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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卿阳by昭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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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确实特别的长,也特别难熬。
但幸好,我所担心的一切都未发生。

第八话
我所担忧的虽未在瑛州发生,但汾州却发了瘟,所幸规模不大,加之官员处理得当,也未扩散开来。
回京述职那一日,我在殿上见宇真端坐的身形似乎清减了不少,这一年也够他忙的。当初京兆一年未落雪,有人曾拿天神不庇佑等事由来造流言,最后我侥幸使计避了过去。可如今这一回,却并不是使些小计谋能规避的。
殿上,宇真嘉奖了汾州刺史罗亭,除却赏银之外,还将此人升至户部侍郎。我离宇真太远,看不清他那双黑眸里究竟闪着那般心思。但我想,此人定当是宇真这几年里暗中培植的对象,就好似徐牧之。而这些人,已渐渐回到京兆朝廷,扮演自己的角色。
那么我呢?
宇真那日说,汾州的灾情不至扩散,瑛州也有功劳。同罗亭一样,徐牧之也调任京兆。而原本身为知州的我,成了瑛州刺史。
他宣我上前时,我清晰地瞧见宇真唇角边的笑容,是如此真实。
宇真,我所做我所为我的进步,你可曾,都一一看在眼里?
我与众人一般,跪下领赏谢恩。
那一日,我并未再见过宇真。我当然知道,已非六品舍人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该也不可能出现在寝宫附近的。
既然见不到宇真,这京兆我也没必要多留。
离去前,我到阿爹那儿烧了纸钱敬了酒,顺带说说我的近况,慕家的近况。阿爹虽已不算慕家人,可我想瑛州氏族之首的慕家依旧是阿爹心里头的牵挂,只是他从来未曾说起罢了。
我也不知我所说的阿爹九泉之下是否真能听见。
我不在的一年中,阿爹的墓全靠京兆家中的仆人打理,我听他说,个把月前,有个慕姓青年也来此地祭拜过。
〃我道他是大人的亲戚也就没阻拦,那人一身蓝衣,在老爷的墓前哭得很伤心呢。〃仆人如是说。
我浅笑,嗜好穿蓝衣,又会为阿爹痛哭的人,我只识得一个。他数月前确实离开沂水一阵子,那几个月中,崔元籍虽也多加刁难,但都被柳三笑面挡了回去。
就不知我这回升官,崔元籍的脸是否会气绿了。
我嘱咐管家几句,交待些许事宜,便拉上萦珲回了瑛州。
路上,萦珲问我,为何不进宫见见宇真,即便一面也好,至少可以寥慰相思。
我笑道:〃那又如何?萦珲,即便今日见不着,以后总多的是机会见的。〃面子上虽看似云淡风轻,可我却也清楚,我在胆怯罢了。那个宇真身边的炎炎还不够坚强,我怕我见了他就仍不住不愿走了。
呵呵,真好笑,我自以为这一年中长大了不少呢。
萦珲见我笑,却只拍拍我的头,他道:〃炎极说的跟陛下一样。〃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萦珲功夫了得加之又熟悉宫中暗道,要进宫一回并非难事。〃他。。。。。。说了些什么?〃我低下头,捉紧衣袖问道。
手握的很紧,我承认我有几分紧张,还有迫不及待。
萦珲一笑,道:〃我问陛下可要出宫见你,陛下也只说日后总会见的,不急得这一时半会儿。〃
〃还有呢?〃
〃陛下还说,他知晓这回瑛州的功劳你比徐牧之更大,可还不是你回京的时机,陛下让我告诉大人,如今天又热了,刺史府不比宫里头要什么有什么,大人要小心身体;陛下还说,大人热了晚上老不盖被子,让我看着些;陛下还说,大人的胃给宫里头的厨子养刁了,这一年来定然没吃过什么好吃的,让我带了些糕点给大人,还有御膳房的人写下的几道菜谱,说是宫外食才虽不佳,但烹饪得当味道应该也不错。〃
我接过萦珲递来的绿团子,轻轻咬上一口。
其实这团子本应是红豆沙裹上艾草揉成的糯米,名唤赤翡翠。可偏偏我讨厌红豆那股味儿,宇真便让人做这道点心时不放芯,原本雅致的名也被我庸俗的称为绿团子。
一年,我的喜好宇真还记得很清楚呢。
两口解决了绿团,我继续问:〃萦珲,你又叫错了。宇真还说了些什么?〃
萦珲见我如此,也微笑道:〃是,我错了,炎极。陛下还说,他在昭政殿内,等你回去的一日,等你风风光光的回去。〃
〃说得真好听,好话好事都被他说完做尽了,他这是扮柔情装体贴呵?还糖果鞭子一块儿来,当我三岁小孩么?〃我低低喃道,却无法否认,宇真的这些话都进了心坎里,甜得很。
宇真,宇真,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定当不辜负你的期待,风风光光的回京兆!
