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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乱,妃天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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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

  许蝉儿微笑着点点头,又道:“你虽这么说,但是在我心中,从来就视你如亲姐姐一般,以后也绝不会更改。”

  棠三的眼里,泛起晶莹的水汽。她的一双手被许蝉儿轻而软地缠在手间,说不出的暖和柔。

  正说话间,外面忽报皇上驾到,许蝉儿犹自在整理衣衫鬓角,却见穆笙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焕发的荣光。

  棠三捂了嘴低笑,在许蝉儿旁边低语道:“小别胜新婚,皇上也不例外。主子对皇上冷淡了那些时,又和皇上重修旧好之后,皇上便一天比一天来得勤——竟比主子刚封贵人时还要殷勤呢!”

  许蝉儿含笑轻轻推了棠三一把,嗔怪道:“死丫头,又满嘴跑马地胡说了。”

  穆笙笑着迎了过来,朗声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也告诉朕听听。”

  棠三作势正欲说,许蝉儿伸出食指来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鬼丫头,才夸了你两句,你就按捺不住性子要造我的反了?”

  棠三嘻嘻一笑,对穆笙道:“皇上,您可亲眼瞧见了。我要给您打小报告,主子她不允许。我这做丫鬟的只能闭嘴了。”

  穆笙点头道:“怪不得你们主子说你,你这丫头确实是越发地古灵精怪了。”

  说罢,哈哈一笑,转向许蝉儿道:“你不愿意告诉也就罢了,朕却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许蝉儿眼睛一亮,道:“丞相他……”

  穆笙点点头,道:“张扬林终于肯上朝了——这是他连续半月托病不出后的第一次早朝。他毕竟是朝中老臣,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肯出现,多少能压制一下朝中的不正势力。现在想来,蝉儿你说的极是,如果早一天恢复张宝仪的位置,可能朝中之事也不会荒芜这么久。”

  许蝉儿笑道:“臣妾身为后宫之人,本是不该妄议朝政。但此是国事,却也是家事。皇上是这个后宫这个大家的家长,臣妾便是皇上身边随从,能不尽心竭力替皇上为家庭分忧么?如此一想,便把些不该说的话也说了,还请皇上饶恕臣妾非议朝廷的罪责才是。”

  穆笙一时无语,只是牵许蝉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间,脉脉地注视着她。

  许蝉儿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羞地扭过头去,道:“皇上,三儿还在这里呢。”

  棠三在一旁听见,朗声道:“我可不做那坏好事的小人,我立刻就走,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然后嘻嘻笑了两声,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出门去了。

  穆笙亲昵地在许蝉儿的脸上啄了一口,叹了一口气,道:“朕有你这样明晓事理的人在身边,就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想多要了。朕只怕……”

  “怕什么?”许蝉儿微微地从他怀中撇出半边身子,歪着头问。

  穆笙爱怜地抚着她如羊脂玉般的脸,咬着牙道:“怕你又使小性子,十天半月不理朕。那时朕就如被掷到冰窖里的羔羊一般,全然手足无措了。”

  许蝉儿见他这番话说的动情,心下不禁也大为感动。穆笙虽然贵为天子,烦恼却比常人还要多出十倍百倍。再加他本就是一个内敛沉稳的人,从不肯轻易向人示弱服软。即使是对最为宠爱的自己,他也很少有过这样缱绻的话语。

  若不是自己亲身和他如此亲密接触,谁能想到,这个大源王朝内最为尊贵的男人淡然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一颗如此温柔善感的心?她很早以前便知道,穆笙是那样的男子,表情疏离,言语清淡,而心似暖玉温泉。

  听着他说的话,望着他略带忧伤仰望着自己的双眸,当下只觉得一股天然的柔情,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丝一缕地涌上心来,许蝉儿柔柔地环住穆笙的颈脖,温声道:“对皇上使小性子,是臣妾的不对。皇上把那件事忘了吧,臣妾断然不再那般任性了。”

  穆笙仍是用那双郁结着忧伤的眸看着许蝉儿,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勉强自己去原谅谁——包括朕。朕最近常在想,你心中是否还在对朕有所忌恨,只是为了其他原因,而在表面上与朕修好?如果是那样的话,朕宁愿你对朕冷若冰霜。”

  许蝉儿心中一动,他果然是敏感的,自己心中所想的,从来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方才所说的,何尝不是她近来总在思考的问题?

