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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无情-憔悴东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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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石没问兰儿是不是看错了,因为他知道女子对他心仪的对象总是很敏感的。沉吟道:
“兰儿有没有可能监守自盗?”
“我问过,她不敢。”
沈雁石点头,知道沈福绝对有本事让人说实话。
“原本这是小事一桩,不敢惊动大少爷。只是涉及到了赵满,认真查开了,赵三爷的脸上须不好看,但若隐而不发,明儿个老爷一戴金冠就得露馅……”沈福当了这些年总管,头一次遇见这样左右为难的事。
沈雁石叹了口气:“烫手的山芋!”又问,“赵满能把珠子藏在哪儿?”
“派去监视他的人说他这两天没跟什么人接触过,除了跟着三爷,就是窝在房里。我曾派人借打扫房间之机搜过他的屋子,也没发现什么。”
“那就是带在身上了?”
“十有八九,少爷,我们该怎么办?”心想搜身的话事情就闹大了。
沈雁石目光一闪,笑道:“好办。你回去跟大伙说,我从田庄那边新学了个戏法,待会儿到后院变给你们看。”
火燎眉毛的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变戏法!沈福急道:“少爷!”
沈雁石挥手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办,我保管珠子平平安安的回来,去吧。”
沈福心中虽然不信,却不敢再说什么,领命去了。
看着沈福将信将疑的出去,沈雁石又吩咐沈安:“你去把赵满也请来,再多找几个人,免得他疑心。”
沈安道:“赵满若是不去怎么办?”
瞟了他一眼:“你最拿手的本事不就是强人所难吗?拉来、拽来、绑来,随你。”
沈安嘟着嘴:“我可没这么凶!对了,少爷,你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沈雁石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故作神秘地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沈安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值得认命地去请人,边走边喃喃自语:“少爷原本是吃肉的,一到这时候就改信佛了。”
——大少爷要变戏法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在沈家庄的下层之中造成了轰动。
沈家的两位少爷中,二少爷无疑是最出色的,是沈家庄的骄傲,可惜一年之中没几天是在家的。大少爷负责理家,他脾气温和,对待下人一向宽厚,有时也与他们开开玩笑,闹上一闹什么的,人缘极好。所以大家一听说大少爷要变戏法,没当职的就全都聚到后院去了。
少爷亲自变戏法,这本身就够吸引人了。后院里人人都是一脸期待,都在议论着、猜测着:不知少爷学了什么高明的戏法。
沈雁石就在一片期待中施施然入了场。有人大着胆子问:“大少爷,你要变什么戏法?”
沈雁石笑道:“我这个戏法叫‘仙人献果’。”双手张开,每只手上都有一颗龙眼。剥了壳的龙眼莹白剔透,令人垂涎。他续道,“把这两颗龙眼扣在茶碗里,然后……”
他手在茶碗上方虚抓了一把,又作势往人群中一撒,接着掀开了茶碗——
人群中传来“咦”的声音,有人叫道:“不见了!”
又有人问:“少爷,龙眼去哪儿了?”
沈雁石一指沈安:“拿出来吧。”
沈安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
众人又是“哦”了一声。
有几个比较有怀疑精神的家丁嚷道:“沈安是少爷的随从,不会是事先串好的吧。”
这么一叫,许多人豁然开朗,纷纷道:“我看也是。少爷,还有一颗龙眼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不是放,是变。”沈雁石一本正经地道,“我就料到有人这么说,所以另一颗龙眼我把它变到个庄外人的身上,好让你们见见我的本事。”
他话没说完,已经有人性急地嚷道:“少爷,是谁?”
“是——”沈雁石的慢慢走到人群之中,伸手一指:
“是他。”
四
沈雁石的慢慢走到人群之中,伸手一指:
“是他。”
底下有眼尖的叫道:“这不是赵三爷的跟班赵满吗?”
赵满的脸色早已变得苍白——做贼的一定都心虚。
沈雁石笑道:“拿出来吧。”
“什……什么?”
“难道还要我搜你的身不成?”
沈雁石脸上的表情依然带着笑,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看得赵满心头一震,两条腿软软的,险些坐倒。知道自己的丑事已然败露,只得乖乖将偷去的珍珠交了出来。
“看吧。” 沈雁石拿起珍珠飞快的一晃,又赶紧收了起来——珍珠毕竟与龙眼不同,看清楚了就穿帮了。
众人只见赵满交给少爷一个白白的球状物,至于到底是什么,谁也没看清,只是心中先入为主,认定了那是颗龙眼。都想这赵满是赵三爷的人,绝不可能与大少爷串通好了来作戏,这一招“仙人献果”果然神乎其技,轰然叫起好来。
背了人,沈雁石将珍珠教给沈福,道:“看好了,再有差池唯你是问。”
沈福连连称是,又问:“兰儿怎么处置?”
想了想:“等过这一阵子再说。”
沈福领了命正想走,又被沈雁石叫住。
“这人是谁?”
