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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__作者:行烟烟-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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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她唇间轻吐此字,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好像他问她借的只不过是她头上的一支钿钗。
  沈知书一时间僵愣不能言。三万石并非小数,纵是她严家财大气粗,也不可能轻松拿得出这么多粮食来与他。
  半晌,他终于走近她一步,眉皱愈紧,“你如何筹得来这么多粮?”
  严馥之抬眸轻瞥他,“你只问我借粮,又何须管我如何筹这粮?到时我给你三万石便是。”
  沈知书自是知道她的性子,却还是忍不住道:“你连个为什么都不问?”
  她轻轻哼了一声,“你白日里在官衙大立杀威,沈大人的狠绝之名不过半日就传遍了这青州城,我何须再问为什么?无非是庞幕那个蠢人让朝廷才拨的粮草被火给烧了,才让你连身段都不顾了,跑来求我。”
  他眼望着她一启一合的红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听着她那无所顾忌的言语,他脸色不由霁明些许,胸中因此事而起的阴霾也一扫而光。骂朝廷命官庞幕是蠢人,恐怕也只有她说得出这种话。
  他低声道:“着人拿纸墨进来,我给你立借据。”
  她听了,静坐片刻,然后蓦然起身,转头道:“不必了,想来你也不至于会赖我钱粮。”
  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便又敛眉道:“倘是此事成,我必拜表朝中,为你严家向皇上请功。”
  她顿时侧过脸盯紧他,口中嗤了一声,极为不屑道:“我是图那捞什子功名?”说罢,便想也不想地转身往处走去。
  沈知书望着她那火红的背影,心底突然一陷,当下大步上前,在她出门前一把捞过她的腰,搂她入怀。
  严馥之一顿猛挣,却敌不过他的力道,当下便扬手去掴他。
  他不躲,却是紧紧压住她,突然道:“你既不愿同我在一起,又何必对我这么好。”她气得浑身打颤,狠狠啐他道:“你给我滚!”
  他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叫她没法儿再骂,目光紧探进她眼底,冷声道:“我知你心中在担怕些什么,说到底,无非就是不信我三个字。”
  她更是气极,浑身拼力挣扎,终叫他放开了手。
  他撩袍转身,依旧是冷声道:“你且放心。我沈知书亦不是那种不要脸面的人,倘是你打定主意不肯许我一生一世,我往后也再不提这话。”
  见他朝外走去,她才似瘫了一样地浑身一软,退跌进椅子里。好一个王八蛋!她在心中狠狠啐骂着,犹觉得不解气,又伸手拿过案上茶盅,连盖带碗地朝他背后用力扔砸了过去。
  他不过刚走出厅门边上,听得身后门柱边忽起一身清裂巨响,皱眉转头之时就被那飞的碎瓷利片划破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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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何以恋卿(中)
  一见血,她就顿时灭了气。他显然是没料到这一切,半晌才慢慢伸手,摸了把脸上的血口,然后又眯起眼望向她。她一时有些发怔,又立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沈知书的这张脸令多少女子为之着迷,今次却遭她这般破了相,而她竟是殴伤朝廷命官,倘是他果真动怒,又将拿她怎样?
  谁知他望她片刻,便撩袍蹲了下去,将撞碎在门柱上的茶碗瓷片一一拾了起来,叠搁在一边,然后扬眉道:“可解气了?”
  他脸上的伤口犹在渗血,她看着顿觉心底一搐,咬牙起身走了过去,抽出的帕子来按上他脸侧,可又不敢太用力,只轻轻擦拭着那周围的血迹。
  他就一动不动地站着,低眼盯着她。她被他盯得手抖,终了一把将帕子丢进他怀里,转身就要回去。可身子又被他从腰间一把搂了过去。这回她没挣扎,他的力道也轻,二人就这么相拥站着,半晌都没作声。
  良久,他才轻微一叹,“你怕自己挡了我的仕途,又怕我毁了你的自在,但我岂会不知你的心意,你又岂能不知我的心意?”
