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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马香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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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陆放翁这一家庭惨剧,完全由其慈母一手造成,而又眼看心爱人儿折磨至死,而无所帮助,实在算是一宗罕见的人间悲剧。
也由于杜少恒与汤紫云之间的遭遇,大致与陆放翁唐琬相同,因而司马元才有此一番感叹。
黑衣人也轻叹一声道:“老天爷也未免太恶作剧了,像这种惨剧,居然还让它重演。”
司马元注目问道:“杜兄,以后呢?那位汤夫人是否也曾改嫁?”
杜少恒幽幽地接道:“以后,不知所终,不过,我断定她不会改嫁。”
略为停了一下,又殷殷地接道:“汤紫云被休以后不久,家慈又给我订了一门亲事,那就是迄今生死下落不明的上官倩。”
“上官夫人曾经给杜兄生过一位公子?”
“不!如果她曾经替我生过儿子,二十年前,我也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司马元道:“那么,那位一同失踪的社公子,是……?”
“不!那应该算是我的第三个拙荆所生,不过,我与她,却只有夫妻之实,而无夫妻之名。”
黑衣人笑了笑,道:“已有夫妻之实,并且还生过儿子,却无夫妻的名义,这倒又是一宗奇闻。”
杜少恒苦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与上官倩成婚后一年,犹无所出,家慈望孙情切,乃四出求神问卜,并通请名医诊治,但所有的江湖术士与大夫,都断定上官倩不能生育,说来真是冤孽,上官倩既不能生育,而本性又奇妒,不许我纳小,家慈望孙心切,但对这位不能生育的媳妇,不但毫无怨言,而且婆媳之间,还特别投缘。”
司马元也苦笑道:“像这情形,的确只能归之于一个孽字。”
黑衣人笑问道:“那么,那位有实无名的第三位夫人,又是如何凑合成的呢?”
杜少恒道:“那是我的一位姓曹的表兄,所想出来的馊主意,他告诉家慈和拙荆,他有一个三全其美的移花接木之计……”
黑衣人截口笑道:“一计而能三全其美,这应该算是锦囊妙计呀……只是,不知是如何一个三全其美法?”
杜少恒苦笑着接道:“所谓三全其美,是家慈可以达到抱孙子的愿望,拙荆不必醋海兴波,我也毋须纳妾。”
“这的确是妙计,只是我还是想不通,要如何才能这么皆大欢喜。”
“那就是花钱去临时找一个有宜男之相的女人……”
“真妙!也真亏你那位姓曹的表兄,能想得出来。”
司马元插口笑道:“可是,像这样的人,也不容易找呀!”
杜少恒道:“这倒用不着我们担心,我那位姓曹的表兄,早就代我物色好了,那是一位卖解的少女,人很美,年龄相当,也正是宜男之相。而且,那位姑娘,只有一位老父,她的父亲虽然不答应,但她本人,却是一口就承诺下来。”
黑衣人笑道:“冲着你这位名满江湖的风流侠少,那自然是没得话说呀……”
杜少恒苦笑道:“当时,双方言明,以白银千两为代价,生下小孩后,孩子归我杜家,女方却必须立即一刀两断。”
“既然是交易,那是当然啦!”黑衣人含笑接道:“那位卖解的姑娘,姓仟名谁,杜大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她姓石,名瑶姑。”
“如果杜大侠再见到那位石姑娘,还认得她吗?”
杜少恒长叹一声道:“虽然事隔二十年以上了,但我自信,还应该认得她。”
司马元接问道:“既然石姑娘已经替杜大侠生过儿子了,那已经算是三全其美了,当时的杜兄,又怎会舍得弃家出走呢?”
“这是孽”,杜少恒苦笑道:“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所谓日久生情,何况,我跟石姑娘虽然没有夫妻名份,但孩子都生下来了,自然会暗中滋生情愫。”
司马元点点头道:“不错,这也是人之常情。”
杜少恒道:“坏也就坏在这一点,孩子生下后的最初几个月,自然还需要生母的照顾,因此,石姑娘也暂时没有离去,不料,就在孩子生下的三个月之后,石姑娘突然反悔,将那千两白银还给寒家,她自己却带着孩子悄然开溜了。”
“啊……”司马元与黑衣人同声惊呼着。
杜少恒接道:“当时,寒家财雄势大,石姑娘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孩子,自然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中去,但不幸的是,首先找着她的,竟然是拙荆所派出的人。”
“当然,拙荆所需要的,只是孩子,但她没有用强抢,却是觑准一个机会,趁石姑娘偶然离开之际,将孩子偷了回来。”
司马元接口道:“这情形,石姑娘知不知道?”
杜少恒道:“她不知道,但她可以想象得到,是谁将孩子偷走了……”
“于是,她再度找上门来?”
“是的,孩子是她的命,本来,她也在我身上浪费过太多的感情,但既然格于现实,没法和我长相厮守,就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孩子去了,等于是要了她的命……”
“一找上门来,可就够瞧的了。”
杜少恒轻叹道:“是的,但拙荆的手段,却使人言之痛心。”
“此话怎讲?”
