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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吕羽舞 (九功舞系列)_作者:藤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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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皇眷板起脸,冷冰冰地道:「一个男人,满脸堆着粉,居然还会感到很得意,我当真是佩服六音公子的定力。」她漠然板着一张脸让开,对着贺兰春山,「贺兰,你要看什么叫做天下第一美人,你就看吧。」

贺兰春山在皇眷让开的一剎那,已经变了脸色。

六音的黑发在眼前轻轻地摇晃,他似笑非笑,用一个慵懒的姿势,依靠着山石。枯悴的脸色经过胭脂水粉的润泽,显得红晕,憔悴的神色,被一点点淡淡的胭脂压住,淡得几无痕迹。皇眷虽然拿着眉笔,但是六音的眉,她几乎没画,她只是把六音黯淡的眼神略略措黑了一点,那眼睛,看起来就如流星了。

如果不是皇眷,不可能画出这样的六音,除了皇眷,无人可以这样详尽地知晓六音的风情与魅力。

贺兰春山的目光发直,一阵一阵地迷茫,她显然在努力地挽回自己的神志,正在能与不能之间。

青衣女子和古长青都瞪大了眼睛,没有想过,一个苍白憔悴的年轻人,瞧起来也只是风采翩翩,微略扫去了憔悴之色,轻轻画了一点神采,就好象一只青蛾,剎那间化成了一团起火的蝴蝶,一眼看来,竟然连古长青都怦然心跳。

「兵甲刀剑冷于冰,怨恨苦于无人听。汉月悲风呜咽在,千古烟云哭风情。」六音带笑,低低地清唱。

贺兰春山如受重击,死死地盯着六音的眼睛,她移不开视线,六音吐字伤人,轻轻地低唱,别人听来是婉转动听,在贺兰春山听来,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如铁锤巨斧,劈在胸口。

「红颜白骨如相亲,孤笛吹血独有音。谁知沧海人如许,玉碎江南月未明——」六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兰春山,等他唱出「明——」字之后,贺兰春山突然像见了鬼,尖叫一声,没命地摀住耳朵,向远处跑去。

她所过之处,鲜血点点,显然受了伤。

六音第一件事就是用袖子把脸上的胭脂水粉抹了个干净,皇眷半个时辰的苦心,只让他对着贺兰春山笑了一下,唱了几个字,就抹掉了?但是皇眷微微掠起嘴角,算是微微的一点笑意,低声道:「天下第一。」

六音对着她眨眨眼睛,呛咬了几声,暗哑地一笑,「天下第一。」

皇眷低声道:「你还能活着吗?」

六音依然眨眨眼睛,「大概,还有一天可以活。」他的伤势本重,勉强伤了贺兰春山,原本可以撑个三五天的伤势,恶化得剩下一天。

皇眷哼了一声,突然风一般飘了过来,一把揽住六音,风一般飘了出去,直飘上马,「没死就好。」

六音吃痛,皱眉,「我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抱着到处跑…」

皇眷微微一顿,冷冰冰地道:「你再多一句废话,我立刻把你从马上丢下去。」她嘴上说得凶狠,但是动作却轻轻地温柔了起来,也没有像横抱着一块木头一样把他挂在马上,而是不知不觉地,轻轻地,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一提马缰,黑凤凰飞蹄而去。

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向被救的青剑门的人多说。

清剑突然之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出了什么事?」他左右看了一下,满面迷惑,「我为什么在这里?」

青衣女子几乎要喜极而泣,「师兄,你好了?天啊,天下第一!他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她狂喜之余,已经几乎要语无伦次。

清剑疑惑,他什么也不记得,只是隐约,似乎有一张风采翩然的脸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第五章

幽魂深处六音靠着皇眷,懒懒地两个人合骑一匹马,鼻尖嗅到的是皇眷淡淡的幽香,虽然身上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快死的人还有什么舒服可言?但是他心里却非常舒服。

