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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千幻录-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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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家人在门口和他送别,然而他呆木地走出文宗的家门,这刻,他情愿自己真个麻木不仁,好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他所敬爱怀慕的大嫂,落到这步田地,变成他心灵上不堪负荷的重压。
他叹口气,颇悔方才此行,但同时也内疚方才没有好好地慰解大嫂。
不久之后,他已骑在马上,轻扬丝鞭,直向东南方五里处的沈家园而去。
若果这件事不是关乎佛门的大劫,他是情愿不闻不问,远走别处以逃避开。在马背上他沉吟付想。忽地邃然自语道:“是了,师父定必有心借此磨练我。我绝对不能存着畏难苟免的心。”
这思想虽然刹那便过去,可是青田的面上已露出坚定的笑容。
一路上游人极多,都是慕名往游沈家园的。他随着游人,到了沈家大门,将马匹拴在门外,然后信步入园。
游人中不少是携同家眷的,那些女人穿红着绿,似是想和园中盛放的百花争妍斗艳,平添无限春色。
可是青田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一径走到内进私园铁门,用马鞭柄子用力敲敲铁枝。管门的家人连忙开门,让他进去。
现在他猜到这几下鞭柄敲门的用途了。那罗淑英已练成天下奇绝的先天真气,耳目之灵,自然超人一等。故此她尽可以在自己居住的院中静坐,等到袁文宗一敲铁门,便立刻出来。也许她的离开,连家人也没有发觉,否则,那沈家素重声名,岂有完全不理,宛如一点儿没有听闻此事。而且,袁文宗和罗淑英幽会了这么久,也不闻镇上有人传说,可见得他们行动之隐秘。
走到选韵亭时,亭上空荡荡,并没有两人踪迹,不觉奇怪地在亭上坐下。
忽觉风声微动,正待回头,后面已传来一声娇唤,却是叫着文宗的名字。
当下故意不动,准备开个小玩笑。
却听她跺脚道:“好,你非迫我将决心告诉你不可,我就告诉你,只要你一削发,我定将天下寺庙烧光,把所有的和尚都杀死,看谁能替你剃度。”
她的声音是这么坚决,青田打个寒颤,一时呆住那儿,不会动弹。
她忽又放软声音,道:“近来我妈已发觉我行动有异,本来早就要走,是我苦苦磨她暂且多住几天,你知道她也因我爹对她不好,才回这娘家暂住。前两天我已告诉过你,她决定明日便回去,现在我再不能说动她。
青田听了,如受霹雳轰顶,想道:“怪不得前几天大哥来找我时,问起此事,他还说未到时候,原来是突生的变故。”
她见他寂然端坐,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高亢道:“那么你是决定出家了?
青田没有动弹,更没有做声。
她冷冷哼一声,但随即又叹口气,幽幽道:“你果真是信实君子,这凡个月来,每晚总没有骗我而回到后宅睡觉。可是,纵然你生平没有失信,但请为我的缘故,失一回信行么?
我已经退让了一大步,不再坚持你要休她,只须和我远走高飞,到别处重建我们俩的家庭。”
青日暗中念叨道:“她已经到了忍耐哀求的最大限度了,佛祖啊,我处身在这暴风雨爆发的边缘,怎生是好?…
卒之,在静寂中,他徐徐回转身躯。
第三十回 扑朔真情兄弟出家
罗淑英失口尖叫一声,淬然退后两步。
青田故作从容,微笑道:“罗姑娘又一次误弟作兄。我和大哥的背影,委实十分相像,这番真个瞒住你了。
她的面上,布满煞白之色,澄澈黑溜的美眸中,射出夺魄惊心的光芒。
青田惊道:“我这玩笑大大了,使姑娘这么着恼。”
她沉声道:“你大哥呢?他托你来说什么话么?”
