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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朝 by 眉如黛(he)-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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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逢翔的办公室,在soie的最顶层,比附近的商业楼都要高出一截。可容坐十二个人的大型沙发组,现在只坐着一人。严维呆在那,玩着新学的手机游戏,不时能听见任务达成后的欢快音乐。正玩到酣畅处,严逢翔接了个电话,严维乖觉的关了音乐声。偌大的办公室,除了严逢翔简单的应答,就剩下键盘还在轻微作响。

  挂了电话,严逢翔看了眼陷在沙发上的儿子,问了句:“销售部部门经理,那人,你怎么看。”

  严维抬了一下头,很快又低了头去忙手上的活。“郁先生?哦,那次吃饭见过,不熟。”

  “他好像跟你一个高中……”

  严维头也不抬:“同桌的脸我都给忘了,哪能一个一个都记得。”

  严逢翔点了点头。“那单凭你上次见他的印象,你觉得这职位适合他吗?”

  严维终于把注意力移到男人的身上,半天,才问:“要换人?”

  那人笑了起来:“你怎么想的,都跟爸爸说说。”严维过了好久,突然苦笑起来:“档案企划哪个不经过他手里。如果换了,别人挖角,恐怕对公司不好吧。”

  严逢翔连连点头:“你比以前会想事了。我是说,如果他被医院隔离,没机会添乱了呢?维维,你怎么想的,没事,尽管说。”

  严维用手盖着鼻子和嘴,想装作无所谓,眼睛先避开了。“他不是做的挺好的嘛,就别换了。”

  第十二章

  郁林声音闷闷的:“维维,你听说了吗?”

  “我妈拿电视从楼上扔下去,到处砸东西,还去单位闹事。其实我爸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女学生,可她就是听不进,……医生说是偏执型人格障碍,偏激,嫉妒,敏感过度,严重的话,能算到精神病范畴。”

  他看着严维,严维显然还搞不懂那是什么病。“我听说我舅舅,姨也这样,外婆也是,我也是,那个什么人格障碍的,会遗传。”

  “我过去以为这是喜欢你,在乎你,我看到我妈那样,才知道这是有病。我受不了你和别人说话,我受不了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想改,可是不行。”

  郁林环住他,身子有些抖。“我想你只和我一个人好。”

  “我不想你和别人太熟了,别去外面混。”

  “不许喜欢别人,我会疯的。”

  “我会赚很多钱,买房子,我给你做饭,我养你一辈子。”

  “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依靠我就够了。”

  “你怕我吗?我知道这样不正常,我改不了。”

  郁林眼圈有些红,他结结巴巴的说:“维维,我是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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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的猜测,很快一语成谶,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警察来关心病情。做完了基本的脑电图、核磁共振、CT检查之后,郁林给严惜打了一个电话,以为要说的很多,等真正拨通后,似乎又没什么要嘱咐的。早晚添衣,少食多餐,怕对方听不清楚,声音要吼出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严惜在讲,手术后,他精神一直不好,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一喘。

  几个所谓的精神病专家下午到的,彼此对结果都心照不宣,却还要过一过场子。郁林第一次这么配合,回答的极尽详尽,虽然大多不是真话。他想表达的,无外乎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没有影响生活工作和周围环境,一向冷静处事。除此之外还养了猫,做家务,会烹饪,工作能力过硬。

  而专家只关心车祸相关的事宜。为什么服药,为什么闯红灯,为什么飙车,诸如此类。带来的一些同事的评价,也不全是好的,郁林的暴躁与业务能力一样名声赫赫。双方僵持了许久,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专家合上资料夹,双手交叉着,撑在下巴下面。“这样吧,我现在假设一些问题,你仔细想一想,再回答,好吧?”他看见郁林点了点头,才再次开口:“假设你有一份自认完美的企划案,却在会议中遭到不少人的否决,会怎么想?”

  郁林果真仔细想了想。“这种事情是常事。一份企划,管理层有必要站在顾客不同的立场上进行讨论。需要仔细斟酌每个人的意见,我也有义务陈述我的观点。只要彼此都是为了最终收益的最大化。”

  他倒是满嘴外交辞令,嘴里跑火车。专家想记点什么,却没一句有用的。“有没有想过他们并非为了企业,世上坏人多。”

  “好人更多。”

  专家抬了下眼睛:“你相信好人更多?”另一个专家擦了擦眼镜,过了会,才问:“郁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郁林停顿的时间有些长。“有。”

  “假设……”专家笑了一下:“我是说假设。爱人有了外遇对象,你心里都会想些什么?”

  护士长站在病房外面,擦了擦磨砂玻璃,还是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门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时间已经超过了原定的一个小时。“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能表现出温柔,这会给人一种不强健的感觉,对吗?温柔,说不定给人的伤害更大。”

  他说着,观察着郁林,几乎以为那个人要点头了,然而他说的口的却是:“不是这样的。”

  坐在旁边的专家笑着:“不是这样?”

