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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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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床头的大椅上坐了下来,轻声道:“你的伤……”
萧丹生冷笑:“被他刺的,只差一些,便真正死了。”
萧青行想起唐尘指尖的血迹,下意识的去抚摸拇指上的玉扳指,过了好久,才笑道:“你可知道,之后……他也来刺杀我,被我识破了。”
萧丹生一震,几乎扯裂胸前的伤口,低声喝问:“他在你那里?”
“不。”萧青行看到男子眼里的不信之色,自嘲道:“原本……应该在的,只是……逃了。你应该明白,如果他在我手里,我断不会来找你。”
萧丹生大笑起来,绣袍一甩,似乎准备送客,“那便看看谁先找到好了。摄政王起事的时日将近,我也不便久留。”
萧青行静静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你卧病在床,消息难免有些不灵通。我来正是要告诉你,半个时辰前,刺客祠被毁了。”
第68章
漆黑狭长的巷陌,农舍前长及膝盖的荒草,泥泞的旧路。
模糊的景象里,恍惚间窥见一个人黑发红衣的背影。
于是他追过去,拉着那人的袖子,拼死挽留,嘴里喊着萧哥哥。
那人转过来,却是赵丹的脸,温柔的眼睛里流出血泪来。
一声鞭响,撕裂梦魇,落在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唐尘瑟缩了一下,冷汗涔涔,不知道已是第几次晕去醒来,他看到萧景心坐在牢门外,手里玩着一把金漆玉骨的折扇,狱卒替他沏上新茶,在这阴森的地牢里,那人的桌上甚至还摆放了几叠糕点。
萧景心拈起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这些东西大多淡而无味,他刚要放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么,“唐尘,你似乎……也饿了几天了,呐,你们先停停,让他吃点东西。”狱卒们连声应着,看见唐尘果然是快要死了的样子,连忙拿了几张油饼,想塞进他嘴里,只是无论喂多少食物,灌多少水,那孩子都会无法克制的反呕出来。
萧景心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能再活久些。”
他说着,让狱卒解开牢门,站在唐尘旁边。唐尘眼睛闭的死死的,一缕鲜血从额角滑过苍白的脸颊,萧景心看着他,不由轻笑出声:“快死了?你当初如果再坚持久一些,说不定就不会沦落至此,多划几刀,也许我真会心软。只可惜。”
唐尘沉默了许久,才疲惫的笑了一下:“你不懂。”
萧景心愕然,在反映过来前,已经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襟,唐尘咳嗽了几声,大笑起来:“你坚持的久,能够一边看着楚星河被人刀剐,一边想应对之策……是因为你不够在乎,可我,做不到……”
萧景心微微摇晃了一下,他站稳了,低声道:“一派胡言。”唐尘睁开眼睛,疲乏,乌黑,澄澈的眼珠子:“如果赌注是别的,我一定会割破楚星河的喉管,卸掉他的胳膊,赌你会不会心软!可这次……我输不起的,你不懂,我,我不能让他们……”
萧景心突然低喝道:“一派胡言!”