青田暗中松口气,付道:“原来她误以为大哥着我来转告他出家的消息,幸亏不是这样,否则我登时便须粉身碎骨……”
面上却故露讶容道:“不是呀,我来此正想见见你们的面。”
她怔了一下,细看他那种夷然自若的神色,不似假话,这才长长吁口气。
青田但觉她变化之大,比喻作昙花一现,甚为贴切,刚才她那种剑拔弩张的坚持,蓦地里随着松弛的那口气,消散殆尽,反而在这霎时之间,呈现出萎顿憔悴之色。生像那一现的昙花,由含苞而至茁放,由茁放而至萎落那般迅速和可怜。
他故意道:“姑娘方才说什么?怎的我听不懂?”
罗淑英轻轻叹息一声,袅袅走到他对面的长石椅上,无力地坐下去。
青日努力地想找寻出这位千娇百媚的女郎那种隐藏着的奇技的影子,可是他只能看到她像一般普通沉没在爱河波涛下的女人那种可怜元靠的样子,而且,她每一下叹息颦蹙,都是这么动人,使得青田起了怜悯之情,甚至有点过份的同情。她轻轻道:“你大哥坚持他的主张,说是若我们不能容他的发妻于家便情愿做和尚去。今天再不能不解决此事,可是你大哥还没有来……”
青田道:“你果真不能容她么?”他连大嫂也不敢说。
她决然道:“他既是这么精深义重,不肯抛弃她,又何必要我?更不必出家。
歇了一下,她又道:“他越是坚持,我也越发不能忍受,请问他这种坚持,乃是置我于何地?岂不是表示我也不过和她一般罢了。”
青田心中道:“咦,这说法倒有理由,我却一向没有想到。
他登时对她多生几分同情。
然而回心一想,袁文宗和大嫂明誓在先,大丈夫宁可自己死掉,也不能背约弃盟,反复旧誓。这样,袁文宗也不是不对啊。
归结起来,只好问问苍天,如何安排他们这一段不解的孽缘。
他呆思了许久,才道:“这样岂不闹成僵局,我说总得要一方退让才行呀!此言一出,心中倏然后悔,因为他自这刻开始,已是正式卷入漩涡中了。
罗淑英笑道:“我已经退让了,便是肯和他私奔远方,当如过去种种,都不存在。青田,你说我不是让步了?”
青田哑然无语,敢情这办法真对,他大嫂只求免了被休的恶名,也可以算了。
不过他只想了一刻,便又明白袁文宗何以不能接受这办法。只因文宗性情外和内刚,自尊心极强。他可能认为罗淑英这种强硬的态度,不是对他应有的态度。应该迁就他的处境,使他不致背约弃盟才对,是以心中一偏激,便非当其和尚,四大皆空不可。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那方向是直趋选韵亭而来。青田霍然起身,道:“是大哥么?”她摇摇头。他又问道:“那么你可须躲一会儿?她又摇摇头,那种漠然的神情,宛如现在世上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干。
片刻间,有人转出林子,原来是小毛。他大声道:“三相公原来是在这儿,小的找得好苦。”青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毛从怀中掏出一封柬帖,走近来递给他,道:“是大相公差小的送给你,大相公还吩咐小的,任凭三相公差遣。”
青田心中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勉强拆开柬帖一看,果然是文宗远遁出家留给他的手书,字迹甚是潦草,显出写此函时,情绪激荡之剧烈。
他猛然听到罗淑英问小毛的声音,但他只顾阅读来书,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那信的大意是说:他如今已远走西安落发为僧,嘱他将此消息转告她。但不可将地点说出。随即解释何以会去西安之故,乃因罗淑英必回西安,也许有一天她会碰巧到他那寺中礼佛,因而暗中得窥颜色,未后又请他代为料理一下家事。
他面色变得十分灰败,抬头道:“大哥已经出家了。
眼光一触她的眸子,但觉里面孕蕴着愤恨、痛苦、妒嫉、凶毒等情绪。
这本是袁文宗的不是,因为他应该另致一函与她才对。
她冷森森道:“是真的么?在哪儿?”