  郁林有些艰难的摇了下头:“我没这样想过。”他说的很废力,几乎是一点点挤了出来:“不敢表达真实的情感,这本身就是懦弱的表现。”

  几个专家出门的时候,护士长站在离门五六米远的地方,专心的注视着走廊上的瓷砖,隐隐约约的听到一句“死鸭子嘴硬”,想笑,心口那块大石却又沈了些。

  郁林睡到半夜的时候,听见动静,一下子惊醒过来。严维才关好门,刚撞了下挡门的椅子,弄出了点响声。他穿着深灰色宽领长袖,外面是同色的长风衣,都用的是柔软贴身的布料,显瘦。看着严维坐到病床旁边,郁林愣了下,伸手去摸灯的开关。等灯亮了,严维还坐在那里,才知道不是梦。

  他就那样,保持着撑坐的姿势,等回过神来,才默默的把灯关了。“是你啊。”郁林又往上坐了些,靠在床背上。

  严维右手撑着脸,嘴里笑笑:“你不想看见我。”用的是肯定的口气。

  周围漆黑的,却还是隐隐的看见郁林侧开了脸。严维笑嘻嘻的:“看见我就难受?”他伸手替郁林把滑到腰间的被子往上拎了拎。

  “你误会了。”郁林的声音听不出真假,他的手微微颤着,握成拳,才不那么抖了。

  “我过来,就是想谢谢你。”

  郁林的声音有些变了。“谢我什么。”

  他听见严维的笑声,黑暗里,眼睛看不见,耳朵越发的灵敏,他几乎可以听见严维细细的呼吸声。“当然是谢你那晚,没有打搅我们。”

  “出去!”郁林的声音几乎是在吼了,压低了,从牙缝里挤出来。

  严维突然伸手开了灯,房间里亮如白昼,郁林的眼睛在那一瞬什么都看不清,脸上还来不及卸下那些不加掩饰的愤怒,痛苦,正扭曲着。严维一只手按在郁林的左脸上,强迫着他看向自己的方向。“看见没?”

  郁林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里燃着两簇火,严维又凑近了点:“喂,看见没?”郁林过了好久,才肯真正转过脸。严维穿的那身衣服,露着脖子,还留着淡淡的吻痕和咬痕。严维挑衅似的笑着:“那晚……胡闹到天亮的时候……你是没看到,我们可……”

  他还没说完,郁林突然伸手,硬按着他的后脑,逼他低下头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严维脖子上传来一阵巨疼,原来留着痕迹的地方被郁林狠狠咬着,似乎要把肉给撕下来。严维闷哼了一声,伸手去推,却在按上郁林肩膀的时候收回了力气。

  严维闷笑着:“你难受个什么劲,你也会难受?当初就是这样对老子的,你个王八蛋!”他微闭着眼睛,并不完全是痛苦的样子。郁林的头发,不停的轻擦着严维的耳朵和脸,严维的头发,却被郁林狠狠揪在手里,严维竟然不舍得推。似乎流了血,郁林依然没有松口,甚至可以听见他喉咙里吞咽的声音。

  严维一边刻薄的骂着他,一边同样用力的勒着郁林的背,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上面。他听见郁林的心脏紧挨着他的,!!的跳动,隔的这么近,近的让一颗心脏情不自禁的附和起另一颗。郁林过了很久,才慢慢松开,嘴唇上还沾着点血。

  他们只离了指头宽的距离,甚至能看清楚眼睫每一次轻颤,鼻息喷在对方的脸上。还未碰触,仿佛就已经知道彼此唇上的热度。郁林微侧着脸,像在找着一个最佳的角度,却迟迟不落下来。严维受到蛊惑似的,想闭上眼睛,直到眼睑快合拢的时候,才突然惊醒,在郁林推开他之前,先一步站了起来。

  两个人这才清醒,严维后退了两步,站直了,伸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见真出血了,低低骂了几句,把领子竖好。“你快走吧。”

  郁林原以为这句话应该是由他说,一愣,仰起脸。他眉间的皱纹很深,总拧着,额角的纱布还没取下来。严维伸着手,隔空摸了摸。明明没碰到,郁林却觉得伤口在那一瞬间疼了。

  严维把手放回衣兜,走到门口,听见郁林开口:“严维,我哪也不去。”大概是因为他的不识好歹,严维摔上门的时候用了些力气。门都关好了,空旷的走廊上还能听见些许的回音。

  崔东坐在医护工作室的房间里,这里离病房实际上并不远。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摔门的巨响,听着严维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近了,从他门口经过,再远去。他把眼镜取下来,关上了病房监视器的开关,连续做了两次深呼吸。掐着鼻梁,过了会,用力的捶了一下桌子。郁林忘不了严维,他压根没忘了他,还在人前惺惺作态!