到达沂水后,我与新任的知州做了简单的交接。说是交接,其实也就是闲话家常。在徐牧之的保荐之下,柳三顺利的接了我的位。
这般调动,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柳三原就比我更熟悉沂水之事,这一年中他与崔元籍周旋,又随我在四处走动,对整个瑛州大局也算是通晓,更何况,他有这个能耐。
不过,我倒没想到,慕卿涤对此也挺乐呵。
只要我二人独处,他便会卸下慕家组长的沉重身份跟普通人没两样,更会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柳三做知州,你真有必要那么乐么?〃我叹息,问他。如何都不想说眼前笑得夸张的慕卿涤竟比我大了整整八岁有余。
慕卿涤啜了口自个儿带来的云绿茶,继续笑道:〃当然,柳三虽是薛老爷子的人,可我慕家与他也有知遇之恩,只要不是崔家的人,何况是谁都好。卿阳,你真没见到,前几日崔元籍那张脸叫做惨绿啊。〃
〃你就真那么讨厌他?〃我问,慕卿涤虽是个敢爱敢恨的实在人,但多年来的氏族教养,他对恩怨其实并不那么看重。
慕卿涤撇撇嘴,哼哼道:〃卿阳,你不知道,我一见到他,就想起小叔,近来尤其是。一想起这个,就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我微微笑,如今这世上还卿阳卿阳的叫我的也只有慕卿涤了。其余人不是如高武称我为大人,便是如萦珲、柳三称呼炎极,炎炎是宇真的叫法。若不是碰上慕卿涤常这么唤我,我都要忘了,我的名是慕卿阳。
阿爹给我起的名,慕家的卿字辈,涤澈涟霖为水,阳旭烨煜为火。前者是阿爹的兄长子女名,后者是阿爹的子女名,阿爹只有我一个孩子,名为阳。
〃若不是他们崔家相逼,小叔便不会离开慕家不会去京兆,也不会。。。。。。〃慕卿涤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我瞧着他,不语。他曾说过,阿爹算他半个老师,教他识字知理也陪他玩耍,所以慕卿涤很喜欢我阿爹。他将阿爹的离去与逝世架在崔家身上,可我知道,即便没有崔家,若我阿爹真是为他所爱女子,他也会追随离开。
阿爹的性子,我很清楚。我想慕卿涤也清楚,可他不愿如此想罢了。当然,我也不必点破。有时候,能找来什么东西记挂着,总比没有要好得多。
我握住慕卿涤的手,道:〃多谢你去祭拜我阿爹,还有,这一年来,也多谢你了。〃
若不是慕卿涤暗中指点,我不会如此轻易就上手,还赢得一个好名声。
慕卿涤只笑道:〃我当然要好好看紧你,否则以你的性子早叫人欺负透了。你是我小叔的孩子怎能叫别人欺负了?〃他倨傲的撇头,须臾又道,〃不过卿阳,你的能力出乎我的意料呢。〃
〃是么?〃
〃是啊,学得真快,不愧是小叔教出来的。〃慕卿涤站起身,背对我。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猜不到他的心事。
好半晌,他才道:〃卿阳,你真的要走仕途?〃
我点点头,道:〃是。〃曾经不确定过也犹豫过,而如今,只有走下去。
慕卿涤背着我摇摇头,叹息道:〃你既已如此决绝,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你总归是在瑛州的,即便日后回了京兆离这儿也不远,有什么烦心事大可给我去信,知道么?〃
我调侃道:〃这不算违背慕家族规?〃
慕卿涤回过身,作势敲敲我的脑袋道:〃我这是给我堂弟写信来着,这犯了什么规矩了,你这笨小孩!〃
我笑笑,忽然觉得,其实我身边,还有个亲人,留着一样的血很亲切的亲人。
离开沂水前往嘉沐那一日,慕卿涤和薛老爷子都来送了我。
上马车前,我听到慕卿涤的喃喃,他道:〃你的性子。。。。。。我还是不明白小叔怎会放任你入仕途的。即便过了一年,还没想明白。〃
慕卿涤,阿爹为何那么做,我也不明白。
可有时,明不明白,其实不重要!

