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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太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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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谈豆豆陡地止住歌声,笑容凝结,小木槌举在半空中,清扬的编钟尾音犹绕梁不绝,似乎还等着接续下一个乐音。
她是孀居的皇太后啊,此刻却在这边大唱特唱什么「忆郎、望郎」的靡靡之音,要是教人听清楚传了出去,莫不教天下百姓耻笑她了。
她蹲了下来,苦恼地拿手抱住头颅,心情又是直落谷底。
唉,今天是怎么搞的?思绪起起落落的,怎样也高昂不起来……不不,不应该再想飞上青天了,而是应该安分地待在专门给老太后住的宁寿宫里,学着如何将自己的心思抚平成波澜不起的古井水……
咚!
雄浑的鼓声震动耳膜,她吓得弹眺起来,宝贵也吓得上前抱住编钟柱子,惊惶地四处张望。
「大风起兮——」沉厚宏亮的男声响震屋宇,接着又是重重地「咚」一记鼓声,仿佛是为这句词加强气势;而在鼓声回荡之间,一句「云飞扬!」又高声扬起,再度伴随更为强大磅礴的鼓声,仿佛令人看到了一望无际、风起云涌的辽阔天地。
大风起兮云飞扬!心开了!扬起了!她成了飞仙,翱翔在大地之上,穿梭云彩之间,翩翩起舞……
谈豆豆不可思议地望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击鼓人。好个平王爷,还会敲锣打鼓兼朗诵诗书呢。
端木骥照例很不敬地深深凝视她,继续他的擂鼓吟诗。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雄劲鼓声接连而来,就像一波又一波掩来的海涛,冲击得谈豆豆几乎站立不稳。那稳稳握在他大手的两只鼓槌不单打在鼓面,也打上她的心鼓,令她受到极为强撼的撞击,浑身血液也为之沸腾:恍惚之间,似是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武将,他站在草原上,英姿焕发,威武挺拔,所向披靡,他是三军之首,是万民景仰的对象……
等等!万民景仰的对象应该是阿融,不是这只胡乱窜出的木头马吧。
「你、你敲什么鼓!我耳朵痛死了!」她很不客气地道。
「本王击鸣战鼓,是为远方将士提振士气。」端木骥勾起微笑。
「最好你的鼓声可以传到几千里外的昆仑国啦。」谈豆豆气他老喜欢撩拨她的情绪,举手就指向他道:「前方战士浴血苦战,你却在这里击鼓作乐?」
「敢问老祖宗,妳手上拿的两只棒子是什么?」
「呃……」谈豆豆缩回手,不慌不忙将两只小木槌挂回编钟架子。是她不好,她对不起前方战士。
「这场战事并不怎么辛苦,只是个教战演练罢了。」端木骥放下鼓槌,悠然踱出脚步,不时抬头打量宽广的雅乐轩,神情轻松地道:「若不出本王所料,皇上应该很快就用得上这儿来宴请岳将军了。」
快打胜仗了?!谈豆豆内心狂喜,却还是故意绷了一张凝重神色,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受他所牵引。哼,那岂不称了他的心!
「不信?」端木骥抬了眉,挑战意味浓厚地道:「要不要赌上一赌?」
「赌就赌!」谈豆豆不甘示弱,这家伙出现就是讨人厌。「当然了,我天朝军队是必胜无疑,咱赌的是捷报传回来的时间。」
「三天。」
「啥?」谈豆豆猛摇头。「不可能!十天。」
「老祖宗拿什么做赌注?」端木骥笑咪咪地问。
「你若输,你任凭老身指婚,不得抗旨。」哼!非得广求天下悍妇恶女,整治得他奄奄一息没办法上早朝不可!