青田一面折叠信笺,一面道:“他没有说及……”
他正将信笺揣向袖中,忽然风声一拂,她那纤白的玉手,已探到他袖间。也不知她身形如何移过来,更瞧不见她几时伸手。
他这年来痛下苦功,反应极是灵敏,连忙闪避时,风声一掠而过,那封信早被她夺去。
她铁青着脸,低头去读信,青田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为她难过,一会儿又为了佛门浩劫而担忧。
她把信阅后,仍然铁青着脸,扔还给青田。
青田连忙退开一步,运劲伸臂一抄,才把那信笺抄在手中,却也觉得纸上劲道奇重,简直像块铁瓦扔出似的。不由得对她这种上乘气功的造诣,惊佩得无以复加。
要知像罗淑英这种练成道家罡气的武林异人,早已达到摘叶飞花,伤人杀敌的境界。这张轻飘飘的信笺,幸而仅是随手扔出,否则青田也不敢去接。
她凝目寻思了一刻,倏然转身。青田大声道:“姑娘你准备怎样?
她扭头一瞥,目光之寒胜于利剪,冷冷道:“我不是已说过。
青田道:“姑娘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说……”他歇一下,眼见她止步不动,便又道:
“大哥写此信时,还未曾真个落发出家,也许他到了西安,已回心转意,径去找姑娘也说不定。倘若你立刻大开杀戒,到时大哥即使回心转意,但你身上已负上累累血案,岂能和大哥长相厮守。”
“废话。”她叱了一声:“他还会回心转意?”
“天下之事,本难预料……”
她又叱一句废话,似乎不为所动。
青田伯她真从此走了,连忙抢上前去,疾然伸手扯她的衣襟。可是罗淑英双足不动,娇躯略略一歪,便闪开他的手。
“姑娘,你听我说,天下之事,委实难料,譬喻我……”
他后面的几句话,可使她登时愣住了。
原来青田道:“譬喻以我的地位,绝不能对你动任何妄念,可是我自从见过你一面之后,便如春蚕自缚,不能自救……”
“你……你可知自己说什么话?”她大感意外地责备道:“你是文宗的弟弟啊!
“我并非胡说,这不过是我要证明天下间之事,常常会出人意外罢了。”
她默然无语,那边却传来小毛鼻孔大哼一下的声音。
青田没有理他,继续道:“可是,我已决定出家,是以如今只为你们之事着急……”
她震动一下,又想了一会儿,忽然道:“若果他真的出了家,我先从你这和尚杀起!神色凄厉之极,一旁的小毛吓得登时背转面,不敢看他们。
青田道:“我是死而无怨,等会儿我便以僧人装束,和你一道去西安找大哥。”
罗淑英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但面目神情很像袁文宗,而且这种口气,也极相似,不由得触动情怀,悄然垂下目光。这一刹那,她竟又变得如此温柔可怜,使青田不自觉叹息一声。
青田道:“小毛你在这儿等候,替罗姑娘携带衣物等,我且去一会儿,大约午后便可起程,姑娘你可同意?”
罗淑英道:“你不过想赶在他落发之前找到他,但有什么用呢?我也不管家里怎样,准在午后和你一起出发。
青田立刻迈开大步,离开沈家园。
他狂策着马,急驰往宝林寺,找着了方丈明理大师,便请他代师授戒。当时,他略略将左右光月头陀之地,与文宗、罗淑英这段事告知这位有道高憎。
一个时辰之后,他从宝林寺出来,却已全非往昔风流潇洒的样子。
他回身再谢过相送出大门的明理大师,低头看看身上,一领灰色的僧袍,以及头上被剃光后那种凉飕飕的感觉,虽是有顶僧帽戴着,仍然有些异感。
寻蹬上马,动作也变得稳稳重重。之后,一径策马驰回家中。
他略略收拾一下,将内衣银子等物,打点成一个包袱,用那镔铁禅杖挑着,别过老家人夫妇,也不再往兄嫂处告辞,重又骑马直趋沈家园。
小毛在园外等他,说是罗淑英命他在此等候,她本人则已在往西安府去的大路五里外等候。
于是,两骑联辔,直趋罗淑英等候的地方。
她却是藏身在远处山边的树丛中,直至见他们两骑驰来,这才现身走回大路上。
她仔细瞧瞧青田和尚,芳心里却浮起文宗出家后的模样,便不知是股什么滋味。
青田和尚跳下马来,道:“罗姑娘乘我的马吧!