  崔东站起来,开始在工作室里踱着步。门口的小桌上放着电话,他拿起话筒,拨了个号,还没接通,就把话筒盖上了。他仰着头,不断的吸气,吐气,又走了好几圈,才重新开始拨号。“郁林。”他朝电话那头一字一字的低吼。“出来,我在天台等你。”

  郁林在病服外面披了件羊绒薄毛衣,上到天台的时候,崔东背着他站着,双手拄着扶栏,正往下看。只是这样无星无月的晚上,要看风景,也只能勉强看到花卉树木披着楼房的大片阴影,在风里瑟簌摇摆。

  夜间的风,像个满腹奸猾的阴谋家,只在人最怕它的时候才刮的最厉害。郁林没有再走过去,远远站着,问了句:“有事?”

  他听见崔东的声音,带着笑意。“郁林,我现在才明白你那时候的意思。”

  郁林模糊的应了一声。“哪时候?”

  “我啊……”崔东的声音有些怪,像很有精神,却带着懒散的腔调,“问过你到底喜欢谁,你说,如果只图自己的痛快……可耻。”

  郁林也记起来了,他是说过。崔东笑着:“我才明白过来。我劝你爱谁就和谁好,你说不对;让你把怎么想的说出来,你不肯说。我怎么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郁林微垂了眼睛:“我会好好照顾他。”

  崔东冷笑起来:“你在耽误他,你在害他。”崔东转过来,指着郁林。“你都不知道严惜依赖你依赖成什么德性,他见不到你就像失了魂,他……他就快连怎么拿筷子都不会了。”

  崔东几乎是在吼了。“他现在就像个废物!如果我告诉他,你现在混成这幅模样……”

  “别告诉他。就算真进了精神病院,我几天就能出来。”郁林答得飞快。“你就说我有事,暂时不想见他。”

  “郁林,你不爱他。”崔东说。

  “没有的事。”

  “你不爱他。”崔东重复着,语气肯定。

  “崔东……”郁林把头仰起来,看着天,漆黑一片的天幕,喘了会气,才尽量缓和的说:“你知道的,如果严惜没有把我硬拉去国外,没有劝我请护工。我当初会干出什么事。”

  崔东不可能忘了,那是一千多天的煎熬,护士不止一次的发现,只要她们一离开,郁林的手就搁在严维的脖子上。他等不到和他一起活,就想着跟他一块死。

  “严惜救了我们,我不单是感激他,也对他有感情。”

  “你爱他吗?”崔东又往他这边走了几步,揪着郁林的衣领。“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郁林闭上眼睛,听见崔东几乎在求他了:“你看看严惜都成什么样了。放过严惜吧,放过你自己。”郁林睁开眼睛,一点点掰开崔东的手指。“如果我真放了,他会是什么反应,你自己想想。”郁林看着崔东,笑了笑,把他的手从自己领口拽下来。“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只有错下去。”

  郁林并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几天就出现在严惜面前。对严惜来说是打击,对崔东来说也是折磨。严惜脾气也大,说不吃饭就真不吃了,停止进食后,靠营养针和葡萄糖吊着命,人却快速的瘦下来。

  崔东拿着稀饭几乎是束手无措。实在求不动了,语气也不好。“我说过多少遍了,他不想见你,你先把自个养好。”

  严惜呆坐着,他没带助听器,好多话,崔东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清了没有。拿着勺子等了很久,突然听见严惜问:“他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别瞎想。”

  崔东拿着勺子,喂到他嘴边,“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严惜过了很久,真的张开了嘴巴,吃了小半碗稀饭,实在吃不下去了才作罢。崔东已是意外之喜了,劝着他躺好了,才出了病房。严惜静静躺了五六分钟,才爬起来,把身上的仪器都拔了,穿上拖鞋,拿了床头的病历卡,走了出去。大概是没人想到他还有力气折腾,门外静悄悄的。他找到崔东的那间办公室,确定里面没人,才把病历卡折了两折,插进门缝里,一划,听见锁开的声音。

  他记得自己的衣服放在这里,找了好半天,才在柜子里找着。一件一件换好了,穿上鞋,坐在椅子上,给soie的财务部打了个电话。“我找郁林,郁经理,半个月前就和他预约见面的。”他拿着话筒,过了好一会才说,“车祸啊,哦,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

  等问清楚了,挂了电话,严惜像失了魂一样。半天,才冷静下来,在抽屉里翻到了几十块散钱,像个正常人一样混出医院,拦了辆的士。郁林在病房里半坐着,翻着本杂志,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大概也没想到严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严惜瘦的厉害,眼眶也是红的,浑身都在抖。郁林惊愕之余,正想让他坐下来,就听见他问了句:“你是不是全知道了?”

  郁林皱着眉头,严惜第一次隔的这么远跟他讲话。严惜问完,就像已经知道结果似的,捂着脸抽噎起来,一脸的眼泪。“我就知道。你连红灯都没闯过,却飙车。出了车祸,却瞒着我。我还没出院你就不想见我,我就知道。”

  “严惜。”郁林正想打断他,就听见严惜哭喊着:“郁林,可我喜欢你是真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懂吗!自从他醒过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哭的很厉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眼泪绝了堤一般,几乎失控了。“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九年了我没一天睡好过,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这报应也该够了!郁林,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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