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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债情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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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远起身裹上浴衣到厨房给执袂倒水,折回来的时候,执袂已经坐了起来,右手握着话筒,左手的食指缠绕着雪白的电话线玩儿。
  不知道是和谁打电话,她笑得很开心。
  “先是放学后在图书馆留堂一个小时,后来又被罚打扫卫生间一周?”执袂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咧开嘴“咯咯”的笑。看到明远过来了,就对电话里说“你爸爸来了,换他接啦”,说完就把话筒递过去,然后接过明远手里的玻璃杯,把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卧室里的这个电话是和家里其他房间的电话联网的。方便在这种时候接电话。倒是没想到是宁致打过来的。他大概是打电话过来,告诉自己他母亲的情况吧?但是当着执袂的面,明远又不好意思和儿子聊妻子的病情。
  儿子刚刚还和执袂通过话,应该也知道执袂就是旁边,所以不大可能和自己说他继母的事情吧?
  然而明远正这样想着,却听见宁致在电话那头开始大谈特谈妻子的事情,还说什么病情不太稳定,很希望父亲也去探望一下之类的。儿子这样做,好像是故意让自己在执袂面前难堪似的。那一瞬间,明远感觉到了儿子言语和声调中暗藏的敌意。

  细雪(06)

  林青沼没问执袂要喝什么,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加柠檬片和冰块的威士忌。每次执袂到林青沼公寓里去,都说要喝加柠檬片和冰块的威士忌,所以现在林青沼自作主张地端了这样的一杯威士忌来。
  冬天喝这种加了柠檬片和冰块的威士忌,当真很爽,若是夏天,还是啤酒比较过瘾。执袂的酒量不怎么大,看得出林青沼体贴入微地兑了很多水。
  “最近还好吗?”
  也难怪他说这样“好久不见了”的话,自上次和林青沼一起吃了意大利料理,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了。不过前几天早晨,执袂在每天都会去的公园里晨跑的时候,碰到了也过来早锻炼的他。他要执袂过几天去取他到新西兰旅行时给她买的礼物。这次执袂到他公寓来,就是为了来取礼物的。
  虽然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但是一旦见了面,一点儿生疏的感觉都没有,相反是碰到老朋友或者亲人那样的亲切。
  回答了“还好啦,你呢”的执袂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兑了很多水的威士忌。
  “我比‘还好’还好。”被这句话逗乐的两个人笑完之后,气氛更加的轻松惬意了。
  执袂很喜欢和林青沼呆在一起时能享受到的温馨的友情的感觉。
  以前执袂一直认为男女之间只有喜欢不喜欢,没有友情,但是和林青沼在一起的时候,就听他说过:
  “有一点例外,那就是曾经交往过的男女之间是存在友情的。”
  当时执袂还有些嗤之以鼻,认为完全是胡说八道,后来,真的和林青沼分手,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经常见面,就慢慢地觉得那句话是真理了。
  男人如果长得很帅,说话都会经典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执袂就一直兴致勃勃地听林青沼聊新西兰的各大户外运动盛会。提到《魔戒》拍摄地新西兰,执袂一开始联想到的是纯美清新的自然美景。然而,她还知道新西兰也是户外运动的天堂,那里的帆船、高尔夫和直升机游览等户外运动都极具诱惑。在中国新春佳节这段时间,正是新西兰的夏季,日平均气温20度左右,是进行户外运动的最佳季节。很喜欢帆船的林青沼就是冲着千帆之都奥克兰的帆船比赛去的。
  他买给执袂的纪念品,是在邦迪海滩买的考拉熊、袋鼠的木雕和玩偶,还有一些物超所值的新西兰产的蜂蜜、一双羊毛雪地靴。
  “我可以转送一个吗?”
  因为有好几个考拉熊的木雕,所以执袂想着送宁致一个。
  “想送明远一个?”
  这位蓝颜知己认识明远,明远过生日的时候,也邀请过他去参加生日派对。执袂看得出他和明远是相互欣赏的。他们俩都是很有魅力的成功男士,大概就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吧。
  不过执袂倒并没有想到送明远一个考拉熊的木雕。这种可爱的小工艺品送给已经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执袂稍嫌不妥当。她觉得还是送给正在念高中的宁致比较好。
  林青沼习惯性地去拿烟,大概想到执袂不喜欢烟味,就又放了下来。听执袂提到宁致的名字,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然后“啊”了一声:“就是他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儿子?”