  许蝉儿也无数次问过自己,真的能忘记自己所受的屈辱,真的能原谅穆笙在自己生命中最为黯淡的岁月里销声匿迹的所作所为吗?

  本能的答案是不能。自己是他的什么?千百个妃嫔中的一个而已。纵然他对自己独宠如斯,可是作为皇上的女人,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为圣恩活,因圣怒死的命运。穆笙决定着她的生死。在这种极不平等的先决条件下,她纵然有再多的不愿意,也不可能拥有和穆笙完全平等的关系。穆笙纵然辜负了自己,但是他身为皇帝,办事有他的立场,自己没有理由要求一个皇上,如同山野村夫一样对自己的女人不遗余力地付出而不计代价。他所面对的,首先是国家和社稷,然后是朝臣和民众,最后才是他的女人。

  这一切,只因为他是皇上。

  想通了这一点,便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渐渐地,她知道了那日丞相率领百官与皇上僵持的不愉快的片段,心中那点对穆笙留有的怨恨便消失了大半。然后再告诉自己,忘记这所有的不愉快的事情,忘记自己的身份,穆笙的身份,忘记这宫中所有的人和事,纯粹地看着这个男人,问自己,他是谁?

  脑海中立刻浮现的第一个答案,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处在什么地位和环境,他的过往怎样,他的将来如何,她所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是自己深爱的男人,永生永世都逃不开的男人。在忍痛对他冷淡的时刻,心似被刀割般疼痛。她永远也忘不了,看到因自己的冷漠而黯然的他时,她在内心是怎样渴望着结束之中僵持的状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之间的隔阂,原谅他,竭尽全力原谅他,尽快地回到从前水乳交融的状态。

  他对她是重要的,如若没有了和他相守相互信任的那份快乐,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所做所承受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他,能有此一问,也足可见他对自己的珍视。以天子之尊,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她真的应该知足。

  所以,她望着他那双清澈而略带期盼和忧伤的眸,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面庞,柔声道:“请皇上放心,若皇上还是从前的皇上,那么臣妾还是从前的许蝉儿。”

  有那么一刻,穆笙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深切的怜惜和爱悯。尽管他从来不需要这样的怜惜和爱悯,只是此刻,施与他这种情感的是她,而不是别人,他心中奇怪地受用起来。他轻轻地叹气,将她揽在怀中,脸摩挲着她的脸,然后将唇移上她的眼,轻声道:“那么从此,若没有朕的令,你不许刻意地冷淡朕,漠视朕的存在。”

  许蝉儿闭上眼睛,顺从地点点头。

  身子蜷在他怀里,心却无比地舒展,幸福像脂玉般地凝结。如若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么好。

  忽然胸口传来微疼的触觉,是自己身体的姿势,和挂在胸口的那块玉观音抵触而产生的龃龉。许蝉儿将那块玉掏出,那玉仍旧带着清冷的光泽,因脱离了自己的体温,在空气中瞬间变得冰冷。许蝉儿忽然觉得心中不舒服起来,身子也变得燥热不安,她自己却也说不上为什么。

  穆笙觉察到怀中人的异样,垂了头看时,却发现许蝉儿手中擎了那块玉在发愣。

  穆笙扶住许蝉儿持玉的手,许蝉儿没有拒绝的意思,任他放在眼前端详。

  “椿蝉……”耳边传来穆笙若有所思的声音,“这块玉想是你们家里传下来的。蝉是指你,那么椿呢?知道么,上次朕初见这块玉时就想问你了。”

  许蝉儿从他怀中挣脱,略坐直了身子,直视着穆笙,道:“皇上说错了。椿才是指我。蝉指的是我的亲生姐姐。”

  穆笙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口中却依旧那般有意无意地道:“这倒有意思了。那么说,你不是许蝉儿?你不是朕的许蝉儿你还会是谁?”

  说完这样的话,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禁哈哈笑了两声。

  她这才意识到,方才惹自己那般燥热不安的情绪来源,竟是出自于这里。她的身份,像是隔阂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一座冰山一样,除非能攀爬过去,否则她将永远也体会不到他真实的温度。

  “皇上这句话说对了。我并不是许蝉儿,那是我姐姐的名字。我的真名叫许椿儿。”她一字一句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便噤声,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穆笙却似没受到什么震动,也用那般专注的眼神看着她,唇边仍挂着些微的笑意,道:“朕该相信你说的话吗?”

  她没有说话,依旧沉默地望着穆笙。

  穆笙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回答,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对了半年之久的女子。

  “许椿儿?”

