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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c2或一个思想的故事 作者:[法] 彼埃尔·布勒-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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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者努力控制着自己,他说:
  “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有过类似的想法,这真是科学的荣幸,它只能产生于一个军人的头脑。”
  “这是可能的,”总统说,“但考虑到战争,我也必须听听军人们的意见。而我们可能要与之战斗的对手,我提醒您注意、教授,他们也正是您的敌人和科学的敌人。正是他们使您不得不离开欧洲,正是他们正在迫害您的拥护者。”
  “即使是为了对付敌人最野蛮的行径,阁下,即使是为了粉碎谎言,”爱因斯坦叫道,“我也绝不可能参与一种死亡和毁灭的事业!”
  尽管他义愤填膺,他的头脑从总统说第一句话时起就不停地思索着。他能敏捷地推及一个思想的发展所能引起的最严重后果,一幅血淋淋的图画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将是为使物质衰变所进行的一系列日益巧妙的实验造成可悲的结局。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知道这前景的恐怖不能作为说服军界领袖的证据,他平静地说:
  “我们多年所进行的斗争,总统先生,是一种智力斗争,是真理对谬误和谎言的战斗。这种冲突需要思想武器。我今天给您带来了最强大的武器:为一个伟大的真理向世界提供明显证据的可能。而您却对是否支持我们犹豫再三!”
  “我没有拒绝。我愿意再思考一下您的设想。目前,我答应您一小笔补贴,以使卢士奇可以继续他的研究……,但我现在要向客观的学者问一句话,向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学者,也许是历代最伟大的学者:我的参谋长的建议您看是否可能实现?”
  爱因斯坦智慧的大脑只要一想,几乎马上就可以断定物质突变为能是完全可能的,并且似乎比相反的转化还要容易得多。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一个肯定答覆,或者甚至一个模棱两可的答覆出于他的口对政客和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回答之前犹豫了好久。一方面,谎言,特别是科学的谎言使他感到丑恶;另一方面,他激烈的和平主义者的历史使他良心上无法否定他对暴力的憎恶、他无数次的号召以及他的和平运动。那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灾难,那惨绝人衰的景像,他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即使是间接的责任,真是不可想像。人的尊严战胜了科学家的良心。伽利略不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撒过谎吗?他也可以拿出一个真理的反面来,这样或许能够保护亿万人的生命。想到要违心这样做,他羞愧至极。
  “您的参谋长的建议完全不可行,总统先生,”他说,“我以学者的身份这样说。出于某些我不能给您解释的原因,这个建议与物理学定律背道而驰。致力于这种研究将是时间和金钱的浪费。”
  即使物质向能量的可怕转化是可以实现的,自由国家里也没有一个真正的学者愿意完成这一转化,然而他们的明智告诉他们甚至不要主动讨论它的可能性。
  在爱因斯坦所预感到的危险面前,在对E=MC2的不幸的可惜的解释所能引起的祸端面前,导师勇敢的谎言成为所有欧洲逃亡物理学家的口号,这些物理学家在美国的威望之大使他们有可能被召去给政府提出建议。
  当战争爆发之后,当继爱因斯坦和卢士奇之后旧大陆的所有着名学者都到新大陆来藉以藏身之后,当美国不能置身于冲突之外日益成为明显的事实的时候,总统询问最杰出的人物有关相对论科学可能贡献于战争的意见。大家的回答都和他们的导师一样。个个都用肯定的语气说,感谢上帝,人类无法实现原子衰变。只有卢士奇所主张的转化是可能的,他们坚持要政府立即帮助实施意大利学者的计划。
  尽管他们都这样断言,总统却疑虑重重,一方面,在战争期间把美国投进一项他感觉不到实际用处的事业中去,他不知是否合适,另一方面,像军人们大声疾呼的那样,应用E=MC2来制造强大的武器,他又不知道是否可能。