沈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家丁模样的青年。答道:“这人名叫邵阳,是陈贵的远房亲戚,这两天庄里缺人手,就叫了他来帮忙。因为是件小事,就没回大少爷。”
沈雁石点点头:“你去吧。”
等着沈福的身影渐渐从视线中消失,忽然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一个人影自阴影处转出,大概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显得鬼鬼祟祟的,走到沈雁石跟前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是赵满。
赵满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惶恐,哀求道:“沈少爷,求您千万莫把这事告诉我家三爷,不然……小的就没命了。”说到后来,已经带着哭音。
赵冲为人刚正,对下人要求极严,若是知道底下人手脚不干净,极有可能就废了他一只手。沈雁石在心里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淡淡地道:“你做过什么事,我忘记了。”
赵满先是一怔,随即满脸喜色:“谢沈少爷!”
“先莫要谢我。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沈雁石缓缓地道,“虽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世上有些事可以补救,有些事做错了,却是一辈子补救不了的。所以你以后在做事之前要好好想想清楚,能不能做,该不该做。”
赵满一字一字地听着,神色渐渐转为郑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赵满记住了。”
“你去吧。”
赵满起身,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道:“沈少爷,今后若有什么用的上赵满的地方,任凭差遣。”说罢,快步去了。
沈雁石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机会我给了你,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夜分。
月亮悄悄的自云丛中露出半个脸来,似乎怕惊走了她,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白日里喧腾热闹的沈家庄此时也是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
不,不是所有人。北院的一排佣人房里,悄悄的闪出一个黑影来。黑影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发现他后,便轻烟一般地掠了出去。
这是什么人,如此厉害的轻功,为何会出现在沈家庄的佣人房里?
黑影跃出了沈家庄的院墙,便开始发足急奔,行至一片树丛中,这才停下。他一身黑衣,隐在林荫里,不仔细瞧几乎发现不了。
然而这黑衣人却开了口:“你能跟我到这里,轻功也算不弱。”
他在跟谁说话?
“你能发现我,耳力也不可谓不强。”一个人自树上跳了下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首先勾勒出的便是嘴角上那抹淡淡的微笑,不是沈雁石是谁?
他上下打量黑衣人一番,最后将目光停在他脸上蒙的黑巾上:“你在脸上戴这么块东西,难道不会觉得呼吸不畅?邵阳兄?”
黑衣人见他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知道身份已被拆穿,便拉下了脸上的面巾,果然就是那个新来的庄丁邵阳。
沈雁石笑道:“这样感觉好多了。其实我们今天见过一面的。”
邵阳道:“你果然在那时就怀疑我了。”
沈雁石淡淡的道:“我只是奇怪,当时我从赵满身上要回珍珠时,所有人都以为我拿的是颗龙眼,只有你的眼神很奇怪。我不得不猜想,你或许是看出了什么。”
他接着笑了笑:“以普通人的眼力绝对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得清楚。我又想,这样的一个高人怎会成了沈家庄的下仆?所以我想阁下来沈家庄一定是另有所图。”
邵阳叹了口气:“我现在才发现一件事。”
“什么?”
“江湖传言实在不可信。”
“哦?”
邵阳笑了笑:“江湖传言沈家的大少爷是个庸才,百无一用,可是见过才知道什么叫作‘众口烁金’,那一招‘仙人献果’实在是高明啊。”
在这之前,他从没将沈家这位大少爷当回事,所以当听说他要表演杂耍时,心中只是好奇,想见见这个沈家大少是怎样的无用法,却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当时就觉得自己不该去,尤其沈雁石如有所思的打量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要坏事了。
沈雁石笑道:“如果这是夸奖,我接受。”
邵阳脸色一沉:“你追我到这里,到底想怎样?”
“在下只是想知道兄台潜入沈家庄意欲何为?”
“你以为我会说?”
沈雁石的脸色凝重起来:“那雁石就只好得罪了。”
一交上手,邵阳才发现,这沈雁石不仅轻功不错,武功也了得。两人对上一百招,他居然还能与自己战成平手。若是换作功夫差些的,只怕就要被缠住无法脱身了。这样的人居然还“百无一用”,江湖上的人只怕都瞎了眼。
忽然对沈雁石此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邵阳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喝道:“停!”
沈雁石一怔停手:“有何见教?”
