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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__作者:行烟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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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在床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
  还好,她没大碍。
  否则……
  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怒气,浅睡易醒,眼皮微微一动,又睁开了眼,一双黑眼仁儿仍透着水雾,望向他。
  他慢慢把她放平,又替她掩上被子,“睡。”
  她在头挨上软枕的时候蹙了蹙眉,他顿时明白他又碰到了她的伤,脸色不禁一黑,冲门外喝道:“来人!”
  沈知礼推门进来,看见里面的情形,不由又往外退了半步,才低头道:“殿下。”
  他横眉,“着人去宫里传御医。”
  沈知礼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孟廷辉伸手轻扯他的袖口,“殿下又何必为难沈大人?”她转动身子,微笑道:“臣还没醒来时,沈大人便找了郎中来瞧过了,”她又指了指床头放着的几个小药盒,“郎中说都是外伤,拿这些药捈抹几日便好了。”
  他看见她微微带笑的脸,眉目愈发冷冽,一张脸黑到底,不语,探手去拿过那几个药盒,一一打开来,放在鼻下仔细闻过,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开些,挑了其中一个浅乳色的药膏,划指抹了一层,另一手去捧她的脸,然后一点点地抹在她的伤处。
  药膏软凉,他的手指却极硬烫,虽是小心,可下手仍是不自知地有些重,她被他碰过的地方会痛,但却忍着未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她知他一向认真专注,任是什么事情到他手中都会做到无人可比,可她却从没想过他会这么认真专注地……对待她。
  他的脸色黑冷不豫,可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温温漠漠,令她心跳逐渐加快,到最后脸色竟也泛红。
  想起那一夜她对他袒露心迹时,他偏过头不看她的神色。
  想起白日里她接到他命人送来的夜市小食时,心里那且惊且喜的感觉。
  她尚未问过他心思究竟如何,便遭了此事;可她看着他此时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事不是非要问了才能确认的。
  就这样,也好。
  他替她的脸、耳根和脖颈上的伤痕都抹了药,然后合上药盒盖子,拊掌于膝,定望了她半晌,才哑声道:“……可曾看清那些人?”
  她闻言,脸色登时转寒。
  心知他必不会轻饶那些人,更知他定是忍了许久才问出这句话,可她却是无言以告。
  夜色那么黑,挣扎之时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分毫便被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沈府里,连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甚清楚。
  半晌,她才摇了摇头。
  他看出她目光复杂,可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又想起那令人惊惧的事情,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起身道:“这几日便留在沈府里,待身子无恙了再入朝。”
  但她神色镇定,不像是回想起不堪之事的模样,看他要走,又突然开口叫住他:“殿下。”
  他回头,挑眉。
  她半撑起身子,“殿下,臣有一请。”
  他见她眼中水亮,就知她心头必又是盘算了些什么,不禁皱眉,不解她怎会在此时此刻还有心思一本正经地向他求请,于是冷眉冷眼地看了她半天,但终是不忍驳她,只道:“说。”
  她的声音却凉下来,一字一句道:“臣请殿下准臣参审王奇一案。”
  “荒唐!”他想也不想地便驳了她,脸色作怒。
  且不说她现在一身伤痕,竟不多想想自己身子如何,单说王奇一案他已交由大理寺、刑部并御史台三司会审,又哪里容得门下省去参一脚!
  她看他脸色变了,也不多言,只静静地一拢薄被,眼睫掀起又落,一脸苍淡之色。
  纵是她再傻,也知今夜此事必与王奇一案有关——先前御史台侍御史严叟那封参劾她的折子被他压下不表,想必御史台的人私下定会议论太子对她恩宠过甚,而她这佞幸之名必也少不了;今日王奇又因她一封奏疏便被太子下了御史台狱,此事放在旁人眼中,定会以为又是因她擅谀所致。
  那些东党朝臣们……
  她想着想着,额角就开始痛起来。
  她还是太天真,以为不与人恶争便可安然无事,却哪知她不蓄意害人,别人却不会因此而放过她。
  说到底,此事必也是为了恐吓她而行——想来王奇一人还不值得东党因此事而报复她,不过是因风闻她颇受太子宠信而担心她日后会更加得势,所以想要使些手段让她知道知道厉害,莫要一日到晚只知希意谀上。
  她脸色愈冷,手在被子里轻轻攥起。
  若是要将她逼到这个份上,那便不要怪她不走为善之路。
  她抬睫,看向他道:“殿下今夜来此必又是不掩而行,想来此时大内禁中人皆已知。御史台群吏已言臣受宠颇甚,臣这清誉以后哪里还找得回?”