风在吹,六音左眼前的发丝在飘荡,他的神志有点迷离,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着,隐隐约约之间,彷佛整个人,都轻轻飘了起来……他往一个地方走去,那个地方四面明亮,似乎轻飘飘地停留在空中,他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往那边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走得很犹豫,似乎忘记了一些什么,而那些是绝对不该忘记的。

「六音……六音……」

有人在呼唤他,他却忘记了是谁,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张望,那声音,就越来越遥远。

「六音!」突然之间眼前人影一晃,一个白白的影子拦在面前,是一个裹着麻布的年轻人,眉目乌灵的,漂亮清澈的,却透着一股浓重的鬼气,「你再走一步,就离开人世,往生极乐了。你真的想去吗?」

六音迟疑,「降灵?」他认得,这个人,不,这个鬼,是他在朝廷的时候,归属于五圣的降灵。传说是已经在开封郊外的祭神坛飘荡了一千多年的幽魂,他的尸身据说被埋在祭神坛里,所以千年之后依然不能转生。他和丞相府的圣香交好,据说,在枢密使容隐死后,降灵帮他死后还魂,令容隐死而复生,降灵应该算是很不同寻常的鬼了。

降灵双臂摊开,在空中形成十字,缓缓地飘浮,「你再前进一步,就将进入地府。」

六音犹豫着,「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他迟疑,「我不走,我有东西忘记了。」

降灵的麻衣在风里飘,「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的尸骨在呼唤我,六音,你想清楚了,要往前走吗?」他成十字缓缓地升起,「我知道你的心很快乐,你就此满足了吗?」

六音望着前面四面光亮、无上无下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股温暖安全的味道,在迷惑着他,似乎有人在那里对他保证,走进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疲倦,将会得到永无止境的休憩,在永远不会改变的时光中,永远地休憩……「我不走。」六音左眼前的发丝在飘,他哺哺自语,「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降灵向上升起的身体渐渐消散淡去,就像一盏灯渐渐熄灭,「决定不走的话,无论要吃多少苦,都留下来吧。」他已经完全散去,六音还听见他遥遥的声音,「如果要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的勇气……」

如果要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的勇气……什么意思?六音不懂,他此刻似乎恍恍惚惚,什么也听不懂,只是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降灵,降灵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他是鬼,他是鬼——突然之间,六音的脑中像啪啦一声有个桎桔破裂了,他陡然醒悟过来,他的魂魄离体了!他在走向地府的路上,降灵必是受人之托,知道他有劫难,特地来提醒他。而那个能够未卜先知,算到他有劫难的,除了同为四权的祀风师通微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他差一点成了鬼!如果那时候他再多走了一步!他忘记了什么东西?他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肯走,那是什么东西?

「六音!六音!」

皇眷!六音脑中陡然响起皇眷的呼唤,然后突然眼前一亮,所有的古怪的路径和光亮都消失,眼前是一双眼睛,充满了惊疑不定、惶恐焦急。

六音笑了,「我回来了。」

皇眷本来伏在六音身上听他渐停的心跳,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她不知道呼唤了多少声六音他没有听见,带着那样恬淡慵懒的笑意,居然就要一睡不醒!她恨他,每每在心里立誓要他变丑,要他死,但是他当真变丑了,当真要死了,她却比谁都害怕,甚至害怕得哭不出来!

