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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 作者:右舷瞭望(19楼原创小说2014-05-28完结)-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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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弟弟叫邱清乾?”德珍单刀直入的问。

  大抵是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闻这个名字,仲寅帛显得有些呆愣,但很快又点了点头。卯卯是父亲为他取的名字,奶奶给他取的名字是邱清乾,是庙里一位师父赠的名字。

  德珍默然,惊吓一个接一个,紧接着又被一个一个证实,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遇到了太多打击,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你的脸怎么了?”德珍忍耐了一下,但还是好奇这个问题。

  “拔牙。”仲寅帛答得简扼。

  德珍点点头,右手抓了抓自己左边的锁骨,镇静下来后,呷了一口茶,原以为小店简陋,没想到茶水却十分上道,她又求证似的喝了第二口,那股甘甜冲散了她目光里的疲倦,恢复原有的温暖。

  这时店家送了点心过来,点心的样式也是质朴的,“您的茶水很好。”德珍不吝褒奖。

  店家听闻美人大赞,哈哈大笑起来,“小姐是识货的。”

  德珍笑了笑,目送他带上门离开。她又喝了一口茶,颈子上不知怎么的就有爬了小虫的错觉,她忍不住想去爪,她是皮肤白皙的女子,留了一定长度的指甲,几回下来颈子上就留下了可怖的红痕。

  仲寅帛终于撇开漠然的神色,略带一丝紧张的从位置上站起来走近她,拉开她的手,视线落在她的衣物上,“这不是你的衣服。”他飞快的说了一个长句,肿胀的口腔影响发音的正确性,但关切表露无遗。

  “是临时买的。”德珍看不见自己身上的状况,只觉得浑身都很痒。

  仲寅帛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拉开了她的领子,后背蝴蝶骨上方位置起了一片小水泡,他试着按了按,德珍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回头瞪他。

  仲寅帛松开领子,神色坦然,“起来吧,去医院。”

  二人坐下还不到十分钟,又匆匆离开去了镇上的一家医院,门诊设施是崭新的,大楼新造不久,德珍被送进了皮肤科,仲寅帛点了一位女医生替她检查,医生观察症状后转而对紧张兮兮的仲寅帛说:“只是发了带状疱疹。”

  仲寅帛与德珍齐刷刷看向医生。

  医生泰然自若地写着病历,开了一支药膏,一盒胶囊药丸给德珍,“你最近是不是在哪里发生过碰撞?”

  “昨晚背部不小心撞到了浴室门的圆形门栓。”

  “当机体受到某种刺激导致机体抵抗力下降时,人身体内潜伏病毒就会被激活,病毒会沿着感觉神经轴索,下行到达该神经所支配区域的皮肤内复制产生水疱,同时受累神经会发生炎症、坏死,并产生强烈的神经痛。你不小心引发过剧痛,再加上最近身体比较疲劳,抵抗力下降才会出现这种病症,让你先生好好替你擦擦药膏就会好的。”

  “他不是我先生……”

  医生低头通过眼睛上缘觑了眼仲寅帛,继而将镜架推回原处,对德珍“哦”了一声。德珍看了眼边上神色晦暗不明的男人,心情复杂,不想再解释。

  仲寅帛的心思全在她那片水泡上,二人出了医院上了车,德珍在后座看药膏的说明书,许久不见他发动车子,这才茫然问道:“不走吗?”

  他本想忍耐,却被她的若无其事激怒,冷冷讥道:“离开我不是要去过更好的日子吗?为什么要将自己搞成这样?什么叫过度疲劳?什么叫抵抗力下降!你把离开你的我当成什么了?!”

  他一把话吼完,嘴里立时感到了一丝腥甜,怒声在密闭的车厢内久久不散,德珍怔忡未答。

  过了一会儿,他愤怒地拍了两下方向盘,问道:“你住哪儿?”

  德珍迟疑了一会儿,报了旅馆的名字。他发动车子,朝旅馆而去。到了地方,德珍上楼整理行装后下楼退房,大堂里旅馆老板的女儿正兴致盎然满眼心心地看着仲寅帛,德珍看了眼那男人,不大敢靠近他。

  退了房出来,德珍站在车边,不为所动。

  仲寅帛拉开车门透过车顶看她一眼,立时知道她在做什么盘算,德珍两手提着纸袋,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送你回去。”他没好气儿。

  “我自己有车。”

  他虽肿着半张脸,但并不妨碍他讥笑,“我知道,踩油门都还是我教会的。”

  德珍无奈,但仍然不上他的车,她现在得到了所有答案,如果有心力离开,她也会选择马不停蹄地离开。

  二人隔着车子僵持不下,仲寅帛此刻恨不得捏着她的脖子将她骂醒,但嘴里细微的牵动都会引发剧痛,德珍看着他额头冒着汗,以为是天气之故,但紧接着又像看见武侠片一样,眼睁睁看着一行血迹从他嘴角溢出。

  仲寅帛抬手摸了摸,手上沾满了鲜血,大概是缝合的伤口裂开了。

  “你……”德珍吃惊地看着他。

  他无力在于她周旋,从车里拿出抽纸擦了擦嘴角,忍痛对她说道:“上车!”