  她依旧不出声,紧抿着唇,撇眼看向一旁。
  沈知书抬手扳过她的下巴,认真道:“我岂会怕被旁人参劾?倘是有你一句真心话,纵是被人道潮安漕司与重商有私,我亦不惧。”
  她突然作色,咬牙道:“你少在我跟前扯皮,这些句酸话且留着去和旁的姑娘说罢。你沈家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再怎样也不会拿你论罪,而我严家有如今这基业又是何等不易,我断不会因你几句虚言就真信了你。”他疾声道:“那便嫁与我。”
  严馥之浑身一僵,眉眼间忽而起雾,却是冷笑道:“倒也行。待你何时不任这转运使了,你我才好说几句真心话。若想叫我眼下就为了你抛家舍业的,那你是在做春秋大梦。”
  沈知书慢慢松开她,“就知你会说这话。”他转身,略微烦躁起来,“倘是我说,皇上已知你我二人之事,你又将如何?”
  她仍旧冷笑:“你沈知书多年来风流轶事何曾少过?皇上就算知道,也不过当我是你流连花丛的一笔香帐罢了。”
  他盯着她,心口涌气。
  严馥之又道:“你也毋须一口一句心意,我这次借你三万石粮食,不是不求所报的。”
  沈知书脸色发黑,“你要什么?”
  她轻巧开口:“潮安北路提点茶马司先前所议官盐私卖一事。”
  他一听,便明白了,顿时皱眉:“此事我不能允你。”
  严馥之斜睨他:“允许商参贩官盐一事儿分明是你主议的,何故不能允我?”她见他欲开口,便又打断道:“我不要你做什么犯制的事儿,只要你将茶马司所定分例的五成许给严家便行。”
  “严馥之,”他面色略恼,“你还真是会抓机会敛财。”
  她眼眸清亮,“所以还望沈大人莫要再自作多情地以为我肯借你粮食乃是因为私情。”
  他思忖半晌,方道:“允你。但此事必得奏与皇上知晓。”
  “随你。”她毫不在意,“与你向皇上替严家请功相比,不若请皇上予严家点正经好处。”
  沈知书一时间竟险些辨不清,她这毫不将他放在心上的神色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立在那里僵了半天,才低声道:“好。”然后望她一眼,又谄媚道:“既如此,我便等着你严家的粮了。待西面奉清路所调粮甲运到之后,我必如数还你严家。”
  严馥之挥袖一指厅门,“好走不送。”
  他二话不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见他走得如此利落,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心中直冷笑。什么狗屁心意,倘是有半分心意,何至于回青州半年都不来找她一次,此次还不是因有事求她才来?又暗下恨起自己来。怎的如此没出息,纵是知道他是这脾性,也实不忍心驳他所求,甚至白日里在外面的时候就已在琢磨这粮草一事,便是他今夜未来求她,只怕她也将捡日使人去他使司衙门送粮罢!门柱边上那叠瓷盅碎片棱角锋利,看得她眼角阵阵发酸。
  屋外夜风卷尘而起,顺着他的瘦长身影一路嘶啸而去。
  沈知书脊骨僵寒,走着走着,便冷了脸。当初他回京述职前,她是多么决绝且不留情面,直称不肯随他回京,亦不愿他而委屈了自己丝毫。他非厚颜之人,纵是再回青州,又岂能像泼皮赖户一般地再去对她纠缠不休?她的家世地位与他不衬,他自是知道。而他今夜来她府上,又岂会就只是为了要借这粮食。想青州一带重商夫贾非她严家一个,他还不能问旁人去借粮了?无非是想拿这借粮之机,替她严家向皇上请功,倘是皇上有心,说不定严家还能得个封赠赏秩。但她又哪里在乎?罢罢,无论他心意如何,她横竖都不会受。他往后何苦还要再讨这没趣儿?
  岷山脚下的夜风更是凛冽。
  新筑大营之外火把簇亮,一纵亮甲骏马口中衔枚,顺道缓缓行入大营南门。其后人马之阵层起如潮,一片片甲胄冷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寒戾。
  有小校在营道上飞速奔跑,待至中军之前才停下,喘着气在行猿外高声道:“报——!”