就在她惶恐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六音差不多停了的心跳突然重新跳起来,他居然没事人一样睁开眼睛,说:「我回来了。」

他知不知道人家为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他知不知道,他如果就这样睡着死掉,她会后悔一辈子?是她害得他魔功入体,是她打得他伤重无救,又是为了她,他才会在刚才差一点死去。如果不是怕她受到伤害,六音,没有必要在贺兰春山面前展露他昔年的容貌,更没有必要,在身受重伤的时候,依然用传音真气,惊退了贺兰春山。

「我回来了。」

皇眷一怔,从他身上缓缓抬起头来,一把推开了他,脸色仍然苍白,却要勉强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惜脸色苍白眼眶发红,根本就做不出来。

六音假装没看见她满睑都是担惊受怕过后还没有收回来的心有余悸的表情,知道这个女人别扭得很,左看右看,只见自己已经不在马上,而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自己躺在马车的软榻上,皇眷却半跪在地上,依靠在自己身边。「这是哪里?」

皇眷本不想回答,但是顿了一顿,还是低声回答:「是我的马车。」

六音低声笑,「原来你三年来就是用这个跟着我,引着我到处去……」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却没注意,依然笑道,「怪不得,我吃苦,你享受。」

皇眷眼圈有些红,却是咬牙道:「谁叫你自己笨,只会一个人到处闯。」

六音开始发觉自己似乎不太能动,除了左手,他似乎哪里都动不了,「我在找你,我忙得很。弄辆马车在身边,没事还要给马儿喂草,你知道我懒得很,有时候三两天都懒得吃饭,哪里有这么多闲情。」

「你又要享受,又想偷懒,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便宜的事情?」皇眷白了他一眼,却一个没控制好,一颗眼泪,居然在这个时候滑过了面颊。她自己怔住,不可理解地看着眼泪跌在衣襟上,她颤声道,「我,我干吗要哭……」再说话的时候,更多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摀住脸,「我干吗要为你这个祸星哭……」

六音用左手支力,让自己坐了起来,在坐起来的时候,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后颈「身柱」、「神道」、「灵台」,到背后「至阳」、「肝俞」、「胆俞」、「悬枢」,一直到腰部「腰阳关」、「十七椎」以下,全部被郁结的真气和伤势堵死了,所以他现在是大半个废人,「哭我残废了?」他开玩笑。

他居然还笑!皇眷用手去压他的脸,「不许笑!」她又要哭,又要板起脸,结果在脸上就是一张怪脸,「你体内的淤血本来就要攻心,你本就要死了,要死的时候突然淤血散入了你四肢百骸,你不会现在就死,但是你,你却成了残废,而且,你的武功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恢复……」

六音呵呵一笑,「原来这就是所谓「决定不走的话,无论要吃多少苦,都留下来吧。」」他自言自语,「是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所以,无论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的勇气,我都不能后悔,是不是?降灵啊降灵,你是这个意思吧?」他抬起惟一能动的左手,在皇眷眼前挥了两下,「我还没死呢,本来只能活一天,现在弄不好还可以活上十年八年,你还哭?拿酒来,我饿啦,你在我脖子上划了个口子,又差点用衣带勒死我,现在难道还想饿死我?」

皇眷忍不住要哭,又忍不住要笑,又羞又喜,猛地拿被单摀住了脸,她不习惯对人这么好,在被单里才说:「我这就带你去吃饭,你别急,只要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到丹阳,丹阳有最著名的知味楼,我们去那里吃饭,好不好?」

六音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银子在你口袋里,你是财神爷,我是跟班的。」

皇眷蒙在被单里,听了这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曾经,倚马偎栏,笑掷千金的六音啊!她低声问:「难道你就不带银子?」

六音眨了眨眼睛,好无辜的,「我没有带银子的习惯。」

「你还当你人在宫里,在圣香家里,在容隐家里,还是在哪个王宫大臣家里,吃饭不要钱的吗?」皇眷盖在脸上的被单被一翻而下,她轻轻地冷哼。

六音叹气,「是啊,我被你们宠坏了,什么也没有带,就出来了。」他做悲哀之声,「出了门,才知道处处都要用钱,既然没有钱,我就只好餐风宿露,茹毛饮血,过野人的生活。」

「胡说八道!」皇眷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可能,「那个——铃铛呢?」他长年累月系在身上的那个玉铃,不会给他当了吧?

