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 作者:妫长安.女猴子(晋江2014.3.13完结)-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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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走廊跑，她已看见那古刹顶部的紫光。这时，天已开始蒙蒙亮了。出了大门，归来翊看见了那打斗的场面——正是在榕树下、古刹前。
　　
　　归来翊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她飞快奔向那里，一边跑一边大喊：“阿去！”
　　
　　慕容铩听到她叫喊，看过来便愣了一瞬，而四家丁趁机，四掌合力连发攻向慕容铩。
　　
　　“小心！”归来翊大骇，忙对四家丁喊，“住手，快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四掌的掌力已经送出，慕容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黑影在归来翊面前一闪，再看时，慕容铩已被那黑影带开了老远……
　　
　　“阿去，你没事吧？”归来翊喘着粗气，蹲在慕容铩身边，将他抱在怀里，而那个黑影已退开在十步以外，单膝跪在地上，那四掌的掌力显然被他接住了。
　　
　　慕容铩脸色有些发青，强笑着摇摇头，眼睛看向了那黑衣人。归来翊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且已有白发，他垂着头挡住了脸，故而看不清他的样子。
　　
　　四家丁已吓得齐齐跪在了地上。
　　
　　老翁踉跄着走向那人，眼中隐隐带泪：“元儿，够了吧……”他半跪在他身旁，将他的头扶起，轻柔地拨开蓬面的发分到两侧，那人的面目顿时显露：虽已历经铅华岁月洗礼，可依稀看得出当年的翩翩少年，俊颜阆卿，风华绝代。他的嘴角，噙着血……
　　
　　“翊儿，扶我过去……”慕容铩身子极虚，归来翊将画卷束在腰间，双手将他抱住，让他靠着自己站起来，然后搀着他慢慢移过去。
　　
　　“父亲，对不起……”
　　
　　老翁眼角有泪，抱着儿子，右手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可抹掉一点，又有血流出来，他一边擦一边摇头，“元儿……”
　　
　　“父亲，”那人竟笑了，“父亲我早就想下去陪珑儿了，我…咳咳…我现在，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我，我很开心……”
　　
　　老翁不停地摇头，不敢去看儿子的脸。
　　
　　归来翊扶着慕容铩停在两步以外，看着那人。那人也转过头，看着慕容铩，“你是珑儿的骨血，是她最珍爱的，我救了你，她一定很高兴，而这…也成全了我，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咳咳…”
　　
　　“……”慕容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黄元又看向归来翊，仍是笑着，“那玉玦是我偷了父亲供奉在祠堂的至宝，送给珑儿的，她可喜欢了……那时还被父亲吊在榕树上打个半死……”
　　
　　“元儿……”
　　
　　“所以，我挖了她的墓……”黄元还是那样笑。这时青莫打来了清水，将拧好的湿毛巾递给老翁，老翁开始给他擦净脸上的污迹和血迹。
　　
　　慕容铩惊得一颤，双目怒睁，咬紧双唇。
　　
　　“我把她带回了黄夷，她一定是想回来的，不是吗？”他笑出了声，让人听得心碎，“我要把她锁进我的心里，让任何人都不能再靠近她，谁也不可以…只有我，只有我可以靠近她，爱她…”
　　
　　归来翊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抬头看向那古刹，睁大双眼，“你把她的骨灰锁进了这古刹里……”她握紧慕容铩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聪明！”黄元大笑起来，“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不，她比你更聪明，她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子！慕容德根本配不上她，纵使他愿倾国相授，她也嗤之以鼻……抢来的，永远比不上心甘情愿的…”
