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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天涯by 张尽-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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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谬误千里,事关重大,最好还是事前用标点符号断好句子,以免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损失。”
嘉凛虽然没有听过“动词、名词、动名两用词”这样的说法,但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可以从我的话里自然听出意中所指,不必我多做解释。唔了一声,放开右手磨墨的动作,认真的翻开纸张细看。我接过他的运作,手里磨墨,心里却在打鼓。
我写的这篇“神迹拾遗”借了神迹的名头,大书现代医学案例,对这时代来说,算是神乎其神的技艺,唬弄一般死读书的士大夫书呆子是足够了,像嘉凛这样的实干家,却未必能支应过去。
而且这里面的医学案例,与现世的世俗观念大相径庭,医道中人还能看懂一二,外行人看来,就难免觉得鲜血淋漓,腥膻扑鼻,精神强韧程度稍差一点,都会受不了刺激。
不意嘉凛却似乎对文中的内容毫不惊讶,看文途中发问,也只是针对标点符号而言。我对他的问题一一解答,有几分庆幸:多亏嘉凛是行列出身,行军打仗,冲锋陷阵,见惯了生死和身体的伤害,才会有这么平淡的反应。
“都是医术,这是管鬼祖的想法不管鬼祖应该还没有这么大胆,这是你替管鬼祖写的?”
我干笑一声:“哪里,这‘神迹拾遗’,只是留随在南荒游艺时听来的一些传闻逸事,因为近日闲散无事,才整理出来作为笑谈。”
嘉凛扫了我一眼,微笑:“不确定福祸,你是连半点可能牵连到管鬼祖可能性都不给,待他倒是真的好。”
嘉凛看文认真,速度却比管鬼祖还快上几分,只是他看文的侧重点与管鬼祖不同。管鬼祖看文之后,可以很轻松的把纸张放下,但他放下那溥溥的四十来张纸时的表情,却凝重得好像他拿着什么千钧巨石一样。
我惴惴不安,但知道嘉凛一向喜欢与在和他说话的时候能够正容直视,也只得坦然等待他的评语。
嘉凛定定的看着我,目光有如实质,压得我有些透不出气来。好一会儿,突然长长的吁了口气:“留随,你这不止是医学论述,更是试图改变世俗文化,想使士学为庶民所用的百年大计啊!”
我全身一震,心头大骇,早已知道昆嘉凛绝非常人,但他的一举一动,却还是每让我震惊意外。竟能见微知著,连我自己都不敢深思的想法,他也能一眼看穿,洞若观火。
“在下怎敢当如此谬赞,十八爷抬爱了。”
嘉凛指尖在桌边轻轻一叩,微微一笑:“阿随,在我面前,你何必藏拙?当我是那没有识人之明的昏庸纨绔么?”
他的话虽然严厉,语调与神情却十分轻松,有股奇异的感染力,让人无法控制的受他的牵引,我心头重负尽去,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留随岂敢如此?又不是向昆父仑母借了神胆。”
嘉凛言归正传,点头道:“谋政者虑事,与常人有所不同,你这样做,很好。”
我明白他意有外指,西元文化根基浅薄,在文化层次上根本无法统治中昆;铁马弯刀,只可立一时之威,想要长治久安,却非得在文化上也扎稳根基不可。
好在中昆的文化渊源虽然深厚,却只是少数士族和学子才能掌握的东西,普通老百姓就算识得些字,也读不了文。这样的隔离下,寒门弟子是很容易接受一种能容纳他们,对他们也很有实用的新学的。如果嘉凛能够因势利导,建立一个系统的新学说,新学中掺入政治因素,使西元入主中昆的思想被普通百姓接受,他也就算有了根基了。
为难的是,这种新学说最开始要传导出去,还是要靠士人学子的推广。所以新学说的确立,也是一件很不好把握的事。如果能以我现在写的这种神话形式出现,士人学子只拿它世俗礼仪,不存戒心,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是我写这本“神迹拾遗”,最根本的目的在于保全管鬼祖,出于私心,被嘉凛这样一说,却成了谋政。虽然二者可以殊途同归,但这样一来,我怕是免不了要被嘉凛当枪使了。
我有些无奈,鼓励白话,提倡以标点符号断句在这尚处在封建时期的时空里会不会产生新文化运动那样震撼的效果,我不知道,但有了昆嘉凛的支持,我这所谓的“神迹拾遗”要推广起来,就容易多了。至起码,管鬼祖日后要走的路要好走很多。
第十一章 初见心
嘉凛贴身服侍的四名使女端来夜宵,反客为主的招呼我。我这几天都和嘉凛一起吃晚饭,应对他的心态倒真的锻炼出来了,只要不涉及敏感话题,都可以从容应对。
“今日巧工会之事,多谢你劳心费力。”
嘉凛的话突如其来,我怔了一下,赶紧笑道:“留随借着十八爷的威风,今天在四方楼里放肆了,还盼十八爷不加追究。”
嘉凛直视着我,轻声问:“留随,我让历功拦住你,不许你出四方楼,你是不是怪我?”