唐尘摇了摇头,轻笑起来:“怎么会是胡言呢。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为什么楚星河要走呢。他在看着你呢……他在被人片片凌迟的时候,你有多么从容淡定,运筹帷幄,用最完美无缺的方法调兵遣将——他看出来了……你不够在乎他,所以才能这样云淡风轻……”
萧景心怒极反笑:“刚才还苦苦求我,现在你倒是活过来了,你难道现在不怕——”
唐尘大声道:“你既然来见我了,我还担心什么!既然我还有利用价值,那么……陛下……收敛骨灰了吗。”
萧景心垂下眼睛,过了好久,终于又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自然。城郊芳草鲜美,事成之后,你们可以合葬在那里。”
唐尘点了点头,轻笑了一下,天恩浩荡,刚才那阵争执,似乎耗掉了他所有的体力,让他连挤出一个微笑,都力不从心。
十六年……
终于,有个尽头了。
“大人,只能到这里了。”牢头看着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试图制止他往前走去,他以为只是寻常看监,不敢不放他进来,哪想到这人竟是朝死牢那头走去。男子顿下来,低声道:“这里没有,往前走,你来带路。”
牢头连连摇头,直到男子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才露出半喜半惧的神色,两人一前一后向更里面走去。尽头处木栅栏上了三把铜锁,牢头从腰上取下一大串钥匙,微微颤抖的去拧,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弄开,栅栏后面是一人宽的甬道,连着一个狭小的石室,放着桌椅,桌上还有吃剩的茶水,糕点,再里面就是关人的地方了,地上铺着薄薄一层乱草,原来大概是辟寒的,如今却被污水黏在一起,更加阴湿起来,密密的铁栏将牢室和石室分开。
男子顿了一会,从袖里摸出一沓银票,放在牢头手里,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在铁栏前停了下来。唐尘像是听了响声,原本还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此刻却用手撑着半坐起来,他看着男子,似乎在努力辨认些什么,嘴里轻声问:“萧……萧青行?”
男子沉默了一会,用左手解开斗篷,黑色的布料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暗红的华服。
第69章
唐尘怔怔看着,不知道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扑过去,扒着铁栏,用力摇晃着,似乎想从那些缝隙里挤出去。萧丹生漠然看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让指尖轻轻落在唐尘满是泪水的脸颊。
温热的触觉,让少年微微垂下眼睛,唯恐是梦。“你还活着……”他颤动的眼睫下,露出单纯迷醉的神情。漆黑的发丝散乱在双颊,萧丹生要用手指一点点摸索,才能看清唐尘消瘦的脸孔。
“是啊,未能如你所愿。”萧丹生只觉得喉咙里一片嘶哑,怒火交织缭绕,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抽回手去。谁知唐尘如同空气被人夺走了一般,猛的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把消瘦苍白的手从铁栏里伸出去,去拽男子的袖袍,好不容易拽着了,于是死死握着,低下头去,整个寂静的密室里都是少年嘶哑欢喜的呢喃。“你还活着。”
萧丹生在一瞬间竟有些不忍拽开他,他竟有种错觉,他们依然互相喜欢,可这一枝,在峭壁悬崖上摇摇欲坠,绝望而美好的东西……怎能称的上爱情。萧丹生微微弯下腰,扯开衣襟,让唐尘仔细看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你的刀刺的很准,连犹豫都没有,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狠心的人,可惜未能如你所愿。我还活着,而且比你活的好。”
唐尘死死抓着他唯一能抓到的那一片衣角,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萧丹生几乎是立刻咆哮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再来惺惺作态,不觉得迟了?”唐尘愕然看着他,用手肘擦了一下脸上的斑驳泪痕,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开那人的衣襟,向角落缩去。萧丹生下意识的抬了下手,似乎要去抓什么,最后却只是握住了铁栏。牢头在后面小心的问了一句:“大人,你已经逗留的够久了……”