  “是,许椿儿。”她镇定的回答,然后用尽可能简洁的方式,完整而不失条理地将她的出身,她的姐妹,她的复仇,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臣妾犯了欺君大罪,请皇上降罪。”末了,许椿儿垂下眼睑,轻声说。

  穆笙一声不吭地听她把这些话说完,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许椿儿请罪的话语并没有激起他的任何反应。而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却已冷若寒冰:“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借用朕来实现你的复仇计划,是吗?”

  这二十个字,每一个都说得无比缓慢,无比清晰。许椿儿知道他在等她做出否定的回答。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山发出轰然倒塌的声音,那声音巨大且沉重。

  那时她才醒悟,原来阻碍他们那座冰山坍塌了以后,并不会换来春天,而是另一座更加广袤的冰原。

  她只是想着说出真实情况,换取彼此相互的坦诚,却从没有想过,她的坦诚,会给穆笙造成怎样的伤害。

  她忘了,他的个性是怎样地执着和追求完美,而自己的话是一把剑,笔直地刺向了穆笙的胸膛。

  只是话已出口,一切已经太迟。她没有可能把说出口的话再收回来,虽然那样能换取暂时的和平。

  他问:“你是借朕来实现你的复仇计划,是吗?”

  他并不介意她的真实身份,却介意她对他所做的有目的性的一切。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肯定或者否定。

  那回答艰难得仿佛需要酝酿无比冗长的时间,说出来却只有两个字:“是的。”

  她不能说不是。最初她的确是带有目的性地接近他,然后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最初她只是把他当作复仇的砝码。

  这一切都是事实,她没有说谎的习惯,这一刻却痛恨起自己,为什么如此执拗,为什么不会将所有的事情换一个婉转的说法。

  穆笙腾然起身,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做的事情真叫好。”

  然后他转过头去,有些机械地往外走,最初有些缓慢和迟疑,然后那步履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似乎急于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她的视线。

  许蝉儿怔怔地望着他高大而瘦削的背影,那么决绝地离去,忽然感到长久以来支持着自己的那股力量在瞬间崩塌,支离破碎。

  上一个过去的瞬间,还有没有重来的可能。

  他去了,还有没有回来的时候。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变得模糊且凌乱起来,然后,巨大的虚空将她吞噬,无边无际。

  寒冬已过,栽种在永巷两旁的迎春花开出一路的金黄灿烂。

  脉脉无语的河边,穆笙一人孤独而过。

  河边忽起清丽的歌声,婉转绝伦,在风中悠扬不息。

  生机勃勃的春天,暖洋洋的三春晖,女子绝美的歌声,这本该是个再好不过的春日。

  穆笙的眸子里,却是说不尽的寂寞,离落。

  春筱宫久已败落,里面原来住的那个女子,也早已不知所踪。

  他有无数种办法,能打听到她的下落,可是偏偏没有。

  得知真相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承受那篇看似无关紧要的谎言。

  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个庸俗到了骨子的男人,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耳鬓厮磨,抵不过一场对于他自尊的欺骗。

  春花无语。

  春花无泪。

  春花无情。

  他更无情。他虽然心如刀绞,却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情。

  没有暴怒,也没有惩罚。

  偏偏是这全无声息的无做无为,毁了她。

  她的原本可以辉煌的人生,在他近乎残酷的冷漠中,黯然殆尽。

  而他的这一生,亦起希望起于这个女子,最后毁于这个女子。

  他们都是身世可怜的人,彼此温暖过一阵,然后用残酷的方式分离。

  而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女子,能读懂他眼眸之中的痛,与哀伤。

  阳光刺眼,几乎要逼出人眼中的泪来。

  他无心地接近了那歌声的所在,双目中的萧索,立时转为惊愕。

  漫天柳絮之中,一个纤瘦的女子泛于舟上,她双手抚菱子,旁若无人,漫漫而歌。

  而她的容颜,他绝对认得。绝对。

  他的脑子,竟似忽然丧失了意识,半晌默立,从嘴边出两个字:“蝉儿。”

  那女子蓦然抬起头,笑靥如花:“你错了。我叫娓儿。”

  这女子仰起头看着天,澄碧的天空,只有一两片如絮的白云,自由自在的漂浮。

  然后她从舟上婷婷地站起,向穆笙盈盈下拜:“直隶州知州鲜于渊之女,鲜于娓儿,拜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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