在我看来,瑛州之中,沂水的氏族气息最为浓厚,瑛州虽有十多个氏族,也都有些年份,可真正称得上大族的唯有沂水的慕崔薛三家。
嘉沐离沂水不远离京兆更近,故而这份气息也就愈加淡薄。
到任三个月,我的任务依旧是收拾雪灾残留事宜。除却氏族除却商贾,瑛州有不少靠种地为生,所谓春播秋收,今年的春日来得晚,夏季又按时而至,也不知到了秋天能否丰收。
不过这三月已足够基本调理生息,县城里的官署我也命人撤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若说刺史比知州多干的事,我想恐怕也就是京兆派来的任务与邻州的协调而已。沂水有柳三在,我很是放心。而高武则跟我来了嘉沐。
我原以为,这一年可以顺顺当当过去。
却不料,方清闲了几日,便来了一纸文书
运往边关的官银与粮草被盗。
而被盗的地方是瑛州的临州汾。
我将所谓密信扔至一边,挑眉问高武:〃这封信你也瞧过了,如何看?〃
官银粮草都被盗这对朝廷是一桩大事,可偏偏也是一桩不能说的大事。一则说了动摇边关士气,二则也会使朝廷议论纷纷。何况这笔银子,是罗亭极力争取的,此人乃汾州前任刺史,东西又在汾州被盗,如何看此人都脱不了干系。
可他又是宇真栽培的心腹,宇真是如何都不可能拆自己墙角的。
〃大人,这是汾州的事,京里头怎会下旨让我们查办?〃高武不答先问。
我道:〃我猜陛下是怕官匪勾结吧,再说事发地在泉山边儿上,过了泉山便是曲舀县,亦算是瑛州了。〃
高武点头,他多半知道有些事他不能多问:〃我看这些人只偷偷掠了钱财,并未伤及性命,多半是流民。〃
我也这么以为。
若是换了穷凶恶极的匪类,或是与朝廷交恶之辈,不会留下押送的官兵,斩草除根才是正解。
这般动作,也只有流民所为了。
我叹道:〃哪儿来的流民?我前些日子才去曲舀看过,虽不说比灾前过的好,但也至少有的吃穿了。你说我瑛州哪来的流民?〃
〃汾州呢?〃
汾州?宇真能将罗亭调任京兆,想来汾州的事也处理得当啊,即便未完,应当也交托与可信之人。
可眼下,似乎除了汾州流民,我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出好答案。
〃大人,〃萦珲端来了云绿茶,在我耳边说道,〃慕卿涤来了。〃
我瞪大眼,不解此人这时来凑什么热闹。
遣退了高武,便跟着萦珲走出官衙。
盐酥鸡是沂水的特色,但嘉沐也有,味道虽不似那家酒楼正宗,可也不错。慕卿涤便是在那儿等我。
我到时,桌上已一片狼藉。
慕卿涤朝我笑笑,拉我坐下。
吃罢一盘盐酥鸡,慕卿涤摸了摸嘴,这才开口道:〃汾州的流民,如今在曲舀。〃
〃你如何知道的?〃我惊讶,这桩事即便是京兆里头的官也未必知晓,慕卿涤人在瑛州,又是如何知道的?