邵阳飞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下来时,手上已多了两截树枝。轻轻一抖,树叶飞散。
丢过一支给沈雁石,说道:“沈家庄的剑法天下闻名,正巧我也是学剑的,咱们比比剑法如何?”| 沈雁石沉吟道:“雁石天资愚钝,于家父的剑法十未得一二,远逊于舍弟凤举。不过若是兄台执意要比,雁石也只好献丑了。”
树枝一抖,直刺邵阳前胸,正是沈家剑法的起手式“开门见山”,法度精严,不失名家子弟的风范。
邵阳叫了声“好”,举起树枝挡过,两人二度交锋,又斗在了一起。
缠斗之中,两人都是暗暗心惊。沈雁石很快就发现,对方对自己的剑路似乎十分了解,若全力而为,自己只怕早已败落。
另一边邵阳也发现,这沈雁石贼得可以,似乎知道自己想套出他的全部剑招,并不急于取胜,居然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跟他对付着。他越斗越是心急,心想此地离沈家庄委实太近,拖的久了,难保有人闻声而来,若是再来一个这般难缠的人物,自己恐怕就要栽了。心念至此,一声轻叱,手上力度猛增。
哪知他的力度加大,沈雁石却改变战术,改缠斗为游斗,靠着轻功在他身边游走,不肯触及到他的剑锋,却也让他脱身不得,竟是看出了他的心意。
忽然沈雁石手上的树枝向上一挑,随即挺刺,邵阳认得这一招叫“虹飞天外”,只是沈雁石这一刺似乎力度大了,本应刺向他的左肩,却向他身后刺去,露出了老大的一个破绽。
邵阳心想机不可失,内力贯注手上的树枝,向他虎口拍落!
五
沈雁石虎口一震;手中的树枝便拿捏不稳;掉落在地;半边手臂酸软;竟然无法抬起。邵阳一招占了先机,哪肯放松?三招急攻过后,树枝已抵在沈雁石的咽喉。
“你输了。”
沈雁石叹道:“我原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邵阳还想说话,忽然闻到一股焦臭之气,眉锋一皱,随手点了沈雁石的穴道,这才回头探看究竟。
只见他原先站的地方躺着一条一尺来长的蝮蛇,蛇身上穿了一个洞,蛇血流出,凡是沾上的草木都已枯萎,颜色逐渐变得焦黑。这蛇的毒性之强,可见一斑!
邵阳心头一寒。
自己当时一心求胜,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决计不会注意到这蛇,如果被它咬上一口,哪怕只是一小口——
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邵阳神情复杂地看向沈雁石:“为什么救我?”双方生死相搏的时候,他居然分心去救敌人,这沈雁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雁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习惯成自然。”
“什么意思?”邵阳皱眉,他听不懂。
沈雁石解释:“这座山上象这样的毒虫为数不少,有时甚至会偷偷爬进沈家庄里,曾经有好几个庄丁为此丢了性命或是失了手脚。所以我们见到这种蛇,总是一剑砍成两段。”这回他手里拿的是数枝,所以只好在蛇身上穿了洞。
“即使你我是敌对关系,你也要救我?”
“这个……”沈雁石苦笑,“当时我眼里只有蛇,没想那么多。”
晕!
邵阳几乎是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沈雁石,似乎想弄清楚这人的脑子是由什么做成的。盯得沈雁石心里直发毛,干咳一声:“我知道我干了件蠢事,可你也用不着这样看我。”
邵阳目光闪烁,忽道:“也许你救我是另有考量。”
“什么?”另有考量,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也许你是为了市恩。”
“市恩?”沈雁石觉得自己的头在迅速膨胀。
“你眼看无法以力取胜,逼我说出此行的目的,便用这种方法,企图让我感动,自己招出来。”
沈雁石几乎忍不住叹气了。这位仁兄想的未免太过了吧?他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一把?这招也太过冒险了。
只听“这位仁兄”依然自以为是地道:“你设想的不错,可惜你却看错了我这个人。”
“你是怎样的人?”
“习惯恩将仇报的人,尤其我发现别人在向我市恩,其实另有所图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在他咽喉上穿一个洞。”他手一抬,树枝重新抵上了沈雁石的咽喉,“你信不信,我内力一贯,你的脖子上就会多出一个洞,就象那条蛇一样?”
“我信。”沈雁石喃喃地道,“我现在已经怀疑这条蛇是你家的了。”
“什么?”
“不然你的话怎么好象是要为它报仇?”
邵阳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开玩笑,你难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雁石道:“你当然敢,我还知道你已经下决心要杀我了。所以你才会给自己找了一个杀我的理由,因为不这样的话你怕你下不了手。”
他笑了笑,继续道:“一个人如果存心做一件事,多么奇怪的理由都想得出;就算实在想不到理由,先做了再说,以后可以再去慢慢的找。但是在临死之前说几个笑话,却是我的自由。心情放松,死的样子也好看些。”
这回邵阳则是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他。老实说,他从没见过沈雁石这样的怪人。凝视半晌,才道: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救我了?”
沈雁石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苦笑:“说实话,是有些后悔,不过眼睁睁看着有人被蛇咬死,而我却见死不救,只怕我会更后悔。”
“即使你知道这样做会要了你的命?”
“如果当时你便死了,后面这些事也不会发生;既然不会发生,我又怎知你能要了我的命?”
这些话听起来好象有道理,仔细一想又似乎全无道理;说他全无道理,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他。邵阳忽然发现不能再和这人说下去,他已经快被绕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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