六音装傻,「什么铃铛?」

「那个芙蓉花接纹的玉铃。」皇眷凝视着六音,「你曾经很喜欢的,不会——变成了哪个酒楼里的糖醋排骨或者八宝田鸡了吧?」

六音笑,「我记得你很讨厌那个铃嘛,有次乘我不在,你故意把它摔在地上,企图要砸烂它,别以为我不知道,早有别人告诉我了。」

皇眷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可是我后来捡回来了。」

六音忍不住笑,躺在床上笑得差点一口气换不回来,「我知道,哈哈,跳琵琶扇的小桃告诉我,她看见你凶巴巴地把那铃往地上砸,然后铃还没有落地,你又捡回来了,动作快得她眼花,直以为她自己在做梦。说你,砸铃的时候凶得什么一样,捡回来的时候像捧着个宝,小心翼翼地放回我衣袋里,哈哈,笑死我了。」

皇眷哼了一声,「你的人,和你的铃铛一样讨厌,吵得什么似的。」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六音也皱皱鼻子,哼了一声,「你如果不是心里胡思乱想,怎么会觉得吵?我就觉得它好听得很。」

皇眷再哼了一声,「只有你这么无聊的人,才会觉得它好听,那么大的人了,还玩铃铛。」

「那么大的人了,还问人家铃铛哪里去了,不知道是谁比较幼稚无聊?」六音大半个身体不能动,却抬起左手在怀里摸出个东西,往皇眷手里一塞,「那,你喜欢就给你,别弄丢了。」

皇眷手里一暖,六音塞给她一个熟悉的东西,还带着六音的体温,温暖一直从玉铃上传到指尖,再传到心里。她没看,紧紧地握着,一直到玉铃上的温暖完全被她手心的温暖所同化,才慢慢张开手。

手心里一个雕功精细、纹着芙蓉花团的玉铃挡,她的手一颤,它就叮咚轻微地响,不明白为什么六音可以把它揣在怀里,却不发出声音。看了一阵,她打开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为什么不戴起来?你戴——」她停顿了好一阵子,才极其不情愿地接下去,「你戴着,比较好看。」

六音看着她像收着什么宝贝一样收着玉铃和那落在玉铃上的温柔的眼光,突然心里温暖得没有一块地方不舒服,他其实对自己很满意,他名也有,利也有,艳福——是经常多得令人难以消受,作为一个喜欢享受度日的慵懒男子而言,他早已经什么也不缺,别人要花费一辈子也追寻不到的东西,他挥一挥手就会自动落在掌心里。这样的日子,闲适富有,却也缺乏了一个人,人生最精彩最有魅力的地方,他从未遇到困难,因而从来也没有用过心去追寻过什么。

一直到见到皇眷,莫名地,他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的高傲,喜欢她的美丽,喜欢她常常口是心非的别扭。他才开始真心地想要得到一份感情,一份温暖的契合的感情。可是她不响应,她逃走,她拒绝,所以他就追寻,一切都很简单,没有什么道理,就是如此发生了,然后继续地,仍然在发生下去。

这三年,他的容颜憔悴,不复三年前的风采,但是,他的心没有憔悴,他仍是六音。就好象他仍爱着皇眷的心情一样,改变的只是外表,而不是人心。

更愉快的是,他知道了什么是冷,什么是饿,而如今,他更知道了,什么是皇眷。

为什么会喜欢她,理由早已忘记,惟一记得的是,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收起他给她的东西的样子,温柔、可爱,而且,认真得好可笑。

「我系铃铛的带子给马扎走了。」六音无辜地道,「而且,我已经变得太丑太丑,根本,配不上这个铃铛啦。」

皇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扬眉,「你的脸是我故意毁的,当然,我也可以把它变回来。」

六音兴趣缺缺,「变丑了就变丑了,难道你打算天天在我脸上涂脂抹粉?胭脂花粉这种东西,我也并不讨厌,但是,假如整天要往脸上抹,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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