  帐帘被人从里面掀起来,宋之瑞走了出来。
  小校立即呈上军牌,飞快道:“报,北三路宣抚使、左监门卫将军狄念之部已抵大营之南!”
  宋之瑞脸色大晴,“狄将军何在?”
  宋之瑞挥手遣退小校,自己反身去牵马,然后一跃而上,朝大营南门驰去。才至城营南墙,就见远处黑马银甲之人立于道旁,一杆长枪横在臂中。
  他微微笑起来,缓缓催马过去相迎,尚隔着数丈的距离便高声叫:“狄将军!”
  狄念闻声转头,在夜色中辨了片刻才认出是宋之瑞,当下也含笑道:“宋将军。”随即策马过去,又道:“本计于明晨到的,谁料路上赶得快了些,竟在夜里就到了,有劳宋将军部下迎我人马入营。”
  早先随孟廷辉来潮安平乱那次,他与宋之瑞就已相识,更知道这个出身青州大营的中年男子实是军中良将,而二人那次在柳旗城外大剿乱军配合得又是极好,所以今次得知曹字雄自青州派宋之瑞领军北上援岷后,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宋之瑞暂留麾下,以助大军北上诸事。
  宋之瑞遣人去接手监军入营一事,又对狄念笑道:“狄将军此言非折煞末将不可。前日罗必韬将军领着庆州二万人马才抵大营,末将是真没想到狄将军之部竟能这么快就从汾州赶赴此处。”
  狄念驭马入营,眉眼暗了些,口中道:“皇上君令在前,军中谁敢拖步不进?大战所耗甚巨,拖一日便是给万民添一日难,我等自当是能快便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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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何以恋卿(下)
  宋之瑞一路将狄念迎入中军的辕内,又命人去请罗必韬来,这才又道:“本以为狄将军坐镇汾州,建康路流寇未平,应当会派麾下他将来岷山,没想到将军竟是亲自领兵前来。”
  狄念简短道:“北事为大。”
  皇上的旨意他看得明白。只有北境无忧,国中诸路才能无虞。与建康路的中宛遗寇相比,这次来势汹汹的北戬大军才更需为患。宋之瑞之前虽率军勉力却北戬大军于岷山以北,可这远远不足以达到皇上所期,枢府札子中写得清清楚楚,要他将北戬数万大军尽数逼回金峡关之内,如此才算无过。此令虽严,但他却能理解朝廷的意图。
  等罗必韬来时,狄念负手问宋之瑞道:“之前南下奇袭岷山大营的北戬大军有多少人马?”
  宋之瑞道:“约莫有三万余人。”
  狄念思虑了下,“眼下残部还余多少?”
  宋之瑞皱眉:“一万八千人,退屯于岷山北面。”
  狄念冷笑道:“如此看来,之前后部北面房竟然被这些北戬蛮子给糊弄住了,北戬在境上的裁军之举定是虚张声势。”
  宋之瑞叹了一声,道:“倘是之前董大人未调岷山大营二马人马向西,末将麾下此次也不会损兵若此。”
  “你且放心,”狄念紧眉道:“此番我大平必将从北戬手里讨回这公道!”
  说话间,罗必韬已撩帐从外面进来,当下向狄念与宋之再行过礼,道:“不知狄将军今夜就到,末将倒睡得早了。”
  “无碍。”狄念听说过这个庆州骁将的粗爽性子,当下笑道:“按理说,二位将军皆比狄某年长,在禁军中的年份也比狄某长许多。狄某今日忝为北三路宣抚使,实赖今上殊信,然一旦拔军北上,倘有寸功,某必不敢占二位将军之劳,势必将与二位将军同功同过,如此方不枉你我同袍一场。”
  这番话说得二人动容,宋之瑞更是道:“末将之前与狄将军共平柳旗哗变之乱,已知将军为人,此番能与将军比肩抗敌,当是人生一大幸事。狄将军出身三衙,殿前司侍卫亲军马中人皆仰将军之名,今日能得将军经略北事,我等亦必唯将军马首是瞻。”
  狄念自然知道,此番出镇北面能得边路禁军所敬并非仅因他是皇上亲封的宣抚使,更因他是已殁武国公的继嗣,才使得这些比他资历深的禁军将军们甘愿听他差遣。既如此,他又如何能负这皇恩、负这狄姓、负这数万万大平禁军!