  他对上她的目光,语气不善:“你不满?”
  她忽而一笑,柔声道:“臣怎会不满,臣只是……”纤眉微展,声音低下去:“臣只是觉得,既已背了这希意谀上、佞幸宠臣之名,殿下若不允臣所请,臣这一身伤也是白受了。”
  他哑然,峻色一缓。
  忽而,忽而有些想笑。
  他知道她的小心思,更知她这是要耍小手段,可此时看着她这副模样,他竟再也驳不出口。
  更何况,伤她之人罪不可恕。
  他虽会背她彻查,却也知她会不甘。
  既如此,也罢。
  他斜眉侧眸,低声道:“允你。”
  她抿唇,看着他推门出去,心底蓦然一颤。
  是谁说过,久不见太子笑,殊不知太子笑亦慑人……
  确是不虚。

章四十九 意凶(上)
   屋外月影清斜,狄念倚在树干上,把玩着手中的那把剑,时不时地看一眼沈知礼,却也无言,直待英寡从屋内出来,才站直了身子,“殿下。”
  英寡扫一眼沈知礼,又看了看狄念,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怎会这般巧地遇上此事,出手救了她?”
  狄念跟上去,轻哼道:“殿下也不细想想,此事怎会是恰巧?臣离宫未行多远,便碰上了门下省左正言曹京,是曹京说孟大人许是有难,才让臣返身向回女官公舍的路上去看的——”
  英寡足下僵了僵,皱眉打断道:“曹京人在何处?”
  狄念把长剑交还给他,“臣之前顾不上多问,可又觉得此事必不简单,便让皇城司的人把曹京拘了。”
  英寡陡然扬眉,神色一惊:“你好大的胆子,竟能随随便便地让皇城司把门下省的命官给拘了!”
  狄念低头,“殿下未见孟大人当时的情形,臣实在是压不下心头火气,想那曹京之所以知情,必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便干脆先把他拘了,待通禀殿下之后再细问。”
  英寡攥剑,冷冷道:“既是能拘曹京,怎么不见你拘几个行凶之人?”
  狄念踢了一脚地上石子,恼道:“臣赶到之时那些人还未得手,但见有人来了便作鸟兽散,动作利落得不得了,显是事先谋划好的。臣当时见孟大人在地不醒,一时慌了神,只急着与曹京找人将孟大人送过来,根本顾不上去追那些人。”
  路上有几个沈府的下人走过,皆是低了头不敢乱看。
  英寡抑了抑怒气,待过了前堂才又道:“你今夜也算是给太傅府上惹事儿了——太傅近几年来甚少过问政事,领了中书令衔就等着致仕了,你将孟廷辉送来沈府,倒会叫朝臣们以为孟廷辉与你、与沈家皆是交游甚密,且太傅在东党老车们眼中又成了什么?”
