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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知秋(下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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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漏跳了一拍。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认真的李诵,毕竟即使顽皮如他,在面临自己是否能够一举扳倒朝廷里宿世仇敌的关键时刻,也不得不收起玩笑的态度,放出全力,拼死一博了。 
当信写完之后,便要在末尾加盖吐谷浑的印鉴。这自然难不倒我,自古喜好书法之人,大多数都习惯于自己篆刻印章,我也不例外。因此我不费吹灰之力,便照着奏折上的样本将属国大汗的印章刻的唯妙唯俏。 
我趁着晚饭时分,书房无人的时候,偷偷的把改造过的信笺重新放回了冷青云的秘室中。 
我开始逃课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无视老师的威严。我不想再看到寒飞叶,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而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我对他的敌意已经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甚至恨不得能杀之而后快。 
我躺卧在花园中树丛后的长凳上,闭着眼睛,嘴里细细的嚼着一株微带甜味的草根。午前的太阳虽不猛烈,却也将人身上照的暖洋洋的,昏昏欲睡。李诵从那晚开始,似乎突然失踪了,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过,见不到他那绿豆般的小眼睛,听不到他喋喋不休聒噪不已的声音,我稍稍的感到一丝孤独和寂寞。 
“子逸兄。可让小弟找到你了。” 
寒飞叶的声音突然传来,我浑身的肌肉不由得一阵紧张。 
“找我何事?”这是冷青云的声音,两人似乎就在树丛外的不远处。 
“我和子逸兄,二人已经很久没有畅饮一翻,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难道贤弟不用给真儿他们上课了吗?”相对于寒飞叶过分兴奋的热情,冷青云的声音显得十分淡漠。 
“仇子良已经两天都没有来了,真儿向我告了假,说是肚子疼。其实不过是借口罢了。大概是我的课吸引不了他们吧?”寒飞叶的声音除了沮丧,还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意味。 
“宫中这几日有些混乱,当朝第一大将雷明勋因为与吐谷浑一战败北,如今正深受重伤,关押在天牢之中。为兄这几日忙于奔波此事,不知贤弟可有听闻?” 
“哦?是吗?小弟每日不出宰相府,实在如井底之蛙,于当前之政事,一无所知。” 
“雷将军自斥马从戎以来,为社稷安危出生入死十余载,每次都是以性命相博。此次与吐谷浑一役亦是如此,可坏就坏在,朝中有人撺掇皇上扣押军粮不发,致使前线粮草供给不足,将士每日只得一餐,走路尚且无力,何谈与兵强马壮的吐谷浑士兵交手?只可惜我身为一国之相,多次对皇上进谏,却仍旧打动不了君心。如今兵败,却要将欺君妄上的罪名扣在雷将军的头上。此一来,恐怕雷将军凶多吉少了。贤弟可知是谁在朝中力持前线军粮充沛,扣粮不发?” 
“这个小弟可就不知道了。小弟如今和朝中大臣,可是再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了。” 
“呵呵,贤弟不用紧张,为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那主张扣粮之人乃是与我同朝为官的白相爷和几个狼心狗肺有头没有尾巴的阉贼!”我听到“喀嚓”一声,一块带着新断痕的石头滚到了树丛旁边,原来是冷青云气愤之余一掌将假山的一角打了下来。 
“子逸兄有没有想过卸甲归田?如今朝政腐败,朝中大臣个个人心惶惶,子逸兄何不效仿小弟,来个无事一身轻?” 
“贤弟请将手放开,你我同是男人,如此拉扯成何体统?”布料抖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几下踉跄的脚步声。 
“怎么?子逸兄以前便碰得我,如今却碰不得了?”寒飞叶一阵凄凉的冷笑。 
“为什么碰不得,我想贤弟心里应该比为兄更清楚。” 
“我可曾做错了什么?失踪了这么多年,难道子逸兄从来都没有想过小弟曾经遭遇过什么?” 