  德珍犹豫了须臾,只好上车。

  仲寅帛趁她上车之际,转身朝纸巾里吐出一大口鲜血,匆匆将纸团扔开,上车离开。

海上繁花(五)

  牙科诊所正值下班之际,值班护士检查了仲寅帛的口腔,打电话给已经回家的院长。

  做完检查上完药,他又进入了二十四小时观察期。德珍坐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不一会儿他走了进来,将手机递给了她,上头有一串座机号码,德珍接过电话,对方接起来,是他奶奶的声音。德珍将他的病情简单说了一遍,老人家明显十分关心,但天色已晚,她也无可奈何。

  挂了电话,德珍起来,仲寅帛牵住她的手腕,眼神若水。他嘴里还含着药粉,不能说话。德珍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说道:“你不会有事的,我需要离开。”

  男人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飞快的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我们谈谈。

  “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

  仲寅帛埋头在屏幕上打字:为什么问卯卯和邱清乾是不是同一个人?你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来这里?

  “这些……都不重要了……”

  而今,黎阑意外的和她的“阿乾”成了“夫妻”,世上那么多爱情,唯有这一桩离奇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回顾起来,她可爱的妹妹黎阑多像一件周折的包裹,最终被她心爱的人签收。

  德珍此刻心中一片澄净,没有提问,亦没有回答,红尘中打滚一圈,她真的有些累了。

  仲寅帛注视着她,良久,再度拉过她的双手,紧紧攥在掌心,这世上唯有这个女人能叫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她却这样不在乎。

  然而事已至此,他求也求过,跪也跪过,哭也哭过,自尊心轰然倒塌再也不能重拾,到头来一切都是作茧自缚。

  他缓缓将手掌捧起她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苦涩地笑了笑,最后抵着她的额头,学会不再为自己辩解,只倾诉思念与恳求:“如果不能避免总是和你相见,那我也不奢求了,我们还可以做普通朋友。”

  他不能动他的齿根,嘴里泄露着药粉苍凉的气息,简短的一句话,字字血泪,咬牙切齿。

  世上怎会生了这样一个女人来令他痛苦呢?

  德珍苦笑,是啊,为什么总是避不开他?像是一开始相见就是为了重逢,此后的每一次相见都如同藤蔓交织生长,情深之后妄图各自成活,却是两败俱伤。

  但是,她轻轻将他推离,垂眸道:“不,仲寅,我们当不了朋友。”

  闻言,他不也不再强求,故作潇洒的耸耸肩,离开了休息室去输液。他不知道这一转身今后是否还能再见到她,但,这毕竟是他的劫数,他尽力了。

  德珍目送他离开,但也没有立即走,电视机里放送着欢声笑语悲欢离合,护士进来了,为她倒了一杯水,又沉默离开,独留她一人静处。

  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费尽千辛万苦得到某样东西,然后亲手毁掉。于是就圆满了。

  但他们都不知牵住的手,只须一放,便分流成上下之游。上游是他,下游是她。上游是梦,下游是人间。

  她没离开,是在劝说自己不再动摇。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热血逐渐冷却,诊所外偶有一两台车飞驰而过,便再无其他。

  值夜班的护士处理完一个因牙疼发作夜间发烧的孩子,送走病人,与同事断断续续地聊起了天。她们大概是忘了休息室里德珍尚在,嘴里绘声绘色描述着听到的故事。

  意外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德珍认识。

  “听说他爸爸是做大生意的,家里有钱死了。”

  “看不出来啊,带他来的那个不是他奶奶吗?穿得挺寒酸的呢。”

  “你别管那个老太婆,她家金山银山不要太多哦。”

  “真的假的?”

  “富不外露懂不懂?”

  说到这里两个姑娘嘻嘻会心一笑,接着又说:

  “不过也可怜的,听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妈从小和他奶奶闹,就为了小儿子归谁养,吵了不下几百次,那老太婆也厉害的,警车来了都没能把孩子带走。”

  “看不出来啊。”

  “嘻嘻,你不知道吧,刘贺的姐姐你认识不,和她孙子同届的。”

  “刘贺姐姐?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是啊,十几岁的时候寄喜欢上人家了,天天跑他家写作业,赖着不走,她爸妈也拿她没办法,后来被老太婆揪着头发教训了一顿才消停。”

  “长得很帅吗?”

  “你看他哥哥不就知道咯?”

  两个护士说得是地方话,德珍听不太懂,好在她从小语言环境就十分复杂,听音辨意的本事长了一些,因而也猜对了八分。

  “那后来呢,刘贺他姐姐追到人没?”

  “没吧,听说人家为了躲她,十六岁就跑去考大学了,还真被他考上了,后来就去横城啦。”

  “刘贺姐姐没追过去?”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

  “干嘛说一半?!”

  “不是我故意,而是后头的事儿有点惨……”

  “怎么个惨法?”

  “……那个人死了。”

  “哪个?”