  狄念抬眼看向夜空,嘀咕道:“臣一介武将,搞不懂朝中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可臣便是再不济也知太子心里是偏袒孟大人的,否则东班的那些人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英寡在沈府门前站定,声音愈寒:“我从未偏袒过她。”然后侧头,戒道:“此事是谁所谋尚未查明,你切不可胡言乱语说是东党干的。”
  狄念一挥手,遣人去将二人的马儿牵来,才接道:“此事还需查明?若非古相如今权势滔天,那些东班朝臣安敢如此肆无忌惮……”口中之言忽然一顿,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目光微闪,冲身后小声道:“你、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门槛内几步,沈知礼正站得笔直,定定地望着他二人。
  狄念才一说完,立时便撇开眼,目光飘忽不定地望着远处。
  沈知礼提裙,慢慢地走到二人身旁,轻声道:“殿下,古相断不会指使人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她未搭理狄念,可这话却让狄念满面讪色,不由又看向她,飞快道:“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沈知礼慢慢地低了头,“殿下,古相心中不会不忠殿下,而殿下也不会不明白,为何还要……”她一哽,竟有些说不下去。
  英寡一翻掌,挂剑上腰,未答沈知礼的话,见沈府小厮牵马来了,便上前一跃而上马背,握缰抽鞭,拢辔转了半圈,方低眸视下,对她道:“我亦非昏庸之辈,此言不必由你提醒。”
  沈知礼依旧垂着眼,搁在身前的手微微动了下:“殿下英明。”
  英寡看向狄念,见狄念略有无措地望着沈知礼,不由一牵唇,终是没再说什么,扬臂狠抽了一鞭,纵马驰去。
  ·
  皇城司的官吏将曹京带入门厅时,夜已过半,天边微露曦光,寒意浓冽,刹然便让他浑身一激,清醒了不少。
  “殿下,人带来了。”官吏在前垂首低禀,然后便退了出去,反手落了门闩。
  屋内甚黯,曹京抬眼时只能看清一人负手立在前方,还来不及细辨就赶紧撩袍向前跪下,伏身道:“殿下恕罪。”
  英寡解剑,搁在一旁案上,剑鞘触石铮叮作响,这声音登时又令曹京一颤,埋下头不敢说话。
  “尚未有人说你有罪,你又何来恕罪之说?”他道,声音不凉不暖。
  曹京战战兢兢地开口:“殿下明察,臣与孟大人一事绝无关系,臣与孟大人同省为僚,无论如何也不会加害孟大人,倘是臣想害孟大人,也不会去拦狄校尉出手解围了。”
  英寡不言,只是望着曹京。
  曹京只觉如芒在背,便又壮着胆子道:“昨日登闻鼓院接百姓状告太仆寺主事王奇,臣当时劝孟大人不要接这状子,实是不想得罪王奇背后的那些重臣。孟大人在魏少卿面前坦言会退了那状子,魏少卿却是不信,在孟大人走后拉着臣盘询了一番,又说一旦孟大人有变,便要臣立时去太仆寺传信,否则便让臣吃不了兜着走。”
  英寡终是开口:“昨日太仆寺知王奇出事,是你去通风报信的?”
  曹京苦笑,摇头道:“太子一纸谕令着人羁王奇下御史台狱,又命大理寺、刑部并御史台三司会审,此事震动二省枢府,又哪里轮得到臣去通风报信?孟大人心明手快且又掩人耳目,就连臣也是在太子身边的黄衣舍人来谏厅传太子谕令时才知此事的……臣后来去太仆寺找魏少卿,不过是想呈明那状子不是臣附奏疏而上的——臣知此举颇有趋利避害之嫌,可臣心里实在是怕啊。魏少卿见臣去找他,以为臣亦是心附于他,便对臣说——‘我知你颇明事理,奈何门下省如今偏有个谄谀太子的孟廷辉,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往后还不知又要欺谁害谁’——臣当下便慌了神,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待出来时见天色已黑,便想去告诉孟大人让她这几日当心点,可路上却看见孟大人平日里拿的书匣摔碎了一地,无措之时恰巧遇上才从宫里出来的狄校尉,便请他同臣一道往女官公舍赶去……”
  后面的事情不必曹京多言,他自是已知。
  英寡默思片刻,上前几步道:“我安知你不是受旁人指使,欲将此罪加在魏明先头上?”
  曹京以额叩地,声音发抖:“臣万死不敢欺瞒殿下。”
  英寡转身拿过佩剑,朝门外走去,“天亮时着人送你出宫,明日迁调御史台,可有异议?”