萧丹生微微侧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成功让那人后退了好几步,灰头土脸的退到一旁。男子努力辨认着唐尘隐在黑暗里的孱弱身影,心痛像是一根埋伏在沙里的钉子,无论多小心,还是避不开,在一瞬间狠狠刺痛他。“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他这样说着,眼睛里却全然不是那回事,他突然放低声音。
“唐尘。”萧丹生轻声道,“唐尘。我就想知道,在你记起来之后,还有没有一次想过……一辈子……要和我一起。”
他这样低声细语的问,反而等不到答案,像是等了一生那么久远,萧丹生几乎想转身走了,才听到唐尘说:“我……其实经常想,去找没人知道的地方和你归隐,清晨起来,带露荷锄,晚上回去,抵足而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相安无事,一眨眼,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萧丹生想过可能被欺瞒,可能被嘲讽,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复,一时愣在那里。唐尘微微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子在模糊的光线里有些温润,“他们总说,浮生一场虚空大梦,但……但你知道的,可这眼前的东西,哪能跟梦里的一样呢。梦里无拘无束的,人想到什么,就可以去做,想谁了,谁就能活过来,碧落黄泉,也只隔一个念头……”
萧丹生握着铁栏的手,不由再紧了几分,他听到唐尘模模糊糊的哽咽,心里似乎也要滴出血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那阴森的铁牢,轻声道:“你如果……不是在骗我。我拼尽余生,也愿意给你造出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梦来。”
第70章
唐尘低笑起来,用手臂来回揉了揉眼睛,苍白的双颊上竟然有了些血色:“没想到……还能听见哥哥这句话。我一错再错,原以为……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激动起来,看着牢头畏缩在一旁,压低了声音:“你是真的……要帮萧青行起事吗。”
萧丹生低笑起来:“伐无道,讨昏君,有什么不对的。兵符都在我手里,只欠一声令下。”
唐尘几乎叫起来:“可……可他那样对我,你怎么能够帮他!”他说着,看到牢头朝这边看,连忙又压低了声音,“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跟他,你只能帮一个,你……你会不会帮我?”
萧丹生顿了一下,手从铁栏上移开,低声说:“尘儿,你知道……你想做的事情,为什么总是做不成吗。”他看见唐尘愣在那里,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轻笑了一下,“你总是一个人想事情,受了委屈,总不肯说,对该相信的人隐瞒一切,对该隐瞒的人言听计从,所信非人……呵,如何成事。”
他说着,微微弯下腰来,看着唐尘,一字一字的说:“尘儿真傻,你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去求别人?你想要什么,我通通会帮你做到,就算要我的命,何苦这样耽心竭虑的计划,你要,我给,多容易。”
唐尘愣在那里,只是眼睛酸疼难忍,他好不容易才笑出来:“我……”
牢头摇着铁链,怪声怪气的催促:“大人,真的不能再呆了,上头随时会来人。”
萧丹生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直起腰来,突然看到唐尘拖着脚上的铁链朝铁栏边挪了几步,朝他笑了一下:“萧哥哥,把你的手给我。”
萧丹生一愣,还是把右手伸到铁栏里面,唐尘面色微红,用指尖在男子温热的掌心里,飞快地写下字句,方一碰触,就微微酥麻,从胸腔开始温热起来,像是大片大片的花开,情人最温柔的眼波。萧丹生一愣,这是……
唐尘过了好久,才松开男子的掌心,唇边淡淡的笑容,让人移不开眼睛:“这是他让我做的事,可……可既然萧哥哥还活着,我凭什么受他摆布。今后……有什么事情,再不瞒你。”
灯火高悬的石室间,一张六个八仙桌拼砌大小的石桌上,放着用沙土黏成的地形图,丘峦起伏,山脉纵横,零零星星插着小小的旗帜,抑或横亘着小小的城墙暗垒。萧青行拿着鞭梢,在旁边静静打量,偶尔会移动几个小旗。
楚渊站在他不远处,身旁坐着一个白衣广袖的年轻男子,眉宇间全是萧瑟和从容。萧青行看着他们笑了一下:“楚渊,为什么把楚三带来这里,你莫非是……活腻了?”