我避开他直视的目光,笑道:“十八爷说的哪里话?安都禁市乃是战策,封锁四方楼不许闲人随意走动,份属应当。留随能在这乱世中安然无事,逍遥渡日,全仗十八爷庇佑。”
嘉凛微微一笑:“你明知是我下令拦你的,何必故意掩藏?”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清,我听得却胆战心惊,好一会儿才说:“留随实在不明白十八爷的意思。”
“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眼前这个话题,委实太过危险,一旦揭开,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只是嘉凛今天的这态度,竟似真的要把这一层我着意拦起的纸撕开,尽管我极力推诿,他依然步步紧逼,不给我留半点余地。
“十八爷……”
我退了几步,实在退无可退,只得苦笑:“何必如此?”
嘉凛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翻腾,像是极度寒冷之后,反而映出来的幽暗烈火。
“因为你就像奔腾的水流,眼看触手可及,握过去,却是满手虚空;外相是那么清亮流光,坦荡无伪,实则根本无法预测!留随,假如我根本无法探测到你的心,那我至少要掌握你的人!”
我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竟是抑制不住,只得极力控制,声音里却还是带出一丝颤音:“十八爷,您这样的话,叫留随如何自处?”
嘉凛并不进逼,站在当地,声音平静,却带着世间至真至诚的热情:“我只想你站到我的身边来,不为权势、不为地位、不为名利,为的只是你的真心。”
心口一阵阵的发紧,天性里的倔傲此时竟然不受压制,站直了身体,直觉回应:“我就站在这里,并无虚伪!”
嘉凛的眼睛骤然一亮,璀璨夺目,他静静的站着,没有丝毫强逼的意味,伸出左手,微微一笑。
他的手指节分明,布满刀兵弓箭常在手的溥茧,宽厚得宜,指掌间充满力量,并不张扬,却能让人体会。他没有说话,可那一双澄清流亮的眼睛传递出来东西,却比任何话语都动人心魄。
他只是伸出手,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有一股叫人从心底亲近信服的魅力,让人无力抗拒。
我向前走了两步,站住了,抬起头来,直视嘉凛,慢慢地说:“十八爷,人的真心,有很多种,您想要的,却是哪一种?”
嘉凛扬眉,笑容竟然有几分古怪:“留随,于你来说,我是个很贪心的人,我想要得到的,是你所有的真心。”
心里隐隐有股莫然的涩然,竟不知该如何做答。我定定的看着嘉凛,抬手一拍胸膛,朗声道:“十八爷,留随只有这一腔热血,可以报知己!”
嘉凛目光灼灼,一字一顿的问道:“然则,我是你的知己吗?”
“如果不怪留随僭越,不为权势、不为地位、不为名利,十八爷,您的确知我最深的当世第一人!”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再也没有转圆的余地了,我反而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留随不是不识好歹,只是在这真心上,若有欺骗,于你我来说,那不独是对感情,更是对智慧最大的污辱。”
嘉凛眸光大盛,看着我良久,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容明快灿烂,与往常所见的淡然微笑截然不同,竟像是心情舒畅,愉悦喜乐,发自肺腑的欢笑。
我既不敢跟着他笑,又不敢在他笑的时候露出什么不悦的脸,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嘉凛这一番大笑,当真是笑得痛快淋漓,竟慢慢的感染了我这初时心怀惴惴的人,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这样真诚无伪的对我说话的人,留随,你也是当世第一人!”
嘉凛轻轻的摸了一下我的脸,虽然亲昵,却无轻薄之意。他脸上的笑容敛去,竟然叹了口气:“留随,你是一个不会污辱他人的感情与智慧的人,任何人喜爱你,都很容易,都不冤枉!”
电光石火的刹那,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真情以前,他对我,仅是动心,现在的眼光,却是动情!
嘉凛收回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只是目光里掺杂了几丝不同于以前的温和,那是出于真心的关爱,比他前几日出于欣赏的怜惜,其间的情意更重了几分。
这样的目光,突然间让我无法直视。嘉凛拿出一块形如羽毛,二指大小的白玉佩,轻轻的放在我手上,我这才看清这玉佩的正面用西元文字雕着:“天羽”二字。
“它虽然不是将令,却是我受封为天羽白帐时我父王赏给的爵位封令,我带着它已经有八年了。拿着它虽然没有实权,但你想去哪里都不会有人阻拦。”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把玉佩摔了出去。嘉凛握住我的手,淡淡一笑:“我相信你拿着它,不会负它,亦不会负我。”
我只觉得手中那不足一两的玉佩,此时真有千钧之重。77E32D83BB还幽如:)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耳中却听得嘉凛悠悠的声音说道:“一个人,有了诤友,就不会犯错;一个国家,有了诤臣,就不会亡国;留随,我盼你能永远保持今时今日血性与真诚。”
他是想叫我做他的诤友、诤臣么?我正待开口,嘉凛已经抢在我前面开口:“我不是延揽你,留随,我绝不愿意只得你热血相酬。”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嘉凛低声一笑:“世间之事,多有荒谬,现在能被你引为知己,于我来说,已算难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的说:“留随惭愧。”
这一声惭愧,里面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连我自己也无法厘清。
两人良久无话,直到油灯里爆出个灯花,噗的一声轻响,才把我们惊醒。
“留随,我给你起个字可好?”
