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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 (九功舞系列)_作者:藤萍-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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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厉害的人才。”武当道观之外树林之中,一个人充满赞叹地呵出一口暖气,“两百条人命在眼前,他居然眼睁睁看着一声不吭,好狠的白发。”

“他占住那地形,会误了我们的事。”另一个有些含糊的声音说,这个声音非常软,宛郁月旦的声音已经很轻柔,这个人的声音软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地步。但听声音的来源,却是在地上。

漆黑的林子里站着一个人。

布衣长袍,灰色软鞋,一张下巴尖尖近乎娇柔的娃娃脸,正是李陵宴。

他身边是一顶奇怪的软榻,榻上躺着一个人。

榻上躺着一个年约三十五六的男子,有一股子浓郁的书卷气和文人气质。他的眼睫微抬,眼睛里微微的血丝让那双眼睛显得并不如何清澈明亮,宛然有一种含血的清俊。

他便是唐天书,叶先愁的义子,乐山翁宝藏的主人,大概也是天下最富有的男人。

他却甘心屈居李陵宴之下,

“那证明他不负盛名,和那些随便离开道房的老道不一样。”李陵宴含笑,“他现在是一条盘起来的蛇,只要我们有一点动静,他立刻就会看见的。”

“既然是蛇,就会有七寸。”唐天书含糊柔软地说,“复真观就是他的七寸。”

“嗯,他潜伏在观上,致命的是他看不见复真观里面的变化。”李陵宴轻轻叹了口气,“那可是……那可是天书你的安排。”

“陵宴你不是打算横扫武当山吗?”唐天书声音并不大,说话的内容却很骇人,“不杀白发,不能取武当山。他潜伏在那里,对我们‘阵驯’的计划影响太大了。”他慢慢地说,“他最好死,否则日后必是我唐天书的大敌。”

“你莫忘了他们还有一个聿修。”李陵宴低声笑,“白发观大局、聿修定小节,这两个人一个雄才大略、一个明察秋毫,要赢这一场仗,必要将这两个人拆开。”

“话说到这里,堕月使也该到观顶了吧?”唐天书含糊地说,“当然……如果我们堕月、怀月双使都不能把他从上面赶下来,我对他的评价会更高一些的。”

李陵宴笑笑,改了话题:“我只怕……”

就在他说话之间,一个人影疾掠而来,落在了李陵宴身前,满脸愠色,“陵宴你居然拿我做饵诱走毕秋寒!你不怕我一旦落在他们手中,就变成了你的累赘吗?万一他们杀了我怎么办?”

唐天书叹了口气。李陵宴要说的话中断,他也叹了口气,柔声说:“我是信得过大哥的武功,不过如果大哥万一失手,我会立刻放弃今晚的计划的。”

“李侍御你不必说了,在陵宴心中你比武当山重要,今夜只是他当真信得过你的能力。”唐天书和李陵宴说话时温言细语,小心翼翼地看李陵宴的眼色,和李侍御说话却不假辞色,“陵宴哪一日能放得下你们这些人,哪一日他就算是我心服的主子。”

“你这对陵宴摇尾乞怜的废人,说话之前最好看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若是换了平时,李侍御必然拔剑相向,今夜他却只是脸色铁青地顶了一句。

“你这么莽撞冲过来,观顶的人想必已经看见了。”唐天书的声音含糊却出奇地透出一股寒意来,“如果不是陵宴把你们这些人当做宝,你已在我手中死过十七次了。”

李侍御脸色变了变,唐天书说话向来坦白,很少虚言欺诈,因为那对他来说根本不必要。他既然如此说,绝然是事实。看了李陵宴一眼,却见他只在一边站着微笑。李侍御重重哼了一声:“有朝一日必杀了你这目中无人的瘫狗!”正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纵然是刚刚从毕秋寒剑下脱身,仍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的李侍御,也感觉到了一股目光停滞在他们三人身上。

那目光一开始并不特别冰冷,也不特别惹人注意。但停留越久,那股森然的寒意就越清晰,让他多看一会儿,仿佛身边的空气都局促不安起来。李侍御猛然回头,只见遥遥武当复真观顶一人缓缓站了起来。

青衣白发,衣袂飘飘,那人正看着这里,负手站着,遥遥夜空下如铜浇铁铸的神像一般。

“那是……谁?”