“大丈夫应当拿得起,放得下,为兄希望你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却脑后,重新的做自己。” 
“哈哈哈哈,子逸兄说的可真是轻松。”寒飞叶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我身边的树枝抖动了起来,似是两人到了树丛跟前。 
“子逸兄能教我如何忘记过去吗?”我从树缝中看到寒飞叶紧紧的抓住了冷青云的手,贴到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寒飞叶!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冷青云情急之下一掌不轻不重的打在寒飞叶的胸口上,寒飞叶闷哼了一声,脚步紊乱的朝我这边退过来。 
头上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我浑身一惊,急忙翻身下凳,不料脚下湿泥极滑,扑通一下,我手脚齐齐落地,膝盖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而寒飞叶从树丛的外面跌了进来,正砸到我刚才躺的长凳之上。 
我抬起头,正看到冷青云站立在我的面前,我发现除了刚到宰相府,从树上跌下来那次,我居然又一次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朝他行着大礼。 
“子良?你怎么不去上课,反跑到这里偷懒?”冷青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接着我便被他一双有力的臂膀扶抱了起来,重新坐回了长凳之上。 
我裂起嘴角,一手轻触着膝盖处,发现已经有血渍渗出,想是刚才撞到了地上的尖石。寒飞叶已经从凳子上爬了起来,站在冷青云的身后,脸色苍白之极,失神的双目停留在冷青云搭上我肩头的双手。 
“子良打搅二位了,这就离开。”我不愿再多看他们两人带限制级的画面,于是强忍着疼痛站立起来,打算离开此地再寻一清净之所在。 
“你为何不去上课?”冷青云剑眉紧缩,撩起衣摆,坐到了长凳之上。 
“那相爷又为何非要我去上课?”我回过头挑衅的问了一个甚为不敬的问题。 
“你既是有些基础,不应当荒废,寒先生乃是先帝亲点的甲榜状元,你跟着他自会受益非浅。他日若能以一己之力,考取功名,为百姓之父母官,倒也不算虚度了此生。” 
我听了他的话,转眼看向伫立一旁,只字未言的寒飞叶,想必他仍旧沉浸在被拒的悲伤之中。 
“寒先生既有如此闲才,为何肯屈居西席一职呢?相爷不如把强迫我习书的时间省下来,好好的说服状元公重返朝廷才是正事,这不比我花费十年寒窗,犹不知结果如何来的要更快一些吗?” 
“仇公子,人各有志。寒某已经无心政事,形同废人。” 
“是吗?”我呵呵的笑起,朝冷青云微微恭身道:“相爷,人各有志啊。有些人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到头来却连最起码做人的道理都忘记了,这书啊,倒是不读也罢……”看着寒飞叶更加灰白的脸色,我痛快的哈哈大笑。寒某人刚刚遭受了精神上的打击,按理说我不应该再落井下石,可是每当我想到他就是顶着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干着人间最卑劣的事情,我就忍不住的要对他讽刺挖苦一翻。 
“子良,寒先生不管怎样都是你的老师,你不可对他无礼。”冷青云板起了脸,但是严厉的神色却没有传达到眼底,对我的斥责似乎只是做给站在他身边的寒飞叶看的,那寒飞叶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他的脸上,神情沮丧之极。 
“说者无意。如果子良的话让老师听了不舒服的话,那学生在这里道歉了。学生的腿刚才因为躲避老师受了些小伤,需要回去上药。告辞了。”我向他们二人拱了拱手,转过身体一瘸一拐的小心翼翼的走着。 
“你的腿……”身后传来冷青云的声音,我回过了头,看到他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相爷还有何吩咐?”我点着受伤的腿,站立在原地。 
“你的腿似乎有些严重,我还是带你去包扎一下比较好。”他走到我的面前,低头朝我的膝盖上扫了一眼。 
“多谢相爷挂心,子良自己上药就可以了。”我朝他微微的点了下头,以示谢意。刚一抬脚,落下时正踩到一块突出地面的石头,脚踝软了一下,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倒。我“啊”了一声,便直觉的伸出胳膊自我保护,以免我挺立的鼻子率先着地。 