小毛也跳下来。
青日和尚道:“贫僧如今已不是昔日的三相公,小毛你不必理我。”
小毛道:“小的平日走路惯了,三相公你还是骑马吧。”
青田呵斥道:“刚刚叫你别再称呼我做三相公,立刻就犯了。”
罗淑英道:“你既然不是三相公,又怎可斥小毛?”
青田和尚哑然一笑,道:“小毛听贫僧的话,赶快上马,我们可真个要赶路呢!
他说完话,将马缰递给罗淑英,径自洒步前行,肩上那根禅杖晃呀晃的,那包袱老是滑向肩上。
罗淑英一飘身,坐上马背,轻轻一拎马,已自蹄声翻响,追上青田和尚。
她在鞍上侧身伸手,拉住青田和尚禅杖上的包袱,柔声道:“把包袱给我。
青田和尚头也不敢抬,他的确不敢瞧见她的样子。
罗淑英见他不响,便将包袱解开,系在鞍后。
小毛的马鞍后也有个包袱,那却是罗淑英的。
走了一程,青田和尚始终走在前头,没有回顾一次。
罗淑英开始注意到他扛着的禅杖的重量,以及他奔走的速度和脚下的尘沙。
她一夹马,赶在头里,问道:“青田你竟是会武功的?”
要知罗淑英乃是道家太清门人,身手之佳,已算得天下元敌。焉能瞧不出别人武功深浅。可是她直到此刻才发现青田和尚怀有上乘武功,岂非矛盾难解?
其实正因罗淑英自知武功盖世,故此从来不去留意武功方面。只因她举手之间,那道家无坚不摧的罡气,任是你内功绝顶,当之也立成斋粉。是以除非那人也怀有先天真气奇功的特征,能引起她注意外,任何后天的奇功,总不放在她心上。
这时因为她明知青田身世,觉得他能够走得这么快,不免稍为惊奇。看多一眼后,便知青田和尚有内家上乘功夫。不由得十分惊讶,故而有此一问。
青田和尚只好抬眼答道:“是的。”
他赶快又垂头低眼,耳听她道:“那么,你早知我也会武功了,是么?
“是的。”他简短地答一句。
这时已走进一处小镇,镇上的人,都一齐讶异地注视这三人经过。尤其是步行的俊秀和尚,以及马上艳极的女郎。
那些人的眼光,并没有惹起罗淑英和青田的注意。反倒是小毛见他们的眼光,都贪馋地饱餐罗淑英的秀色,立刻像给别人染指了禁黼似地怒视众人。不久之后,已走出小镇,小毛催马上来,嘴上咕哝不已,罗淑英正为方才的事情而寻思了一会儿,猛然发现小毛的神情,便问道:“小毛你哪儿不舒服?…
小毛摇头道:“没有不舒服。”
“那么你咕咕哝哝,一脸都是晦气干吗?”
小毛摇摇头,仍然嘟着嘴巴,唇间微动,只不敢发出声音而已。
青田和尚也察觉了,坠后一点,问道:“你是怎么一回事?
小毛这才道:“刚才那镇上的人,十分可恶,都是瞧着罗姑娘,啊,不,是老瞧着大小姐。”原来早先罗淑英已教他改变了称谓。
青田道:“人的眼睛,总是要看东西的呀,我们是生人,怎能怪人家注意呢?”
小毛说不上来,心中仍然别扭,便不做声。
青田想道:“小毛可能因我说过爱她,所以对我不满,我且不管他。啊,也许镇上的人那种眼光,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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