  是美国的物理学家阿尔玛依有幸在这两点上说服了美国总统,并使真正的科学观点获胜。
  尽管他年纪尚轻,刚刚四十岁,阿尔玛依教授已是新大陆最惹人注目的人物之一,这不仅因为他的科学功绩,而且因为他知识的渊博和极为广泛的活动大大超出了物理和数学的领域。
  他酷爱运动,出身于西部一个农场主家庭,喜欢乡间生活,他用同样的热情和活力来经营他的农场,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智慧思考,在错综复杂的方程式中逐步抽出最纯粹的真理。他是第一流的组织家,具有纯正的美国人的某些性格,很重实际。除此之外,他竟能抽出时间来学习佛学和印度教教义,他成了信徒,并学会了梵文。
  因为和所有的大实验室都有联系,他了解卢士奇的想法并以他一贯的热情关心着他的研究。然而,那些对他不甚了解的欧洲流亡学者,当他们听说总统要征求他的意见的时候,都颇感不安。一个美国人很容易被一种错误的爱国主义牵着鼻子走,从而否认人类的利益。
  坐卧不宁的爱因斯坦和卢士奇去见他以便试探他的意思并把他争取过来。他亲切地接待了他们。谈话刚一开始,他便笑起来。
  “你们来晚了,”他说,“总统昨天召见了我,向我提出了那个向你们所有人提过的问题。”
  “而您是怎么回答的?”爱因斯坦问,脸上顿无血色。
  “您对此有什么疑问吗,老师?”
  两个欧洲人看着他,窘态毕露,不知道他这一笑的真正含意。美国学者突然收敛了笑容,接着说下去,语调由于生气而变得激烈了:
  “您怎么可以怀疑一个道地的印度教徒在这种场合的行为?我,阿尔玛依,婆罗门的弟子,我,不能容忍任何暴力的我,我,我,阿尔玛依,连把打死一只苍蝇都看成是犯罪,您怎么能够认为我会赞助有使人类血染大地的危险的研究呢?您怎么能够想像我会不全力以赴地利用我在这个国家的全部影响去反对这种卑鄙的行动呢?关键不是哪一个国家将统治世界,而是打过这样的一场战争之后,地球上是否还有人的问题。您怎么会对我的回答不放心呢,老师?我不仅和您一样是一位相对论者,并且我还是甘地的信徒,我怎么可以经不住诱惑而去犯罪呢?我也指天为誓,物质的衰变是不可能的。”
  对这样一个门徒的怀疑使爱因斯坦羞惭万分,他激动地拥抱了他,阿尔玛依这才宣布有好消息:他对科学事业的辩护获得成功,他终于说服了总统,总统现已决心把美国政府带上卢士奇所发现的光荣之路。他已准备全力支持他,甚至准备将用于备战的一笔很大的拨款帮助他实现那惊天动地的合成。 



第五章
 
  新墨西哥州的群山之中,洛斯阿拉莫斯高原上黑夜将尽。雅卡,一个头发又黑又长、眼睛明亮的印第安人,利用这黎明前的昏暗,静悄悄地穿过松树林和灌木丛,来到他藉以藏身的地方,那个大石头缝里,他在那儿观察白人们的活动而不会被发现。雅卡住的村子很远,孤零零地座落在高山之中。他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到高地上来,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学者们正在那儿举行神秘的仪式。
  表面看来,这种奇怪的举动毫无道理。他第一次接近这个地方纯属偶然,他当时正在追踪一只豪猪。当他看见研究中心的时候,他本能地躲藏起来,看个明白。从此以后,他每日必来,像被磁石吸引着一样。
  除了观察之外他别无目的。他不了解那些在高地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的活动,便给它赋予一种宗教上的意义。渐渐地,他开始崇拜这些人了,他们沉静的举止和他所认识的其他白人完全不同。他们给人一种安详和仁慈的印象,这使他感到放松并对他们肃然起敬。这些贤哲有时抬起他们充满神往的眼睛望着天空,他很自然地把他们奇异的活动和无数美妙的自然现象联系在一起。他窥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生活在他们身边,使他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每天天亮之前,他都要穿越围绕着场地的铁丝网,躲过哨兵的眼睛,这成了一种使他兴奋的游戏。实际上,警戒并不严格,因为政府认为新墨西哥州的不毛之地不会走露风声。雅卡也经常被学者们发现,他们并不理会他的在场,也没有向负责安全的军事首长们报告。他们看他不像危险分子,他们对卑贱的人,对原始人抱有同情之心。他们甚至有时会心地看他两眼,他们和他彼此心照不宣:学者们容忍他的好奇,而雅卡也从不想靠近。远远地欣赏他们,他已经满意了。
  他藉以观察的位置离一个砖砌的金字塔形建筑不远,这座建筑高似一座房子,周围安装着仪器和导线,几个星期以来,这儿是他们活动的中心。他本能地感到那天早晨要发生一件大事。他卷缩着身体,围着一条破毯子,等着天亮。不久,他听见有人说话,便伸出头去,看见在晨曦中有两个人影走过来。
  “噢,罗莎,你认为我会成功吗?””
