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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边缘 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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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它的投影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嗯,跃迁的感觉就跟这个大同小异。”
“我的天哪,竟然会毫无感觉吗?怪了!我反倒觉得有点失望。”
“根据我自己的经验,从来就没有任何感觉,而我所搭乘过的那些船舰,没一艘比得上现在这艘太空船。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进行跃迁,并不是因为超波中继器的关系,而是我们必须再离端点星远一点,也得离太阳远一点。我们距离巨大的天体越远,就越容易控制跃迁,也就越容易重返预定的普通空间座标。在紧急情况下,即使距离行星表面只有两百公里远,有时还是得冒险一跃,这时只能祈祷自己运气够好,可以平安到达目的地。由于在银河中,安全的空间比不安全的多很多,一般说来运气都不会太坏。不过,总是存在着某些随机变数,可能使你在重返普通空间时,出现在距离一颗巨大恒星几百万公里处,甚至掉进银河核心,你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就会发现已经被烤焦了。我们距离各个天体越远,那些因素的影响就会越小,不幸的事件就越不可能发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赞赏你的谨慎,我们不用急着赶去投胎。”
“一点都没错,尤其是我在行动之前,实在很想先找到那个超波中继器——或是想办法说服自己超波中继器并不存在。”
崔维兹似乎又坠入冥想之中,裴洛拉特不得不将声量略微提高,以便超越那道心灵的障碍。“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考虑那个超波中继器的话,你准备在什么时候进行跃迁,我亲爱的兄弟?”
“根据我们现在的速率和轨迹,我估计要等到出发后的第四天,我会用电脑算出正确的时间。”
“好吧,那么你还有两天时间可以利用。我能提供一个建议吗?”
“请说。”
“我在工作中体会出一个心得——我的工作当然与你的截然不同,不过这个道理或许可以类推。我的心得是,假如对某个问题猛钻牛角尖的话,结果反倒会弄巧成拙。为什么不把心情放轻松,跟我谈点什么别的,这样你的潜意识在没有密集思考的压力下,也许就会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崔维兹先是露出厌烦的神情,随即又张口哈哈大笑。“嗯,有何不可呢?告诉我,教授,为什么你会对地球那么有兴趣?你怎么会有那种古怪的念头,认为人类全都发源于某个特殊的行星?”
“啊!”裴洛拉特缓缓点着头,整个人浸淫在回忆中。“那可说来话长,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本来想成为一个生物学家,因为我对不同世界的物种变异特别感兴趣。这种变异,你应该知道——嗯,也许你并不知道,所以想必不会介意我从头说起。这种变异其实很小,银河各处的所有生命型态,至少目前我们接触到的一切生命,都是以水为介质的蛋白质/核酸生化结构。”
崔维兹说:“我读的是军事学院,课程偏重核子学与重力子学,不过我并非那种知识狭隘的专才,我对生命的化学基础倒还略有所知。以前我们也学过,水、蛋白质与核酸是唯一可能的生命基石。”
“我认为那个结论是不恰当的,比较安全的说法,应该是至今尚未发现其他形式的生命;或者应该说,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辨识出任何其他形式的生命——你知道这点就成了。更令人惊讶的是,各个行星的‘固有物种’,也就是除了那个行星之外,其他世界都不存在的物种,数目竟然都非常少。现今存在的大多数物种,特别是‘现代智人’,在银河所有的住人世界几乎都能发现,而且无论就生物化学、生理学、形态学的角度而言,相互之间都有密切的关联。反之,固有物种的特征却有很大的差异,不同行星上的固有物种也几乎没有交集。”
“嗯,这又怎么样?”
“结论就是银河中有某个世界——单独一个世界,与其他世界截然不同。银河中有数千万个世界——没有人可以确定究竟有多少——都发展出了生命,不过都是些简单的、纤弱的、稀稀落落的生命,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容易存续,更不容易扩散。可是却有一个世界,那个唯一的世界,轻而易举地发展出几百万种生物,其中有些相当特化,演化成了高等生命,非常容易增殖与扩散,这里面就包括了我们在内。我们有足够的智慧形成文明、发展超空间飞行、殖民到整个银河系;而在扩展到整个银河的过程中,我们随身带了许多其他生物,那些生物彼此间都存在生物学上的渊源,跟人类也多少有些亲戚关系。”
“仔细想一想,”崔维兹以毫不惊讶的口气说:“我认为这种说法站得住脚。我的意思是说,这是个充满人类的银河,如果我们假设人类起源于单一世界,那么那个世界必定与众不同。这又有什么不对呢?生命的发展能够那么多样化的机率一定很小,也许只有一亿分之一,平均在一亿个能产生生命的世界上,才会出现一个那样的世界——顶多也只能有一个。”
“然而究竟是什么因素,使得那个世界跟其他世界如此不同?”裴洛拉特的语气很激动,“到底是什么条件使它变得独一无二?”