我一怔,意会到他是因为我写的那“神迹拾遗”的署名,因为有名无字,怕会被士人看轻,才会提出此事,轻声道:“中昆世俗礼仪,寒门弟子有名无字……”
这话说了一半,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写那“神迹拾遗”,连推翻中昆士子垄断文化的思想都有了,起个字又算得了什么?
“十八爷有心,请赐字。”
嘉凛走到桌前提笔醮墨,叹道:“你内在风骨峥嵘,刚烈傲气,偏偏外表气度又极为亲和……我赠你两个字,‘谏卿’,号‘天一’。如何?”
字也算了,这个号,可真够吓人的!我有些啼笑皆非:“只是有些张扬。”
“不是张扬,而是我的本心,你本来就是天下独一的人物。”
我哈哈一笑:“就怕到时这名号一说出去,别人都当成是我自吹自擂,自号‘天下第一’!”
送走嘉凛后,我身心俱疲,匆匆洗漱就寝,一宿无梦,次日绝早醒来,突然发现满枕湿润,不禁大窘,以为这是自己夜间梦哭所致。抬手一摸脸上却没有泪痕,怔了怔,愕然惊喜,伸手推了推睡在里侧的小小,叫道:“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小小眼眶红肿,两眼布满血丝,显然是醒来后已经哭了一场,但他哭泣的时候压制了声音,我又睡得沉实,他的眼泪把枕头都濡湿了我竟不知道。
多日费心照料的人终于清醒,虽然他眼睛红肿,形容憔悴,但在我眼里看来却着实可爱无比,令我不由得心头狂喜,扑过去重重的亲了他两口,把他揽进怀里大笑:“你可醒了,你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久没醒,把我急死了!”
小小的身躯刚被我揽入怀里的时候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了,柔顺的偎依着我,咿唔了好几声,才从久未使用的嗓子里喊出一个嘶哑的字:“流……”
我蓦然想起有人监视我的行动,赶紧将他的后半声呼喊掩在手掌里,激声应道:“是,是!我是你的二哥留随!”
小小的目光有瞬间呆滞,喃喃的说:“你是我的二哥留随,那我又是谁?我是谁?”
“你当然是我的小弟留浪,你忘了吗?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把过往的一切统统都忘了,我们从你醒的今日起开始新的生活。”
“留浪、留浪……”小小喃喃的把这名字念了几遍,我知他念的其实是“流浪”,只能安慰的拍拍他瘦小的肩膀。耳中却听见他喑涩的几番起音,唤了一声:“二哥!”
“我在,我在!”我答应着。
小小突然放声嚎啕,仿佛要把国破以来所有的悲伤、苦痛、孤独、凄凉、绝望都倾泻出来,可在他的痛哭声中,我分明听到说的一声:“二哥,今天,请你容我一哭,这一哭之后,我今生绝不再流泪。”
我心神剧震,我虽然早知皇后在危难中寄托了所有血统承继希望小儿子,必定也拥有着极其坚忍不拔的毅力,却没想到他竟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他的那一番话,分明已将所有的悲伤都收敛起来,为今后的人生做了准备。
从此以后,那温柔富贵乡,暖香绮罗地里长出的骄纵皇子,已然彻底的埋葬在皇城的废墟里。重生的,便是一个坚刚勇毅的“留浪”。他此时年龄尚小,无财无势,才疏学浅,武功低微,任谁都可以轻易的打倒他。但他有那样的坚忍不拔的韧性,却谁也不能从摧毁他的心志,他会慢慢的长大,也渐渐的强大。
哭声渐悄,他轻轻的问:“二哥,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心中喟叹,抚着他的头发:“你放心,我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
他在我早已一塌糊涂的衣衫上抹去脸上所有的狼籍,一双被泪水洗得清亮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我,灿烂一笑,眉目竟有几分萧皇后的绝艳逼人,只是还有着少年的青涩。
“二哥,我饿了。”
“好,我这就叫人拿饭来,你等着,你等着啊!”
我一跃而起,顾不得衣裳不整,便开门大叫:“快,快来人,给我拿份清粥小菜,快!”
我和小小在这里大哭大叫的,早把隔壁的慧生惊醒了,匆匆洗漱过来,正碰上我在门口大呼小叫的,不禁皱眉,一把将我推进屋里低声道:“阿随,你这是在干什么?明知四周少不了监视你的人,还这样招摇。”
我心情舒畅,嘻嘻一笑:“正因为如此,我才可以大呼小叫啊,反正他们会把我的话传出去的。”
果不其然,清粥小菜很快就送了上来,慧生细心的扶起小小,一口一口的喂着,我则坐在一旁,将他昏睡时所发生的事一件一件的说给他听。现在情况紧急,不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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