楚渊咳嗽了几声,轻声道:“这是……老二。”
萧青行愕然笑了一下,突然记起在凌霄酒楼里楚三的那段疯言——“偷偷告诉大人一个秘密,我那死去的二哥五年前其实是想辅佐大人您登上王位的,可我不答应。”萧青行想着,越发觉得荒诞可笑,轻声道:“你家二公子?不是说……楚三五年前就杀了他吗。”
楚渊又是一阵轻咳,似乎觉得尴尬窘迫:“实不相瞒,我膝下,其实从来就只有一男一女,楚宁秋生下来就是个傻姑娘,小儿子星河又从小有个毛病……”
那个白衣男子轻笑了一下,声音淡如清泉,一身名士风流:“父亲,不如由我来解释。小疯子叫楚鸣环,你叫他楚三也行,从来都是昼伏夜出。五年前,我们出了些矛盾,他想辅佐萧景心,我却觉得唯你才能担此大任,后来,他取代了我。”
萧青行微蹙着眉头,显是不信,冷笑道:“我也听过这种病,南阳徐氏,言行举止,时常判若两人。没想到令公子也是如此。”
楚渊似乎对他这个儿子极是信赖,连眉宇间终年愁苦的皱纹都微微舒展了:“我看到那个人这些日子不再穿金戴银,就知道星河快回来了,一直暗中派人跟着。萧大人,不是我不放心你,只是……单看楚三的手段就知道他的能耐,我家老二犹胜一筹,你得他辅佐,无异于江山在手。”
楚星河看着萧青行阴晴不定的神色,知他又想起那段死里逃生的经历,于是微微一笑,从背上解下他的古琴,低声道:“萧大人,我知道你未必信我,可星河和那小疯子一样,也有一个想拼死辅佐的人。”他说着,竟是单膝跪在萧青行脚边,双手捧琴,“您还记得十三年前断魂河边的赠琴之恩吗。”
第71章
萧青行垂目思索了一会,突然轻笑起来,“是你呀。那年她客死异乡,我一心只想着投笔从戎,打算把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葬在荒郊,立个无名冢,没想到你会喜欢上那把旧琴。”
楚星河见萧青行伸手来扶,于是展颜一笑,抚摸着琴后的刺字,徐徐站起身来:“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说是附庸风雅,未免有失偏颇;这把春雷陪我十三载,大人厚意广德,更不应妄自菲薄。”
他声音既轻且缓,如静水深流,举手投足,都是魏晋遗风,和那个恣意狂狷的楚鸣环,相差何止千万。楚渊在旁边见这两人重溯旧情,不由拈须而笑。萧青行轻声道:“楚公子,过来同我一起看看这布局图有无纰漏吧,你看,这是青州五万轻骑,沿落雁峡一路南下,这是兖州四万步兵,凫水渡濯缨江……”
风虎云龙非偶然,为赴周王宴乐欢。
一声轰鸣,奏响夏夜最声嘶力竭的乐章,暗紫色的闪电在乌云中穿梭,滚滚惊雷,夹杂在滂沱的雨势之间。唐尘坐在狭小的牢狱间,将干涩的硬饼掰碎,一点点和着唾沫吞下,那一点透气的小孔外,往里飘落着细密的雨丝,时不时被划过的闪电,将整个囚室照成一片灰白。
“吴弘,出来。”外面有人拉开铁门,大声唤着谁的名字,唐尘抬头看去,全看到一个身高和他相差仿佛的少年被人推进来,自己却被狱卒拉出牢狱,一道闪电划过铁窗,照亮了那个少年和他相同的脸。狱卒朝他低骂着:“叫你呢,你那案子真凶伏法了,你回去用皂角洗洗,跨跨火盆,去晦气,往后机灵点。”
咔嚓几声,是身上的木枷铁链脱落的声音,他惊魂未定,就被狱卒一路推攘着出了牢门,牢头在名册上购销了吴弘这个名字,锁上牢门。一个男子在夜雨里骑马等着,见唐尘被人推出来,手脚利落的解下遮雨的斗篷,将少年兜头盖脸包的严严实实。唐尘原以为会是萧丹生,谁知竟是萧青行,下意识的要挣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仰头低声问:“他人呢。”
萧青行那张俊脸在雨里僵硬了一下,沉默着把少年拽上马背,“我带你去见他。”他的衣服被雨淋湿了,紧贴在身上,唐尘低声道:“你好大的神通,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的到人来替代我。”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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