  曹京怔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英寡叩门,三浅一重,待外面皇城司的官吏将门打开,才又道:“莫要高兴得太早,迁你去御史台是作它用,你既是明事理,便该知道往后要怎么做。至于孟廷辉一事,我一日未查详当,你便一日不得脱嫌。”
  曹京颈后俱是冷汗,连连点头,口中谢恩。
  天外晨光初现,金芒斜洒,英寡斜迈一步,人就立在曦色清风中,声音低至几不可闻:“去御史台后的第一封弹章,便参古钦结党不臣。”

章五十 意凶(中)
   二日后孟廷辉迈出沈府大宅时,还不知朝中已是又起波澜。
  歇养时虽未久,可脸和脖颈上的淤青已褪了不少,沈府上的人不与她说朝中之事,她也就明理地不问,更不愿因她而连累了沈太傅一门清誉。
  出府时正是晌午时分,沈知礼尚在职方馆未归,孟廷辉不敢叨扰曾氏,只略略一别,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却不料沈府大门外面停着辆厚帘马车。
  车饰简朴,可却是难得一见的四轮,倒让她有些奇怪起来。这若是城东一带哪家重臣勋贵府上的车驾,那定是会精心装饰一番,不像这马车上下几无缀饰,而四轮马车除皇上钦赐外不能在城中肆行,可这车驾竟不知何由能够停在此处。
  她虽起疑,却也没多注意,拢了袖口绕行向前。
  马车门帘一掀,里面有人叫她:“孟大人。”
  孟廷辉停步转身,一眼认出那人正是从前见过的东宫侍从,下意识地便转眸看了看四周,却没看见那人的身影,这才低头抿唇,上前道:“黄侍卫是在等我?”
  黄波点头,一扬车帘,“太子殿下赐孟大人四轮车驾,往后入朝进宫皆可御车而行。”
  她怔然,朝中凡三品以上朝臣得此殊荣者也是屈指可数,他怎会如此不顾规矩地赐她四轮车驾……
  想着,就又听黄波唤了她一声,当下便也顾不得多想,只对人道了声谢,便拾裙上了马车。
  黄波不敢与她共坐,只在前驾车缓行,孟廷辉未放车帘,目光投向黄波的背影,轻声问道:“黄侍卫今日竟不用在东宫值守?”
  黄波嗫喏了两声,才讪笑一声:“太子殿下说了,这几日先让下官来护着孟大人。”
  孟廷辉双颊蓦然一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怕她再出意外,才又是赐车驾又是遣侍卫的,于是便道:“有劳黄侍卫,只是请黄侍卫一会儿将车停在御街南巷处,我自己走回公舍便可。”
  黄波默声,手中持缰转向,竟是将马车驾往官宅丛立的余曲东街。
  孟廷辉以为他不熟路,便提醒道:“黄侍卫,这条路可不是回女官公舍的。”
  黄波将马儿催快了些,待驰到街内一间小宅院前才停下,跳下车,冲她笑道:“太子殿下赐宅,孟大人还请下车罢。”
  她又是一怔,绝无想到他还会赐她宅院,不由探身朝前望过去,就见那宅子朱门简素,可却是檐高瓦亮,仔细看看就如同这驾四轮马车一般,貌不招摇,然内里却是极尽张扬之势。
  倒是像极了他的手笔。
  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在车上坐了半晌,才慢慢下来,走道那宅门外,抬头看向那高额门匾,上面两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刹然映亮了她的一双眼。
  孟府。
  她扬眉,抿唇微笑,眼角却有些酸。
  自幼无家,便是在京为官也从未想过要自己置宅,左右也是她一个人过,住在哪里没甚差别。
  可却没想过,她这第一个家,会是他赐的。
  她转头看黄波,见他笑意亦浓,便微微哂道:“太子殿下隆恩浩荡,我这佞幸之名必是要坐定了。”说罢,伸手轻一推门,抬脚迈槛而入。
  黄波显是之前就来过的,对宅子里面熟悉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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