  听别人说宁致很漂亮,执袂恍如自己的弟弟被赞美了一般,眯起眼睛开怀地笑起来。
  “那孩子继承了他父亲的俊俏和他母亲的不服输的个性。”
  明远的前妻,也就是宁致的生母,执袂从没见过,听说是飞机失事去世的,留下还没满三岁的宁致。这位的母亲的性格和宁致的继母倒是很像。
  说到宁致继母的那种倔强、顽固、好胜心强、不肯服输的个性,执袂到底是意难平。那样的性格的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她虽然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喜欢的女人,却死活不肯和他离婚,还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对着丈夫却经常冷嘲热讽。
  那位妒忌心强烈的太太,之所以因病住进了疗养院,也应该归因于她的这种讨厌的个性。如果对丈夫的外遇不满,发泄出来也是正常的;如果对丈夫在外面的胡作非为感到无所谓,那就更加好办。但这位太太是虽然对丈夫的背德行径很气愤,却仍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有“虽然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我也不在乎”的意味,暗地里却嫉妒得发狂。
  执袂听宁致提到过他母亲的病因,说那种病是从一种神经症衍生过来的。“妈妈稍微有点神经质,因此会给心脏和血管增添额外的负担。”总之,病因就是问题考虑得太多,心情过于沉重。
  当然这也与她不擅长社交、内心自闭的性格有关,容易钻牛角尖,这样只会使得病情不断地恶化。这位第六感异常敏锐的太太,当然是知道她的丈夫正亲近着自己,但是她似乎从来没有站出来指责明远、大发脾气,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相反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是态度是明显的冷淡下来,完全的生闷气。很快,心悸和脉律不齐的症状就发作了,从此卧床不起,没过多久就被迫搬到疗养院去了。
  她好像是在通过自己的加重的病情,来谴责明远的背德行为。然而明远却不打算收敛。从某种角度上看,明远还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执袂想。
  不过,外遇这种事情,如果只把罪责推到当事人一方的头上去,实在显得很自私。执袂当然也意识到了身为共犯的自己的罪孽。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女人。
  也许将来,还会做出更严重更可怕更有毁灭性的背德行为来呢。这样想着,执袂的眼前猛地浮现出宁致的脸庞和他左耳戴着的雕刻了雪花花纹的白银耳环来。
  接过林青沼又倒来的一杯橙汁,执袂看了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是不是又被什么女人缠住了,想找我保驾护航?”
  这样冒充他的恋人把他身边的那些口香糖般的女人甩开的忙,执袂不知道已经帮过林青沼多少次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吻她?”
  稍微有些窘迫地搔搔后脑勺的林青沼坦白说是因为一次舞会上亲吻了那个女人。搞不明白状况的执袂就责备地这样问。
  事实是那天晚上林青沼受邀和那个女人共进晚餐,晚餐之后又被强拉到了一个酒吧,再从酒吧到舞厅的时候,他已经不胜酒力,喝得醉醺醺的了。
  舞厅设计得非常华丽。中央是一架钢琴,钢琴四周是小小的舞池,有几对男女在拥抱着跳舞。灯光异常的昏暗,坐在那里根本看不清跳舞的人的面孔。又被那个热情的女人邀请着下了舞池,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可能,我根本不想和她跳舞,”林青沼说,“可是被她搂着搂着,慢慢地内心就软化了,再说舞厅里的灯光那么昏暗,不管做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我一下子胆子就变得大了起来。”
  “但是,不管有多少个原因,你也没有理由主动亲吻对方吧?”执袂倒是感觉有些好奇。
  “或许,那个时候我的内心正骚动不安吧?在亲吻的那一瞬间,我不记得对方的谁,而只是沉醉在当时的气氛之中。”林青沼歪着脑袋,搜索枯肠地遣词造句,“总之,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自己亲吻了她。我并非因为喜欢她,而是当时的气氛,还有自己的醉意,再加上身体突然感觉到的伤感情绪,让我亲吻了她。”
  执袂忍不住轻笑起来,“不管真相如何,你还是做了需要负责任的事情。”
  “你到底帮谁啊?”林青沼没好气地白了执袂一眼,“不要幸灾乐祸了。如果你也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比我还要苦恼。”
  所谓的“这样的情况”,就是受到当时的气氛和自己的虚无心情的影响,而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吗?自己真的也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吗?执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缄默不语。
  得知林青沼去新西兰也有躲着那个穷追不舍的女人的意图,然而回国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躲避丝毫没有影响那个女人的热情,执袂决定一如既往地帮帮老朋友。
  “橙汁榨得很好!”执袂笑着把空杯子递过去,“还要一杯。”
  “还要一辈子都可以。”林青沼知道吧杯子伸过来的执袂是答应自己了,一下子高兴地笑着这样说。
  听了这句话而陷入沉默的执袂默默地看着林青沼到厨房去帮她倒橙汁的背影。她想,如果是恋人之间说这样的话,自己一定会感觉很徒劳很虚幻,当然也会很美;而因为是朋友说的,就倍受感动,并且坚信朋友之间的情谊可以天长地久。