“大概只是偶然吧。毕竟,目前在数千万颗行星上,都可以发现人类和人类带去的其他生命型态,那些行星既然都能维持生命,所以条件一定都差不多。”
“不对!人类这个物种一旦演化成功,一旦发展出科技,一旦在艰难的生存斗争中磨练出头,就会具有很强的适应力,即使是最不适宜生存的世界,也一样能在上面落地生根,像端点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可是你能相信端点星上会演化出什么智慧型的生命吗?当人类初到端点星时,也就是百科全书编纂者掌权的时代,端点星上最高等的植物,是生长在岩石上的藓类;而最高等的动物,海洋中的是珊瑚类生物,陆地上的则是类似昆虫的飞虫。我们来到之后不久,便几乎将那些生物一扫而光。我们在海洋中放生大量鱼类,又在陆地上繁殖兔子、山羊、草本植物、木本植物、五谷杂粮等等,当地的固有生命如今几乎全部绝种,只有在动物园、水族馆才能看得见。”
“嗯——”崔维兹无言以对。
裴洛拉特瞪着他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并非真的感兴趣,对不对?怪啦!我发现好像没有任何人有兴趣。我想,这大概是我自己的错,虽然我自己被这个问题深深吸引,伹就是没办无法说得引人入胜。”
崔维兹说:“这个问题很有趣,真的。可是……可是……又怎么样呢?”
“难道你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科学研究题目?想想看,一个银河中独一无二的世界,只有在那个世界上,才能产生真正丰富的固有生态。”
“这对一位生物学家而言也许很有趣,可惜我却不是,懂了吧,所以你得原谅我。”
“当然啦,亲爱的伙伴。只不过,我也从未发现有任何生物学家对这个题目感兴趣。刚才说过,我本来主修的是生物,我曾经拿这个问题请教我的教授,可是他却一样兴趣缺缺,还劝我应该研究些实际的问题。这令我很反感,所以我索性转攻历史,反正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满喜欢阅读历史书籍。从此之后,我就从历史的角度来钻研‘起源问题’。”
崔维兹说:“可是,这样至少让你找到一个毕生的志业,所以你应该高兴,应该感谢那位教授的冥顽不灵。”
“对,我想这样说也有道理。而且这项毕生志业的确很有趣,我从来没有倦勤的感觉。不过我实在很想挑起你的兴趣,我恨透了老是这样自言自语。”
此时,崔维兹突然仰头大笑,笑得极为开心。
裴洛拉特平静的脸上,顿时露出几许被刺伤的神情。“你为什么要嘲笑我?”
“不是你,詹诺夫,”崔维兹答道:“我是在笑我自己的愚蠢。我十分感激你的关心,你知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你是指我认为人类起源是个重要的课题?”
“不,不——噢,对,那也没错。不过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叫我别再拼命想那个问题,应当将心思转移到别处去,这个建议完全正确,而且真的很有效。当你正在讲述生命演化的方式时,我终于想到了该如何寻找那个超波中继器。假如它存在的话,我就一定能够找出来。”
“噢,那件事啊!”
“对,那件事!我刚才一心一意想的就是那件事。我原先一直用传统的方式寻找,好像还在受训时的那艘老教练舰上,只用肉眼查看每个角落、寻找各个可凝物件。我忘了这是一艘最新型的太空船,是几万年科技进化的结晶,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葛兰。”
“太空船上有电脑,我怎么会忘了呢?”
他立刻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同时挥手叫裴洛拉特一道来。
“我只需要试验它的通讯功能就行了。”他一面说,一面将双手放到电脑感应板上。
他试着联络端点星。如今他们已经距离端点星数万公里远。
联络!通话!他的神经末稍仿佛长出新芽,不断向外延伸,以不可思议的速率(当然是光速)伸展到太空中,开始尝试进行接触。
崔维兹感觉自己正在触摸……思,不完全是触摸,而是感触……嗯,又不完全是感触,而是……这并不重要,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
他“感到”已经与端点星取得了联络。虽然两者之间的距离,正以每秒约二十公里的速率越拉越远,联系却始终持续不断,仿佛行星与太空艇都静止不动,而且相互距离仅有数公尺而已。
他一句话也没说,便将联系切断了。他只是在测试通讯的“原理” ,并非真正想做任何通讯。
安纳克瑞昂在八秒差距之外,除了端点星外,目前它是距离最近的一颗较大行星——就银河的尺度而言,它就是端点星的后院。若是仿照刚才与端点星联络的方式,以光速送出一道讯号,想要收到回讯的话,必须等上五十二个年头。
联络安纳克瑞昂!想像安纳克瑞昂!尽可能想像清楚。你知道它与端点星以及银河核心的相对位置:你研究过它的历史与行星表面学;在服役期间,你曾经推演过如何夺回安纳克瑞昂(如今,它绝不可能再遭到敌人占领,那只不过是个假想状况罢了)。
老天啊!你曾经到过安纳克瑞昂。
想像它!想像它的模样!利用超波中继器,营造置身其上的感觉。
什么也没有!他的神经末稍在太空中不停地飞舞,却找不到任何栖身之所。
崔维兹收回意念,对裴洛拉特说:“远星号上没有装置超波中继器,詹诺夫,我现在可以肯定了。假如我没有听从你的建议,不晓得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得到这个结论。”
裴洛拉特面部的肌肉虽然没有动,脸上却露出明显的喜色。“我真高兴能够帮得上忙,这是否表示我们可以跃迁了?”