「没问题。」端木骥回得爽快,一双黑眸直视她的腰问,凝声道:「我要妳的香包。」
「你要我的香包做什么?」谈豆豆脸蛋一热,毕竟这是女子贴身之物,没有随随便便给人的道理。
「侄儿家中茅厕秽臭不堪,需得娘娘的香包驱走臭气。」
「这有什么问题!」谈豆豆已经气无可气。人家拿到皇太后赏赐之物,莫不供奉为传家之宝,他竟……「呵!你有十间臭茅厕,老身就赏你十个香包,这才不会让你浑身臭气上朝,污了神圣的金銮殿!」
「侄儿先谢过太后伯母了。」
鹿死谁手仍未知呢!谈豆豆昂起下巴,唤回旁观战事的宝贵。「宝贵,这里空气污浊得很呀,咱回去……」
「捷报!我军大捷!」一个太监从外头通道跑了过去,兴奋大叫道:「我军攻下昆仑国的国都,俘了他们的国王了!平王爷在哪儿啊?皇上急着找平王爷!快!分头去找平王爷传捷报!」
谈豆豆惊讶地回头,端木骥却像没事人似地取下编钟的小木槌,一张俊脸还是似笑非笑地惹人心烦。
「喂!你根本就是知道捷报,这才跟我打赌吗?」她质问道。
「不,我不知道。」端木骥微蹲下身,一边敲着甬钟不同部位,倾耳凝听,一边还能分神说话。「我只是没想到昆仑国如此不堪一击,不然刚才打赌的天数就缩短为一天了。」
「可你明明才指示皇帝如何调度粮草,怎么一下子就——」
「娘娘不懂军机就不要胡乱猜测。军队回程也需要粮草。」端木骥愉快地敲起编钟,几个高低流畅的乐音立刻串成了曲子。
「啥?!」所以她一开始就入了他的圈套?谈豆豆气得跳脚,很想搬大鼓砸了他那张可恶的神气马脸。
「娘娘,愿赌服输。」马脸又说话了。
谈豆豆紧紧揽住了香包。天朝打胜仗是一大喜事,她也不吝惜送出一个香包,可她就是要争回公道。
「这场打赌不公平,你是小人伎俩,存心捉弄我。」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端木骥竟然唱起曲儿来了。
「平王爷!」太监兴匆匆地胞了进来。「原来您在这儿……」
「住口!」谈豆豆大叫。
「皇太后?!」太监惶恐不已,立刻跪倒。呜,他没看到她呀。
「你起来,没你的事,回头到宁寿宫领赏。」谈豆豆不愿波及无辜,她是叫端木骥住口,不是叫太监住口。
他是故意唱的。她刚才唱的小曲全让他听去了,那么他来多久了?皇宫这么大,她随便乱跑到这儿来,这样他也能神通广大地出现?
或者,他是存心跟踪?
跟踪她做什么?想找出废掉太后的罪状吗?当王爷的都这么闲吗?还会敲大鼓振奋人心呢……振奋?他振奋她的心?
她心头一跳,不自觉往脸上摸去,那灼烫的热度令她慌张地低下了头。原来,她听到他唱曲时,就已经浑身不自在地燥热了。
莲子,怜子,当她黯然自怜时,是否亦有人懂得怜她呢?
她脸红了吗?为什么脸蛋热得蒸腾出眼里的蒙蒙水雾了?
都是端木骥害的啦!想讨香包用说的就好,唱什么曲儿嘲笑她的心事!在他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太后伯母呀!