可是胳膊伸出去了半天,却没有接触到地面的痛感。唯一的感觉是胸腹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托着,原来我正稳稳当当的趴在冷青云的怀里。从他的肩头正好可以看到他身后的寒飞叶一脸吃惊和心碎的表情,眼眶中的泪水已然开始凝聚,随时都可能滚出眼眶,见此情景,我坏心突起。 
于是眉头紧皱,将嘴角裂到了尽可能大的程度,我一手紧紧抓住了冷青云的肩头,口中连连大声叫痛。如我所料,冷青云双臂将我抱的更紧,寒飞叶的神情也更加失魂落魄起来。 
冷青云半抱半扶的送我到了长凳之上,将我放下之后,他便伸出双手把我的裤管向上卷起。我瞥向受伤的膝盖,不由得的一阵眩晕。本来只是想故意装作伤势严重,试探一下寒飞叶的脸色到底能够惨白到什么程度,可这一看之下,才发现,那膝盖处真的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你的腿怎会伤的如此严重,刚才为何不说。”他抬头看向我,眼中颇有责怪之意。“抱歉。”我虚弱的笑了下。“子良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转头朝寒飞叶道:“你先回去吧,有事以后再说。” 
然后一把将我抱起,我惊呼了一声,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搂住了他的颈项。 
“子逸兄……你如此抱着他,难道他就不算是个男人吗?”寒飞叶指着我,质问着冷青云,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脚下有些虚浮,似是受了沉重的打击,以至于身心俱疮,不堪负荷。 
“你可看到他腿上的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希望你能象父亲一样的关心他。”冷青云和寒飞叶面对面僵持着,淡漠的说道。我正好被夹在中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慢慢的下滑,随即又被往上抱了抱。 
“请贤弟让路,子良的伤不可再耽搁了。”他说完,便绕过寒飞叶朝前走,寒飞叶象木头桩子一般钉在原地,冷青云从他身边经过时,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他朝后退了几步,让开了一条路。 
“为什么?”寒飞叶喃喃的低声问着。“为什么?” 
冷青云的脚步顿了顿:“请贤弟好自为知。” 
我蹙眉故作疼痛难忍状,将头无力的靠在了冷青云的肩膀上,说道:“相爷如此体恤下人,真是众官之表率,叫子良不由得铭感五内。老师应该对相爷产生敬佩之情才对啊?” 
冷青云拧眉瞟了我一眼,似是对我谄媚的话十分反感,于是我吐了吐舌头,不再做声。 
“子良受了如此严重的皮肉伤,我想这几日之内都无法跟贤弟习书了。”冷青云抱着我,不等寒飞叶有所回应,便转身离开。 
我从冷青云的肩膀上向后,对着寒飞叶摆了摆手,看着他愤恨的神情,我不惧反笑,心中霎时间畅快了许多。这回我和他的梁子铁定是结下来了。 
“相爷还是放子良下来吧!”眼看就要到濯缨馆的大门,我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冷青云的脚步。“这样实在是有损相爷的威严。”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因为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柳青青时,她所说的话:“大家都怀疑相爷他有断袖之辟。”如果真的让冷青云抱着我招摇过市的话,那岂不是印证了周遭人的怀疑。 
“你可以走吗?”冷青云停了下来,低头挑眉看着我。 
我挣扎了一下,双腿从他的臂弯之中滑落,站立到了地上。我试着走了两步,除了膝盖上阵阵的疼痛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妥。 
“相爷请回吧,子良可以回去自己上药。”说着,我转身朝仆人的院落走去。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我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书房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的伤口看起来很深。”他没有说一句要我跟他回濯缨馆的话,只是兜着圈子劝说着我。我不明白对于一个扫地的仆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伴读,他为何要如此尽心照顾。 