“拙荆偷到孩子之后,却是寄在她的亲戚家,也没有向家慈和我说明,反而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加在石姑娘的身上,说她有一个年轻英俊的小白脸,此行准是跟那个小白脸私奔了……”
黑衣人截口接道:“如果石姑娘是跟小白脸私奔,为何还会将千两白银还给你们?”
“是呀!”杜少恒苦笑道:“但孩子是她的命,同时也是我杜家的命根子,孩子丢了,全家人都惶急得失去了理智,在当时那情况之下,不会有人去分析拙荆的话是真是假,而盲目地加以接纳的。”
司马元,黑衣人都长长地叹了一声。
杜少恒也长叹一声道:“当石姑娘找上寒家时,也正是我全家上下都失去理智之际,拙荆矢口否认偷到她的孩子,而且还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家慈也很不谅解,认为她是故意前来讹诈,而以恶言相加……”
黑衣人截口笑道:“难道杜大侠也在一旁煽火?”
“我当时不在家。”杜少恒苦笑道:“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即使我在家,事实上也没法回护她的。”
“以后呢?”
“她在悲愤莫名的情况之下,被拙荆赶出了大门,当时还正下着倾盆大雨。”
司马元长叹一声道:“那位石姑娘,也实在够可怜的了。”
杜少恒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脸上肌肉扭曲着,没接腔。
黑衣人接问道:“以后,杜大侠没有找过石姑娘?”
杜少恒幽幽地接道:“找过,但我回家时,已经快近半夜,雨,仍然没停,但我由拙荆口中获知孩子已经找回,而孩子的妈却已在大雨中被赶走之后,立即派人连夜四出追寻,而家慈于获悉孩子确已被拙荆偷回之后,心中方甚为不忍,着令我务必将她找回来,但事实上她这一走,却如泥牛入海,讯息杳然。”
一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二位请想想看,由于汤紫云的无辜被休,我一直在内疚神明,怎禁得起再一次严重的打击。”
“这就是杜大侠弃家出走的原因?”
“是的,二位请替我想想看,我还能在那个家里呆下去吗!”
黑衣人接道:“这些年来,杜大侠是否也在暗中找过汤夫人和石姑娘?”
杜少恒长叹一声道:“当然找过,可是茫茫人海,要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那有多难。”
司马元注目问道:“杜兄,三位嫂夫人,是否都会武功?”
杜少恒道:“都会的,汤紫云、上官倩都出身于武林世家,说起来,倒是石瑶姑的武功最差。”
黑衣人意味深长地一叹道:“怪不得方才杜大侠回答那欲望香车的问题时,会有那种说法,原来那等于是杜大侠你自己现身说法呀!”
司马元也附和着说道:“不错,女人不一定是祸水,有时候,男人也会成为祸水,以杜大侠本身的遭遇而言,倒的确是有道理的。”
杜少恒苦笑道:“岂仅是有道理而已,很可能那欲望香车的这个问题,就是针对我才提出的……”
“杜兄此言,是否另有所本?”
“我不过是有这种预感。”
“杜兄认为,那欲望香车的主人,可能跟你甚有渊源?”
“唔……但愿我估计错误,也但愿我这个祸水,不致于引起危害江湖的劫难来。”
“这个,杜兄似可毋须多虑,欲望香车出现江湖,已一年有余,可从来不曾有过危害江湖的事迹。”
黑衣人也点点头道:“不错,真正可虑的,还是那个什么天一门。”
杜少恒笑着,没接腔。
沉寂了少顷之后,黑衣人站起身来,道:“二位,我不再打扰了,关于拾得儿的事,就照方才在太白酒楼中所决定,且等在下向敞上请示之后,再与社大侠联络……”
说到这里,抱拳一揖,道:“在下就此告辞。”
送走黑衣人后,杜少恒、司马元二人也各自回房安歇。
司马元替杜少恒安排的寝室,是这幢建筑中最后一进,寝室的窗外,就是一个小型的花园。
洛阳的牡丹,是天下闻名的。
此刻,虽然是隆冬季节,看不到牡丹花,却有着十来株腊梅点缀其间。
尽管隔着一层纸窗,但那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却能透窗而入。
有着满腹心事的杜少恒,本来就没有睡意,闻到那股淡淡梅香之后,更是精神为之一振地,将纸窗推了开来,凭窗凝望。
窗外,一片粉妆玉琢,而最近的一株腊梅,就在窗前不足五尺处,当然,由于窗户已经打开,那淡淡的幽香,也变得较为冷冽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着冷冽梅香的清新空气,脑子由一片混沌中,忽然想到了拾得儿……这个年纪轻轻,而人高马大的傻大个儿,也跟他在这两天当中,所遇上的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一样,有着浓厚的神秘色彩。
不错,那的确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浑金璞玉,其资质秉赋之佳,实为他生平所仅见。
那傻大个儿,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借着一个当人的方式来跟着他?