慕卿涤笑了笑:〃卿阳,若是其它地方的事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可你别忘了,是瑛州!你以为我慕家凭什么让别人信服?〃
好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叹,问:〃是在泉山?〃
他点头,道:〃占山为王呢,不过他们也只掠了朝廷的粮草官银,未曾叨扰过当地百姓。〃
即便这样,他们也足以治罪了。抢粮草官银,这是致命的罪。
〃汾州当真潦倒到要做强盗?〃我不懂,可我也清楚,若非真穷的什么都买不起,若非真快饿死,这些平日里种地的百姓是不会想到要抢东西的。
他们没那么多心思。
慕卿涤敛了笑容,他的表情变成了慕家族长的表情,他道:〃这便是我来找你的道理,汾州其他地方我是不知道,可与曲舀接壤的番顺县确实如此。从州郡下发的物资不知是被扣留抑或挪为他用,总之那里的人的的确确吃不饱也穿不暖。而番顺的县令便是崔攘。〃
崔?我蹙眉。
慕卿涤又道:〃没错,是崔家的上门女婿。〃
我道:〃若然番顺的状况真如你所言,此人定是法理难容。〃
慕卿涤又笑,他说:〃卿阳,这般小人物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只希望,你能把汾州知州辛远也一块儿拉下水。他是崔家门生,崔攘能在番顺做个油水足足的小县令这人也帮了不少。若你答应,那些流民我可以帮你拿下,抢去的官银也能夺回。〃
慕卿涤后头说的这些,我都信。以慕家在瑛州的人脉要做这些并不难。
我沉默,这是头一回,我见识到涉及家族利益的慕卿涤。
他让我觉得冷,番顺县之事,这位知州或许有责任,但未必是要了命的罪。慕卿涤的意思我也懂,他不愿崔家在朝廷内继续做大影响慕家的声望。以崔元籍的性子,若他真有这能耐时,他绝不吝啬捅慕家一刀。
拔除辛远,可以大挫崔元籍,也有利于慕家。
摇头苦笑,氏族之争已如此残忍,何况是朝廷?
我犹豫了片刻,道:〃慕族长,我只能说若然辛远当真知情不报,我一定秉公处理。〃
慕卿涤浅笑,啜了口茶道:〃大人的意思是这笔交易做不成了?〃
我点头:〃做不成。但我也不想慕族长为难我。〃
慕卿涤又笑,〃卿阳,云绿茶可还好喝?这是小叔最爱喝的茶了,话说小叔还没回慕家灵堂吧?〃
他是想说,阿爹心中始终记挂着慕家放不下,我该为他尽力么?我笑,只说:〃也是我最爱喝的,慕卿涤,我没料到,你居然把我阿爹都当做交易的内容之一了?〃
慕卿涤一愣,起身,离去。
他的脚步很是急促,或许还有些仓惶。
慕卿涤可以在家族利益前,将他那么喜欢的我的阿爹拿来暗示我,那么,是否有一日,我也会变成他那样?
如是想,心里头便一阵冷。
慕卿涤,你算对了我对阿爹的感情,却算错了我的想法。将阿爹送入慕家灵堂,阿爹便不再只是我的阿爹了!
且当是我不孝吧。

我没料到,曲舀之事竟比我所想要严重得多。
原以为只是一班饿得不行了才动了抢夺念头的流民,粮草或许剩下不多,然要取回被抢的官银应当并非难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些人中确实大都是汾州的流民,但并不只有这些人。
〃严大夫,我娘还是咳不停,你不是说吃了你开的药方便会好些么?〃
严木汾州徐阳人氏,十日前因盘缠丢失与小厮萦珲二人流落泉山,遭流民搭救。因略通医术,如今在泉山上当这些流民山贼的大夫。
这世上自然是没有严木的。
我虽不是正牌大夫,可在宫里也曾读过不少医书,尚药局吴奉御夸我有此天赋。这小小风寒,靠着宫里头的药方当不成问题吧?
〃王婶痰稀色白而咽痒,舌苔泛白带浮肿,她的咳嗽属风寒而起,加之她咳而气急,我用杏苏散去紫苏加麻黄,应当可以缓解王婶的症状。〃我答。
小六摇摇头,很是着急的模样。他道:〃严大夫,我是不知道什么杏苏散八苏散的,您还是跟我去看看吧。〃
〃好。〃我点头跟着小六离开。
萦珲拉住我,似是有些担心。我决定潜入泉山时萦珲便不赞成,我好说歹说才将他给说服了。我笑了笑,示意他没事,让他休息。
山上的天气早晚特别凉,萦珲前几日也受了寒气,还在床上躺着呢。
在这儿十多日,虽无大进展,小小收获还是不少。
泉山上汾州的流民比我想象中更多,且极有纪律性。为首的人姓陈,好似还是个读书人。从这些人的迁移到计划强官粮官银,几乎都是他一手策划。
在这群老弱妇孺眼中,那人该是比宇真这个皇帝更高的存在吧?
山高皇帝远,不过就隔了一州,已然不知皇权何物了。
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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