李陵宴的目光慢慢对上容隐的目光,“白发——”

这就是终结姑射那种清云流觞仙子风度的男人。李侍御凝视着夜中矗立的影子,一股强烈的敌意自心底烧了出来。

突然之间,那男人足下站立的乌瓦爆裂,一记刀光、一记剑光自瓦底迅然无声地砍向容隐的双腿。

李侍御目光一亮,那是堕月刀、怀月剑!正是李陵宴身边的“四裂月”之二。

他兴奋的情绪刚刚升起了一点,就乍然看见堕月怀月两人刀剑齐空。随即背后“啪啪”两声,两人刚刚从瓦底探出的身体被各踏上了一脚,身不由己地从屋顶的大洞跌了下去。但堕月怀月毕竟是李成楼一手自童孩调教出来的一流人才,刀剑落空之后两人默契对击一掌,阻住下跌的势头变为横飞,分东西从复真观顶层的两边栏杆斜飞了出来,落身在屋顶上。

但显然——暗袭已经失败。

但值得欣慰的是,暗袭之所以失败并不全是因为容隐——容隐只是冷冷地闪开站在一边而已,在他们身上各踏一脚的人白衣潇洒,却是南歌。

他们回来了。

聿修对容隐低声说了些什么,南歌就临空一踏把爆起突袭的两人踩了下去,宛郁月旦却在呼吁大家灭火救人。

堕月、怀月眼见形势不利,顿时飘身逃离。容隐也不追,依然目光炯炯扫视着黑暗中的武当道观。

这下李陵宴叹了口气,突然“嚯”的一声振了一下衣袖。

这一声微响出来,突然黑暗中四周响起了轻微骚动的声音。容隐的耳力何等了得,目光一扫之后长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果然是围歼之计,李陵宴今夜倾巢而出,打算横扫武当山!”他说的声音不大,无意影响观下激战人群的信心,“这第一阵是毒虫阵。”

“他调虎离山、虚张声势,都是为了他在观外布阵,牵引我们的视线。”南歌开口也看着漆黑的武当山,“武当山夜晚无灯,布阵之人只需足踏春风十里独步,便无人能够发现。”

聿修却脸色肃然地摇了摇头,“不是。”他只说这两个字,却不解释。

“李陵宴不会冒此风险。”容隐一字一字地说,“这些毒虫……如果聿修方才所见不差,乃是扑光之虫,都是给我们的火光引来的。他只需在山下丢下几箩筐毒虫,然后到道观来等就可以。如果这些毒虫还有人驯化能听指挥,那就更加可怕……这是第一阵,至于第二阵,如果我是李陵宴,我当在你们应付毒虫之际再布。这就是李陵宴的聪明之处,他并不事前动手,却依旧可以层层陷阱困死武当。”

“敌劳我逸,只攻不守。”聿修淡淡地说,“深谙兵法之道。”

南歌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幸好我们占住了阵眼。”

孛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容隐是什么人才?即使事先不知李陵宴有横扫武当之心,这复真观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人只有在这里才能纵观全局,随时救援应变。李陵宴若要阵外布阵,在此一目了然,想必也带给他不少麻烦。

“开始了。”容隐突然提声喝道,“大家小心飞来的毒虫,请速入火圈之中!”

此时林野深处传来丝丝纤细的哨声,空中突然“嗡嗡嗡”一阵蜜蜂振翅声,刹那之间满天都是只只犹如黄蜂的黑色小虫,细看却是翅有鬼脸的细小蛾子,扑头盖脸地往激战双方飞来。一时间大骂纷起,李陵宴敌我不分,他竟将那一百七十二名手下全部放弃,一起推入了毒虫的范围之内。幸而宛郁月旦方才呼吁灭火救人,火圈刚被压制,打开了一个缺口。这时人人迫不及待地冲入火圈之中,黑色蛾子扑到火边便被大火烧焦,但是来势不绝犹如下雨一般,煞是惊人。大家余悸犹存、面面相觑,都觉今日若无火圈,只怕早已被这恐怖蛾子爬得满身满脸了,顿时冷汗遍布。

复真观顶也有少数蛾子扑上,但数目远远少于火圈之外,从顶下看下一团明火外黑漆漆嗡嗡嗡一团,无论听起来看起来都极恶心。

南歌握碎瓦片听声辨器,闭上眼睛把飞上来的少数蛾子纷纷击落,聿修凝目看着漆黑的树林,“箭阵!”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容隐听见了树林里有人群走动的声音,微微变色,“这是请君入瓮之计,糟糕!”