  执袂和林青沼相识是在十年前,那一年她才十岁,念小学六年级。由于岁月久远,加之当时自己年龄尚幼,所以见面的时间、地点已模糊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由小学时代交情最好的朋友介绍的。他是那位朋友的表哥还是堂哥,总之在场的还有另外的三四个男孩,现在只记得林青沼一个人,这说明她大概一开始就只对林青沼感兴趣。
  陷入热恋是在高中时代,那时林青沼已经开始念大学。执袂经常跑到他的学校去,关系逐渐加深,也有深到发生肉体上的关系的地步,但是因为当然的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还什么都不懂,实在毫无性的愉悦可言,所以执袂对那段时间的性爱完全没什么记忆。
  林青沼是漂亮又聪明的男人,正是执袂非常喜欢的类型,林青沼应该也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欣赏和喜欢,但是两个人最终未能结合。最主要的原因是,两个人正在热恋的第二年,执袂考入遥远城市的大学,这就在两个人之间造成巨大的空白。
  当然,如果执袂或者林青沼抓住不放,与对方保持热情,或许他们会结婚成为夫妻也不一定。大约一年之后,林青沼大学毕业顺利就职,他希望她到他工作的城市去,和他在一起,由他来养她。
  执袂倒并不是那种不想依靠男人、非得自己生存的人。她觉得女人无论是做女强人还是做所爱的人背后的主妇,都是幸福。她曾经还对林青沼说过以后想做他背后的全职太太。但是当他履行承诺时,她却犹豫了,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态度含混暧昧。没过多久,就得知林青沼有了新的恋人的消息,好像这是受伤的林青沼给予她的报复似的。
  现在想想,自己虽然对林青沼十分迷恋,但最终未能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他,也许缺乏性生活的满足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当时执袂已经认识了明远。说起来自己也有些对不住林青沼,因为还在身为他的恋人的时候,就已经和明远发生过肉体关系。执袂对明远能带领她享受到的性的愉悦感到如痴如醉。或许也是因为离开林青沼一个人在遥远的城市念大学而感到孤单寂寞了吧?
  那时候的自己,在情感上,无疑是倾向于认识很久的林青沼的;但是在身体上,她已经完全背叛了林青沼,把天平倾斜向了后来者明远。
  重逢并且成为朋友,是在林青沼的事业发展到执袂和明远所在的这个城市去的时候。埋在心底的记忆被唤醒,两个人的关系急速地深入发展,但是还不至于又成为恋人。因为林青沼认识了明远,对明远事业上的成功和性格的温和都非常的佩服,认为执袂和他在一起,可以获得幸福。
  “幸福什么啊?他是有妇之夫。”
  然而林青沼似乎坚信明远会和妻子离婚,然后和执袂结婚。
  就这样,也算不得死灰复燃,执袂和林青沼只是那种可以拥抱的朋友而已。只不过,每次和林青沼拥抱,嗅到他身体上熟悉的味道,执袂都会突然产生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异常宝贵的东西。
  然而,也并不是全部失去了,在失去的同时,似乎也得到了更加宝贵的东西。
  “那时候其实我并没有新的恋人,只是和你赌气才伪造一个出来。我到底还是禁不起考验,太年轻气盛了。大概是那时候还太年轻了吧?”
  执袂也觉得那时候两个人都太年轻了。所以才会败给年纪大的明远。成熟打败了稚嫩。
  年轻当然也有年轻的优势,不是年纪大的人能够望其项背的。执袂还期待着,在自己的生命里,稚嫩能够打败成熟一次。

  细雪(07)

  为了筹备去日本旅行的经费而利用寒假时间打工的咖啡馆位于火车站旁边的人行天桥附近。店门口那边有个吧台,右手共有近十组包厢,椅子全是带靠背的细长的木椅子,看上去就像是欧洲电影才会出现的十七八世纪的风格。客人也几乎是中年人,而且看起来都像是这里的常客。
  所以并不经常出现的客人,一看就知道,非常的显眼。宁致注意到靠里面的一个包厢里坐着像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一位男客,一位女客。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客外貌非常的漂亮,是堪称美男子的人物。宁致觉得那美丽的脸有些似曾相识,但是一时间还想不起他是谁。
  给那个包厢点餐的是和他一起在这里打工的任雪穗,回来的时候把那位男客用女性的眼光大大地赞美了一通,然后告诉宁致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那位女客显得有些沮丧。
  执袂出现在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了。她头戴着贝雷帽,双手插在红色大衣的口袋里,推开映着街道夜景的玻璃门走了进来。看到她的那一刻,那个漂亮的男客立刻欠身起来迎接她,坐在吧台边上的客人也都一齐望向门口。宁致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执袂在众目睽睽之下目不转睛地直朝着那位男客走去,动作灵巧优雅,根本没有朝吧台那边瞧上一眼。
  “是她!”站在宁致旁边抱着咖啡色托盘的任雪穗凑到宁致耳畔压低声音说。宁致没有想到只和执袂见过一面的任雪穗居然还认识她。
  他感觉,不管两个女人的关系如何,她们之间总是很容易地就产生一种敌对感。大概女人会很本能地把其他女人当作竞争对手,这点倒很像是动物的那种保护自己领地的感觉。
  说不定待会儿父亲就会推开玻璃门走进来了。大概执袂是和父亲一起到这儿来约会的吧?宁致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在麦当劳明朗的灯光下执袂和父亲手拉着手并肩走着的背影。麦当劳的那次,宁致第一次感觉有点不舒服,心里酸酸的,像是在吃醋,很不好受。此后,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就好像是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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