  “我肯定你会成功,昂里科。”
  他的本能没有欺骗他,今天不是普通的日子。他不懂他们的谈话,然而他的预感被两个外国人的口音所证实。男人的声音颤抖着,好像是在发烧,女人的声音充满激情。
  “我肯定你会成功,昂里科,”罗莎又说,“想想第一次成功。最根本的已经完成了。一个月前一个铀原子就出现了。”
  “只有一个原子!”
  “一个原子,是的,但这是一个合成原子,是一个你制造的原子,尽管质量微乎其微,它却比字宙里成吨的自然状态的金属更为重要。”
  “是这样,”卢士奇说,“但今天要制造几十亿呀。”
  “会制造出来的。你的理论是正确的,你的计算准确无误。”
  卢士奇的回答使雅卡为之一震。他在一个工作日的开始之前只听见过两三次这样的语调,而每一次都有奇迹发生。他心目中的神抵们低头看过所崇拜的仪器之后的那种疯狂的样子,他早就看到过了。今天早晨,卢士奇说话的语调和一个月以前一样的激动,雅卡回忆着那一天,实验完毕,卢士奇突然在原地跳起来,双手伸向天空,一反平日不声不响的常态,喊着“一个原子,一个原子!”雅卡把这个字记住了。
  这时卢士奇说:“你说得对,罗莎,我的计算准确无误,我的理论是正确的。连锁反应会出现,像我预料的那样。两个原子将产生于我所制造的第一个原子。这两个又要产生四个,以此类推。我应该有更大的信心。”
  他们停立在金字塔形建筑前,沉默不语了,那建筑耸立在荒凉的高地上,如同一座庙宇。突然雅卡转过头去,他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这声音预示着另一位贤哲的到来。他对他们的习惯了如指掌,这响亮的笑声只能是斯波尔教授的。还没有见到他,雅卡就带着某种晚辈一样的感动回想着挪威学者高大的身影和红眉毛。
  斯波尔也不得不离开被纳粹分子侵占了的祖国。科学界把他的逃走传为佳话。被盖世太保逮捕之后,他夜里借助一根绳子逃了出来。几经周折,终于上了一艘盟军的潜水艇。他随身带着欧洲各实验室,特别是德国各实验室的最新研究成果,这些实验室继续偷偷地为真正的科学工作着。他自己,继那许多着名的学者之后,也在美洲找到了可靠的避难所,并且得到了继续研究的可能。美国罗致科学界的巨擘像它过去罗致欧洲的艺术品一样。诺贝尔奖金是最好的身份证,并且倍受重视。
  在卢士奇的请求下,在全面领导和负责组织这项工作的阿尔玛依的支持下,大多数名声显赫的逃亡者都荟萃于洛斯阿拉莫斯,他们远离城市,在阒无人迹的平静和与世隔绝之中通力合作,以使这一计划得以实现。
  雅卡注意到斯波尔的笑声比往日更为清晰,更为响亮。这又进一步证明他对不寻常事件将要发生的预感是正确的。很快,他就望见了挪威学者那高大的身影。陪他而来的是约翰·阿尔玛依。两个人高兴地招呼卢士奇和他的妻子。
  “一个伟大的日子,卢士奇,”斯波尔说,又爆发出一声大笑,“某种意义上说是奇迹的更新:分饼①。”
  【① 圣经里的一个故事。耶稣把七块饼分给众人吃,四千人吃得饱并将剩下的装满七筐。】
  卢士奇微笑了,约翰·阿尔玛依也毫不掩饰他的喜悦。