她扯下香包,本想递给宝贵交给那匹木头马,但心头郁积一股莫名且无从发泄的气恼,干脆用力扔了出去,转身大步就走。
弧线抛出,端木骥从编钟后面飞身而出,长臂一捞,大掌接住。
「谢老祖宗恩典!」他的笑意更浓,眸光也更深了。
第三章
金銮殿上,群臣义愤填膺,怒目瞪视站在殿前的昆仑国使者。
使者高鼻深目,神色倨傲,下巴仰得快顶到屋顶了,他方才洋洋自得地念完他家国王的求婚诏书,内容当然是国王爱慕天朝小皇太后的美貌贤淑,恳请美人下嫁昆仑,永结两国同心。
端木骥俊脸冷凝,刀子也似的目光在看到使者盯住纱帘不放时,顿时爆出吼声:「滚出去!」
轰隆隆的回声震得使者和大臣们全吓了一跳,平王爷平日固然霸气,但讲起话来文诌诌的,如今破口大骂,显然真的是气到不行了。
「两国往来,不斩来使。」使者勇闯虎穴,自然有他的胆识;只见他右手高举诏书,笑道:「平王爷,你这不是待客之道啊,好歹先收下这份诏书,再想想怎么准备嫁妆订日子啊。」
端木骥冷冷地道:「本王可以不斩你,但不保证你出了午门,不会被京城百姓扔石头扔到头破血流而死。」
「臣先扔!」护国良相顾德道一马当先,抬了脚就要拔靴子。
一道银光倏忽划过大殿,咚一声,一个硬物直接砸中使者的背部,群臣哗然兴奋,引颈四处寻找正义大侠,还有人鼓掌叫好。
周大人惊奇地转头,他身后照样躲了惶惶不安的谈图禹,那微颤的右掌又揣住一锭银子……吓!病猫发威变老虎了,国丈大人好大的神力!
不过呢,什么不好扔,非得扔白花花的银子?
「靴子好紧……」顾德道金鸡独立,还在跟他的靴子奋斗。
「谁?!」使者再也端不出笑脸,两道毛毛虫也似的眉毛交缠在一起,嘴里吐出了一串番话,再讽笑道:「原来天朝号称礼仪之邦,如今小皇帝当朝,朝廷倒变成了玩弹子的游戏场所了。」
端木骥仍是冷面以对。「你既来自无礼之地,就不需以礼相待。」
使者再度高举帛卷,下巴抬了起来,傲慢地大声道:「还请天朝皇帝接下求婚诏书……好痛!」
没人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使者喊痛,右手一松,那份象征屈辱天朝的求婚诏书也应声而落,让一块薄木片给割裂成两半,掉在砖地上。
「哇!」今日朝堂之上真是卧虎藏龙啊。
护卫皇城安全的统领端木骅站在大殿门外,一手按住腰间佩剑,一手懒洋洋地枢着门板上剥裂的木片痕迹,准备等会儿退朝后,喊个工事太监来重新修补上漆。
端木骥的目光从门边调了回来,声音低沉而威严。「昆仑国使者听着,本王会留你两条腿、一张嘴巴,让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他说着,便稍一欠身,朝龙椅上的端木融恭敬地打了一个揖。「请皇上宣旨。」
「我天朝严正拒绝你们的无理要求!」端木融使出全身力气大喊。
虽然皇帝的声音稍嫌中气不足,也没有那种冻死人的冷酷声调,但这一句圣旨已然激起群臣保家卫国的激昂情绪,人人心情澎湃,热泪盈眶,齐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砸!」顾德道总算脱下靴子,用力朝使者丢了过去。
高呼万岁声震耳欲聋,使者落荒而逃,而丞相起了头,群臣也作势拳打脚踢,恨不得一脚将那使者踢回昆仑国吃屎。
谈豆豆单独坐在帘子后面,双手紧紧扯住坐垫。这里没有她插话的余地,她只需旁观垂帘听政,看所有的人为她、为天朝出气。
昆仑国存心挑衅,天朝绝无下嫁皇太后的可能,他们正可以藉此引发战端侵扰边境,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她头一次感受到端木骥那股震慑人心的气势,果真只要他站在那儿,他就是整个大殿的重心,也是天朝命运所系的重要决策者。
皇上不能没有他,天朝更不能没有他。
虽说拒婚是维护天朝的尊严和国威,但她却有一种被保护、被重视的感觉,好像端木骥那威吓的一声「滚出去」,就是要欺负她的坏蛋滚得远远的,以后别再来烦她。
从来就是她保护爹、保护管姐姐、保护阿融,什么时候她也可以让人保护了?