“不,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得再等两天。我们必须远离各个天体,还记得吗?这是一艘仍在实验中的新型太空船,而且我对它又完全没有概念,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也许得花两天时间来计算正确的程序——尤其是首度跃迁的恰当‘超推力’。不过我现在有个感觉,电脑将会完全代劳。”
“我的天哪!那我们会等得无聊死了。”
“无聊?”崔维兹露出灿烂的笑容。“怎么可能!你我两人,詹诺夫,要好好聊一聊地球。”
裴洛拉特说:“真的吗?你是想逗老头子开心吧?你的心地真好,实在是太好了。”
“胡说!我是想逗我自己开心。詹诺夫,如今你终于说服了一个人,从你刚刚那番话中,我发觉地球才是宇宙间最重要、最有趣、最吸引人的一个题目。”
2
当裴洛拉特在讲述他对地球的看法时,崔维兹一定已有了体会。只是超波中继器的问题萦绕心中,所以未立即回应。果然,在那个问题迎刃而解之后,崔维兹随即有所反应。
哈里·谢顿最常为人引述的一句话,也许就是他对第二基地所做的描述。他曾说过第二基地位于“银河的另一端”,甚至还提到了该处的地名,说它为“群星尽头” 。
“在银河的另一端……”这句话收录在盖尔·多尼克的记述中。根据多尼克为谢顿所著的传记,谢顿在接受帝国法庭审判之后,曾经亲口对他如此说过。从那一天开始,这句话的含意就始终为人争论不休。
银河某一端与“另一端”的联系究竟是什么?一条直线、一条螺线、一个圆、还是其他线条?
现在,维兹突然间恍然大悟,了解到那应该不是,也不可能是银河舆图上的任何直线或曲线,真正的答案其实更加微妙、更加抽象。
其中一端指的是端点星,这是绝对没有疑问的一件事。端点星位于银河边缘,没错——就在我们基地联邦的边缘——因此“端点”两字具有字面上的意义。然而,在谢顿说那句话的时候,它也是银河中最新的世界,严格说来,它当时还不存在,只是一个即将建立的世界。
根据这种观点,银河的另一端又在何处?在基地另一个边缘吗?哈,银河最古老的世界在哪里?照裴洛拉特刚才的说法——尽管他自己完全不知道这重意义——唯一的答案就是地球,第二基地当然就在地球上。
虽然谢顿曾经说过,银河的另一端叫作“群星尽头”,谁又敢断言这不是一种隐喻呢?如果像裴洛拉特那样回溯人类的历史,想像时光倒流的话,就可以看到每一个住人星系中的人类,逐渐回流到其他星系,也就是第一批移民的出生地。然后人潮继续不断回流,直到最后,所有的人类都退回到某个行星,那里便是人类的发源地。而照耀地球的那颗恒星,正是所谓的“群星尽头”。
想到这里,崔维兹露出了微笑,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再多告诉我一些有关地球的事,詹诺夫。”
裴洛拉特摇了摇头,回答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真的。我们要到川陀去,才能找到更多的资料。”
崔维兹立刻说:“不,不会的,詹诺夫。我们不会在那里找到什么,因为我们并不打算去川陀。我负责驾驶这艘太空船,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到那里去。”
裴洛拉特的嘴巴立刻张得老大,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用悲凄的语调说:“噢,我亲爱的伙伴!”
崔维兹连忙安慰他:“拜托,詹诺夫,不要这样子。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直接去找地球。”
“可是只有川陀才有——”
“没有,那里什么也没有。你到川陀去,只能一头钻进那些尘封的档案,和变脆的胶卷堆里面,到头来自己也会灰头土脸,也会变得一捏就碎。”
“几十年来,我一直梦想——”
“你梦想能找到地球。”
“可是只有到了——”
崔维兹突然站起来,倾身向前,一把抓住裴洛拉特的短袖袍。“别再说了,教授,别再提那个地方。在我们还没登上这艘太空船之前,你第一次告诉我说我们要去寻找地球时,你说我们一定能找到它,因为——让我引述你自己的话:‘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极可能的答案’。现在,我不要再听到你提起‘川陀’,我只要你告诉我这个极可能的答案。”
“可是必须先证实才行。直到目前为止,它还只是一种想法,一线希望,一个模糊的可能答案。”
“好!就告诉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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