　　
　　归来翊和慕容铩对视一眼，彼此的手握得更紧。
　　
　　“晚辈很感激您救我一命，但我父亲是真心…”慕容铩正欲说下去，却被归来翊打断，
　　“他父亲是真心认输的，他的名字叫慕容铩，就是说他父亲承认在这件事上他已经铩羽了……”归来翊看向老翁，老翁也恰好转头看她，有些话就心照不宣了。
　　
　　慕容铩挑眉瞪归来翊，归来翊拍拍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而黄元听了她的话，似是吃了定心丸，微微笑着，“小姑娘……你能打开画卷，再给我看看她，最后一面……”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来……
　　
　　慕容铩侧过脸来看归来翊，略不解。归来翊笑笑，青莫和朱榕已经接过了归来翊的画卷，两人分居前后错开将画卷缓缓打开……
　　
　　而这时，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已在天空中挥洒，晨光已悄悄洒向大地……
　　
　　第一丝朝阳笼罩下的画卷，那美丽的女子，宛若重生，像是要从画卷里走出来一般，那般栩栩如生，不染尘埃的笑容从画卷里映射到人的心中，彷如初生，洁净灵魂。
　　
　　“珑儿……”黄元伸长了手，想要碰触她，想要靠近她，已经擦净的脸愈发显得他年轻时的英气俊俏，而他竟推开了老翁，自己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画卷。
　　
　　慕容铩也看呆了，自娘亲死后近二十年来，他都快忘记娘亲的模样了，此刻那栩栩如生的画卷一下勾起了他对娘亲的想念和记忆，五岁时的记忆，娘亲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可娘亲那时的郁郁寡欢、孤单寂寥，他根本不懂……现在想来，娘亲该是如何捱过那度日如年的年月……娘亲……
　　
　　归来翊紧紧抱住慕容铩的腰身，让他靠着自己以免因情绪过激而支撑不住…她轻拍着他的背，好让他明白，她要跟他分担痛苦，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他……就像前些年先皇去世，她那时陪着他一样……
　　
　　“这幅画卷，能随我一同下葬么？”黄元突然回过头来。
　　
　　慕容铩早已红了眼眶，听他如此一问，顿时皱眉不过随而释然，“这幅画本是父皇所有，现今他已驾崩，而你早已将它拿去……便拿去吧！”他虽这样说着，可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幅画，像要将娘亲的模样一点一滴的刻在脑海里、心里，永不忘记！
　　
　　见慕容铩答应，黄元顿时便笑了。而下一秒，他一口鲜血喷在那画卷上，身子也毫无征兆地扑向那画卷，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弹。
　　
　　而慕容铩在嘴边的话，就那样硬生生亮出来半截：“那娘亲的骨灰…”
　　
　　老翁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黄元，哀恻之情溢于言表。黄元抱着那幅画，永远地闭上了眼，而那，应该算瞑目了。他最终，和自己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了，至于在阴曹地府，他会不会再次迟了一步，心爱的人再次被人夺走，那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请问，这古刹，能打开吗？”归来翊向柏辞打听。
　　
　　柏辞摇头。却突然和青莫、玄竹、朱榕一齐跪在老翁面前，“请老爷赐死！”
　　
　　老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他们摆摆手：“这是他的解脱，是天意！怨不得你们，你们起来吧！”旋即又对归来翊道，“这古刹大门上的大锁，是元儿亲自锁上的，谁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没用的…”