我想要挣脱他抓住我的手,因为我已经看到远处是护卫小四朝这里跑来,而且我双目一点五的视力足以看清楚那家伙脸上的惊诧与好奇。我心中大叹了一记,埋怨着冷青云不能体会我一心要保全他的清誉的心情。 
看着小四越来越近的身影,我停止了无谓的挣扎。我从未见过小四如犀牛一般宽阔的鼻孔重重的喘着粗气。他的武功虽不及冷青云,却也相差无几,能让他这样一个大内高手出现如此紊乱的气息,一定是发生了重要的大事。 
“相爷,皇……皇上他已经下令要将雷将军处斩了……” 
“什么?”我和冷青云同时叫了出来。与此同时我可以感到冷青云紧握我手腕的大掌重重的抖了一下,自动松开了我的手。他面色凝重的看了我一眼,继而对小四道:“你帮子良包扎一下伤口,我现在立刻进宫。” 
“相爷!”小四满脸焦急。“您明知道这件事情是他们有预谋的,可千万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啊。” 
“是啊,相爷要三思!”我反手拉住了冷青云欲走的身躯,他的身体紧绷而带着颤抖,太阳穴上的青筋也隐约可见,我知道他的心中此时已是愤怒到了极点。“那些人早已是蛇鼠一窝,一直都在阴谋算计相爷。相爷要谨慎行事啊!” 
冷青云苦笑着掰开了我的手指:“明勋为大唐征战十余载,战功显赫,唯此次吃了败仗,便要处斩。他一生为国,如今蒙冤有难,我纵是拼了命,也要保他周全。” 
“相爷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已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心里万分杂乱,面对这样的生死关头,我不知道该阻止他还是该鼓励他。此次进宫,要逼皇上收回成命,是为不忠。如若不去,眼看挚友被斩而不伸出援手,是为不义。忠义难以两全,我想冷青云的心中也是痛苦万分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能以性命换取明勋的周全,我冷子逸一定毫不犹豫。”说完,他反手重重的握了我一下,大步的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相爷……”我跟了几步,腿疼难忍,只得停了下来。 
“你还是随我去包扎伤口吧!”小四伸出手,扶着我。 
“四爷难道不担心相爷的安危吗?”我脚步颠簸,失神的问着身边的小四。 
“担心又有何用?”小四抽了抽鼻子。“相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雷将军是咱大唐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朝廷少了他,如同自断一臂,可是皇上就是对这些武将不信任,还派了宦官李英代替雷将军统领千军。相爷为了大唐可以牺牲一切,又怎么会坐视宦官专权,把持朝政呢?”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点秋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相爷可以为大唐付出一切,可最后能怎样呢?”还不是没能阻止唐朝的覆灭? 
“仇子良,你叽里咕噜的说的到底是啥?”小四武功虽然了得,可是斗大的字也只是识得一箩筐,更不要提我念的是几百年之后辛弃疾爷爷所做的词。 
“没啥,你当我是在说梦话好了。”我心神不宁的同他瞎扯着,不停的琢磨该如何让冷青云度过这次的难关。 
到了晚上,我向其他仆人打听,得知冷青云从宫里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是,他以身家性命做了担保,要求皇上重新详查与吐谷浑一战的始末,如果雷明勋真的有罪,冷青云愿意和雷明勋同罪论处。皇上虽然不悦,却也碍于冷青云在朝中的声望,不得不应承了下来。 
我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夜凉如水,府中的灯火尽灭,裹着冷青云送我的长衫,我独自立在仆人房的门外,闭上双眼静静的享受着微风拂面的清新感觉,发丝飘荡,连眼睑上的睫毛都一根根的在清风中抖动着。直至今日,我在宰相府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半月。经历了雷明勋的事情,我越发的感到一种无法言明的焦灼。白客在安排寒飞叶于书房内下了一道“夺命天书”之后,竟迟迟未见动静,这同我所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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