那股傻劲儿……不……其实,那不是傻劲儿,应该说是一种纯朴率真的本性才对……那股劲儿如果是故意装出来的,那么,那小子的表演功夫,就应该算是炉火纯青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傻大个儿怎会没有一点声息?
拾得儿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似此密尔咫尺,凭他的听觉之灵敏,绝不致于连一点声息也听不到。
因此,立即绕到隔壁房门口,举手轻轻叩了三下,却没有一丝反应。
推了推房门,房门是由里面闩着的。
于是,他又回到自己房间穿窗而出,到达拾得儿房间的窗口。
拾得儿房间的窗门是虚掩着的,室内却是空空如也。
这情形,自然使得杜少恒暗中为之一惊。
但他强定心神,仔细察看,证实拾得儿确是已入睡之后,又起身离去的。
窗外的积雪上,有着浅浅的足痕,浅到如不经意,还真不容易察觉出来,而且,他敢断定,那的确是拾得儿的足痕。
大雪已经停止,这些足痕之所以如此浅,决非由于新雪所掩盖。
那么,由这些表示轻功相当高明的足痕,不难想见拾得儿的武功,已具有很好的基础。
而且,由于拾得儿隐瞒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也不难想见,他那仿似傻非傻的劲儿,也是伪装的了……
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沉思间,杜少恒已循着那浅浅的足痕,越过花园的围墙,循着一条僻静的小巷,向前走去。
忽然,一声娇笑,随风传来,道:“傻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杜少恒闻声心动,原来那显然是天一门那位二夫人公冶十二娘的话声。
当然,十二娘口中的“傻小子”,也可能就是拾得儿了。
所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有着昨宵古墓中的经验,此刻的杜少恒,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他,估量着话声来自十五六丈外的一处废园中,而且,拾得儿足痕也正是走向那废园。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尽量借着小巷两旁的围墙掩护,向那座废园淌进。
只听拾得儿的话声道:“这位大婶,要我说什么呀?”
公冶十二娘的语声道:“我要你跟我回去享福,难道还没听清楚?”
“听清楚了啊!”
“那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拾得儿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我不认识你,我义母也没跟我说过……”
这时,杜少恒已到达废园旁边,由于已知道公冶十二娘已获得詹老怪的武学,比起他自己来,一身武功,只强不差,因而行动也更为小心了。
他,借着那废园围墙的掩护,由墙头残破处向园内屏息窥探着。
废园面积颇为宽敞,但由于遍地积雪,因而视界也非常辽阔,一眼就看出公冶十二娘正背向他,俏立于约莫七丈之外。拾得儿则立于公冶十二娘对面丈许处,面向着杜少恒窥视之处。
与公冶十二娘并肩站立的是一个白衫书生,尽管看不到面目,杜少恒却能一眼就断定这白衫书生就是那个什么总巡察曹子畏。
一个公冶十二娘,已使得杜少恒不得不加倍小心,如今再意外地发现曹子畏也在场,因而不由使得仕少恒暗中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些,不过是杜少恒目光一触之下所获得的印象,但当他的目光继续向两旁扫视时,一颗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也更加跟着往下沉落。
原来这花园固然是荒废的,与这废园连接在一起的那幢古老巨宅,也显然荒废已久,四处都是断瓦残垣,那情景比这废园更为荒凉。
也就在拾得儿右侧四丈左右虚的一片废墟旁边,正有四男四女在安闲地作壁上观。
那八个男女,男的红色劲装,女的青色劲装,也正是杜少恒在北邙古墓中,所见到魔宫男女的装束。
杜少恒孤身一人,面对对方如此强大的阵容,怎教他不暗中感到焦急。
但事实上,他目前已无遐多想,只有硬着头皮在暗中听下去。
公冶十二娘听到拾得儿还有一位义母,似乎颇感兴趣地继续问下去。但是拾得儿所答复的,也一如对杜少恒的答复,而且还连他如何跟着杜少恒的经过也说了出来。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真绝,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连自己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
拾得儿也咧咀一笑道:“我叫拾得儿,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拾得儿三字。不能算姓名,而且叫起来也很蹙扭。”
“这有什么关系,人家知道我叫拾得儿就行啦!”
公冶十二娘注目问道:“你既然是跟着杜少恒,怎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
拾得儿摇摇头,说道:“这些,我不会告诉你。”
公冶十二娘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也不会跟你走。”
“你跟着杜少恒有什么好处,他自身都难保……”
“跟着你有什么好处呢。”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跟着我的好处可多啦!除了生活起居有最好的享受之外,我还保证你三年之内,成为个顶尖儿的武林高手。”
拾得儿仍然摇着头道:“我还是不想跟你走……”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不想跟你走。”
一旁的曹子畏忽然冷笑一声道:“此时此地,可由不得你!”
公冶十二娘连忙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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