  宋之瑞转身走去帐中悬挂着的巨大兵防图前,道:“依末将之见,最好待粮甲备齐,便发三万人马向北出岷山,速围北戬大军屯营。”
  罗必韬想了想,挑眉道:“宋将军的意思是?”
  宋之瑞看二人一眼,“他北戬倘要这一万八千人马,必得从别处分兵来救,而最近便是亭州一处。倘是北戬抽调围攻亭州的兵马向东,则亭州之围可解,而我军守部可趋势北上入其边境;倘是北戬不动亭州人马,则我便攻他这一万八千人马。北戬之前与宋将军之部一役已输近半,此番见我三万大军齐发,必不敢留此为战,倘是他逃往金峡关,则我便分军往西,与亭州守部共剿北戬西面大军。”
  狄念凝神细想,道:“这声东击西之计是北戬惯用的伎俩,此番恐怕不会上这当。屯于岷山背面的北戬大军不过一万八千人,可却迟迟不退,想必是在等后面的援军,倘是我军围攻不利,待其援军一到,势必会成胶着之势,到时胜负亦难断矣。”
  罗必韬点头,“狄将军所言甚是,将军有何高见?”
  狄念走近宋之瑞,抬手按在地图上的亭州,道:“若依我见,则直接发一万人马往亭州。北戬西面大军围攻亭州,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亭州在其并无可取之利,倘见我又从岷山调兵去亭州,则或会退守关内,或会向东与岷山北面屯营合军一处。到时我大军兵分两处,岷山大营守而不动,调去亭州的一万人马则转向往北,”他手指挪上去,轻轻一敲,“去断它北戬粮道。”
  “甚妙!”罗必韬口中大赞,“倘是岷山背面的粮道一断,何愁他北戬屯于岷山之北的大军不为我所剿?”
  狄念低声又道:“倘是围攻亭州的北戬大军不为所动,我便让临淮路那边发兵直犯其边境梓州,扰它个不宁,同时待我西面诸路禁军调兵,一旦大军抵赴,则举倾境之兵力直压北戬大军,逼其回关。”
  宋之瑞也微笑着点头,“将军确是比末将想得周道。”他停了停,目光瞥至建康路一带,神色又有些凝重,道:“偏偏建康路在此时起了寇祸,倘是建康路用来剿寇的那数万禁军能为我所调,又何至于如此被动?”
  狄念亦皱起了眉,“朝廷已出檄文招讨赋寇,天下人必会得而诛之。我自汾州来此之前,已命郭铭再发兵马南下扫寇,三日会付我一报。然彼流寇与北戬虎狼之军相比亦不足为患,待北事平,其寇祸亦将自亡矣。”
  京中夜里亦不平静。
  女子进士科礼部试白日里放榜,满城皆是喜庆之气,这最后一次女子进士科的殿试自然也是格外受人瞩目,一时间京中百姓们竟都忘了那千里之外的北境烽火。
  礼部诸事毕,已过亥时。
  沈知礼正在案前收付书匣,弯腰时,衣间忽然掉出一样东西来。她拾起来,见是狄念在大婚之夜时送她的那一片薄薄的小桃木,心口不由一紧。已有近二十日未曾听见北面有何消息传来。亦不见有家信随驿马驰回京来。桃木片上的细红绳已被磨断了,她握在掌中仔细打量,才觉出这木片之前在他手中不知藏了多久。
  案上的烛光晃了一晃,细烟轻渺。恍恍忆起,那一看初见他时亦是这样一个春夜。哥哥同太子去西都遂阳办差,回来时身边竟又多了一个少年。他一见她,就挪不开眼,直待被她瞪了几眼后,才尴尬地搓了搓手。往后这日子里就总也少不了这一人。入殿前侍卫班,入禁军,入三衙马军中最为翘楚的神卫军。连母亲都说,狄念这孩子天生就是从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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