  高个子的护士指了指观察室的方向,“就他弟弟啊。”

  “哦。怎么死的?”

  “胰腺癌。听说他爷爷也是这个病死的,开了刀活了2年,还是死了。孙子发病发得更快,手术不到三个月就不行了。”

  “是不是真的哦,你怎么知道的?”

  “咱们院长的儿子和那人是大学同学,我听他说的。听说葬礼上闹得不可开交呢。”

  “不会吧?”

  “哎,他们有钱人就是作啊。听说他弟弟死前吩咐了不准办葬礼,也不让发丧,也就几个要紧的朋友去了一下。”

  “那怎么闹起来的?”

  “还不是他妈妈咯。听说他本来想安安静静等死的,但里头那位……”高个子护士又指了指观察室,“一定要让弟弟去手术,弟弟后来想了想,决定拼一把,然后就去手术了,结果他年纪太轻,复发相当迅猛,挡都挡不住,后来就死了。他妈妈从前就一直怨气很重,现在儿子人也没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也去了半条命,送去医院抢救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大儿子算账。”

  “晕,还有这种妈妈啊?反正做不做手术小儿子都会死,何必连大儿子也得罪,以后谁给她养老送终啊?”

  “天知道呢……”

  “唉,今天下午陪他来的那个女的是他的谁啊?长得好漂亮哦。”

  高个子护士刚想说点什么,德珍打开了休息室的门,问道:“请问有咖啡吗?”

  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立即收了乡音,该用普通话对德珍说:“有的有的。”

  德珍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梳理了一下适才听到的故事,她鲜少听信流言蜚语,但她这几日所见所闻无一不是虚幻的,因而对两个护士嘴里的故事也听进了一半。擦了擦脸,她回到门厅,其中一个给德珍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她浅浅喝了一口,道了一声谢谢,问了仲寅帛的现状,护士领了她去观察室,在护士打开灯之际,德珍拦住了她,“不用了。”

  护士讪讪一笑,抽回了手,转身离开。

  德珍进了屋子,房间的一面是落地磨砂玻璃,走廊里透进来一层薄光,单人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输液早已经结束,她看着他手背上贴着的止血棉片,神思有些恍惚地拉起他冰凉的手。

  人们在口口相传之间架构了一个痛彻心扉的故事,三言两语就将主角送入必死无疑的绝境,令无数听者摇头唏嘘,却奇异的没有让德珍这半个当事人动容。

  故事里的人仿佛就坐在她身旁低声对她重复昨日的生活那样真切,哪怕她去过他们冰凉的墓碑前,可还是抵触他们已双双故去的事实。而眼前的这个活人,他骄傲不可自拔,是她拉他走下神坛,他被她的朋友唾弃,被她的父母设计,被她的长辈漠视,在这没有尽头的绝情面前他忍耐着生存,偶尔怒言相向只因她没将自己照顾好自己。

  在这段始于一桩荒唐至极的求婚的恋情里,他慌张失措,她未必是井井有条的。

  “既然当初做错了事情,就别指望一定能得到原谅,即便是道歉,也请有个道歉的样子,你吓坏她了,知道吗?!”那个大雨天,他将她护在身后,果决地分开稚巧和他的生父。

  这话,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他心里酝酿已久的独白,他早就做好了不被原谅的准备,他的赌气和反反复复的恶言恶语更多像是一种无处排解的无助,他习惯伤害别人,但不习惯被伤害,所以他选择在被刺伤之前提前自卫。

  麻药退却,疼痛在后半夜复发,当他睁开眼醒来的刹那,隐约感知床前坐着一个人,细看之下,“你……没走吗?”

  “当初为什么选择放弃我?”她答非所问。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他,上次他没能答上来,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就是放弃了。”他滞缓地回答。

  “为什么打着我的旗号毁掉科氏,我知道我没那么紧要。”

  他调整了一个姿势,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我是做事业的人……很多事……早有计划……但……缺乏一点点催化剂……”

  “我是催化剂?”

  “你不是,但你让我学会了不顾一切。”

  “就没想过棋差一招被反噬?”

  “没想过。”反之,当时求死心切。

  德珍一阵无语,这个男人心有多大多狠,她不得而知,但她还是会继续问下去。“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和云越的事?”

  听到那个久远的名字,仲寅帛恍惚了一下,“过云越吗?”

  “嗯,过云越,我的未婚夫。”

  他抿起嘴角,像是微笑,谨慎的语气略带一丝狡猾,“我本来打算一辈子不问的。”

  “为什么?”

  “不能把情敌的身份落实啊。”他心里清楚,和活人争尚有胜算,但和死人争必输无疑,因此他宁可选择一辈子不提。

  德珍无语失笑,他胆子竟那么小!

  二人沉默良久,德珍尚记得医生严令禁止他说话,她却犹如洞窟里惹取经僧人破戒的妖精一般,一而再再而三让他破例。

  “云越的家在德文郡,他在十二岁被确诊患有轻度自闭,他有个堂兄也有相似的病症,但比他严重许多,有一次,他亲眼看见堂兄面对女士裸露足部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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