  这里应该做这样的说明:在洛斯阿拉莫斯,虽然工作紧张,研究刻苦,精神上却毫无沉闷之感。事实上,学者们心情愉快,他们甚至喜欢打趣开心。事业的崇高一刻也没有妨碍感情的自由表现,而幽默在其中占有极大的位置。一种富有人情味的愉快气氛在高原的宁静中越来越浓厚,而世界上最伟大的原子学家斯波尔教授,在这种气氛的包围之中,以他震耳的笑声,以他的酷喜戏谑,以他取之不竭的妙趣横生的故事而与众不同。所有要记载洛斯阿拉莫斯时代的人都用重笔来描绘他的诙谐,把它当做一个重要的史实。某些人竟写道:在那儿,只要顺着他抛在身后笑弯了腰的人一个个地向前寻去就能找到他。
  在所有这些名人的行为里经常有一些孩子气。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自由,他们从令人生倦的课堂上解放出来,从财务的忧虑中解放出来,生活的一切都由军事管理部门负责而无一丝一毫的烦恼,他们几乎把高原看作地上的天堂,有时做起事来竟像休假的学生。特别是当他们意识到他们出于自己的信念,应用无限强大的手段,在为一个崇高的事业而工作的时候,他们便产生了一种特殊的热情和满足。他们的才智被激发起来,得到比平时更为频繁的应用。已经获得的部分成绩,记载着他们在胜利的道路上所经历的过程,使他们兴奋,现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已遥遥在望了。成果使他们沉浸在半醒半醉之中,这种永久性的半醒半醉便表现为欢乐的情绪,并且还应当指出,否则就缺乏诚实,也表现为需要像年轻人一样地说说笑笑。
  雅卡,这一切无言的微笑的目睹者,欣赏着他们繁忙工作之余的简单或高雅的游戏,他常常不能懂得其中的奥妙,但每当玩笑开到恰到好处之时,他可以想像他们的思想该是何等的奔放。他欣赏这些玩笑,同样也欣赏他们一旦投身到一个复杂的实验中所表现出的那种严肃和庄重的样子。这些玩笑使他加强了他的看法:这些神抵是善良的。
  他们喜欢捉弄人的习性,有一天竟使他们把食堂的门把手通上了一种低压电。但这次受害的是营地的军事长官盖茨将军,而不是斯波尔教授,别人本来是要以此来回敬一下斯波尔教授的恶作剧的。将军不由自主地舞蹈一阵之后,不禁大发雷霆。阿尔玛依不得不靠他的权威和机敏才使他相信人们并非要损害他的尊严,他只不过是绝缘失灵的一个不幸的受害者。他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地。雅卡紧贴在地上,不敢动一下。从那天起,他懂得了这个穿军装的人是个危险人物,他不属于快乐的神抵一伙。
  就这样,在洛斯阿拉莫斯,每日的工作充满了欢乐。
  “分饼。”斯波尔又说,他总喜欢重复他自认为得意的说法。
  他这样表述那天即将进行的决定性实验的精神,这次实验将根据卢士奇的计算进行,德国实验室的某些研究似乎已经证明他的计算正确。一个或几个原子利用宇宙能制成之后,所说的连锁反应应该单纯凭借自然力自发地开始。其它的原子应该从这些最初的原子中产生,它们的数目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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