她突然觉得累了,心弦绷了一整日,此刻才放松下来。
也或许,提防端木骥的戒心该完全放松了。
大殿上仍未安静下来,群臣纷纷提出对策,她恍惚抬起眼,隔着一道帘子,正对上那双注视过来的深黝黑眸。
「臣请皇上召开紧急军机会议。」端木骥沉着地请求道。
「准奏!」端木融以前所未有的坚定声音应允。
勤政阁外,一场早春细雨滋润了大地,艳红茶花缀满水珠,湿凉的空气中散发出泥土的清新气息。
皇太后谈豆豆驾到,太监和侍卫习以为常,没有通报即让她悄声进入,随侍的宝贵端盘捧盒,蹑脚紧跟在后。
勤政阁是历代皇帝批阅奏折和召集重臣商讨国事的地方,后来先帝生病,端木骥登堂入室,嚣张地在里头当皇帝批奏章,拿玉玺大盖特盖——
这是谈豆豆过去对他的观感,直到她第一回进入勤政阁,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皇帝的御桌仍然空着,每天擦得光洁如新,端木骥另外在窗边摆了一张小桌,上面迭满了永远看不完的奏折,靠墙角落塞着一卷铺盖,据太监说,这些年来,王爷往往看奏折看得很晚,就在勤政阁里头吃饭睡觉。
谈豆豆不觉逸出微笑。难怪呀,不管早晚,老是见他在皇宫里头晃悠;这匹马真有本事,即使忙得再晚再累,还是可以每天打理得光鲜亮丽上早朝去摆架子。
穿过回廊,进到里头房间,正好听到端木骥又在考问阿融了。
「皇上,你批准岳将军征调民间粮草,是否有考虑到请谁调度?」
「啊?」端木融坐在只有皇帝才能坐的大桌前,神色一愣,想当然尔地道:「不是岳将军派人拿圣旨要地方官开粮仓就好吗?」
「开哪里的粮仓?取多少粮草?当地粮仓若充当军饷,是否会占用民间的需求?如何弥补百姓的损失?又该如何运送?」
「这……」一连串的诘问让端木融说不出话来。
「虽说战事所需,朝廷要求地方官府和百姓配合,但各种琐碎问题没有处理好的话,不只扰民,严重的话还会延误军机。」端木骥语声沉缓,似是警告的口吻:「皇上,你得全盘考量。」
「是,朕明白了。」端木融冒出冷汗。
他「怕」大堂兄怕得理所当然。人家这么厉害,脑筋一动就飞出三千里外,将所有大小事情皆兜拢住了,他还得加紧迎头赶上呢。
他陷入沉思。三个月来大堂兄一对一的教导很快就见到成效。
「嗯……丁侍郎和岳将军相熟,又是刚从巡抚升任,不如就派他为粮运使,统领地方军粮调度。至于王兄方才所提及的细节问题,就由他去统筹处理,再上报朝廷。」这样也才不会累死他这个皇帝。
「好。」端木骥很满意地道:「请皇上回复。」
端木融提起朱笔,蘸了蘸朱墨,挽起袖子便在奏折上振笔疾书。
谈豆豆扯着帘幔,仔细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天学一件奏折,巨细靡遗,深入思考,一件的内容就可以包含军事、民生、甚至官员和朝廷之间的权力制衡,阿融果然可以学得很多啊。
端木骥教得很好。他不给答案,也不教阿融该怎么做,而是要阿融通盘考虑,再给予指引。
其实,端木骥没那么坏,不是吗?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朝……
「老祖宗怎不找张椅子歇歇脚?可别累坏了您的老骨头了。」
熟悉的凉凉声音传来,她对他改观的好印象立刻丢到九霄云外去。
「娘娘请坐。」端木融欢喜地放下笔,起身迎接。
「皇帝你忙,不用招呼我。」谈豆豆对「爱子」露出笑容,回头示意宝贵将东西呈上。「管姐姐亲手为你做了补气的红枣山药糕,还熬了一盅桂圆汤,给你消渴定神,你若看奏章看累了,就歇会儿吧。」
「母后没来吗?」看到美食,端木融眼睛都亮了。
「管姐姐还在御膳房教厨子做皇帝喜欢的口味。」谈豆豆帮忙摆碟摆碗,笑道:「反正晚上就看得到皇帝了,不急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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