聿修微—沉吟,绝然道“大家入观!”

“入观亦是死路!”容隐沉声说,“只有我们入毂越来越深而已,要阻止李陵宴子阵外布阵,必要反攻一击致命。否则就算避入观中,他在外放起火来可就当真无一幸免了……你去还是我去?”他问聿修。

李陵宴一设毒虫之计,目的不在这些毒虫能够毒死群雄几人,用意只在把众人逼入火圈,他第二阵阵外长箭,对准了火圈里面万箭齐发。里头却被火势阻拦看不见外边,里头的人还不死伤惨重?就算退入复真观也是一样,只不过把大家聚在一起,方便李陵宴再次布阵而已。

“我去!”南歌突然说,“只要把李陵宴拖入阵中,就不怕他的什么毒虫长箭!”

“我只怕这也是他各个击破的诱敌之计,”聿修眉头紧蹙,“但他阵势快成,这样吧,南兄你不擒李陵宴,你抓李诗御!”

“好——”南歌于观上一闪而去,他要抓李侍御,却反方向掠入了后山黑暗之中。

聿修微微一笑,南歌江湖经验丰富,虽然没有推测运筹之才,却有伶俐小巧的应变之能,实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时容隐听箭阵快成不能再等。运一口气森然道“李陵宴箭阵在外,大家俯身在地,以地下尸身附体挡箭,他弓箭手长箭发一处,我便杀他一人。”

此言一出,林中深处的李陵宴低声赞叹了一句“好人才,我很喜欢呢。”

唐天书却微微变色,“他出言恐吓,会动摇我们的军心……”

“四裂月。”李陵宴慢慢地说。

昔日李成楼身边的剑童侍女,悲月、堕月、怀月、洗月四人都踏上了一步。这四人都年约三十五六,当年都是十多岁的童子,如今却也将入中年了。虽然年纪稍大,却依然是男俊女美,风采各不相同。悲月、堕月为李成楼的剑童,悲月冷峻、堕月清逸;怀月、洗月为侍女,怀月华丽、洗月清白。四人一站,当真是风采盎然、抢眼至极。

“武功比不过人家……拆房子……你们总会吧?”李陵宴柔声说。

“尊会主令。”四人行礼而去。

这就是所谓攻魏救赵、釜底抽薪之计。唐天书微变的脸色又变了一变,没说什么。

李陵宴目注四人潜入复真观,就在那四人堪堪隐没的瞬间,他低声喝道:“放箭!”这一声音量不大,却传得很远,连困在火中的众人都听见了。刹那之间箭如飞蝗,夹带着之前围在火边的黑色蛾子,撕裂火圈一起扑了进去。

“倏”的一声重物破空声,箭阵中两处惨叫声起,已有两人伤在聿修和容隐掷出的屋瓦之下!

这时火圈之中截住长箭的众人,有些把引了火的长箭反掷出来,一时间插得遍地火点。有些高手听声辨位,反掷出去力道强劲,惨叫声起,也伤了不少箭手。

但此时轰隆一声,复真观底一层木屑爆裂纷飞,主梁摇晃,整个被人毁去了一层。

这整个复真观若是倾倒下来,必然压倒观前的火圈中人!观顶聿修容隐悚然变色,聿修清喝一声:“我下去!”他径直从屋顶被破开的缺口穿下。

容隐站稳之后冷然凝视着李陵宴这一边,冷冷地道:“此时火圈之外的毒虫已经不多,各位可还安好?”

圈中传出傅观的声音:“侥幸无妨,都是皮肉之伤。”

“李陵宴身在转身殿外三丈六分处的杏木之下,各位如自信不惧毒虫,当可惜箭杀之!”