　　
　　“他身上…”肯定不会有的，锁都那么大，钥匙肯定也不小。玄竹上前摸了摸，果真没有。
　　
　　众人正沮丧着，朱榕突然开口，“玉玦！玉玦可以打开这锁！”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玉玦乃黄奕至宝，可不止首饰那一门用场！”
　　
　　归来翊忙让慕容铩将这玉玦取下，交给朱榕。
　　
　　几人来到古刹门前，将玉玦放入锁芯，一拧，锁果真开了。
　　
　　推开古刹大门，那沉重吱呀的厚重之气响彻。往里走了走，竟听到了来自地下的叫喊，几人大骇，老翁忙让柏辞、青莫到地下室去看看。
　　
　　而慕容铩一下便看到了供奉在正大殿的那个瓷罐——娘亲的骨灰。
　　
　　归来翊搀着他到殿前，看着那骨灰，慕容铩落下了两行清泪，归来翊抱着他的胳膊，也哭得一塌糊涂。不是见到婆婆的骨灰伤心，是看他哭，她就想痛哭。
　　
　　柏辞和青莫回来时身后竟跟着一大群人，十来个猎户、十几个小孩子、还有不少壮丁。
　　
　　“没想到少爷把抓来的人都藏在了古刹的地下室！”
　　
　　有个猎户说：“黄元少爷没有对我们怎么样，地下室有吃的，还有水，他只是让我们帮他给黄珑，噢不，是大西国先皇后修一座雕像！他没有逼我们，而是请求我们…老族长您放心，就算他不在了，我们以后每天也会来修的，直到修完为止！”
　　
　　“黄博多谢各位了！”老族长朝他们深深鞠了一个躬，四家丁也立马躬身。
　　
　　猎户们忙躬身将老族长扶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族长您就不必客气了。”
　　
　　慕容铩也正要表示心意，身边的归来翊突然喊了一声，“爹爹，我饿了…”
　　
　　“……”又变七岁了么？刚才那股怀念娘亲的哀伤之情立马消失了一大半。
　　
　　“慕容爹爹！！娘亲！”
　　
　　大殿中突然响起一个童音，慕容铩被那个‘娘亲’吓得要喊亲娘了，瞅着身边拽着他的归来翊，你啥时有的娃？
　　
　　归来翊则看着从人群中跑向他们的小孩儿，惊喜不已，“靖儿！”
　　
　　慕容铩定睛一看，大喜，竟是他们找了许久的霍靖！
　　
　　霍靖跑上前来便抱住归来翊，归来翊也紧紧将他抱住，分别已久，这时重见，自是分外开心！
　　
　　***
　　安晴明的小岛上。
　　
　　画卷上的女子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草棚外，她忧愁地望着西北方向，唏嘘哀叹。
　　
　　红叶端着手里的桂枝汤，走在门口却看到了对天惋叹的黄珑，“珑儿你就别叹气了，人各有命，你这次死而复生，也是主子的命换来的。”
　　
　　“我明白。”
　　
　　“对了，你说主子这次是风心痛，风邪入肝入乘心络而致心痛。痛则两胁引小腹阴股。我已备好了桂枝汤，还需要什么吗？”
　　
　　“我已让白苡去准备附子和乌头丸了，桂枝汤加附子，便有奇效。”
　　
　　“主子这次会很难受吗？”
　　
　　“风冷邪气，入乘心络，府藏暴感寒气，上乘于心，卒然心痛，或引背膂，经久不差。”
　　
　　“唉，都是你那儿媳害的，主子好端端的，偏要受这份罪！”
　　
　　“红叶！你怎可这么说？”白苡已拿着找好的附子和制乌头丸的草药回来了，正好撞到红叶胡说，“这怎么能怪珑儿，她压根就不知情！”转而又对黄珑说，“珑儿你别介意，红叶她……”
　　
　　“药快凉了，把附子给我，我先端进去给主子了。”红叶听不惯唠叨，说着就要进屋。
　　
　　“有劳你们了。”黄珑歉意地笑笑。
　　
　　阿去，娘亲但愿你和金乌的转世，能平平安安，恩爱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　　这节奏是太快了？情感一点都不细腻……对吧？




☆、第四十二章　曼陀城

作者有话要说：　　在传说中，冥界只有一种花即彼岸花。彼岸花的白色花开在彼岸即天国，名为曼陀罗华：红色花开在忘川三生石边，名为曼珠沙华。
　　
　　　　　　　　　　　　　　　　　　　　
　　曼陀罗似冷漠的观望者，常盛开于刑场附近，麻木祷告着生命消逝的每一个灵魂。此花全株剧毒，据说千万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有机会看见花开，所以但凡遇见花开之人，她的最爱就会死于非命。
　　
　　***
　　慕容铩终究还是走了。
　　
