是上下两颗“火牙”作祟。小汪说他认识一位私人诊所的牙医,医术很高,可以去找他给看看。吴桐应了,说到办公室把工作处理一下再去。
  正像那句“屋漏偏遇连夜雨”的话,牙愈痛事情愈多,忙完已到中午,反正牙罢工饭吃不成,干脆利用中午的时间看倒不耽误事。便叫上小汪离开公司。
  可一到诊所吴桐就想打退堂鼓,所谓的诊所开在一处民居里,“民居”也不宽敞,没有厅,作为诊室的一间面积不足十平方米,几乎被一台治疗仪占满,这是其一。再是牙医的形象也让吴桐望而却步,五大三粗像刚从庄稼地里出来的农民。他心想按照他的茁壮体格最适合给牲口看牙。碍于小汪的面子,他没有马上退出。小汪在中间做了介绍,称他为韩大夫。这位韩大夫大概也看出“吴总”面上的不屑,便先使出了杀手锏,说市府王秘书长刚走,又用手指着白磁盘里的一颗牙齿说:这是刚从王秘书长嘴里拔下来的。吴桐想到“新鲜出炉”字眼。韩大夫又说:工商孙局长预约在下午。小汪像说相声的捧哏接说:市里的许多领导都来找韩大夫看牙。似为证实小汪话的真实性,韩大夫把手指向窗台,吴桐就看到那上面一字摆开的好多牙齿。韩大夫依次指牙介绍说:这枚是交通局安局长的,这枚是民政局周书记的,这枚是港务局李局长的,这枚是市侨办邵主任的。在韩大夫如数家珍的介绍中,吴桐不,由得想,什么叫武装到牙齿了,韩大夫便是。不过也是奇怪,在韩大夫说了一串他收藏的牙齿的身份显赫的主人后,他竟不自主开始改变了对韩大夫的轻蔑,想大概他有些法道的吧,不然会有这么多领导上门?这么想便认真听韩大夫介绍下去,当韩大夫介绍到:这枚是市工会任主席时,他的心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啊了声,声音挺大,以致韩大夫停止介绍惊讶地盯着他看,问:“怎么啦?”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连忙掩饰说:“是任主席么?任主席我见过的。”韩大夫说这枚是他的,没错的。吴桐说是没错。韩大夫再往后面介绍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只有工会任主席那张五官出奇紧凑的面庞在闪现,这面庞解开他心中的一个谜:那天看见毕可超的儿子他觉得像一个人,想不起是谁,现在他终于对上了号,像的是工会任主席。他在心里叫了一声:天呵。
  在手术椅上坐下接受检查时吴桐的心仍怦怦跳个不停。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已由任主席变换成毕可超,心中翻搅着一个问题:他的儿子是他的还是任主席的呢?或许“现实”问题太尖锐太重大,以致他这个“局外人”都难以面对。
  他甚至不清楚韩大夫是怎么给自己看完了牙的。坐回小汪的车时他的牙不痛了,心却依然在痛着,为毕可超。当然他知道不能把这事透给毕可超,起码目前不能。证据不足。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相像的人很多。像不是板上钉钉,只有弄清楚毕可超的妻子与那位任主席彼此认识与否,这事才会有明确结论。
  从财务中心回到办公室,吴桐接到王前进电话,讲地产宫汉臣刚给他打过电话,约晚上一起吃饭,他借故推脱了。吴桐说见见也无妨嘛。王前进笑笑说再怎么也不能迈过锅台上炕呵。吴桐也笑笑,说不存在锅台和炕的问题,他见你无非是评估方面的事,他有什么想法和你直接谈不是更便当吗?王前进说他便当我可不想给他这个便当。他有什么想法应该和你讲,你再跟我讲,这才是正路子,这个宫不讲规矩。放下电话吴桐想别看王前进精明过人,但办事还很讲章法。就是他说的规矩,换上别人,直接和宫挂联上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河拆桥呵。
  不久双桃来电话,说宫总让她约约他,晚上一起见个面,有事商量。吴桐说知道了。双桃那边不高兴了,说哥你咋也和我打官腔。吴桐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赶紧说对不起,可我不是打官腔,这事得想想,过一会我再给你打过去好吗?
  那天毕可超说他脑子慢半拍,为克服这个问题所带来的不良后果,他采取遇事先考虑后决断的方式,效果是不错的,只是又产生另外一个问题;反应迟缓,给人以当断不断的印象。眼下他首先将双桃的电话和刚才王前进的电话联系起来,一方面证实了王前进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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