容隐开口往往能振奋众人士气,顿时雄心骤起,火圈中不少人影扑出,往弓箭手处扑去。一时间呼战声起,惨叫声弓弦声混在一处,有些人夺了弓箭反射李陵宴,刹那之间也是箭如飞蝗,霍霍满天。

“圈中可有伤重之人?”容隐又问。

宛郁月旦的声音回答:“共有五人,四人伤势虽重并无性命之险,但清和道长为救伤者被毒虫所伤,昏迷不醒。”

“你能扩大火圈,将伤弱之人引入正殿吗?”容隐森然问。

宛郁月旦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能。”

“守卫伤者一事交由你。”容隐令下如山,绝不犹豫,随即手下屋瓦分射,帮助击伤周围的弓箭手,依然在屋顶观望。

这时火圈之中突然延伸出一条纤细的火龙,“嚯”的一声缠绕在武当正殿的前柱上,接着另一条火龙跟着缠绕在大门之前另一根前柱上,火圈一口被扑灭。一些人背负着伤者,由两条火龙架成的通道徐徐前进往正殿内走去。烈火在旁,空中飞舞的蛾子靠近即被烧死。骤然有暗器射来,欲断那缠绕柱上的引火绳索,却听宛郁月旦一声轻叱,“叮”的一声,暗器被什么东西撞击,双双跌了下来。

那引火的绳索是从宛郁月旦腰间延伸开去的,大约是他的机关之一。一双伸缩自如的带子缠上正殿柱子,拉开了一条烈火通道。但是宛郁月旦却必须走在众人之后,否则通道无法完整。

这给了旁边箭手充分攻击的机会,但无论长箭怎样射出,宛郁月旦从不回头。那些长箭就如遇到鬼神一般,在他身周纷纷跌落,竟一箭也伤不了他。

很快大家走入了正殿,关上门窗以防毒虫,伤者暂时是安全的。

便在这时,只听李陵宴身边“嗯——啊——”两声异响,容隐微微一震。那第一声是有人绕了个圈子欺近李陵宴身边,突然被什么东西偷袭受了伤的闷哼;第二声却是那人忍痛向李陵宴劈了一掌,李陵宴合掌回击,“啊”了一声退了一步。

接着那人欺身再近,出手如风扣向李陵宴脉门。容隐眉心一跳,太冒险了!

在那惊心动魄李陵宴可能被一把抓住的刹那之间,李侍御出剑如雪,骤袭来人背后。但他的剑未及来人背后,来人身上骤然炸开一片鲜血,扑在李陵宴身上不动了。

那人当然是南歌。

容隐眉头紧蹙,李陵宴用什么车西伤了南歌?南歌的武功决然算江湖第一等,居然三招之内就中计倒下……他一团思绪尚未理清,骤然感到一阵疲惫,心中警铃大响——今夜焦虑紧张,姑射不在身边,单凭圣香那一口浅浅的呼吸支持不了他如今高度紧张的神志!这下……如何是好?

突然底层摇晃渐止,李陵宴那白衣“四裂月”花开蝴蝶一般从四门分开退走,其中两人步履摇晃,显然受了伤。容隐心中一凉——聿修呢?他心下乍然清晰异常,聿修必然为顶住这复真观不倒,被困在观底了!

这时候李陵宴已然笑了,他手里拿着一条细细的东西遥遥对着容隐晃了晃,似在小小地炫耀什么。容隐的心微微沉了下去,那是一条琴弦。李陵宴合掌退步,引诱南歌欺身去擒他,他暗中拉了这一条几乎难以辨别的纤细琴弦在身前。南歌疾扑过来身上,无论哪一个地方靠上这琴弦,不被割裂血肉才怪!若是这琴弦涂有剧毒……那就……

“泼油!”李陵宴一笑之后,终于提高声音说。

林木黑暗中一桶桶猪油菜油骤然泼了武当道观的外墙屋顶,李陵宴手持一具小小的弓。那弓上搭的不是弓箭而是火折子,只听他自言自语“武当山居然敢留你们……”说着他慢慢把目标对准了外墙被泼满油的武当正殿,柔声说:“这是你们自己辛苦挑选的死地……所以应该很满足了。”

弦开——

弓满——

李陵宴今夜便是要把武当一把火烧个精光!因为武当山留宿了君山逃逸的众人。

容隐脸色苍白森寒,他居然会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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