　　不过是归来翊让他走的。
　　
　　自那日从鬼谷刹回到镇上，他便有些不对劲。归来翊想来，应是在想他娘亲的事，也就没有多加过问，只是他身上还有伤，便劝着他先好好歇息，养好了伤再说其他。见他确实累了，都已睡着了，便觉得欣慰，终于派上了妻子的用场了！给他更衣时，从他身上掉下了一张纸条，她捡起打开一看，骇然一惊，便也明白他为何事烦恼了。
　　
　　那张画着一条鱼的纸条上写着六个字：国乱战即，速回！
　　
　　原来……他的确有更重要的事，她怎么就没想到他离国这么久，朝政怎么办？大西国怎么办？他是一国之君，他怎么能弃江山社稷不顾呢？还不是为了她，还不是为了保护她，纵使他已离开，却仍要回来找她，救她……
　　
　　思及此，她走到床边，看着慕容铩熟睡的脸庞，鼻子不由得一阵酸楚。一想到这些天他除了担忧她，照顾她和孩子们，还得操心国事，一定连觉都没睡好……她怎么就忘了，他不仅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大西国的皇帝啊……
　　
　　还有他娘亲的事，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轻抚着他的脸，她缓缓凑过去，停至他的面庞，在他眼眉间烙下深深一吻，半响，才抬起头来，又看了他良久，这才转身离去。
　　
　　归来翊按记忆中慕容铩的笔迹，回了那张字条。接着便坐在床前等，一边守着慕容铩，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睡颜，片刻脸上凉凉的，她不去抹，便知是泪。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门口便响起了有序的敲门声。
　　
　　已经迷迷糊糊的归来翊从床边弹了起来，忙擦了擦脸去开门。门一打开，不出所料，
　　
　　“卢大哥！”
　　
　　“翊姑娘…你…”卢宇龙愣在门口，略吃惊。
　　
　　归来翊忙将他拉进来，“快进来，时间不多了。”说着关上门，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有些昏沉沉的卢宇龙，
　　
　　“快闻闻这个，不然你会被迷倒的。”
　　
　　说着又忙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桌上，嘴上也不闲着，“我把他迷晕了，药下得很重，你赶紧带他走吧，快些回大西，一刻也不要耽搁，不过你放心，你把我给你的药带上，一路给他闻一些，待到了大西，估计药性也快过了，届时再让陆太医给他开味药，清清肠，便无恙了，可他身上的伤你也得注意，我都把药放在包袱里了，你得时不时给他上药，喂他服药；还有他娘亲的骨灰这个特别重要，我也打包好放进包袱里了，你……”
　　
　　“翊姑娘……”卢宇龙看着手忙脚乱的归来翊，不忍打断她，“翊姑娘不让陛下自己做决定吗？”
　　
　　归来翊微愣，随即笑道，“你是东凰，连你都搞不定，还这么急赶来，必定有大事发生；再者，他若这么容易做得了决定，便不会像现在这般了……”她走到床边，再次细细凝视着慕容铩，喃喃道，“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帮他决定好了。”
　　
　　“……”
　　
　　在客栈的园子里玩耍的恒儿、靖儿、小石头回来时，只看到屋子里玩泥巴的归来翊。
　　
　　恒儿看了她一眼，便四处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只得问，“慕容爹爹呢？”
　　
　　“他出远门了，要带好多好多好吃的给我们呢。”归来翊突然跳起来，兴奋不已。
　　
　　三个男孩面面相觑，眉梢却皱到一块儿。
　　
　　归来翊满不在乎，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摊开来放在桌上，指着某一处道，“哎呀，我们也有任务呢，接下来，我们去这里。”
　　
　　三个孩子不情愿地扫了她一眼，却还是看了过去，只见她指的地方是——赤夷萦家。
　　
　　“我们去这里做什么？”小石头抱着胳膊看她。
　　
　　“慕容爹爹也去了那里吗？”靖儿还是那么天真无邪……
　　
　　“肯定在那里，”恒儿斜视着她，“娘亲你一向离不开慕容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